她心里清楚得很,三日不过是个权宜之计,因此满脑子都在盘算着如何才能摆脱周淮。
周淮在她的注视中缓缓醒来,心情还算不错:“早上好啊。”
宋音书愣了愣,尴尬地与他打了声招呼:“南平王早。”
“听说你从前在云州城住过一段时日?”周淮边穿衣服边问,“本王倒是头回来这,你带本王四处逛逛,如何?”
“云州城没什么好逛的。”
“怎么会?本王明明听说,这儿的商贩来自五湖四海,买卖的货品比都城还要新奇。”
“我不喜欢出门。”
“本王喜欢啊,”周淮挑眉睨她,“不是你说这三日会跟本王形影不离?本王要去逛集市,你不得乖乖跟着?”
宋音书无奈地叹了口气,心道,去集市也行,没准能找到脱身的好法子。
—
两人扮作一对年轻夫妇相携着出了客栈门。
周淮为人虽阴险无赖,但生了一副清隽雅致的好模样,身材颀长挺拔,气质如同玉璞,跟美艳无双的宋音书并排走在云州城的集市上时,很快便引来了路人的侧目。
更有些店铺掌柜甚至拉起客来:“瞧瞧,这是哪里来的贤伉俪啊,简直是一对璧人。不是本地人吧?要不要进小店坐坐?小店有新出炉的金汤云吞,入口即化,美味极了。”
周淮对店铺掌柜的言辞颇为满意,拔腿便要往铺子里走,却被宋音书拉住了衣袖:“你要去哪?”
“去吃他口中说的金汤云吞啊。”
宋音书凑近他小声说:“这家云吞不好吃,我带你去前面那家。”
周淮对她突如其来的亲昵表示十分受用,转身便好脾气地朝那店铺掌柜颔首道:“抱歉啊,她不喜欢吃你家的云吞。”
店铺掌柜和宋音书同时满脸黑线。
宋音书甚至都察觉到了店铺掌柜眼中朝自己飞来的冷箭,赶忙拉起周淮疾步离开了。
店铺掌柜脸色难看至极:“我们家的云吞哪里不好吃了?”
店小二若有所思地盯着宋音书的背影道:“那不是舒四小姐吗?”
“舒四小姐?那个开医馆的大夫西施?”店铺掌柜惊讶不已,“她不是闭店回去生孩子了?那不会是她的夫君吧?”
“官府早上才发布了文书说悬赏五百两白银寻找舒四小姐呢,您没瞧见?”
“真有此事?”店铺掌柜擦擦手,“那还等什么?我这就去跟着她,你还不赶紧去报官?”
宋音书和周淮还不知道这些,两人在吃云吞这件事上难得达成了一致共鸣。
“都城怎么没有这么好吃的云吞?这汤底是怎么做的?”
宋音书满意地喝完最后一口汤,也眯起眼睛赞叹道:“大梁也没有这么好吃的云吞。”
周淮见她眯着眼睛,像只吃饱喝足的猫,心间不由微微一动,只觉得她较从前又添了一丝人间烟火气。
“你……从前在大梁,过得可好?”
宋音书有些意外他会这么问自己,但还是轻轻点了点头:“在我十六岁之前,过得算是无忧无虑的,父母恩爱,兄妹和睦……”
周淮见她眼神柔和,心底也跟着柔软了几分:“你这样的性子,一看就是出自一个幸福人家。”
宋音书抬眸看他,好奇地问:“南平王出身显赫,想必自幼也很幸福吧?”
周淮却是自嘲般扯了扯嘴角:“你跟十七弟交好,自然知道,在晋国,根本没有哪个皇子能过上幸福生活。”
“师兄他母妃不受宠姑且不论,可都说瑶贵妃是陛下最为宠爱的妃嫔,难道也无法给你提供幸福快乐的生活?”
“呵,”周淮冷哼一声,“在父皇心中,皇子都是会给他带来威胁的存在,根本不会交给母妃抚养。”
宋音书见他情绪不佳,难免有些尴尬:“可即便如此,你也是唯一一个被封王的皇子,可见这份荣宠,远远凌驾于所有皇子之上。”
没想到周淮听她这么说,脸色却更难看了:“你知道封王代表什么吗?”
宋音书不解地摇摇头。
周淮自嘲般笑笑,一字一顿道:“代表,父皇早就把本王从继任大统的人选里排除出去了!”
第858章 议亲
宋音书闻言,满脸震惊:“怎会如此?”
不都说,周淮势力深不可测,只有他才是周渊最大的竞争对手?
“你不是问过本王,为何会称病不见人吗?”周淮笑容里满是破碎,“那是因为,本王若不称病,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宋音书彻底惊呆了。
所有人都认为周淮称病是故意隐居幕后,为了在阴诡暗处搅弄朝堂。
谁能想到,他竟然仅仅只是为了自保?
“这么说……上回你受伤……”
周淮点点头,脸色有几分惨白:“这世间,除了父皇,还有谁能对我下那么重的毒手?”
“虎毒尚且不食子……他怎会如此狠心绝情?”
“大约是,江山社稷,远比我们这些多到数不清的儿子,重要得多吧。”
周淮叹了口气,招呼小二上了一壶酒。
宋音书就那么静静看着他自斟自饮,半晌都没有开口说话。
“太子和二皇兄都以为本王成日里憋着什么大招,就想着跟他们争权斗狠,殊不知,本王所做的一切,包括娶了一大堆姬妾,佯装出沉迷女色的假象,都只不过是为了自保。”
周淮说着,仰头饮尽杯中甜酿,头一回认认真真地盯着宋音书的眼睛道,“本王会这么执着地想要求娶夫人,也不过是贪生怕死罢了,毕竟在本王奄奄一息之际,只有夫人能将本王从鬼门关拉回来。”
宋音书心里不知为何,突然涌上了一股酸楚:“就连勾结神戈教,也只是为了自保?”
周淮没有再说话,只是一杯接一杯地饮着酒,直到一壶桃花酿一滴也不剩。
宋音书没有催促他,却在他招呼小二想要再要一壶酒时,按住了他的手臂。
“不要再喝了。”她小声道,“就算喝醉了,你也还是南平王。”
周淮仓皇地笑了起来,良久才止住笑声,站起身,换上一惯云淡风轻的笑容:“没错,没有人会因为本王示弱而手下留情。”
他走的,根本就是一局死棋。
因为他不是帝王中意的继承人,却又偏偏过分优秀,会威胁到社稷安稳,所以才会成为帝王的眼中钉。
除了逆天改命,成为这江山的主人,他别无他法。
—
“主子,外头好像被官差包围了。”御剑忽然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周淮蹙眉:“本王离京的消息走漏了?”
御剑摇摇头,望向宋音书:“好像……是来寻萧夫人的。”
宋音书愣了愣,朝窗外看去,见舒老爷正一脸严肃地带人往酒楼里闯。
“确实是来找我的,你们别说话,交给我处理。”宋音书站起身往外走。
舒老爷许久未见宋音书,眼神闪了闪,语气倒是前所未有的慈爱:“阿音,你回来了怎么没知会为父一声?”
宋音书朝他行礼:“事出突然,还没来得及去向义父请安,还请义父谅解。”
舒老爷朝她身后看看,压低声音问:“太子怎么会特地发布悬赏文书来找你?跟你在一起的那人是谁?”
宋音书知道周淮身份特殊,不便暴露,只好答:“……他是我的朋友。”
周淮倒是丝毫不露怯,走上前来与舒老爷见礼:“本……在下正在于舒小姐议亲,未曾上门去拜见舒伯父,是在下失礼了。”
舒老爷大吃一惊。
他是见识过宋音书和萧御辞纠缠不清的,还曾经拒绝过肖鹤川。
眼下又冒出这么一个男人……虽然看上去还算一表人才,但终究有些突然。
宋音书没料到周淮会这么自我介绍,一时也有些尴尬,正想解释几句,却听舒老爷说:“既如此,就先回府再说吧。”
周淮毫不客气,大摇大摆地跟上了舒老爷。
他一身文人墨客的书卷气,跟生性呆板的舒老爷倒是十分投缘,没走几步便谈笑风生,反把宋音书给抛之脑后了。
宋音书颇有几分无奈,只好默默跟着两人回府。
舒夫人一早得了消息,特地在门口相迎。
因为舒新月的事,舒夫人两鬓添了几丝银发,见到宋音书还算精神尚好:“阿音,快给我瞧瞧,可瘦了?”
宋音书对舒夫人印象很好,朝她温柔一笑:“义母一向可好?”
舒夫人搂着她掉了几滴泪,又问:“怎么没把小满带回来?”
想到自己那还未满月的女儿,宋音书眼圈有些发红:“小满……跟着她父亲呢。”
舒夫人见她神色不对,也没忍心再继续追问下去,眼神又瞥到周淮,不免好奇:“这位是……”
“在下姓赵,单名一个淮字,与舒小姐偶然相识,正在议亲。”
舒夫人眼中难掩惊色,上下打量着周淮,又问宋音书:“你当真在与他议亲?那小满她爹……”
宋音书干笑道:“我与赵公子相识不久,八字还没一撇呢。”
“什么叫八字还没一撇?!你们都同吃同住了,怎么还说这种话?!”舒老爷显然有些愠怒,“阿音,不是为父说你,虽然你与那萧御辞和离了,也不能在外头乱来,赵公子是正经人,如今已经认定了你,你又岂能这样不负责任?”
宋音书不知道周淮到底跟舒老爷说了些什么,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明明是她被周淮这厮恶意缠上了,怎么就成了她玩弄感情不负责任?
她狠狠瞪了周淮一眼:“你到底跟我义父胡说八道了些什么?”
“怎么是胡说八道呢?”周淮一副温和有礼的受气包模样,“在下不过是实话实说啊,舒小姐救了在下的命,在下对舒小姐一见钟情,特地追到了云州城。
“昨夜咱们还一同宿在了云来客栈……这都是铁板钉钉的事,不是吗?”
宋音书眨巴着眼睛,大脑有些混乱。
他说的这些确实不假,却又没说清楚其中的弯弯绕绕。
而那些被他忽略的重点,又不是可以用一两句话解释清楚的。
其中还涉及他的真实身份。
虽然在此之前,宋音书对他满心厌恶,一心只想摆脱他,但听他说了自己的心路历程,又不知为何,不太忍心将他的真实身份公诸于世了。
第859章 捉奸在床
宋音书思来想去,还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虽然一时半会解释不清,但我跟赵公子之间,并没有他口中说的这么简单……还请义父义母莫要想太多。”
舒夫人身为女人,自然懂得宋音书话里的意思:“好了,不管怎样,阿音既然回来了,就先在府上住下吧,至于这位赵公子,若是无处可去,也可以暂且住下。”
“多谢舒夫人收留,在下与舒小姐早就约定好了,可以住在一起,您不必单独给在下准备住处。”
宋音书听他这么说,忍不住踢了他一脚,对满脸复杂的舒夫人道:“义母,您别听他胡说,我跟他住一间院子主要是因为他脑子有问题,每到半夜就会发病,只有我能控制他不出去吓人。”
“即便如此,你们到底男女授受不亲,如何能住在一间院子里?”
宋音书连忙点头:“义母言之有理,还请为我们二人准备两间院子吧。”
周淮似笑非笑地看她演戏,转过身去的瞬间,嘴角却微微扬了起来。
是夜,当宋音书洗漱完毕准备就寝时,房门竟被敲响了。
“趁动静还没闹大赶紧开门,否则本王可就顾不得你的清誉了。”
宋音书硬着头皮去开门:“你真要做到这个份上?”
“是谁答应本王三日不离不弃的?”周淮毫不客气地推开她进门,“这才不过第二晚,你就想反悔?”
宋音书生怕叫人瞧见,慌慌张张地关上门后,叹了口气:“我们可说好了,就三晚。”
周淮大摇大摆地脱衣上床,轻轻拍了拍自己身侧:“别废话了,快上来吧。”
宋音书一个头两大:“你先睡吧,我再看会书。”
周淮透过昏暗的烛光打量她:“这么暗的烛火,你还能看得见书?”
宋音书走到桌前坐下,随手取了一本书,当真翻看起来。
若说前一晚稀里糊涂地跟周淮同床共枕了一回,那这第二晚,她真是说什么也做不到了。
周淮看得出她为难,也没有过分勉强:“罢了,只要你与本王共处一室就行,左右睡在一起本王什么都不能做,也憋得慌。”
宋音书被他说得耳根微红,看书的眼神却越发专注。
周淮只盯着她柔美的侧颜看了片刻便闭上眼睡了过去。
翌日天还未亮,趴在桌子上睡过去的宋音书便被门外嘈杂的声响所惊动。
有一瞬间,她甚至以为自己在幻听。
因为她分明听到了萧御辞的声音在问:“你家四小姐人呢?”
宋音书瞬间清醒,瞄向床上睡得香甜的周淮,心中警铃大作,第一时间放下了床幔,佯装出一副刚刚睡醒起床的模样。
萧御辞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推开门走了进来。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萧御辞眼底满是惊讶:“你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宋音书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心口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我听见动静,正想出去瞧瞧呢……你怎么来了?”
萧御辞深邃的眼神在她脸上打了个圈,弯起嘴角道:“某人又想丢下本王独自离开,本王哪里舍得?”
这话虽然听着窝心,但此刻的宋音书根本无心与他谈情说爱。
她脑中飞快地转着,几乎是绞尽脑汁在思考着能把萧御辞暂时哄出门去的方法。
萧御辞倒没她想得那么多,又差点再度失去眼前人的恐惧在这一刻化成了刻骨的相思,再多的言语都显得太过苍白,他阔步而至,将女人用力拉进怀里,紧紧抱住,恨不能将她嵌进自己体内。
宋音书心不在焉地安抚着他,玉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在他后背轻拍着:“……我此番离开,也是迫不得已……”
她这么解释着,忽然发现,男人的身体渐渐变得僵硬起来。
她纳闷地从他怀里抬起头,见他正死死盯着床榻方向,脸色已经黑成了一团墨色。
宋音书心里慌乱不已,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见床榻边赫然立着一双男人的长靴!
嗡!
她脑中顿时爆发出一阵轰鸣。
完了。
她怎么忘了把周淮那厮的靴子给藏起来?
这下怎么办?
若她说床上男人与她无关,萧御辞会信吗?
萧御辞双目赤红,脖颈间青筋暴起,但还是强压着怒火问:“床上的男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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