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他视线掠过那一排明显是幼时使用过的书籍,笑道,“还挺恋旧。”
徐姨点头默认,“是呢,上学时的好多东西都留着,舍不得扔,上回还特地叮嘱,要我好好看管呢。”
褚逸清没多想,听罢转身,随意道,“我能看看吗?”
“什么?”徐姨疑惑。
褚逸清笑,“就那些,她舍不得扔的。”
他不曾参与过她的过往,但总归,有资格做一个观众。
徐姨心中完完全全将褚逸清当作简墨的丈夫,夫妻本就亲密无间,她自觉这要求没什么大碍,反倒还品出一点两人感情不错的甜。
她当即便拉开抽屉,将一个小盒子抱了出来,笑着说,“大概就这些了,也没什么,您看完记得原样放回。”
褚逸清微微颔首,嗓音低沉,“行。”
褚逸清在屋子里四处转了转。
桌上放着一株青翠绿植,他随手抽出册高中课本,倚在窗边翻开。
风吹起纱帘,拂过他肩头,夕阳的光投落在书本上,落下浅淡澄澈光芒。
无比静谧,又无比美好的时刻。
同所有的高中生一样,简墨被学业所累,上课时喜欢在书上涂涂画画,那出现的人物皆被她安上或华丽或敷衍的配饰,空白处还有一些不知为何状的涂鸦。
褚逸清轻笑一声,将旁边那匣子翻开。
大小姐所珍惜之物自然无法以价值衡量,追星时在后台的某张合影,理想院校的录取通知书,同朋友旅游时的行程留念……
琐碎又细致地勾勒出她既往的那些年。
但除这些之外,引起褚逸清注意的却是一张完全不出彩的卡片,干干净净的蓝色背影,上面只端正认真的八个字,“毕业快乐,前程似锦”。
没有落笔,只有一个缩写,zy。
真正使褚逸清眉头蹙起的并非只是一张信件,而是那妥帖保管封存的态度。
预感不大好,仅有的理智让他将东西放了回去。
重新放进抽屉时,些许阻碍,他微微用力,发出好大的一声响。
褚逸清平静呼吸,下楼冷静告辞。
礼貌且周到。
简振邦让他有空常来,他尚且能够笑着应一声好。
重新回到车内,他拿起车后座上收到的一沓文件。
拆封过,但很快便重新放了回去。
褚逸清这次将那里面的东西尽数倒出。
车辆在黑夜中平稳行驶,不知为何,那头顶投下的微弱阅读灯反而将他的面色衬得愈加深沉。
有种暗夜倾倒在身上的错觉。
褚逸清越看,面色愈加严肃,密闭空间内一时只剩纸张被翻阅的刺啦声。
很快浏览至最后,一张毕业照掉出。
褚逸清扫一眼,胸口只觉一口气堵上来,浑身上一瞬如被火炙,下一秒却又仿佛如坠冰窟。
良久,不知多久,他抬头手,捏了捏眉心,难掩颓然。
-
简墨回来时经过便利店,想到家中有些必需品用完,她坦然下车又买了一些。
就这么大剌剌拎在手上。
她眼神不时瞥见那始终不曾亮起的手机屏幕。
好奇怪,褚逸清几乎不会消失,哪怕是在忙,只要她发消息,他总能抽出时间回一句,而且她刚刚打电话试探过,这人分明老早便离开了梦云轩……
所以为什么不回她消息?
正想着,电梯门“叮”一声开启,简墨丝毫没觉察到异样,按正常流程指纹解锁。
门一开,率先闻到的便是一股烟草混着酒液的气息。
很浓郁,泅着股淡淡的落寞。
简墨不由抬头,朝落地窗前看去。
屋内没开灯,男人背对她陷落在沙发里,茶几旁放着一瓶酒,视线不清,只隐约辨出,似乎是所剩无几。
那指尖的一抹猩红,忽明忽灭,不知为何,简墨心脏瞬间揪起来,有种说不出的微妙不安。
她尝试着打个招呼,但先她出声的,却是手上便利袋袋子的声响。
褚逸清这才回眸,嗓音很淡,有种被烟酒浸润的哑,“回来了?”
简墨:“……嗯。”
尽管不想承认,但两人气场上确实有区别。
她好似说不出旁的,连应的那声也好轻好轻。
静默空间内,有人笑了一声。
但简墨知道,不是她。
褚逸清抬眸,微笑,隔着黑夜凝视她须臾,低声开口,“其实我一直很好奇,简小姐这样的人,什么男人得不到,怎么就注意到我了呢?”
这话便有些妄自菲薄了。
他这副长相,就是扔到娱乐圈也得被封个“神颜”,在人群中怎么可能看不到。
但或许是因为那近乎到自嘲般的语气,使简墨无法将这句话当作玩笑,她扯唇,勉强笑了下,“发生什么了?”
面前忽然被扔过来一张照片,褚逸清将烟掐灭,忽地起身逼近。
那凛冽般的气息再一次将简墨笼罩的,却不是温柔的,纵容的。
隐隐地,她感到一股暴戾在周遭冲撞。
那么美的月光竟也那样无情,她从他的眼中望过去时,感受到的竟然只有无边寒意。
他哑着嗓子,像是从喉间挤出声音,“周悟,你们的毕业照,熟悉吗?”
简墨呼吸屏了一下,神情慢慢由迷茫淡下去。
眼里的光渐渐熄灭。
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他知道了。
那残忍的话语还在耳边,“他知道吗,你故意站在他身后,甚至在镜头定格的那一瞬间,都在看着他。”
简墨很想反驳,她没有那样卑微。
位置是凑巧,看过去的那一眼也只是恰好被记录而已。
但是有什么解释的必要呢。
没有。
被发现是迟早。
这件事的确是她理亏。
她无处反驳。
然而,她的沉默在褚逸清眼中便是另一种程度的默认,竟然,竟然真的是这样。
内心尚存的那一丝侥幸彻底被击碎,他两手按住她的肩,力道很重,嘶声问,“既然你这么爱他,爱到不过几分相像便要据为己有,为什么不去找他?”
"何必跟我纠缠在一起?”
他几分颓唐地落下手臂,脸别过去,简墨望见他幽深眼眸一瞬而过,眼底似乎发着红。
其实想过无数次这样对峙的时刻,但好像,还是她更理智一点,近乎是麻木的,她轻声开口,像是宣判着什么,“周悟去世了。”
她补充,“大学的时候。”
呵。
褚逸清听后的第一反应便是荒唐。
所有的一切全都得到解释。
因为那个人不再存在于这个世界,所以他才有资格成为替补。
他永远,永远也争不过一个死人。
嘴角自嘲勾起抹笑。
褚逸清站直身,定定注视眼前人一秒。
过分镇定的面容宣告着无所谓。
过分平静的语气昭示着对他的残忍。
他看一眼,再看一眼,随即捞起外套转身就走。
手腕被握住,似乎是她少有的主动挽留。
却是在这样的时刻。
“你去哪?”
简墨其实没用什么力气,所以褚逸清稍微用力一挣便挣开了,但她的手再次固执得握上来,近乎执拗道,“你去哪?”
冰霜一般的月镀在她微微扇动的眼睫上,相当无辜的一双眼,此刻盛满迷茫一般的情绪。
像航行至孤岛的一叶扁舟,不知归途。
褚逸清将她的手拂落,嗓音恢复如初见般冷漠,甚至还要更加凉薄,“去一个看不见你的地方。”
他喉结几度滚动,终究是讲不出更加恶毒的话。
简墨听罢,垂下眼眸,淡声道,“那我走吧。”她顿了下,补充,“毕竟这是你的家。”
这语气就像是没有得到糖果的小朋友,强忍失落。
褚逸清眸色转深,没再看她,大踏步行至门前,背着身道,“我走。”
门推开时,外面亮光透进来一些,简墨忍不住抬头,望着那人将门毫不留情甩上。
他没有回头。
哪怕一秒也没有。
“砰”一声,好似心口枪响。
而他们无一幸免,全部中弹。
简墨缓缓蹲下身,两手抱住膝盖,明明是自己早就预料到的结果,但真的发生时,那近乎将人吞噬的孤独却始终无法消弭。
时至今日,她完全无法理直气壮,更做不到为自己的行为辩解与开脱。
或许这样便是最好的选择。
简墨暗暗想。
可是……为什么,她还是有些无法控制的难过?
……
褚逸清关上门,倚墙边摸出根烟,手抄进口袋摸打火机,想起落在了客厅的茶几上。
他垂眸,那烟安静躺在他掌心。
下一秒,褚逸清忽地嗤笑声,将它拦腰折断。
心头几分躁郁,面沉如水。
他伸手将领带抽解,随手捏在掌心。
是她赠送的那一条。
更沾染过她的痕迹。
褚逸清不觉更烦闷,抬手将领口纽扣往下解几颗。
当初,她笑意盈盈倚在肩头,眉眼生动,语调慵懒,启唇间为他们这段关系附赠诸多限制。
那时的他很清楚,这只是一场游戏,不动心是无需言明的潜规则。
他们是对方无法昭彰的秘密,是夜色中相拥的午夜情人。
他们可以做所有亲密的事情,却唯独不会相爱。
可是现在,越界的是他,忍不住窥探,要一个结果的也是他。
真相剖开,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屈辱。
再呆下去,只会更加狼狈。
褚逸清迈出电梯,叫了个代驾,一路疾驰。
在某片绿荫下,他猛地命令其停车。
刹车踩下,手背青筋暴起,他走去便利店买打火机。
某个瞬间,他点着烟,却没有抽,任那鲜红化为灰烬。
簌簌而落,灼烫他手背。
这场名为暧昧的游戏,他输得一败涂地。
——片甲不留。
第36章
宋珂最近在学怎么追姑娘。
说起来还真是要命。
想他一世英名, 从学生时代起便是诸多少女梦中情人,结果万花丛中过一遭, 分明片叶没沾身,到头来却还是遭人嫌弃了。
人家说他看着就不像好人。
宋珂站在镜前,看着那镜中映出的自己,微长卷发,丹凤眼,面容瘦削,下颌线清晰, 身前露出的那截锁骨除了性感,没别的词能形容。
他偏头“啧”一声。
这瞧着不是挺踏实可靠的吗?
而且他这么帅, 哪里不像好人了?
他分明是那种会把女孩子护送回家的三好先生,好不好。
他拿起手机,思索半晌,正准备寻个人解解惑,那门铃忽然响起悠长一声。
宋珂不由皱一下眉。
别看他平常狐朋狗友多得很,但真能让保安放进来, 一路畅通无阻到他家的,还真没几个。
去开门的短暂时间, 宋珂脑海中依次闪过几个名字。
但……唯独没想到会是褚逸清。
还是满身烟酒气息的褚逸清。
男人姿态落拓,眼底暗红,领带卷在手掌上绕过几圈, 衬衫领口敞开, 冷白月几月夫若隐若现。
这样的打扮无疑是有些狼狈的,毫无形象可言。
但配合他那张过分优越的脸, 却莫名显出几分桀骜野性。
宋珂怔愣片刻,“……逸清?”
他好像完全无法清晰想起, 上一次褚逸清这样是什么时候。
似乎还是初中?身为少年人的他得知父母间那些错综复杂的过往,以及自己不被期待的出生。
相当难接受。
那天晚上宋珂从家中酒窖偷来他爸珍藏多年的一瓶好酒,两人就着月光与风声,兑完几罐雪碧,喝得干干净净,后来就这么醉倒在山上,天地为枕,日月为被,睡到日上三竿。
醒来下山恰好撞见宋家和褚家派出来的人。
他们一夜未归,家中简直急疯了。
尤其是宋爸爸,当他听说自己那酒被雪碧给糟蹋时,气得直接踹了宋珂几脚。
偷去喝就算了,结果半点不通,胡乱糟践好东西。
而褚逸清也没好到哪去。
他不肯认错,亦不肯说明缘由,直接被褚清河送回陈家,名曰其名面壁思过,实则是为什么,大约只有他心里清楚。
后来还是褚老爷子发话将他接回来。
但从那之后,他便愈发沉稳,好似完全从青春期过度至成年,丧失那一年龄段男孩子本应有的澎湃与激情。
他变得好似那夜山间仰头可见的疏朗星空。
静默、孤冷、有些空寂。
宋珂抬眼,看过去。
褚逸清微微抬臂,像十几年前他拎着酒兴致勃勃跑来问他一般,“喝酒吗?”
他语调很平,与其说是提议,倒不如说是通知。
宋珂侧身放他进来。
褚逸清自然而然入内,换下皮鞋,去地下酒窖选酒。
宋珂跟在他身后,吐槽,“想喝酒去店里不就行了,跑这来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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