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在看什么?”
“没、没什么。”
“咦?你怎么结巴了呀?”
“……”
此时此刻,这个密闭空间里,空气中飘散两人身上同款沐浴露的芳香,沾润了露水的花朵娇滴滴地躺在床上,一呼一吸,生动鲜活地送入耳畔,林柏楠实在……
太、紧、张、了!
紧张到语言功能出现异常!
紧张到脖子一动也不敢动!
紧张到眼神只敢镶在地上!
更不顾林柏楠“死活”的是,袁晴遥拍了拍身旁的位子,邀请他一同躺下!
他摇头,划着轮椅想要远离。
她一个鲤鱼打挺坐起,俯身向前,双手抓住轮椅两侧连接脚踏板的钢架,不容分说地把他拉回来:“你干嘛这样?我躺了一下你的床,你就不愿意再躺了吗?你不会明天就把这个床垫扔了换新的吧?”
咕咚。
林柏楠吞口水,喉结滑动。
他和袁晴遥面对面靠得很近,她眼神中杂糅着疑惑和委屈,他脖子后缩,挪开视线:“……知道了,我躺还不行吗?”
摇着轮椅停在床旁边,他将轮椅摆成与床侧成30°夹角,拉下手刹,用手捞起双腿,让双脚踩地,一只手撑着床垫,一只手抓着轮椅轮环,利落地转移到了床上。
右侧肩膀有一大片淤青,没伤到骨头,只是皮下血管破裂,休养几天即可。
不过移动时难免灼痛,林柏楠不露马脚地忍住了,眉宇间连一丝褶皱都没有。
由于腿部的肌肉没有控制力,他的两条小腿无力地往两侧跑,大长腿摆出了“八”字型。
他上半身往后一倒,躺在了床上,语调硬邦邦的:“……行了吧?”
袁晴遥瞅瞅乖乖躺下的林柏楠,再瞅瞅他们之间这大约一米的距离,她感觉……
中间还能躺个人。
她往他身边挪,平躺下来,侧过脸庞去看他。
那和她发丝一样水灵灵的眸子是“大杀器”,惹得他的左心房砰砰直跳。
林柏楠的面部表情愈加生硬,他知道,此刻应该要说点什么来掩盖心跳的声音。
天才的脑子差点死机,一秒转速一千才想起来最好的切入点,他问:“你的嘴好些了……”
他扭头,想以最自然的姿态与她交谈,然而……
闻言,她竟嘟起桃粉色的小嘴巴给他看!
“……”
唰地扭头避开视线,冷脸的林某人实则内心兵荒马乱。
好在袁晴遥开了口:“林柏楠,我向你坦白,我今天撒谎了。我爸爸妈妈都在家,我不用一个人看家,我骗了你和叔叔阿姨,对不起。”
某人的CPU重启,用没好气来掩饰内心的悸动:“我知道,这种幼稚的谎话也就你能编的出来。”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要撒谎吗?”
“为什么?”
“因为你又在躲我,一整天东躲西藏的,我逮不住你,只好来你家瓮中捉鳖了。”
“……你成语学得挺好啊?”
“哈哈……”她自知用词不当,吐了下舌头,转而,神情镀上低落,“林柏楠,你无辜被我牵扯进来,还受了伤。我救了韵来的那天,你跟我说过招惹流氓很危险,我当时不以为意,觉得你在危言耸听……现在想来,是我欠考虑了,但我不后悔那么做,如果我不出手相助,韵来那晚不知道会遭遇多么可怕的事。”
袁晴遥翻身面向林柏楠侧卧,双手合起,垫在脑袋下面,问:“林柏楠,你怪我吗?你怪韵来吗?”
“我是那么不讲理的人?”林柏楠脸色平和,没做思量便给出了答案,“何韵来是上一辈恩怨的受害者,你虽然没脑子,但也算见义勇为吧,我干嘛怪你们?”
袁晴遥过滤了林柏楠的奚落,只觉得心头一暖,柔柔的笑意包围唇畔:“嘿嘿,那我就放心了!我一整天神经紧绷,好害怕你会怪我,怨我,不理我,又把我当陌生人……”
宽心之余,她想起了昨天小巷里的场面,反省道:“林柏楠,我现在不但没能力保护你,还老是害得你受伤,上次是右腿,这次是左腿。我昨晚临睡前才反应过来一件事……虽然这么说听起来有些马后炮,但我真心实意这么想,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再遇到类似的状况你别护着我了,让我挨打。”
他微微偏头,眸子落在她的脸上:“为什么?”
“你这次很幸运没伤到手臂,但你想想看……”她目光划过他紧致的手臂和宽阔的肩膀,似是后怕,似是担惊,声音中夹杂着一丝鼻音,“要是胳膊骨折了,手指断了,或者留下后遗症了怎么办?手臂对你来说,比对我来说重要得多。”
她的双颊浮起粉晕,自嘲地笑了笑:“我昨天光顾着害怕了,其余的什么都没想起来。万幸你并无大碍,不然我要恨……不活我自己了!我总是这么迟钝,这么后知后觉,林柏楠你说得对,我真的是个笨蛋吧?”
“……算你有点自知之明。”他习惯性揶揄,却数不清在她的这段话中呼吸乱了多少拍。
袁晴遥皱起鼻子哼了一声,转瞬,明媚而澄澈的笑容在她的脸上荡开,兴奋地扯了扯林柏楠的T恤袖边边:“话说,你昨天真的惊到我了!你居然还会打架呢!林柏楠,你知道你超帅的吗?临危不乱、绝地反击,你是超级英雄!可惜昨天光线太暗了,没能好好看清楚你的英姿,唉。”
句尾,她还发出了十分真诚的哀叹。
“……”林柏楠蓦地愣怔。
她圆圆的大眼睛里有星光在灼灼跳动,将他卷入她的星空。
他凝滞片刻,问她:“你……真的这么想?”
“当然咯!”袁晴遥连眼梢都旋绕浓浓的笑意,她冲着空气挥出小拳头,“你的拳头咚的一声,原来真的能打出那种声音!我还以为只是武打片里的音效呢!你真的什么都会!”
收回小拳头,她语气明快:“林柏楠,你是个藏宝地,每隔一段时间就能挖出惊喜来。”
“……”他呆呆地凝视她。
她一脸乐呵呵,手指还揪着他的衣袖,视线下滑,他手肘处的乌青与周围白皙的肌肤格格不入,乍看上去像没洗干净。
她用拇指蹭那一块皮肤,轻声问:“林柏楠,你小时候再热也不穿短袖……包括现在也很少见你穿短袖,是因为不愿意露出这个吗?”
“……”
嗖地,他旋转胳膊,把手肘压在床上,遮掩了起来。
林柏楠的确不愿意暴露黑乎乎的胳膊肘,但是,仅限于在袁晴遥面前。
他不是儿时的他了,他如今对许多事情都无所谓,其他人的评价和眼光对他来说不痛不痒,何止短袖,他连膝盖以上的短裤都能毫无顾虑地穿。
他只有在她面前觉得那永远褪不了色的发黑的胳膊肘和细瘦萎缩的双腿,实在是……
丑陋。
而她,不给他敏感自卑的机会,旋即开口:“如果有人拿这个说三道四,我帮你教训TA!这样的人既不善良又没常识,不就是皮肤色素沉着吗?少见多怪。”
她打抱不平,满满胶原蛋白的小圆脸被灯光照耀得莹然,眼底流露出温柔的光:“林柏楠,你很干净,你一点儿也不脏,你的胳膊肘一点儿也不难看。”
“……”
少女温暖的话语如同羽毛一样将少年包裹。
那一刻,他心底燃起了野火燎原般的心动。
第72章 如临大敌
身侧闷不啃声的林柏楠快要着火了。
袁晴遥没察觉, 她指尖轻戳他的手臂:“总之呢,我们要好好保护你的这双手臂,我还指望你将来发明出个机械腿, 我还期待我十八岁的生日礼物你送我一个自制的机器人呢!”
她发射出带星星的眼波, 渴望之意过于直白, 惹得他的动作和表情都有点不自然。
林柏楠收回视线,盯着天花板, “随口”问了一句:“你想要什么样的机器人?”
“我要一个方头方脑会走路的机器人!”袁晴遥来劲儿了,进入畅想, “大大的脑袋,小小的身体,白色的, 走路同手同脚, 眼睛会发光,能当手电筒用,还要会说话!早上对我说早安,晚上对我说晚安,再跟我聊上几句……”
越说越异想天开, 她羞涩地抿住嘴巴, 观察林柏楠的表情——
果然,他眉心起了褶皱!
他在嫌弃她说大梦话了!
“我瞎说的!我电影看太多了!林柏楠, 你送我什么样的机器人我都喜欢啦。”她连忙纠正,手摆得好似雨刮器,又撞了一下他的胳膊, 神秘兮兮地捂嘴笑, “预告一下,你的十八岁生日礼物我已经拿好主意了, 尽情期待吧。”
“是什么?”
“怎么能泄露机密呢?明年你就知道了。”
“嘁,吊人胃口。”
袁晴遥笑而不语,舒爽地松了松肩头:“你刚才在听谁的歌呀?有没有推荐的歌曲或者歌手?”
林柏楠方才压根就没有在听歌,但她既然这样问了,他便伸手去够床头的MP4,开机、播放音乐,分一只耳机给袁晴遥:“给你分享我的新歌单。”
“哇!好期待!”她手指捏住耳机,塞进耳朵。
一只耳朵有乐曲悠悠流入,另一只耳朵听见他说了一句“喜欢哪首告诉我”,她眸光炯炯,对着他点点头。
“……我就看看你有没有音乐鉴赏能力。”他眼中蕴藏着微妙的情绪,只字不提他想知道她喜欢哪首歌,是为了搜琴谱,搜不到就让老鬼扒谱子,然后,弹给她听。
被揶揄了,她没有不高兴,而是殷殷地问:“我从喜欢的歌里挑一首,你下次弹吉他唱给我听听,好不好呀?”
水汪汪的大眼睛直戳他的心窝子,他“不情不愿”地响应:“可以考虑。”
窗外,无垠夜色,屋内,曲调悠扬。
沐浴露的香气同歌声一并在两人之间流淌,那天的袁晴遥,没给林柏楠“留活路”,几曲之后,她睡了过去。
他侧过头,静静地注视她——
她睡得安稳,呼吸均匀平缓,白里透粉的小圆脸犹如掐得出水的水蜜桃,睫毛纤长卷翘,鼻尖小巧可爱。
倏然,她的手在身侧胡乱摸索,入睡时习惯了抱着他送的那个猫咪抱枕,现下怀中空落落的,她无意识地摸啊摸……
她抱住了他的胳膊。
继而,她扭了扭身子,找到最舒适的姿势接着和周公会面,脸颊贴着他的皮肤,鼻息挠得他痒痒的,属于她的融融温热,又一次打乱他的心跳节拍。
扑通……
扑通……
左心房猛烈地敲打胸口,林柏楠浑身僵硬得如一尊石像,他无法将眼睛从袁晴遥的身上移开。
她安然甜美,就那么不设防地在他的身边沉入酣眠。
近在咫尺,他抬手便能触碰到她的肌肤,他翻身便能将她拥入怀中,他低头便能吻上她的额头,终了,他的眸光驻足在她如花瓣般娇艳欲滴的唇……
林柏楠绝不会做出格的事。
任何不经过她同意的亲密举动都是对她的亵渎。
那晚,林柏楠只是安安分分地欣赏袁晴遥恬然的睡颜,平时不敢明目张胆地长时间看她,今天就贪心一回、放纵一回,用眼睛多抚摸她几回。
情到最浓时,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用鼻尖轻轻地碰一下她的发顶……
心满意足了。
他的唇畔漫起浅笑,睡着被人盯着看总归很奇怪,于是他收起了目光,空闲的那只手摸到手机,单手拆下手机壳,“那个”掉落在了床上,他两指将其夹起,拿到眼前——
是一张两寸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天安门,其实只是一副天安门挂画,挂画油亮还反光,假的有些滑稽。
城门前,一位老人牵着一个小男孩的手,老人笑容慈祥,小男孩直挺挺地站在老人旁边,稚嫩的脸庞绷得很紧,瞧起来紧张又臭屁。
这是五岁那年,春节前,林柏楠和姥姥在照相馆拍摄的。
这是他和姥姥的最后一次合影,也是他最后一张自行站立拍下的照片,姥姥去世后,他便将这张照片藏进了手机壳,算是缅怀他已失去的——
姥姥,和站立能力。
照片陈旧泛黄,记忆亦然,他将照片翻到背面——
一枚星星贴纸乖巧地躺在白花花的油纸上。
时间的冲刷让表面的荧光涂层全部脱落,即使在黑暗处也不会发光了,但星星的形状完好,毕竟主人对它呵护有加。
关于那天的记忆依旧鲜活,八岁的袁晴遥画着“吓死鬼”的舞台妆,龇着红一片白一片的牙齿,从快要破洞的塑料袋中掏出“星星”拍在了他的胳膊上。
场面不算美好……
或许,却开启了他对她的喜欢的起点。
不止星星贴纸,林柏楠留着袁晴遥送的所有东西。
包括那个白色的小风扇,坏了、修好、坏了、再修好……直到彻底报废,他也没舍得扔。
说是两人一起使用,风扇立在课桌的“三八线”上,但始终面朝他的方向,扇片旋转吹出清爽的凉风,一吹,就是好几个夏天。
以及那个灰不溜秋的握笔器,他也没丢掉。那天,袁晴遥被家人接走了,蒋玲在背他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袁晴遥塞得满满当当的课桌抽屉,书本、零食、水杯、水彩笔……倾泻而下,还有一个自动卷笔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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