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看向张守君。
话虽没有完全说出来,但意思已然很明了,若赵昱等真的只有三人,那就斩草除根。到时候和朝廷说,根本没有见到赵昱他们便可。
“山上的事”就是暗指铁矿之事。
张守君额头上汗珠子直往外冒,他只想继续这样在官场上混下去,可没胆量杀武安侯啊!
“大人!”徐英健小声劝道:“您若是不动手,死的就是咱们了!”
此时,那衙役回来了,上前行礼道:“大人,师爷,外面那三人并没有别的帮手。还有,州军统领陆满平陆大人带着不少人来了。”
“陆大人也来了?”徐英健转而望向张守君:“大人,陆大人定然是听说了武安侯来的事。他平日没少收您的好处,和您是一条心的,他是个当机立断之人,想是已经知道自己该如何做了,所以把人都带过来了!”
陆满平和他们是一条船上人,能当上州军统领,陆满平自然是有几分本事的,其人性子也是十分果决。
张守君定了定神道:“让陆满平进来,从外面走,别被武安侯看到了!”
那衙役又快步去了。
陆满平从外面绕行时,一人进了大堂内。
“侯爷。”邵鹤鸣端正见礼:“陆满平已经被张守君派人叫到后面去了。”
赵昱看向他,淡淡询问:“州军人马,你可曾悉数掌握?”
邵鹤鸣原是他手下的人,凯旋之后,便被调到徽州,在州军之中做副统领,正是陆满平的手下。
“属下已将侯爷的身份公之于众,属下虽不才,在军中还算有威望。不敢说全数州军都听属下号令,但也有七八分人数,是站在属下这边的。”邵鹤鸣正色回道。
“嗯。”赵昱颔首:“你且先下去。”
邵鹤鸣又行一礼,退了出去。
张守君和陆满平并肩从后门处走了出来,徐英健紧随其后。
三人和赵昱三人齐齐相对,大有要与赵昱三人分庭抗礼之势。
赵昱微微拧眉,抿唇望着他们,乌浓的眸子没有什么温度,犹如锋利的剑刃直指人心。
李蘅往赵昱身旁靠了靠,睁大乌眸,同仇敌忾地看着对面三人。
子舒手落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张守君想起三人方才商量好的主意,正要壮着胆子上前质问“何等宵小,竟敢冒充武安侯”。
他们打算以赵昱是冒充为借口,诛杀赵昱三人。可话还未曾说出口,后门处便又蹿出一道人影来。
一众人的目光顿时都落在那道人影。
“侯爷,侯夫人,救命……”
那道身影冲上前,赫然就是个年轻的姑娘,手上还绑着绳索,对着李蘅和赵昱跪下便“砰砰砰”直磕头,口中喊着“救命”。
李蘅心中一惊,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赵昱抬手牵住她的手。
张守君一瞧见那姑娘,心里又是一慌,连忙抬手招呼:“怎么跑出来了?来人,给我带下去。”
“慢着。”赵昱出言。
他语气冷漠,自有威严,所以只说了短短两个字,却震慑住了张守君三人。
“你是什么人?”
赵昱低头询问。
李蘅偏头打量那姑娘。
她埋着头,跪趴的地方,看不见脸。但是能看出,这姑娘年纪不大,应当是贫苦人家的孩子,放在地上的手背并不白净,还很粗糙,可见是经常做活计的手。
“我……我叫蒋惠花,是威北县下村人,县里遭了水灾,我与爹娘逃难至徽州,想给我许个人家给弟弟讨口饭吃……张知府的手下强买了我,要我来给他做小妾……我不愿意……”蒋惠花说着呜呜哭起来。
许个人家和给张守君做小妾,完全是两码事。做小妾永远抬不起头来,还要被大夫人磋磨。她虽是个农家女,却也不想过那样的生活。
李蘅听得黛眉皱起,心中不适。蒋惠花许人家,不是因为到了婚嫁的年纪,而是为了“给弟弟换口饭吃”。
她也知道,遇上这样的年景没有办法,卖儿卖女的多的是。
但看活生生的事实摆在眼前,心中还是生出悲悯来。世人对女儿家多数不公,认为遇上这样的事情,牺牲女儿换些吃的给儿子,是天经地义的。便是那些女儿家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
唉,女子一点都不比男儿差,有些方面甚至还胜过男儿,为什么要被这样对待呢?
“满口胡言!”张守君下意识辩驳道:“分明是你父母想拿你换银子,买些粮食给全家吃,你这是颠倒黑白!”
徐英健在一旁急得不得了,但是又不能出言提醒张守君。张守君这样当着赵昱的面,反驳澄清自己,不就是承认了眼前的人是武安侯吗?
“侯爷明鉴,侯夫人明鉴,我父母就在城外,您若是不信,大可叫我父母来一问!”蒋惠花又继续磕头。
李蘅看得于心不忍:“你先起来吧,侯爷会查明事实的。”
她嗓音清软,又带着不可轻慢的威严。
蒋惠花喜极而泣,连连磕头:“谢谢侯夫人……”
李蘅替她解了手上的绳索。
蒋惠花不停地致谢,眼泪直往下掉。她在那屋子里,听到衙役和张守君禀报说,来了个什么“侯”,她不想过那种生不如死,暗无天日的生活,找准机会拼了命跑了出来。
她运气真的很好,今日算是遇上好人了。
张守君抬眼看李蘅,一时几乎看痴了,也知道眼下不是想那些事的时候,很快就收回了目光。心里还是有些不舍地想,这样绝顶的美人儿,若是能一亲芳泽,他便是死也甘愿了。
“你是什么人?这里轮得到你来做主?”徐英健见张守君实在不顶事,只能自己上前,开口质问。
李蘅不理会他,示意蒋惠花站在自己身后。
赵昱扫了一眼陆满平:“陆统领不曾告知张知府等人,我是什么人?”
陆满平没有说话。
“你是什么人?”张守君反应过来,为了壮胆高声道:“你是冒充武安侯的贼人。来人,给我把他们拿下!”
他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自己该干什么。
然而,他喊人过之后,整个大堂内一片安静,没有人进来。
他不由奇怪,回头看陆满平。
不应该啊,就算州军不听他的,衙门的衙役总该进来,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他心中有了一丝不好的猜想,但又觉得,陆满平就在这里,赵昱不可能掌控住州军。
“陆满平,说话。”
赵昱并不为张守君的猖狂态度所动,只静静注视着陆满平。
陆满平攥紧了拳头,沉声道:“你冒认武安侯,私刻调令,是何人指使你所为,究竟有何目的?快快从实招来,我可以请张大人对你从轻发落。”
他看出赵昱不好对付了。
但他们所做的事,足够杀头了,横竖都是死,不如搏一把。
赵昱注视了他片刻:“来人。”
一阵沉重的步伐声响起,伴随着甲胄摩擦之声。
邵鹤鸣带着一众州兵,进了大堂,将张守君三人团团围住。
“这……这……”
张守君见此阵仗,几乎吓得魂飞魄散,脸都白了,又开始冒冷汗。
徐英健也变了脸色。
只有陆满平,看着邵鹤鸣满目仇怨:“邵鹤鸣,你只是副统领,竟敢不经过我的准许,调用州军,你这是谋逆之罪!”
邵鹤鸣自从来徽州当了州军副统领之后,他无论是讨好拉拢,还是威逼利诱,都没能将邵鹤鸣拉入自己的阵营。
不过好在邵鹤鸣是真的刚直,并没有给他造成什么麻烦,时间长了,他也就默许邵鹤鸣的存在了。
不想这个关键的时候,邵鹤鸣竟然跳出来了。
邵鹤鸣道:“武安侯已经任命我为新的州军统领,拿下他。”
立刻有几人上前,押住陆满平。
陆满平看着眼前乌压压的一群人,都是熟悉的面孔,却没有一个人上前为他说话。
他知大势已去,并不反抗,脸色灰败的任由几人将他押了出去。
张守君见此情景,吓得心胆俱裂,六神无主地站在那里。
徐英健脑子转得快,当即拉着他跪了下来:“大人,咱们快见过武安侯吧。小的给侯爷磕头了。”
“下官见过侯爷。”张守君如梦初醒,连忙对赵昱磕头。
赵昱朝邵鹤鸣挥了挥手。
邵鹤鸣当即带人退下了。
赵昱居高临下,垂眸俯视张守君:“张大人,起来吧。陆满平不听号令,此事与你无关,不必害怕。”
他语调平缓,比起平日的冷肃来,此刻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和颜悦色”了。
李蘅心中奇怪,张守君这种人罪该万死,千刀万剐都不为过。赵昱怎么还给他这样的好脸色?
不过,疑惑归疑惑,她可没蠢到问出来。
反正,她相信赵昱,赵昱做什么,肯定有他的道理。
张守君愣了一下,受宠若惊,连忙磕头道:“是,是陆满平他说,您极有可能是冒充的,下官才敢冒犯,还请侯爷恕罪……”
“无妨。”赵昱不以为意。
子舒跟着道:“张大人,侯爷让你们起来。”
张守君口中连连答应着,抬手擦着额头上的汗,胖胖的身躯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暗暗松了一口气,赔笑道:“侯爷远道而来,下官让人预备一顿丰盛的晚饭……”
“不必了。”赵昱打断他的话:“徽州三个郡县遭了水灾,城外都是灾民,张大人可知此事?”
张守君想了想,才小心翼翼地道:“下官也才得了消息,正派人在查呢。”
李蘅瞥了他一眼,张守君把朝廷赈灾的粮食都从仓库里拿出去卖了,这会儿还说“才得了消息”。呸!真是不要脸。
“不必查了。”赵昱道:“我已查清,徽州城内粮仓的粮食,应该足够分给这三个郡县受灾的百姓,开仓放粮的事,就交给张大人了。”
李蘅听到这里,恍然大悟。
赵昱之所以这会儿不动张守君,是打算让张守君先赈灾,安抚了灾民,再跟张守君算总账。
这一招好。
虽然说,没有张守君,也可以另外临时安排一个人,来做这些事。可换一个人,总要适应各项事务,还是需要时间的。城外那些灾民已经等不得了,再等就要饿死了。
赵昱这法子是最稳妥、最快速的。
“是是是。”张守君连连答应:“辛苦侯爷,还替下官查这件事情,下官这就安排下去,让人开仓放粮,搭棚施粥,一定不会饿着任何一个灾民。”
他真是肉痛。这些,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可是,赵昱到了这里,他就别想银子了。稍有不慎都有可能丢了小命。还好山上那件事,赵昱没有察觉。
罢了,就依着赵昱的意思办,还得办得漂漂亮亮的,让赵昱无话可说。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到时候赵昱走了,这徽州不又是他的天下了吗?
赵昱微微颔首:“有劳张大人。”
“不敢不敢,这是下官职责所在。”张守君道:“那侯爷,您和侯夫人先到内厅坐,下官和师爷召集手下官员,将事情安排下去,再来陪您二位。”
“嗯。”赵昱点头准了。
自有下人上前来引路。
“张大人,你等一下。”李蘅叫住了张守君。
“侯夫人。”
张守君走上前点头哈腰。
离得近了,他只觉得李蘅莹白的面上似乎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天容端严,令他不敢直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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