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帮本郡主,就是你天大的福气。”宝珠傲气的抬眼瞪他。
她没有找别人帮忙,就找他帮忙,单凭借这一点,他就应该对自己感恩戴德才对。
“是福气,可没有落实到实处的福气,在下宁可不要。”沈归砚轻笑一声,又带着一丝自嘲,“谁让我是那种从乡下来,没有见过面的土包子,我想永安郡主应该不会是那种想要人办事,却拿不出好处的人吧。”
“你!谁说没有好处的,你说,你想要什么,但凡本郡主有的,都能给你。”被激将法一激的宝珠顺势脱口而出,实际上心里已经有些发虚了。
说实在的,她让人做事确实没有拿出过什么好处,因为只要她亮出盛国公府大小姐的身份,多的是人上来跪舔她,哭着喊着求自己吩咐他们。
转念一想,他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问自己要的肯定是钱,要么就是得到大哥的指点。
对,没错,肯定是。
沈归砚弯下身,与她目光平视,“我要的东西很简单,我想郡主一定不会吝啬。”
“你说。”莫名的,宝珠的心脏不安地突了突,怀疑他居心不良。
沈归砚没有第一时间说出自己想要的,而是再一次向她确认,“如果郡主突然反悔了怎么办。”
眉心一跳的宝珠不耐烦道:“本郡主像是那种出尔反尔的人吗,你要什么就快点说,别磨磨唧唧得像条不会叫的狗。”
“好,这可是郡主说的。”沈归砚也不在磨叽,“其实在下要的很简单。”
他说完,又稍停顿的望了她一眼,随后眼里似蕴含了满星河璀璨的认真与仰慕,薄唇轻启,缓缓吐出一个字。
“你。”
???
宝珠先是一怔,随后涌来的是滔天怒火烧至五脏六腑,抬起手就朝他脸上扇去,“好你个不要脸下贱的登徒子,本郡主也是你这种寒酸的土包子能肖想的!”
“腰间挂着的玉佩。”沈归砚抓住宝珠即将落在脸上的手,一向清冷的瞳孔中带着一丝茫然的不解,“郡主是何意?若是不想将玉佩赠予在下,直说就好,为何要动手打人。”
…………
因为两句话同时响起,空气里弥漫出一丝尴尬。
抽出被攥住手腕的宝珠脸皮发烫的扯下腰间挂着的玉佩,“哼,不就是一枚玉佩吗,给你。”
“本郡主为什么要生气,还不是怪你说话没有一次性说完。”况且谁家好人家,说话说一半的。
接过玉佩的沈归砚却皱起眉头,“郡主先前………”
“闭嘴,就你这种低贱的贱骨头,想当本郡主的狗都不够资格,其他的你想都不要想,不,你连想一下都不能想。”瞪了他一眼的宝珠气呼呼的来到自己等下考试要坐的位置旁。
颐指气使的指使旁边人,“你过来,帮我把凳子和桌子都擦一下。”
被指到的那人先是愣了愣,随后狂喜的正要拿出帕子帮她擦桌子时,已有人挡在了面前。
一袭清衫的沈归砚弯下身,压出窄腰宽肩,修长白皙的手指捏着一方水蓝格子帕,展开后把她等下考试所用的凳子,桌子都擦了一遍。
春晖越过支摘窗,一寸寸地倾洒在少年周身,扬起的灰尘像被赋予了生命,正围着他翩翩起舞。
擦得极为认真的沈归砚在博士踏进鳣堂时,先一步收回手,并问,“可满意。”
看着桌面擦得能反光的宝珠勉为其难的点评了一句,“勉勉强强。”
不过她才不会为此感激,只认为是他该做的。
被抢了擦桌之事的少年默默地把帕子收回,眼里划过一丝懊悔和恼怒。
他刚才为何不出声,要不然帮宝珠小姐擦桌子的人就是他了。
随着博士进来,整个教室瞬间安静下来。
考卷拿到手上的那一刻,宝珠只觉得眼前一黑,在定睛瞧一眼,全黑。
这些字她都认识,为何组合在一起,她都不认识了。
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焕乎其有文章①。
官史给田,修理仓库,这些她怎么懂啊!
一道题都不会做,正急得抓耳挠腮的宝珠发现博士和监丞正在忙自己的事时,眼珠子一转,把自己的宣纸撕下一角,提笔龙飞凤舞写上几个大字,然后团成团,准确无误的扔给前面人。
正在答题的沈归砚看着从天而降的纸团,不用猜都知道是谁的杰作。
打开纸团一览,直接上面张牙舞爪的写着——
你还不快点把答案传给我!
那字,可谓难看得像狗扒屎,看一眼就让人眼睛疼,在看,能发现里面藏着气急败坏的滑稽。
宝珠以为他很快就会毕恭毕敬的把答案抄给自己,可是她又等了快半炷香,他都没有要把答案传给自己的想法时,顿时明白过来,她是受到了欺骗!
发现自己被骗后,宝珠抬脚就往他身后坐的凳子踹去。
一脚
两脚
三脚过去,宝珠见他仍是没有反应,气得又抬脚一下踹了他屁股下的凳子。
混蛋!还不快点把答案写了传给我啊!
凳子一直被踹的沈归砚无视身后的骚扰,径直站起来,说道,“监丞。”
第8章
今日负责监考的李监丞冷肃着一张脸走过来,“宥齐 ,可是有什么问题。”
宥齐,是沈归砚的字,取自奉承若宥,罔不齐庄①。
在沈归砚出声的那一刻,掌心冒汗的宝珠已恨不得把头埋进桌子底下,最好能让自己原地消失不见,心里更是把这那贱人骂了百八十遍的千刀万剐。
一旦她考试作弊被证实,记大过,请父母事小,事大的是她会被学堂公开批评其恶劣行径,还要在每月一次的大会上当众做检讨,这和杀了她有什么区别啊!
最重要的是,本来她就是不是爹娘的亲生女儿,要是在爆出她考试作弊,必定会认为她人品低劣,品德败坏,然后二话不说把她扫地出门,在欢欢喜喜的放两大串鞭炮迎那贱人回来认祖归宗。
寒风萧瑟,雪花飘飘中,她一瘸一拐的拄着拐杖,拿着个破碗,顶着寒风,蓬头垢面的一家一家挨着敲门。
“行行好吧,我已经三天没有吃饭了。”
“大爷,行行好吧,我要的不多,最新完结.肉文清.水文十起俄群八乙肆巴咦6旧6仨只要给我一个馒头就行。”
就在她快要饿死的时候,有一户人家打开了门,正当她要开口乞讨时,门里的人讥讽道:“呦,这不是大名鼎鼎的永安郡主,昔日的盛国公府大小姐吗,怎么沦落到要讨饭的地步了。”
“大家快来看啊,永安郡主成了叫花子,还来我家门口讨饭了,念在我们是昔日同窗的份上,我们怎么也得把家里泔水桶里的泔水送给永安郡主才行 。”
宝珠哆嗦着干裂的唇,癫狂着摇头否认,“不是,我不是永安郡主,你们认错人了,我不是。”
雪还在下,下得厚厚一层能把人淹没其中,半支窗牖外应景的落了雨,雨水滴答滴答溅在芭蕉叶上,青翠欲滴。
浓郁的墨香渐渐掩盖住了萦绕于鼻尖的霜雪寒潮,也将她从路有冻死骨的冬日里,拉回舂光明媚,绿云霏霏的春日。
下意识打了个冷颤的宝珠伸长腿想要故技重施的踹他桌子,脚刚伸过去,却对上李监丞的一张死人脸,一张脸唰地比监丞的脸还要惨白上几分。
伸过去的那条腿,一时之间不知是该明收,还是暗踹。
双手背后的李监丞乜了一眼,“宝珠,你也有事?”
“没,没有。”如梦初醒的宝珠咬了下舌根,缩了缩脖子,随后默默地把脚伸回。
她能说自己有事吗,要是敢说,她保准第一个有事。
沈归砚睨了她收回的脚一眼,不紧不慢道:“我想宝珠同学应该是被蚊子咬了,要不然也不会特意伸腿驱蚊。”
“你乱说什么,本郡主才不会被区区蚊子咬呢!”骨指捏得笔杆用力得近乎断裂的宝珠说完,不忘恶狠狠地警告了沈归砚一眼,无声的做着口型。
“你要是敢乱说,我一定会扭断你的脖子!”
他但凡敢乱说一个字,她绝对不会放过他!
她虽然警告了对方,但心里仍是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的坎坷。
毕竟,他长得尖嘴猴腮,獐头鼠目,看着就不像好东西。
李监丞见他兀自沉默着不说话,联想到坐在他后面的宝珠,连眉眼都变得慈祥了几分的宽慰道:“你有什么事直说就好,本监丞在这里,断然不会让某些人做出扰乱课堂纪律的事来。”
他口中的那“某些人”咬得格外重中之重,并且已意有所指。
李监丞是寒门出身,生怕最厌恶的就是权贵以势欺人,而沈宝珠一流在他眼里,更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代表。
这时,原本还在奋力书写的学子们也都停下了笔尖,目光一致的看过来,竖起耳朵探听着。
要知道但凡在考试中,哪怕周围出现了一只母蚊子,都比手下摊开的试卷更有吸引力。
沈归砚沉默不语的档口,心急如焚的宝珠正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把这件事给圆过去,并让监丞相信她真的很无辜,还是受害者一方。
沙漏一点点的落下,时间也在一点点的溜走。
这时,在满堂所有目光注视下的沈归砚巍立如青竹的站起来,清润的男声像檐下溅落的水珠,“是学生对这道有疑问,还望监丞能为学生解惑。”
以为他是要检举的李监丞很快镇定下来,挼着胡子,“你说?”
沈归砚伸出手指着其中一道试题,他的手生得极为好看,净白的皮肤下,隐约可见青色血管,细小的疤痕不掩瑕疵,更添了几分文人风骨。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②”李监丞侧过头念出他所指的试题,初看只觉平庸,可越看越心惊,等念完后,额间已涔出一层细薄的冷汗。
试题上暗喻的分明是大庆开国先祖为臣,却窃取前朝,为窃国贼,考试所选的试题他之前都检查过的,此题又是何时混进去的,他为何一无所知。
好在此题若非多看几遍,多思几遍,是万不会将二者联想成一块。
李监丞压下心头浮现的惶惶之色,正色道:“此试题并非借古喻今,而是指实验出真知,所谓真伪又岂史书所言。”
“原来如此,弟子多谢监丞解答。”解了惑的沈归砚坐下后,侧过脸,正好对上一张劫后余生,又在他看过来时回瞪的脸。
心中不禁哑然失笑,谁能想到她看着张牙舞爪,嚣张跋扈,实际上胆子小得跟只兔子似的。
可就是那么小的胆子,为何就想到要作弊呢?
就像偷来的东西即使在光鲜亮丽,不属于你的,终究不是你的。
双手复后的李监丞走之前,眼睛尖利地扫过他桌上的一团纸,伸手拿过,“这是什么?”
闻言,才刚松了一口气的宝珠的一颗心又跳到了嗓子眼,脸色发白的闭上眼睛,咬住哆嗦的双唇。
亏她前面还以为他好歹,稍微能有一点儿良心,结果他忘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
口说无凭,哪里比得上证据确凿更板上钉钉。
在林监丞即将打开纸团时,沈归砚方才不慌不忙道:“回监丞,是学生写废的草稿。”
细观他的语调虽然镇定,但尾音漂浮,眼神游离不敢直视,指不定是心里有鬼。
“是非曲直,本监丞心里自有定数。”李监丞冷哼一声,摆明不信的展开纸团。
每年作弊的学子他都不知道抓了多少,怎么会连这种粗劣的小手段都看不出来。
从林监丞拿起纸团的那一刻,瞳孔剧烈收缩的宝珠蜷缩着不安的手指,嘴里分泌出大量唾液,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
黑雾深处,仿佛已经能看见她拄着拐杖,拿着破碗上街乞讨的画面了。
不行!!!
她绝对不允许!
就算要丢人也要一起丢人,只要她反咬一口是他主动帮自己作弊的,并把所有脏水泼他身上,监丞看在她那么老实坦白,还供出真凶的时候,一定会对她从宽处理!
“监丞,我………”咬一咬牙,狠一狠心的宝珠刚站起来,脖子伸长着正好看见李监丞打开的那个纸团。
只是一眼,人就当场傻了眼。
原来纸团上绘着一幅小象,小象里的姑娘还和她有着几分相似。
是寥寥几笔,却勾勒出少女愁眉不展的烦闷。
李监丞同样黑了脸,重新把小象揉成团放回去,“考试就好好考,不要乱写乱画和考试无关的东西。”
“学生知错。”
李监丞说完,又扭头看向突然站起来的宝珠,眉头蹙起,“宝珠同学,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脑子嗡嗡地宝珠咬了下唇,摇了摇头,捏着手指头,讪讪地坐回去,“没,没有,刚才有只蚊子飞过来,我就是起来打个蚊子而已。”
她能说此刻她的心,同在锅里翻滚的桂花鱼一样难煎熬,且外焦里生吗。
李监丞拿的纸团不是她前面扔过去的吗?为何会换了一副小象。
不过换了也好,要是不换,她就得拿破碗去讨饭了。
墨水沾脸的曲红缨瞪大着眼珠子目视了全程,连自己的试卷都忘了答题。
本在课桌下偷吃糕点的张绾晴连嘴都忘了张,糕点全喂进领子里了。
此时两人的脑海中,都同时浮现出一个想法。
这小子居然敢戏弄宝珠,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
临近午时,天边忽然下起了密密绵绵,细若柳絮的小雨,催生林间薄雾。
上午考试结束后,魂都要归西的宝珠在博士收走考卷后,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来到沈归砚面前,指挥着自己的跟班们,恶声凶相,“你们给我把他的书全撕了,笔墨纸砚都砸了,我看他等下拿什么考试!”
胆敢戏弄她,就得要付出代价!
跟班们立马上前,把该砸的都砸了,砸不烂的就撕掉。
学室里还没走的人都围着看笑话,并没有一个人要上前帮沈归砚解围的意思。
权贵子弟们厌恶他一个寒门子处处压他们一头,同为寒门的嫉恨他攀上了高枝,是叛徒。
垂睫敛眸的沈归砚冷眼旁观着他们泄愤似的砸着他的书本,仿佛他们砸的东西不是他的。
直到课本最后一页被撕干净,沈归砚才漫不经心的开了口,“宝珠同学与其有空在这里威胁我,不如多看一下书,好巩固下午的考点,毕竟,你要是比不过我,你说他们会不会对你很失望啊。”
在跟班簇拥下的宝珠冷着一张脸,眼尾因愤怒染至糜烂的艳色,掂起脚尖,一把拽过他衣襟,逼迫他低下头与自己平视,“要你管,你算什么东西。”
“别以为你帮我拿过两次书袋,就天真的认为自己入了本郡主的眼,我告诉你,你在本郡主眼里不过是一条低贱的狗,你也别妄图用你的小聪明获得不属于你的东西。”宝珠放完狠话,不忘说出最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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