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她说......你爹娘......”玄夕大大的眼睛在黑夜里反着远处火苗的光,忽闪忽闪的满是担心,这样子总是让楚辞不自觉的多告诉他一些。
“若论家仇,也当是赵家与我和林叔报才对。”
楚辞开始回忆过去,她已经很久没有去碰那段记忆了。
“那一战,我与林家大哥林逸恒一起围剿赵军主力,杀了赵老将军的长子赵修。当场便斩了首级送回都城,自此赵家节节败退,土崩瓦解。”
玄夕一下急了,“就算这样,你也不能心软!自古征战败军为寇,沙场上的事就要用刀枪解决,怎可在人背后行下毒这样的诡计!”
“不是赵家,”楚辞摇了摇头,“赵老将军断不会行此诡计,他是位值得尊敬的对手。”
玄夕一下子好像被一口气噎着了,吐也吐不出咽也咽不下,只能屏气在那,一脸惊讶的看着楚辞。
楚辞陷入深深回忆。
有一年赵军遭了痘症,整个绥丹边境都乱了套,被烨苍军拿下数个边境城池。
当时,赵军只需要在唯一贯穿两国的隋江里投放出痘士兵的尸体,烨家便再无攻击之力。
但赵老将军没有,因为他若做了,死的最多的可是两国边陲的百姓。
赵老将军把发了痘的将士骨骸分批焚烧,把骨灰带回去给他们的家人,更是严禁让重症兵士做前锋。他生给了他们最好的医治,死亦给了他们最好的体面。
此事对楚辞内心震撼延续至今。
其实有的时候,对手才是你最好的老师。
“阿辞虽不说为什么,但我信你。”玄夕看着楚辞,他一脸真诚坦荡,楚辞低了下头,嘴角向上勉强笑了笑。
“可是,为何小知一口咬定说是赵家呢?”
楚辞看着北方微微出神,顿了一会儿,好似自言自语一般,“以为是赵家……不好吗?”
“有什么好的,你说不是赵家,那是哪家?你跟我说,我去帮你报仇,杀了他全家替你泄愤!”玄夕越说越急,哐哐两下拍着胸脯。
“我若知道是谁,这几年便不会如此憋闷了……”楚辞噗嗤一下惨笑出来,用颇为讽刺的语调说,“三年了,竟无什么可用的线索。”
是啊,三年了,她竟一点儿都查不出事情原委。
光这一点,就让她胆战心惊。
“……阿辞,你放心!只要有朝一日你找到仇人,我定手刃贼人助你报仇雪恨!”
“好!有你助阵,我不会输的!”
楚辞深吸一口气,草原深夜的露水沾着青草的香气,沁人心脾,整个身子都觉得轻盈了不少。
“楚辞妹妹原来在跟玄公子聊天啊。”
姜崈一身白衣金丝龙褂,伴着手串上的白玉佛珠发出清新的敲击声从楚辞身后走来。
楚辞回头,刚想站起来行礼,就被姜崈那冰冰的细手指按住了。
“楚辞宴席偷懒,让殿下见笑了。”
姜崈笑得灿烂,楚辞看到都愣了一下。
她已经很少看到太子如此浓笑满面了,楚辞上次看到这种笑容,恐怕还是大皇子姜崈的孩童年岁。
姜崈慢慢俯下身子,准备坐在草坪上。
“太子……”楚辞猛的就要起身,“更深露重,湿气侵体就不好了!”
“诶!楚辞妹妹莫要扫兴!”姜崈饶有兴致的跟楚辞打趣,慢慢坐了下来,双手抱膝晃着身子,嘴角浓笑不减。
旁边的小太监一脸阴霾的看着地上的玄夕,撇了撇嘴。
楚辞有些尴尬,“玄夕,你下去吧。”
玄夕愣住了,看了好一会儿楚辞,见楚辞一个劲儿的使着眼色让他退下。
“殿下,公主,玄夕退下了。”
姜崈微微颔首,看着玄夕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玄公子翩翩少年便能手刃猛兽,果然还是你的眼光好。”
“殿下莫要取笑臣妹了,臣妹懈怠,未能管教好门客,让玄夕猎了大彩头,实在惭愧。”楚辞与姜崈并肩而坐,低头以示歉意。
这话却换来身侧一片沉默,楚辞疑惑地看向了姜崈,他正眺望远处,好像并未听到楚辞的话一般。
“殿下?”
姜崈忽然转头,看着楚辞。
“你知道吗?自从你双亲去世后,我便很少再看到肆无忌惮的你了……你少时最喜欢来猎场,我本以为,在这儿你能自在些。”
楚辞一怔,一时语凝竟不知回些什么。
自她被太后接走抚养之后,她便谨小慎微。楚辞知道她背着的是家里百口人的性命,毕竟没了爹娘帮她顶着,那她就是家里人的天。在宫里的时日姜崈对她极好,她却只能以宫规待之,如今此举已经三年,她早已习惯。
而今突然这么一提,倒让她生出些许愧疚。
姜崈看着眼前窘迫的楚辞,嘴角微微含笑,“好啦!本来想单独跟你说说话,倒惹得你不高兴了。玄公子像是个有责任心的,你派个差事给他,没准规矩就能学起来了。”
“是。臣受教。”
“……你这顽固的小丫头!”
姜崈微微皱起眉头,他今夜种种不都是为了让她自在些!
看着又是一脸不知所措的楚辞,他深深叹了一口气,“其实今晚早就想来找你夜话一番,却被黄大人拉着聊了曲水城的事。”
“曲水城?”
楚辞记得那是隋江末支的一个小城,她以前跟父母去北荒征战的时候总会路过,是个贫瘠的地方。
“是啊,如今绥丹国欲与我南云互通贸易,曲水城的位置是个不错的选择,黄大人十分推荐。”姜崈见楚辞并不想叙旧,便聊起了国事。
“黄大人刚刚荣升,我还尚未去恭喜,贸易之事楚辞不太懂,不敢多加置喙,无法帮到殿下了。”
“那咱们俩,总得聊点儿什么吧?”姜崈眼睛一斜,头微微侧到一边,露出自己清瘦如刀削一般的侧脸,顶着一双葡萄大的丹凤眼撇着嘴看着她。
再一次吃了瘪的楚辞,一脸的无所适从。
“我记得你去过那里。说说看,你怎么想?”
见姜崈愿意挑开话题,楚辞如释重负,赶紧接住了话茬,“开通贸易,走水路自然是最快,消耗最少的选择。只是曲水城边陲之地十分简陋,楚辞怕被绥丹人看到这些反倒轻视我朝。”
“妹妹说的是,我也是这样想的,只是确实没有比曲水更适合的地方了。”
楚辞突然想到了什么,从草地上坐起顺势跪下,根本没看见姜崈再一次失望的脸。
“臣倒是想到一人,或许能帮得上忙。”
“说说看吧。”姜崈换了个姿势,双手拄着草地看着星星。
“西召城主顾维卿。此次臣妹去西召,发现顾大人擅长边陲贸易,城内十分富硕,此人又懂水利,也有识人辨物用人得当的本事,倒是值得一试。”
楚辞说到这,她不由得笑了一下,引得姜崈十分好奇,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只是此人常年养尊处优,学会了一身溜须拍马的本事。派他去吃吃苦,还能杀杀他的圆滑气势,光想想就让臣忍俊不禁。”
“有几分意思,我回去禀告父皇,看看陛下怎么想——”
“保护太子!”姜崈话还没说完,旁边的小太监大喊一声,四周护卫闻声朝这边赶来。
楚辞瞬间从地上爬起,看到了一个眼神空洞的小侍卫朝她这边走来。
此人十分奇怪,走路不急不慢,手里还拿着一个七彩环,四肢扭曲面目狰狞。楚辞看到身侧侍卫腰间的短剑,直接拔出。
短剑瞬间出手,直直向那侍卫飞去。
眼看那短剑就要飞插到侍卫头上,彩环突然从侍卫手上飞出,直接弹开了短剑径直飞到天上,彩环骤然变大,飞快转起了圈。
所有人都被吓坏了,只有站在姜崈身侧的楚辞和坐在地上的姜崈一动不动,眼睛凌厉地观察着一切。
“带太子先走,快!”楚辞冲着一阵骚乱的人群下了命令,他们这才定了神开始动了起来。
太子被众人扶起,向反方向跑去。
这时那大环突然立起转得飞快,那七道颜色朝楚辞奔来。
姜崈马上转身想要回去,却被众人拉扯住了。本来一脸严肃的姜崈现在满是担忧,大声呵斥着众人。
就在这时,马上就要碰到楚辞的环凭空消失了!
楚辞被彩光晃得睁不开眼,迷离之间,依稀看到那持环的侍卫倒在地上不断抽搐。如蜱虫蠕动的侍卫身后,一个宽肩窄腰的剪影映入眼帘。
头上的黑曜石发冠映着月光散着一抹淡淡的金色,白玉簪子泛着柔和的乳白色光晕,挺拔俊郎的身影立在月色之下。
“玄夕?”
“阿辞!你没事吧!刚刚那琉璃环可曾碰到你?”
玄夕飞奔到楚辞身前,一把抓住楚辞的肩膀,俯身平视着楚辞,生怕这小阿辞出了什么差错。
“没碰到......”
玄夕这才松了一口气,直了直身子放下了手,“公主......公主没事就好了。”
而远处快速赶来的姜崈猛的停下了脚步,死死盯住了玄夕刚刚放在楚辞肩头的双手。
第25章 玄夕竟是魔族......野种
白鹿被玄夕一掌打回的摄魂环打了个半死。
她倚在树林深处,一口鲜血直接喷出。喘息之时,一道鹤影从天而降。
“那是谁?”药王媚眼一挑看向玄夕,一只手若无其事地在白鹿身后运气给她疗好了伤。
药王完全没在意白鹿看回他的眼神,仿佛刚刚给白鹿治病的不是他一样。
“短短几个时辰,这小紫安便又多了个俊朗的小爷儿跟在身边,她这桃花运不减招摇当年啊.....”药王打趣。
白鹿平了平起伏的胸膛走到药王身边,使出了真身鹿眼,在漆黑的山林里,犹如冤魂一样散着冰蓝色的光。
“那小蛇是魔族?!”
“哦?这魔族也躁动起来了......”药王玩味地看着一把抓住楚辞一脸焦灼的玄夕,歪头坏笑。
“你这摄魂环,是普通等闲可破的么?这究竟是什么人?”白鹿没好气地指责起了药王。
“这可不好说啊,摄魂环能发挥什么威力,主要是看操纵之人的内力如何,”药王蔑视地看了白鹿一眼,“你品级本就不高,刚刚又在心口挨了一刀。不光如此,你还找了个傀儡操控摄魂环,恐怕稍微有点本事的就能破了你这摄魂阵。”
“此人脉络是珊瑚红色,并不是正统魔族,倒像是个野种。”白鹿面无表情的看着玄夕的珊瑚红色经脉,咬着牙忍痛说着。
她之前看过染承的,那可是刺眼的正红色,是魔族纯血的颜色。
药王看着眼前这散着危险气氛的冰蓝眼美人儿一脸要吃人的模样。一时恍惚,竟不知她之前在天宫的唯唯诺诺的样子是真是假。
“傀儡确实是个好方法,但是若这傀儡不能心甘情愿唯你是从,便无法把你的法术发挥极致,恐怕是斗不过那个魔族小杂种的。”
白鹿冷眼看着远处的玄夕和楚辞,“四族乱战之时魔族实力大挫,难道魔族想在此时保住妖族加以笼络?那......是否要告知天君?”
“再看看吧,”药王眯着眼睛看着玄夕,“自从招摇山一战天君龙体受损,如今还在闭关,此等小事可暂缓,弄清此人门路再报。”
白鹿不再说话,这两天她在天宫与凡间奔波,听说药王被宣进天宫伺候天君受损龙体。她听到这个消息心里一紧,她最担心的事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药王当然知道夫诸后人的心头肉对天君意味着什么。
只是她在赌,赌药王会把注压在她身上,赌药王效忠的不是天族,而是自己的前程似锦,至高权位,赌他会观察形势在做定夺。
现在看来,她赌对了。
白鹿看着这外表看似高风峻节的挺拔药王,轻笑了一下。她这双鹿眼,如今看透的可不止是这区区真身脉路了。
其实她只猜对了一半,药王真正想要的,是他自己在权柄稳固的时候独自享用这玄鹿奇效,如此珍贵的心头肉,他又怎会拿来给天君示好呢?
这时药王转身准备离去。
“等一下,”白鹿看着药王的背影,微微抚了抚身子,“多谢你,没把我谨献给天君。”
“不用谢我。你,我有别的用处。”
药王峰眉一挑,冰冷的指尖轻轻勾了勾白鹿的下巴,上下打量一番白鹿的脸,转身扔了一句,“走了,天君该吃药了……”
独自一人的白鹿冰冷的看着凡界紫安,刚刚准备离开的她就看到了黄璟湜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赶了过来。
猎场中央的太子被一群人围着,侍卫四处警戒,一有风吹草动那群人便像惊弓之鸟一般四处张望。
楚辞则带着玄夕在草地上找着那七彩琉璃环的痕迹。楚辞明明觉得那环奔向她时一股灼灼热气扑面而来,好似那不是光而是火似的,但草坪完好无损,这又是为何?
“公主安好。”黄璟湜带着两个穿着道服的道长来到楚辞面前。
“黄大人,”楚辞微微点头,“玄夕,行礼。”
“这可使不得!这可万万使不得啊!”黄璟湜一把抓住玄夕手臂,一脸兴奋好似看宝贝一样的看着玄夕。
这......这老家伙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玄夕一下挪开手臂,后退了一大步,一脸嫌弃的想着。
楚辞也吓了一跳,玄夕一区区门客而已,为何会让黄璟湜如此这般?
“公主有所不知,这位玄公子,是位世外高人啊。”黄璟湜一脸佩服地看着玄夕。
楚辞侧头看了看玄夕,脸上并没有做出什么反应,但心里十分疑惑。不过那突然变大的彩环确实不像人间兵器,倒更像是茶楼里常年说的修仙道家的法器。
“玄公子,不知师承于谁?黄某也略知些皮毛,十分想要讨教一二。”
“黄大人莫要想错了,玄夕自幼独自长大,如何习得这道家法术?”楚辞边答边侧了侧身,挡住黄璟湜想要靠近玄夕的身体。
“这,这不可能啊?那七彩琉璃环定是神仙法器,人间不可能有这么精妙的东西。能破此阵,定是神人!”
黄璟湜连连摇头,他闻声赶来的时候正巧看到那七彩琉璃环的最后一眼,激动的他赶忙叫来家里供养的两位得道高人,心想着定是仙家物件,哪怕能摸摸也行啊。
楚辞虽觉得黄璟湜此话天马行空,但也锁紧了眉头,因为她实在找不到其他合理的解释。
玄夕瞥了一眼一样疑惑的楚辞,只得硬着头皮说,“公主,我不知什么环,只是看那操纵之人好似中邪,便一掌打死了。”
楚辞对玄夕说了一句,“还要多谢你。”
玄夕低着头,不再说话了。
此时太子带着身边围着的一圈人靠近楚辞,楚辞老远便看见了,马上准备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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