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只是一霎,但时岚没有错过,她定定地看着他,仿佛想要钻入那褐色的瞳仁里,去深究一下方才稍纵即逝的黯然。
第15章 初雪
注意到时岚的凝视,周品树恍惚回过神来,伸手直接敲了一下她的额头:“你看起来很八卦的样子。”
低低的“啊”一声暗叫,时岚撇撇嘴,摸摸额头:“我只是关心你而已。”
其实她好奇的还有很多,譬如他的身份,又譬如他和他哥哥嫂嫂之间的关系。
但,周品树似乎没有要解答的意思,她便识趣地止了步,不再继续追问下去。
就在两人沉默时,服务生刚巧送餐过来,美食当前,于是他们顺势就将话题引到了餐品上。
饭后,周品树推着时岚一起散步回家,冬夜的风干燥又冷冽,吹得人瑟瑟发抖。
鼻子泛红的时岚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哈秋!”
周品树立刻紧张道:“冷了?”
时岚点点头,揉了揉鼻子。
紧接着,又一阵寒风吹来,宛若刀片。
“哈秋!哈秋!”
见她又接连着打起喷嚏,周品树眉心一紧:“下午出门让你围上围巾,你偏不。”
嗔怪落罢,外套已经脱了下来,披在了时岚身上。一瞬间,她便感受到来自外套上的暖意,那是周品树的体温。
错愕地抬头,黑色的围巾也紧随而来,围上了她的脖颈。
这一秒,他的体温,他身上的古龙水香味,都将她紧紧包围住。
见她发呆,墨黑色的眼睛在路灯的照映下似乎有情愫在闪烁,周品树眸子微微一颤,突然有了危机意识。
“别总是那么轻易感动,温柔都是可以装出来的。”
“像这样的温柔,谁都可以。”
“你不会是唯一的一个。”
他双眉紧蹙,担心的是,她会成为别人眼中的“好骗的傻瓜”,尤其是像自己这样的海王。
殊不知,对于时岚而言,这一句句,犹如一个个响亮的耳光。
她当即冷静下来,眼中的情愫也霎时被击退,随即便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缺乏安全感,所以才动不动就心生感动。
将方才的心动归为感动,她又觉得尴尬。
只是感动而已,却被当做了喜欢,被误会,然后再被拒绝。
这是多么社死的一件事,偏偏她没法解释,一旦解释就会成为掩饰的证据。
胡思乱想之际,雪花从空中飘落,小小白白的羽毛落在她的脸上,冰凉的触感让她躁动不安的心渐渐静了下来。
“下雪了。”
心中的感叹直接被身后的周品树道出。
她伸手去接,雪花落在手心,转瞬就成了雪水。
顷刻间,那种陌生又向往的感觉令她意识到,这是她第一次看到雪,于是她转过头:“我从没见过雪!”
“你是记起……”周品树先是一愣,随即回过神来,“不,你是说,你对雪完全没有印象,是吧?”
时岚用力地点头。
“所以,你从前应该是一直生活在没有雪的南方城市。”
“那我是哪里人呢?”时岚第一次感觉“回家”这件事有了盼头。
“慢慢找吧,总会找到真相的。”见她神情很是焦急,他只好拍了拍她的脑袋,宽慰道。
时岚没再说话。
周品树继续推着她往前走:“我会帮你的。”
“谢谢。”她抓住掌心的雪,握住小拳头,拇指轻轻扣了扣。
街上人来人往,许多人在为这场姗姗来迟的初雪狂欢,有小孩在蹦蹦跳跳,有情侣在灯下拥吻。
满街的浪漫,都敌不过她心中的伤感。
仿佛是注意到时岚的低落,过了斑马线,周品树左右四顾,将她带到了路边骑着自行车的老大爷跟前。
“你好,一串糖葫芦,谢谢。”
糖葫芦到手,他塞到她手心。
时岚不懂他的意思,脑子里只有一句话:打一巴掌,给一颗糖。
“你是对所有人都这么……好的吗?”
“也不算吧,我不敢对男人好,毕竟被男人看上了,比被女人纠缠更麻烦。”
周品树开着半真半假的玩笑。不知她还耿耿于怀着那几句“训话”,催着她赶紧吃糖葫芦。
“赶紧吃吧,初雪和糖葫芦更配。”
“这话不像是你会说的。”
“哦?是吗?大概是从哪里听到的吧。”
“肯定是从哪个女孩子那儿听到的。”
周品树没有接话,但他想起来了,那句话是余可妍说的。
十八岁那年冬天,他们从电影院出来,刚好遇上了初雪,余可妍拉着他去买糖葫芦,还一边俏皮地说:“初雪和糖葫芦更配。”
后来,她消失了。
再后来,她成了他的嫂子。
第16章 我只是想见你
第二天,周品树陪着时岚去维秘岛上班。
再次坐在钢琴前,时岚有些紧张,与前一日不同,已是钢琴师的她,身上多了表演的任务,心里自然也有了压力。
看得出时岚的紧张,周品树似是早有准备,迈着稳重的步子,在她弹曲子之前献上了一束玫瑰。
这一回,不是娇艳欲滴的红玫瑰,而是淡雅清新的香槟玫瑰。
时岚接过花,既惊喜又意外,同时又想起先前在医院里的小插曲,便笑问:“不是说我不喜欢玫瑰吗?”
周品树有心调侃:“所以我是故意送你不喜欢的。”
知他是口是心非,时岚故意皱眉吐舌,一脸嫌弃:“真过分!”
接着,把花放在了钢琴上,时岚做了个手势,请他回卡座。然后,她双手放在了黑白琴键上,方才的紧张已被清扫干净,指尖按下琴键的刹那,自信洋溢在她的脸上。
已经退回到座位上的周品树抿了一口咖啡,满意地笑了。
此时,意气风发的她,整个人都散发着光。
一曲落罢,掌声响起,甚至还有人拿着手机拍照,可见旁人对她的欣赏绝不亚于周品树。
然而ᴶˢᴳ,被喜欢也意味着可能会招来狂蜂浪蝶的虎视眈眈。
这一点,此刻的周品树是没有料到的,毕竟是高级餐厅,比起那小餐馆后面阴暗的小巷子,自然安全得多。
于是,他给时岚发了条微信,便提前离场了。
如果没有余可妍的那通电话,周品树大概是不会丢下时岚的。
还不到七点,天已经完全黑了,他拦下一辆出租车,匆匆赶往了酒店。
余可妍很少会一直重拨他的电话,当他挂了三次,她还坚持不懈时,周品树立刻便察觉到不妥。
果然,电话接通之后,余可妍哽咽着声音,问周品树能不能给她带一套新的礼服。
周品树还未来得及疑虑,那边却传来了开门的声音,紧接着的,是嘲讽、是咒骂、是耳光。
随即,极为嚣张的女人冷笑着说:“什么破基金会,也敢邀请我,还以为余家大少奶奶多受宠呢,原来不过如此,今天一个余家人都没有,浪费我时间!余可妍,你记住,刚才是你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若是胡言乱语,这春宴基金会也不用做下去了。”
周品树没有听到后续发展,因为电话被挂断,之后便再打不通了。
下了车,他急急忙忙去酒店旁边的商场买了一套新的礼服裙,再赶往宴会现场。
见到余可妍的时候,她有些狼狈,身上的白色礼服沾了大片红酒,脸蛋红了一边,一眼便令周品树想起了电话里听到的那个耳光声。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她笑着,有些拘谨,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呵。”周品树突然就笑了,“有意思吗?”
“嗯?什么?”余可妍脸色微变。
“做戏做全套,起码得真打耳光吧?我见过计俩可多得去了,你以为把腮红画重一些,就像被人打过了?”
“抱歉。可你还是来了。”
余可妍仍是笑着,但挺起胸口的她再不见半分娇弱,脸上甚至还有些得意,像是赌徒拔得了头筹。
这才是余可妍,“楚楚可怜”这个词,向来是被她所唾弃的。
是自己昏了头,才会上了当。
周品树深呼吸,强压下对自己恨铁不成钢的愠怒,把装着礼服裙的袋子丢到了她脚下:“宴会我是不会出席的,你应该了解,就算把我骗过来也不过是徒劳。”
“这不重要,我只是想见你,单独的。”
第17章 凭什么
叔嫂共处一室,本就人言可畏,余可妍偏又说着暧昧至极的话,周品树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你有完没完?”
他怒了,声音里的冷厉未藏半分。
正是人言可畏,正是耿耿于怀,正是做贼心虚,他才处处躲避。
五年来,这是第二次,两人重逢以来的单独相处,相比当初参加婚礼时的痛彻心扉,此刻他只觉得空气中好似有无数的刺,扎得他坐立不安。
与他相比,余可妍则从容得多。
只见她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我知道你不想提从前,我也想好好地当我的余家大少奶奶。”
亲耳听到她如此划清界限的话,那些纠缠过自己日日夜夜的回忆,愈发地显得悲凉。
周品树故作镇定,以沉默回应。
“你应该清楚,我用这种方法见你,比你冒险得多,毕竟这世界对女人的偏见总是很多。”
“若你只有废话,我便不奉陪了。”
见他转身,余可妍立刻上前,抓住了他的手臂。
“等等,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我跟你之间,不存在‘重要’两个字。”
周品树冷漠地扫开她的手,后退一步,理了理衣袖。
余可妍也不恼,识趣地跟着往后退了一步,神情温柔且笃定地说:“我想跟你要一样东西。”
“什么?”
“我想要你放弃周氏集团的继承权与股份,这些对你来说,不过身外之物罢了,你一向不屑一顾的。”
“呵。”周品树轻笑一下,摸了摸鼻子,好整以暇地打量着余可妍,“我刚才的意思是凭什么,不是问你要什么。”
“……”
“凭什么你跟我要,我就得给?”
“难道你还真打算放弃你的梦想,回周氏?阿树,我了解你,你不是那样的人。”
“我是怎样的人,跟你毫无干系,也不需要你了解。余可妍,手别伸得太长,东西要不要,我自有决断,可你问我要,我就偏不给。”
“我不是为自己要的,是为你哥。”
余可妍轻飘飘的一句,直接击溃周品树。
霎时间,他哑口无言。
见状,余可妍嘴角轻扬,继续下猛药:“周氏集团到你哥手里,整整十五年,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你哥功不可没。可爷爷就只偏心你,在他心里,你始终是唯一的继承人,他手里的股份,大概率也是会留给你的。阿树,你又不懂这些,不屑于这些,你要了也没用,不如都给了你哥。”
她每说一句,周品树眉心的褶皱就更深一分。
顿了顿,他问:“是我哥要?”
余可妍不置可否,只笑笑说:“他要得起,本就应该属于他,不是吗?”
两人沉默对峙时,周品树的脑子快速地捋着线索,终于发现不妥:“虽然说,集团的大权表面上是在我哥手里,实际还是爷爷在把持着,但这些年爷爷一直对他赞赏有加,五年前他结婚时还分了些股份给他,大家也都默认他是唯一的继承人,你怎么会突然要我放弃继承权和股份?”
目似剑光的他凝视着余可妍。
余可妍只觉得心一慌,“扑通扑通”的,就快要压不住:“我……我只是想为你哥争取他应得的。”
她话音刚落,周品树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不耐烦地掏出手机,下一刻,看到时岚的名字,他眉头不由得紧皱起来。
时岚怎么会给他打电话?
第18章 遇险
第一天上班就遇到衣冠楚楚的流氓,这是时岚万万想不到的。
中途休息时,她就发现周品树不在卡座上,后来看手机才知道他有急事要处理,已经提前离开。
倒是没有多在意,原本他陪她上班就已经是意料之外。
然而,她怎么也没有料到,自己不过是出来买瓶酸奶,就被一高一矮两个陌生男人拦住了。
矮个子男人穿着西装,梳着大背头,大晚上的戴着墨镜。高的那个穿着花衬衫,脸上都是麻子。
两人脸上都堆着猥琐的笑,满是色欲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时岚。
“长得是真的不错。”一番打量后,矮个子男人满意地将墨镜往上推。
“是吧是吧,虽然这腿……呃……这样子,但是这种柔柔弱弱的款,也很有味道的,听说还是个小哑巴,这不就等着我们好好疼爱了嘛。”高个子凑近矮个子时,弓着腰,一脸恭敬道。
“哈哈哈,是这个道理,哥也是个喜欢做善事的人!”矮个子笑得如同一只饥渴多日的野兽。
时岚心中害怕极了,张嘴却叫唤不出声来,只能默默地控制着轮椅往后。
但,高个子眼疾手快,手中的矿泉水瓶子一扔,准准地卡住了轮子。
“别怕呀,我们李哥可会疼女孩子了,尤其是漂亮的。”高个子笑得很淫贱。
她倒吸一口冷气,只能悄悄地给周品树拨去电话,虽然不能说话,但要发信息的话,更难。
好在,周品树并没有令她失望,很快就接了电话。
“喂?”
听得出他的声音有些凝重和紧张,时岚也是着急,满脑子都在思考怎么能让他知道她的处境。
“喂?时岚?”
得不到时岚回应,电话里的周品树又唤了一声,声音愈发地慌张。
此时,矮个子抬了抬下巴,高个子就凑了过来,强行要将时岚从轮椅上抱起。
“啊……”
喉咙里只能发出暗叫,惊慌失措的时岚挣扎着,却在下一秒想到了办法,只见她一手抓住男人的头发,一手扯开男人的衣领,不管不顾地狠狠咬上一口。
“啊!”
男人吃痛,瞬间松手,时岚也就摔在了地上。
掌心擦伤的那一刻,她听见了电话里周品树心急如焚的呼唤:“时岚!你在哪?!”
她没法回答,干着急起来,眼泪扑簌簌地掉。
“可恶!”
紧接着的,是男人的咒骂,只见他上前就要掌刮时岚,可身后的矮个子一把拉住了他,反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
“哥……”
“轮得到你动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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