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她的卖身契给我。”李蘅指了指身后侧的蒋惠花。
张守君连忙答应,当即便派人去后面,将蒋惠花的卖身契取了过来。
这个时候,他也不敢贪恋美色了。索性宽慰自己,只要在这个位置上继续坐着,蒋惠花这样的货色,以后想要多少没有?
李蘅看了一眼,确认无误后,才回头招呼蒋惠花:“你随我们来。”
她既然遇上了这样的事,当然要给蒋惠花绝了后患。
蒋惠花低头跟了上去。
到了内厅坐下,也没有旁人,李蘅便放松了下来,懒散地靠在椅背上招呼道:“蒋惠花,你来。”
蒋惠花走上前,两手攥着衣摆,有些局促地看她:“侯夫人。”
“这个给你。”李蘅将卖身契递给她:“你去城外找你家人吧。”
她说着转头看赵昱:“赵昱,你派个人送她。”
赵昱应下,正要安排。
蒋惠花忽然跪了下去:“侯夫人,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看您身边也没个人伺候,这卖身契您就收下吧,我不想回去嫁人了,情愿跟着侯夫人,伺候侯夫人。”
李蘅有些意外,怔了怔道:“你要跟着我?”
“是。”蒋惠花声音虽然小,语气却坚定。
李蘅迟疑:“此去上京,有千里之遥,你若随我去了,或许这辈子都见不到你的家人了。”
她已经有春妍和芳娘了,梁国公府不是那么的富裕,她有这二人也足够用了。
再增加一个人,便是增加一份负担,她很犹豫。
“我想好了,与其嫁给一个男人,挨打挨骂,还要受苦受累,倒不如终身不嫁,伺候侯夫人……”蒋惠花落下泪来:“我娘这么一把年纪了,若有不妥之处,我爹还会对她动手。我大姐夫更是对我姐姐从不容情,在地里头,便用扁担打她……侯夫人,我只要一口吃的就行,穿衣裳我也不讲究,只要不冷不脏,我也不要月例银子,只求您收下我……”
她跪在地上,哀求地看着李蘅。她从小看得清楚明白。只是这世道,女子根本无法逃脱父母的掌控。眼看李蘅是个好人,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她便壮着胆子开口了。
李蘅到底心软了:“你先起来吧。”
跟前多养一个人,她也不是养不起。
赵昱道:“你跟前只得春妍、芳娘二人,确实少了。”
他此时才想起别人家的夫人、姑娘们,一出门前呼后拥的,都有一群下人跟着伺候
而李蘅跟前一直冷冷清清,只有一个春妍,后来才添了芳娘。
他竟一直没有察觉到不对,是他疏忽了。
“那就留下吧。”李蘅看着蒋惠花道:“也不用改名字了,以后就叫惠花。我让人陪你去城外,和你父母告个别吧。”
“多谢侯夫人。”惠花磕头,喜极而泣。
接下来的日子,赵昱便忙碌起来,每日忙妥了,还要叫张守君到面前说话。
倒是李蘅乐得自在,得以休养生息,一路的劳累一扫而空,兴致来了还会带着惠花出去转一圈,替赵昱看看那些放粮施粥的人有没有偷奸耍滑。
张守君连着忙碌了十几日,终于能挺着胸膛和赵昱禀报了:“侯爷,三个郡县所有的灾民,都已经安排好了,城内城外再无一个遗漏。”
他累得都快站不住了。他发誓,他当官十几年累积起来办的公务,都抵不上这半个月的数量。
赵昱坐于高堂之上,抬起漆黑的眸子注视着他。
张守君白白胖胖的脸上笑容可掬,这一下赵昱应该满意了,可以滚回上京去了!
“张守君,你可知罪?”
赵昱冷了神色,微微挑眉。
第86回
张守君正喜笑颜开呢, 听闻赵昱所言,不由愣了愣。
“侯爷,您说什么?”
他小心地询问了一句, 还抬手掏了掏自己的耳朵, 疑心自己是听错了。
子舒冷笑:“我们侯爷问你可知罪?”
张守君眨了眨眼睛, 还是不敢置信:“下官……下官何罪之有?”
这次的差事, 他办得极漂亮, 他几乎都快信了自己是个廉政爱民的好官了。
赵昱不褒奖他也就罢了,竟还问他“可知罪”?这从何说起?
赵昱垂眸,目光落在面前的堪舆图上:“铁矿, 在哪座山上?”
张守君听闻此言,如遭雷击,当即双目瞪大, 僵在那里。
什么?赵昱竟然知道铁矿的事?
他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完了,这回全完了!私藏铁矿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兴国公可害死他了!
“啊不, 不是……”想到兴国公,张守君忽然来了精神, 爬起身对着赵昱跪下道:“侯爷,这不是,不是下官的意思。都是那兴国公,是他指使威胁下官,下官没办法才答应替他隐瞒的……请侯爷明鉴啊!”
他说着连连磕头, 涕泗横流, 全然没有半分男儿气概。
赵昱注视了他片刻,才道:“你指认兴国公, 可有证据?”
张守君定了定神道:“下官便是人证,下官愿意将功补过,随侯爷去上京,指认林树蓬。”
“除了你,可还有别的人证?”赵昱又问:“物证呢?”
张守君哭出来了,想了想道:“兴国公每月会书信寄来给下官,下官读完即焚,这个月的应该这几日就到了。还有前来运送铁矿石的人马,也都是兴国公的人,每个月会来一次,侯爷只要等着,这些都能抓个现行。”
赵昱“嗯”了一声,听不出喜怒。
张守君紧张地问:“侯爷,下官交代了这些,您能让下官将功折罪,饶下官一命吗?”
他将自己能交代的,全都交代了,目的就是想换回一条小命。
“看你之后的表现。”赵昱起身吩咐:“子舒,将徽州府所有的官员都带过来,一一讯问,凡参与者悉数下狱。”
“是。”子舒应下,他走上前一招手,自然有人上前来拉张守君。
张守君被拖着往外去,口中还在说着:“侯爷,下官可以指认,指认都有谁参与了……”
赵昱转而朝子舒道:“让张守君好生交代。待拿到林树蓬的亲笔信和前来运送铁矿石之人,便归京。”
“是。”子舒问道:“主子,那矿山上可要属下带人去看一看?”
“明日我亲自去。”赵昱说罢,转身往后去了。
*
张守君这样的贪官污吏,惯会享受。徽州府衙虽然不是他的家,但他在此地定居,府衙内也装扮得极尽奢华。
府衙地方不大,却也有一座小花园。
张守君其貌不扬,园子倒是布置得不错。
这几日天放了晴,李蘅坐在花园一角的秋千上,晒着春日的阳光,看着眼前的惠花几人,额头倚在手背上沉思。
赵昱自远处而来。
惠花瞧见了,笑着开口:“夫人,侯爷来了。”
李蘅回神,顺着惠花的目光看过去:“赵昱。”
瞧见赵昱,她面上见了笑意。赵昱的皮囊真是一等一的,五官清隽漂亮,好似画中仙,宽肩窄腰,那腰身束着腰带,隔着几层衣裳都能看出结实的线条,看多少次都看不够。身姿挺拔,走路时仪态都养眼极了。
她虽然是女子,和赵昱在一起,却是不亏的。
赵昱闻声望向她,清冷的眸中闪过一丝笑意。
女儿家生得娇艳,昳丽的小脸艳若牡丹,一双乌眸又大又亮,水光潋滟,瞧人时长睫扑闪扑闪的,好似会说话一般。她面上含着笑意,活泼生动。她斜倚在秋千上,被风吹起的裙角,都仿佛带着惬意。
他不曾应她,快步走到她跟前望着她。
“你帮我推一下。”
李蘅仰起脸,笑着支使他,阳光照在她脸上,白生生的整个人都在发光。
她也不是非荡秋千不可,但瞧见了赵昱,就想用一用他。
赵昱走到秋千后,低声道:“扶好了。”
他瞧李蘅两只白皙的手抓紧了秋天两侧的绳索,这才抬手轻推了一下。
秋千荡悠悠起来。
李蘅顿时笑了:“再推高一点,你早上没吃饭吗?”
赵昱听她的,又将秋千推高了一些。
两人都不亦乐乎,玩了好一阵子。
“好了好了,停下来。”李蘅玩够了,笑着招呼他。
赵昱伸手扶着,让秋千慢慢停了下来。
李蘅起身,转头看他:“你今日不忙吗?”
这些日子,赵昱繁忙得很,白天晚上都不见人影。
她前些日子累着,休养了几日。对徽州城也很好奇,时不时出去转一转。也知道赵昱公务繁忙,便不曾打扰过他。
这个时辰,赵昱有空来寻她,也是奇怪。
“赈灾的事情收尾了。”赵昱道:“矿山之事,还要再缓一缓,今日不忙。”
李蘅点头道:“我出门也看到街上的灾民比之前少了。”
“水退下去了。”赵昱道:“不少灾民回了故地,陛下已然准了赈灾的银子,会有专人护送来给他们休憩房屋,发放生活所需。”
“那就好。”李蘅安了心,回头看看惠花几人:“你们几个,有没有想回去的?”
这阵子,赵昱忙得不见人影,人却一个接一个地送到她跟前。五六个都是此番遭了灾的姑娘,家里要将她们卖了。赵昱撞见了,便都买了回来给她。
“不想回家。”
“我也不想回家。”
“爹娘都不要我了,我只跟着夫人……”
几人七嘴八舌,竟没有一个愿意走的。她们都是才跟着李蘅没多久,什么规矩也不懂,连自称“奴婢”都不知道。
李蘅转而看向赵昱。
赵昱牵过她,两人并肩而行。
“本就是买来给你用的,等回去给春妍带一带,自然就懂规矩了。”
他以为,李蘅看他是嫌弃这些女孩没规矩。
李蘅摇头,小声道:“我不用这么多人。”
她用春妍一个人习惯了。也就是开了酒坊之后,才觉得只有春妍,好像忙不过来,芳娘来的时候,她还觉得挺需要的。
眼下,赵昱一下给她这么多人,她往哪安排去?
“月例我发。”赵昱当即道。
“不是。”李蘅摇头:“我那院子也没多大,哪里需要这么多人?”
赵昱顿了顿道:“不然,安排她们给你酿酒?”
李蘅闻言怔了一下,忽然“咦”了一声站住脚。
赵昱不禁停住步伐看她:“怎了?”
“赵昱,我不是想开一家香烛寿衣铺吗?”李蘅乌眸放光,兴奋地望着他:“香烛和寿衣原本都要趸货。现在我们自己做如何?”
蜡烛、香和寿衣,都不是很难做的东西,而且没有重活,惠花她们这些女儿家,完全可以胜任。她只需找一个地方,购买原材料,让惠花她们去做。
“你要自己做这些东西?”赵昱有些意外。
李蘅自顾自地道:“草纸不好做,就趸货。其余的咱们全都自己做,我每个月给她们发月例,将来她们要走,我就给她们卖身契,放她们走。”
只要这门生意转起来,她可以帮很多可怜的女儿家,还能赚银子。
何乐而不为呢?
赵昱抿唇不语。
李蘅所说的这些,已经是经商范畴的事了。商人在大夏没什么地位,更别说女儿家经商了。
他自来古板保守,听李蘅说要经商,下意识便有些抗拒。
李蘅兴奋极了,一路往前走,自顾自地说了许多,整个人都仿佛散发着光芒一样。
她说了半晌,进院子时,才察觉从她提出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之后,赵昱就没有说话了。
“你怎么不说话了?”
李蘅乌眸一转,立刻就猜到了赵昱的想法,小脸瞬间垮了下去,噘起唇瓣睨着赵昱。
赵昱摇头:“没有。”
“还说没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反正要和离,我们俩又没什么关系,我经商丢人,也不是丢得你的人。”李蘅说着迈进了屋子,重重甩上了门。
赵昱被她拍在门外,无奈道:“李蘅,开门。”
“你别来我这儿,忙你的去。”李蘅靠在门上,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我说什么了吗?”赵昱问她。
“你拉着一张脸,还用说什么吗?”李蘅哼了一声。
赵昱深吸了一口气道:“你要做什么都好,我不会限制你的。”
他还是有点不情愿。
但他清楚,李蘅之所以一直闹着要同他和离,除却母亲、妹妹对她不好那些缘故,最要紧的还是他总管束着她。
李蘅不喜欢被人管束。
他若再不依着她,她就真不理他了。
“你说真的?”李蘅将信将疑,转过脸朝着门问。
赵昱那么古板,能让她经商?
“嗯。”赵昱道:“我何时骗过你?若是你那边不方便安排,等回了上京我安排个地方安顿惠花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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