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委屈,泪水混着头顶不断渗出的血液模糊了视线和意识。
仔细想想,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啊,她只是没有能力离开这个让她厌恶的地方,可所有的报复却都向她袭来。
医院中,她已经躺了三天了,头上的外伤不重,但颅内的伤还是让她昏迷不醒。
看着额头上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温澜,阮幼晴心疼不已。
头顶剧烈的疼痛袭来,温澜皱紧了眉头,眼前好像漆黑一片又好像有一个模糊的身影。
阮幼晴看见温澜有要清醒的征兆,赶紧叫来了护士。
起身帮她倒了杯水,凑近却听见温澜在呜呜囔囔说些什么,还没来得及仔细去听,贺栩走了进来:“她还没醒?”
阮幼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又看向病床上的温澜,没有要让开位置的意思。
贺栩也没有上前,而是紧紧盯着床上皱着眉头的人。
病房瞬时安静了下来。
“贺…贺昀…别丢下我…”
温澜的声音忽然大了几分,说得话也清晰了不少。
听到她口中呼喊着的名字,贺栩的眸色瞬间ᴶˢᴳ变得阴冷可怕。
阮幼晴心虚地看了一眼身后的男人,壮了壮胆子:“贺栩,这你还看不清吗?她最痛苦的时候喊的可不是你的名字,如果你…”
“闭嘴。”
贺栩沉声打断了她说话,随后护士医生进来,阮幼晴只能离开了病床。
阮幼晴被赶了出去,但贺栩却还在里面站着。
他冷冽的眸子看着温澜,好像要把她看穿,脑中的记忆也逐渐和小时候的她重合。
温澜小时候其实很黏贺栩,但因为贺夫人的存在,温澜每一次找贺栩玩都小心翼翼,比如她看见院子里的蔷薇花开了,就会开心地拉着贺栩的手去看,但伴随着温澜的就会是一阵训斥。
后来贺栩主动避着温澜。
只是贺栩不知道的是,温澜因为这个也哭了很多次。
直到病床上的人醒来,贺栩还在那里站着,温澜看到他眼底那一瞬间的欣喜因为理智又消失不见。
“渴了吗?”贺栩坐到了床边,轻声问道。
温澜的眼眶忽然变得红红的,看着面前的男人,心中酸涩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贺栩,我有一个疑问。”
贺栩要给她拿水的动作一顿,温柔笑着:“说。”
“你把周泽怎么了?”
男人目光中的柔和消失不见,一只手撑在她身侧,向她靠近:“卸了他一条腿。”
温澜惊住了。
怪不得周夫人会发疯,他们没办法找贺栩报仇,就只能将怨气撒在温澜身上。
温澜垂了垂眸,不想再说话。
贺栩捏了捏她软嫩的小脸:“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抱紧我这颗大树,什么都不会发生。”
“那敢问我现在所遭遇的这些,是不是你给我带来的?倒不如说你放开我,什么都不会发生。”
贺栩的手从她的脸颊移到了耳后,轻轻摩挲着,勾唇笑:“这就是你非要出国巡演的原因?你觉得这样就能逃走?”
她觉得男人的手带了刺,他的每一下一动都在她的皮肤上划下深深的伤口。
“不说别的,就说你们巡演的每一站,我会不知道吗?温澜,我有时候觉得你还挺天真。”
这个问题温澜不是没有想过,但她原本想着贺昀能帮到自己,只要出了国,后面的事情总归不会太难办。
但是事实总是会给温澜沉重的一击。
她正僵持着不知该说什么的时候,江助理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看着眼前暧昧的场景,犹豫了一下低着头说道:“贺总…额…有人找。”
江助理说这话的时候心虚地看了一眼温澜,温澜捕捉到这个点,立即反应过来这个人极有可能是唐梓媛。
她撇开了头不去看贺栩。
“谁?”
他这一问可是把江助理给难住了。
“额…是唐小姐。”
温澜嗤笑出声,将贺栩的手拍开,将被子向上揽了揽翻个身准备合眼。
“知道了,出去吧。”
江助理为难地关上了门。
贺栩的声音冲进了温澜的左耳:“这就生气了?我还没说你刚才叫贺昀的名字叫得火热。”
温澜刚刚闭上的眸子又睁开,瞳孔逐渐放大,不自主地抿了抿唇。
贺栩只看到她的睫毛随着眼睛忽闪了一下,得逞的笑道:“好好休息。”
说完站起身,弯腰亲吻了她的脸颊。
脚步声渐远,但那个短暂的吻留下的灼热感一直存在,温澜叹了口气,伸手去找自己的手机。
她还不知道巡演的事情怎么解决的,刚才贺栩在,她也不敢提起这件事。
刚打开手机,病房的门又被推开。
阮幼晴幽怨地看着温澜,朝她走近:“贺栩这人真是,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温澜被她忽然地推门吓得不轻。
“没,你知道巡演的事情怎么解决的吗?”
“我不清楚,但好像他们已经出发了。”
“出发了?!”温澜的嗓门忽然升高,攥着手机的手无措地搭在两侧。
她昏了三天,他们等着她一个人也不现实,但她想不明白的是周夫人是怎么知道剧院安排巡演的事。
拿起手机,把电话拨给了剧院的主任。
得到的答案却叫她吃惊。
阮幼晴看她的脸色不太好,立即问道:“怎么了?”
“是乔以宁。”
温澜将手机放下,目光散在被子上。
“她?她不是和你关系好吗?怎么会?你可别是误会人家了。”
事实上在剧院中温澜没有关系好的朋友,她从来喜欢独来独往,但乔以宁总喜欢主动和她搭话,和她一起吃饭,一开始温澜以为她是国外回来的,为人处世都比较热情,所以也不好拒绝。
却没想到她背着自己搞了一出。
“出发在即,她也不是候补,你猜她为什么能立刻提着行李箱跟着他们去机场。”
阮幼晴瞬间一脸鄙夷地骂道:“那她真够阴的。”
其实贺栩说得对,她现在联系不上贺昀,出国也解决不了问题。
晚上温澜刚打算躺下去,就感觉病床的另一侧微微塌陷了下去。
第34章 她食言了
贺栩身上独有的清新冷冽冲破了药水的味道闯入温澜的鼻息。
这个病床算不上大,两个人的身体只能紧紧贴在一起。
直到贺栩将手搭在她的腰上,温澜才皱眉转身面对着他:“你没别的地方睡了吗?”
“没有。”
她无语极了。
正要骂他,床头的手机响起。
一只手因为满是针孔酸痛得都不想抬起来,另一只手又被贺栩压着,她根本就没法伸手去拿。
贺栩长臂一伸,将她枕头下面的手机拿了出来,点了接听。
他这一系列动作太顺畅,温澜都没来得及阻拦。
“温澜,你食言了。”
唐梓媛傲慢嘲笑的声音传来。
贺栩挑眉,玩味地看着温澜等着她的回答,好像他早就知道唐梓媛会打这个电话过来。
温澜疑窦地盯着贺栩看,忘记了回应。
唐梓媛又喊了温澜几声,温澜才说话:“我这边出了点事。”
“呵,借口挺多,既然你没有兑现承诺,我也不是什么大善人,那件事你就不要妄想了。”
说罢她直接挂断了电话。
“什么承诺?”
贺栩比她高出一截侧躺着,也算是居高临下。
她大致猜到贺栩在试探自己,就一点也不心虚了。
“贺总不知道吗?”
“想听你亲口说。”
温澜没理他,用力抽出被他压着的手,想要夺过手机。
结果当然是没有拿到。
“贺栩,你真幼稚。”
男人眼底锋利的寒芒又浮现,纵使她面色沉静但还是咽了咽口水。
仿佛猜到他的下一步动作,温澜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床边挪了挪。
这床实在是小,还没挪个几厘米床沿就兜不住她了,身下一沉要翻下床去。
好在贺栩伸手将她拉了回来。
撞上男人坚实的胸膛,她的小脸竟是不由得红了。
“笨!”
男人嘲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温澜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这场景却让贺栩觉得温暖,温澜也好像渐渐忘记了挣扎逃走。
贺栩紧紧盯着怀中温软的人,没忍住吻了吻她的额头,顺着脸颊又继续向下。
快到她的唇边的时候,温澜伸手捂住他的唇。
“你喜欢唐梓媛吗?”
温澜冷不丁地一句,他愣了一下。
别说贺栩了,温澜都被自己脱口而出的问题惊住了,赶紧收回了手。
这是她内心深处的疑问,每次贺栩要对她做什么的时候,温澜总会想他的眸中看到的是谁。
是她,还是唐梓媛。
看到男人晦暗的眸子因为这个问题变得沉冷,温澜失望地垂下了眸子。
其实挺可笑的。
在贺栩那里,她从来得不到答案。
“不喜欢。”
贺栩的每一个字都猝不及防地在温澜的心底敲出印记。
她的眸子瞬间变得明亮,但眉头还是不受控制地紧蹙着:“那为什么要结婚,有什么是你需要靠结婚获得的吗?”
温澜将所有的问题一股脑地都问了出来。
就现在这个情况短时间她应该是没有别的机会离开了,与其不明不白地妥协,倒不如问清楚。
贺栩又不说话了,将温澜紧紧箍在怀中,下巴轻轻抵着她的。
病房又陷入了一片沉寂。
温澜没有得到回答。
因为伤还没有痊愈需要静养,第二日早晨贺栩将她的手机收走,除了他安排的护士医生,不允许任何人进入病房。
起初温澜抗拒不已,但从那之后贺栩都没有再出现过,这股气也无处诉,只能安安静静地在病房里过了几天与世隔绝的日子。
后来直到温澜出院的前一天,她才见到贺栩。
贺栩将她抱进了车里带回了碧幽院。
这段时间,温澜是一句话也不想和他说。
被他放到床上,温澜怨气横生地看着他:“我手机呢?”
“床头。”
她伸手去摸,还真找到了。
刚要打开,贺栩就又夺了过去。
“先吃药。”
面带不满地将药吞了下去,她伸手:“给我。”
贺栩把手机丢给她,起身离开了卧室。
消息多到她没法一个个回复,只能先挑重要的,许多个未接电话中就有张姨和阮幼晴的。
张姨的电话让温澜的ᴶˢᴳ心凉了半截,赶紧回拨了回去,却是无人接听。
退出去打给了阮幼晴。
“温澜!”阮幼晴慌张的声音从那端传过来,“总算联系上你了,你在哪啊?小柔的病情恶化,昨天刚做完手术,贺栩不让我去找你,我快烦死了。”
温澜感觉自己像是掉到了冰窟窿里,张了张嘴却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喂?!温澜?是你吗?你怎么不说话!”
“幼晴,我…你们现在在哪里,我现在过去。”
说着,她已经下床冲向了门口。
“还在医院,小柔已经出院了,但情况不太好,对了,那个骨髓配型怎么说?”
说到这个,温澜也泄了气:“唐梓媛不肯放,再想办法吧,我先过去。”
挂了电话下楼,碧幽院的门卫直接拦住了她。
温澜震惊地看着他们。
贺栩这是要把她囚禁了吗?
想到这个温澜就愤恨,满目猩红地瞪着那两个拦着她的人。
“实在抱歉温小姐,这是贺总的吩咐,您哪都不能去,还请您别为难我们。”
温澜差点笑出来。
还以为自己的妥协能换回来一点希望,没想到还是步步受限。
她转身回去。
那两人才松了一口气。
去房间里找来了绳子,她去院子里的角落中找了一处大门处盲区的墙,绑上绳子踩着水池翻了过去。
落地时墙上的勾栏在她的小腿处留下了深深的一道划痕,跌坐在枯草上时也明显能感受到关节处的声响,站起身时腿上也剧痛无比。
拖着满身伤痕的身体,温澜奔赴到了医院。
小柔的病房门口,阮幼晴看见温澜才有了精神。
温澜也顾不上询问,慌张推开了病房的门,只看见床上插满管子的女孩奄奄一息,泛白的嘴唇微微张合说着什么。
微弱的声音,却像一根针一样扎进了温澜的心里。
“妈妈…你一定要…要再生一个健康的孩子,我…会和他说替我爱您,这样…您就不用那么…那么辛苦了…”
所有的人都因为这句话泪雨如下。
她已经没有父亲了,但她不知道。
第35章 看到决心
他的父亲只是普通的工人,为了能多挣一些钱过劳死在了工地。
这些,都没人向病重的小柔提起过。
温澜却一滴泪也流不出来。
什么都晚了一步,当年贺家破产,也是小柔确诊慢性白血病的第一年,贺家亏欠了张姨的工资,小柔也因此没能及时得到治疗,后来,温澜工作后想要尽力弥补,却还是走到了这儿。
她晚了一步。
她也会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如果没有她和贺栩的纠缠,唐梓媛就不会从中破坏,事情也不会发展到如今这个无法挽回的地步。
张姨的失声痛哭,一旁机器曲折的线条瞬间趋于平缓,这个病房进来了越来越多的医生护士。
他们将温澜挤到了一旁。
撕心裂肺的呼喊冲入温澜的耳朵,她瘫坐在了地上。
上天真可笑啊,什么都砸向她,但又明明知道她什么都改变不了。
她目光涣散地在地上坐了很久很久,阮幼晴想把她拉起来,她却纹丝不动,小腿上的伤口鲜血淋漓,将她的裤子染上了颜色。
她的存在阻碍了医生处理小柔的尸体,阮幼晴找人帮忙把她架到了走廊的椅子上。
落日的光撒在走廊上,满地金黄。
温澜看着,泪水汹涌而出。
阮幼晴不知所措地安慰着她:“温澜,一切都会过去的,其实…这件事你已经做到最好了。”
“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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