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每次什么都不和我讲。”江菀柔略带抽噎的声音环绕着他。
“嗯,是我不好。”他的手掌轻轻地抚摸过她起伏的背。
“你明明说要在我身边的。”一滴泪顺着衣领的缝隙,滑落到了他的脖子上,痒痒的。
“嗯,是我说的。”
“我跟不上你,怎么办啊?”哭腔更重了。
“下次我等你,好不好?”
“那我就拖你后腿了。”
“傻瓜,明明是我追着你。”
江菀柔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非常冗长的梦,白天和夜里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胡乱地闪回。
眼皮感受到了非常微弱的灼热,她轻轻动了动手指,渐渐有了知觉。
费力地睁开眼,视线所及之处是细密的花纹。
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间倾泻而下,身下是短绒毛毯。
联动的大脑被激活,自己躺在客厅的地上。
正思考如何自然流畅地起身,头顶上方传来了陆迦南的声音,“醒了吧。”
顾不得晕乎乎的脑袋,江菀柔一骨碌直坐了起来,正对上盘腿而坐的陆迦南。
“几点了?”江菀柔开始在四围摸手机,“我怎么睡在地上?”
“今天周六,不用紧张。”
“啊,太好了。”江菀柔闻言,整个人松弛了下来,大脑开始恢复运转。
昨天是周五,下班之后和陆以诺去吃了饭,好像喝了不少酒,十点多她就困死了。
然后是陆迦南把自己接回来的,中途好像醒了一会儿,后来又睡着了。
再之后,她不确定是不是做梦。
应该是哭过了,现在眼睛好痛。可为什么会哭呢?
“今天要不要去看枫叶?”
“现在哪儿有什么枫叶?”江菀柔垂眼,视线正落在陆迦南的脖颈处。
现在,她知道哪部分不是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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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黑洋酥奶茶(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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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许正帆和江玉芹坚决不同意江菀柔从上海辞职回家,最主要的原因之一就是知道海州装不住她。
吃惯了山珍海味,偶尔来点儿家常小菜,或许还有新鲜劲儿。时间久了,恐怕就要怀念曾经的花花世界了。
江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名门世家,但家底也还算殷实。
江菀柔积分达标拿到了上海户口,帮她在上海付首付买套房,从此安居乐业,不是什么比登天还难的事。
放弃了上海的户口回老家,大公司降级到小破厂,研发退到生产,光是想想就觉得可惜。
唯一安慰父母心的或许就是,竟然歪打正着地和陆家的大孙子相互看对了眼。
本来照着这个路数,应该是嫁到陆家当少奶奶去享清福的。
结果呢,江菀柔天天往厂里跑,和一群流水线上的女工同下车间、同吃食堂,有说有笑。
有几次,他跟在后面远远瞧着。当时大家都穿着车间防尘服,说实话,光看背影,他竟然没能第一眼认出到底哪个才是自家闺女。总而言之,和优雅的阔太太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上阵父女兵,每天同进同出,抬头不见低头见。他觉得祖上积德,生了一个二十四孝女,心疼之余很是欣慰。
不过,老父亲的欣慰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坐上了心情过山车。
大概一两个月的功夫,江菀柔差不多已经对厂里的事务渐渐上了手,效率高了一大截,基本大半天就能把当天的任务完成。
部分得归功于从彩礼钱里匀出来更换的新生产线,花费同样的时间,产量可提高百分之四十。
空出来的时间怎么办呢?起初是一周一趟,去如园位于科技园区的研发中心做实验、做样品,后来变成了一周两三趟。
江南稻虽是老字号,但毕竟是小厂,没有高大上的研发中心供她天高任鸟飞。
从繁华的大上海回老家,总得有一个慢慢适应的过程,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最近这一个月,但凡他去隔壁办公室找江菀柔,她有一半时间都不在,连中午吃饭时间都看不到人影儿。
一问孩子妈,果不其然,又去如园了。不光是人进了人家陆家的门,连心都跟着飞过去了。
小夫妻感情好是好事,可女孩子是要让男孩子捧在手心宠的。
她倒好,自家车间不够她跑的,还下到人家的车间里去了。
这段时间,江菀柔好像一直在忙着瞎捣鼓小日本那儿流行的什么桃山皮月饼。
不仅数典忘祖,胳膊肘往外拐,再加上一条崇洋媚外,是时候该对她进行一下思想教育了。
他嘴皮子没她麻利,上次没说得过他,今天总算又逮着了机会。
“我想开一家卖咖啡和奶茶的糕团店。”对面的江菀柔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什么?”许正帆和江菀柔讲话的时候,总是时不时就怀疑自己的听力出现了什么问题,要么听岔了要么听漏了,“简直瞎胡闹!你是想把你外公从地下给气活?”
“这和外公有什么关系,你不要随便乱打亲情牌嘛。”
“我是越来越搞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想法了,你是不是和迦南学的?”
他想起前几周去亲家吃中秋节的团圆饭,云芝兰闲聊时一不小心提到了迦南前段时间因为私自换大闸蟹供应商被爷爷叫到家里批了一顿的事。
云芝兰偏帮儿子,背后不避讳地把陆老爷子扣上了老迂腐的名号。
大学里的老师,哪里知道做生意的辛苦,许正帆面上没说,心里却天然地同情起了陆老头儿。
辛辛苦苦为陆家攒了这么大的家业,儿子一个都不管事儿,孙子又尽搞些花里胡哨、华而不实的东西。换做他,他也生气。
“你干嘛要说迦南?他又没惹你。”江菀柔毫不掩饰地沉下了脸。
“迦南是陆家的小少爷,可以想起一出是一出。”许正帆为了对抗似的,提高了嗓门,“我们家没了你外公,最大的招牌已经不在了,你还指望一飞冲天呢?”
“我和你好好说事儿呢,你干嘛老要扯些有的没的?”
“怎么是有的没的?早就和你说过,做生意的事情没有你一个小姑娘想得那么简单。别说外面远的,你就看看我们海州,每年有多少干食品的倒闭?”细想起来,江菀柔的倔强或许还是许正帆的真传。
“那我回来,不就是帮你们一起把江南稻振作起来嘛。”
“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以前,办厂要花钱,你上学也要花钱,我们辛苦一点也甘心。现在我和你妈也就等着退休了,在家帮你带带孩子了。”末了,许正帆又加了一句,“我们海州人的传统就是小富即安,人啊,要懂得知足。”
江菀柔脑海里嗡地一声,恍然间明白了外公指名自己接手江南稻的原因了。
作为糕团师傅,爸爸确实是外公最得意的门生。但恐怕是上门女婿当久了,爸爸年轻时的锐气早就消磨得差不多了。
对他来说,什么继承家业、传承手艺,远不如含饴弄孙的退休生活来得有吸引力。他并不想在车间里和江菀柔相遇,在他心里,她的好归宿就是在陆家当个漂漂亮亮的花瓶,被捧着,被供着。
“是说我不知足?”江菀柔忽然明白过来,一下子悲从中来,满腔的委屈堵在了嗓子眼儿。
“你要是没结婚,我也就不管你了。”爸爸并没有察觉江菀柔黯淡下去的目光,继续自顾自地对她进行思想上的拨乱反正,“你既然和迦南都结婚了,还一天到晚掺和这些做什么呢?还有啊,我早就想说你了,在自己家跑跑也就算了,你怎么还在如园当人力呢?他爸妈都是学校里当老师,喜欢的就是你身上的书卷气。你在外面读了这么多年书,这点儿意思读不出来?”
陆迦南因为江菀柔申投资那件事被陆老头儿说,这件事云芝兰也知道。
追根究底,事情因江菀柔而起,云芝兰也颇有微词。
陆迦南恐怕从来没有讲过这些话,他这个做父亲的本来不想挑明。
只是,女儿看着聪明,却傻乎乎地没心眼儿。今天再不提点提点,这个一根筋的孩子永远都不知道怎么讨好婆婆。
“我嫁的是陆迦南,又不是陆叔叔和云阿姨。我管他们喜欢什么呢?”情急之下,江菀柔开始口不择言。
“大呼小叫的,你俩干什么呢?”江玉芹适时地出现在了江菀柔的办公室里,双手撑在了横亘在父女二人之间的办公桌上,“我的脑瓜仁儿被你们吵得疼,还让不让人工作了?”
江菀柔一副急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我还什么都没说呢,我爸就机关枪似的无差别攻击。”
“是谁最近吵吵着见不到女儿的面的?”江玉芹狠狠地剜了许正帆一眼,“我可是在隔壁全都听到了,我们团团讲一句话,你恨不得堵她十句话。”
“我这不是怕她辛苦嘛。”
“她乐在其中,辛苦个什么?”江玉芹不甘示弱,“你还吹牛你最懂女儿?你知道女孩子遇到喜欢做的事情,有多不容易嘛。”
江菀柔红着眼睛看了妈妈一眼,关键时刻还说妈妈给力。虽然她不是擅长撒娇的女儿,但还是在心里给妈妈点了一个赞。
“你听到她刚刚说要干什么了吗?”
“听到了呀,”江玉芹语调轻松,“不就是开咖啡店还是奶茶店吗?对了,你喝不来。”
“这是不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吃了五谷还念想六谷?”
“团团,你有钱吗?没钱就别想了。”妈妈精通的东西虽然不多,但对于财务不逞多让。
江菀柔交握着手指,“彩礼钱还剩不少。”
“什么?”许正帆一听,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两道浓眉立刻拧了起来。他张了张口,最后默默地闭上了。
想炮轰的点太多,一时不知从何开口。再加上,现在是一对二,审时度势,局面对他不利。
“你和迦南商量过没有?”
“嗯,”江菀柔点了点头,“和他商量过了。”
“他怎么说?”
正说话间,许正帆的手机响了。
江菀柔话到嘴边,咽了回去。
“喂,哪位,李师傅?”许正帆将手机听筒紧紧凑在耳朵上,门卫李师傅从传达室打来电话,说有人来送外卖,“外卖?放进来吧。”
挂断电话后,许正帆暂时偃旗息鼓,视线锁定江菀柔,“你订了外卖?还送到我这儿来了?”
要说是示好的礼物,来得也太快了吧。
“不是外卖,”江菀柔摇了摇头,“是同城跑腿。”
“跑腿?”
“黑洋酥奶茶来了。”江菀柔像是怕许正帆听不懂,一字一顿地说。
但许正帆还是没听懂,“什么拿铁?黑洋酥是我知道的那个黑洋酥吗?”
“你还知道几个黑洋酥?”江玉芹打断了他的疑惑。
“这是怎么了?一下子给我出难题呢?”
正说话间,江菀柔的办公室门响了。
“进。”她冲着门口的方向招了招手。
“爸,妈。”
许正帆回头,见门口站着的是陆迦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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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黑洋酥奶茶(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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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等着你呢。”江菀柔从座位上起身,一扫先前的阴霾,藏不住的欢喜从她弯弯的笑眼里全然涌出。
平时见惯了江菀柔对男生一副爱答不理、要死不活的样子,久违地在她脸上看到了曾经在少女时代闪耀过的灵动,江玉芹一时之间也回想起了自己当年和许正帆恋爱时的光景。
“迦南,你怎么来了?”许正帆先是惊呼一声,随即目光落在了陆迦南手里提着的大包小包上,纸袋上还罩了一层塑料薄膜,“刚刚门卫说送外卖的是你?”
“嗯,是我。”
“什么东西这么急着送过来?外面还下着雨呢。”许正帆抬头望了一眼窗外阴沉着的天,心想大概就是这湿漉漉的天,才搅得他心绪不宁,还和江菀柔吵了起来。
江菀柔从办公室门右侧的柜子里取出了一条毛巾,朝陆迦南说了一句“低头。”
“就从停车场到这边,没走多远。”陆迦南微微弯腰低头,任她双手托着毛巾在自己的脑袋上摩挲,发型被无情摧毁,嘴里还不忘向许正帆解释,“爸,菀柔让我一定要买过来给你们尝尝。”
“衣服呢?有没有湿?”她又伸手,摸了摸他的后背,外套没到湿的地步,只是有些潮气。
他轻轻拍了拍江菀柔的腰,“没事。”
陆迦南走到办公桌附近,揭开了防水的塑料薄膜,从里面取出了几个高高的纸杯,像报菜员似的一一确认,“黑洋酥奶茶,黑洋酥拿铁,玫瑰豆沙芝士奶盖,还有枣泥核桃露。”
“这是什么?”许正帆听得一愣一愣的,明明都是中国话,组合在一起却好像在听外国话。
黑洋酥是江南稻糕团常用的馅心之一。
名字听着挺洋气的,按照古法用的是老三样,炒熟后磨粉的黑芝麻、绵白糖以及拆掉筋膜的猪板油,缺一不可。混到一处,揉到看不出糖和油的程度,捏橡皮泥似的揪下一团来,搓成小圆,再进行冷藏。
不管是包进汤圆还是团子里,或煮或蒸,等到吃的时候,一口咬开,就是热腾腾流沙状的白糖芝麻馅儿。
这几年,市面上爆浆或流心的爆款甜品和饮品数量不少,大多用的是偏西式的奶黄酱或芝士。相比之下,深受爷爷奶奶们欢迎的黑洋酥颇有前朝遗老之风,连名字都带着点儿又土又洋的意思。
不过,猪油虽然香,但对讲究轻盈口感的年轻人来说,像一枚定时炸弹。
早些年,外公一直舍不得将猪油从原料表上彻彻底底地划干净,许正帆也舍不得。不过,后来还是顺应时代潮流,自创了改良之后的配方,把硬邦邦的猪油换成了适口性更好的植物油。
许正帆研究新配方的时候,做了一点儿小改进,加进了一点点牛奶和奶油调味,成了独树一帜的奶香黑洋酥。
江菀柔从桌上的湿巾筒里抽出了一张纸巾,仔细擦了擦手,隔着封塑将里头的吸管稍微推出来一点点,然后用大拇指堵住上头的吸口,朝着黑洋酥拿铁用力戳了下去。
她先递给陆迦南喝了一口,“味道怎么样?是不是一样?”
“我觉得是。”陆迦南点了点头。
江菀柔有些犹豫,跟着喝了一口,在嘴巴里含了一会儿,才咕噜一声咽了下去。
陆迦南打开了一杯黑洋酥奶茶,向许正帆递了过去,“爸,您尝尝就知道了。妈,您喝哪个,豆奶?”
开杯的瞬间,许正帆已经闻到了芝麻的香味。
都送到面前来了,不接不行。
杯子比他想象中沉一些,估计是黑洋酥沉在了杯底。许正帆用吸管搅了搅,怕太甜,先尝了一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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