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佑乔还没答话呢,叶婉晴又拽了李佑乔的手笑看了青秞:“诺,这就是又一阁正店的掌柜了,怎么样,瞧着像吗。”
上京七十二家正店,哪一家不是日入百金,虽素来也知李佑乔手里有生意,再没想过他竟然在上京有一家正店,青秞溜圆的眼眸转了转端起茶盏望了叶婉晴连道:“失敬,失敬,恕小人眼拙,竟没瞧出来呢。”
三人皆笑,笑罢,李佑乔才道:“那些人我叫上京府老薛全个先圈住了,等你们先去挑选了,才发落往别处。”
叶婉晴是个风来雨去的性子,眼尾扫了李佑乔,“如今上京眼睛都盯着李家了,也别落了口实,我这便去挑选了回来。”话落便起身往门口去,又回头顾青秞:“你家才来上京还是低着好落稳根基,如今莫叫人知道你与我之间的交情,免得麻烦,那些人都交由我去选,便是你家里的人也交给我。”
青秞已知李家主君是吏部尚书听着话自然是当即应承了,也跟着起身,李佑乔却笑了道:“慢着些,我还有事要你帮忙呢。”
叶婉晴闻言停了脚拿眼睛盯了李佑乔:“你快着些,莫给她家惹麻烦。”说了便开了门出去,只留二人在屋里。
青秞只当是叶婉晴说的是要低着些,心里并不做它想,李佑乔却明白如今陶相家和临安郡主那里都还没理清呢,若把青秞扯了进来,那颜家便成了那两家的炮灰,下场自然不言而喻,心里一凛,面上带了笑道:“我今日去肖夫子家里拜访,尝了一盅酒,甚是特异,说是颜夫子送的,我素喜欢斟酌酒,若你家还有时便送我一角罢。”
闻言青秞笑道:“酒自然还有,可是就当还了那观音的人情了。”
李佑乔灿然一笑,转身就又拿了个盒子回来递给青秞,“上京天子脚下,权大势大的不知凡几,不比甜水镇随意,你自己当心些,这是一顶新帷帽,你出入戴着避忌些,莫给自己添了麻烦。”说了又觉不妥,慌忙补道:“便当是酒的谢礼了。”
听了这话有些个担心的意思,青秞心底一时慌乱,有些无措,垂了头面色微粉,与李佑乔虽打了几次交道到底不甚熟稔,这帷帽一时之间不知该接好还是不接好,转念一想,或者只是个谢礼,遂伸手接了做个不在意的样子笑道:“既是酒钱那便不谢了。”
青秞出门就戴上帷帽,与元妈妈叫车回家。
李佑乔从车窗里探头见青秞戴着帷帽嘴角没忍住翘起来,心情大好陪了叶婉晴去上京府里选人。
叶婉晴选好了人,才进自己院子,瞧见徐妈妈站在门口送人,远远的瞧着那背影似个熟人,顿时拉了脸觑了徐妈妈,“她来做甚?”
徐妈妈陪着笑上前扶了叶婉晴,“还有个甚,不过是找我拉拉情面,还想回咱们院子里来伺候小娘。”
叶婉晴斜眼睨了徐妈妈:“你若是想回去,便说,别拿了她做筏子,当日原是留她看院子的,她倒好眼巴巴的去攀高枝,如今想回来却不能。”
徐妈妈方才送走的是叶婉晴的陪嫁宁妈妈,当日叶婉晴带了李佑乔要去甜水镇时,是叶婉如不放心叶婉晴,定要叫自己陪嫁的徐妈妈陪着,叶婉晴只当叶婉如要人监视她,赌气同意了,心里也想着叫宁妈妈在家看了院子也好,省得阿猫阿狗都来院子里窥视。
那宁妈妈是个不安分的,瞧着叶婉如院子里的妈妈们个个在府里扬眉吐气的,哪像自己守着个空院子,没甚钱拿不说,还要看人脸色陪笑,心里不忿,便每日里借了由头往叶婉如院子里去,一趟一趟的,没事就伸把手帮着做事,日子久了,都当她是院里的人了,叶婉如瞧着叶婉晴的面子也就把她的月钱移到自己院子里来,叶婉晴院子里另找了别的人去看着。
如今瞧着叶婉晴又回来了,亲生的女儿还成了皇后,生怕叶婉晴怪她便日日跑了来求徐妈妈,只说自己想回来伺候。
叶婉晴这里正与徐妈妈不忿,大米打起门帘,李泽周穿一件云水蓝对襟阔袖布衫,除了腰里挂了竹节青玉佩,再无别的配饰,背了手踱步进来,冷不防倒将叶婉晴吓了个倒退。
李泽周居上位日久便在家也难改官威,当即瞪了眼道:“做甚亏心事了,惊吓成这个样子。”
叶婉晴原本正烦躁,见李泽周如此说话当下便扯了嗓子喊起来:“我做甚事,亏不亏心你只问徐妈妈便是,不要呱噪我。”
李泽周挑眉转身往屋里上首官帽椅上座去,背了叶婉晴低了头嘴角微微翘起,待转过身时又是板了张,不露一丝笑容,瞧了大米问:“叫什么?”
大米躬身应:“小的大米。”
听大米这话李泽周皱眉望了坐在一边的叶婉晴道:“谁取的名字,四书五经这么多字,怎么就要取这么个名子。”
叶婉晴鼓着脸哼了一声:“有个古板爹,便有个古板儿子,那些花儿草儿都叫乔哥儿打了出去,我身边可不只留了大米小麦。”
“哈哈哈,”李泽周听了不由得大笑起来又道,“你别闹了,如今再不会委屈你了,虽名上变不得,但也把你写进族谱了挂了‘妻’字。”
叶婉晴一听这话顿时急得红了脸站起身来,一掌拍在案几上:“不行,这日后将我大姐姐放在哪里了。”
除了回来那日在客厅里,李泽周和叶婉晴见了一面外,这些日子两人再不曾见过,李泽周也不来叶婉晴屋里歇息,叶婉晴也不肯去俯就,每日笑呵呵的进进出出没事人一般。
眼看又要元宵了,叶婉如想着来劝劝叶婉晴好歹叫厨房做些东西送去书房服个软,没料到李泽周来了这里,便在门口站了,怕他们又一时吵起来,也好进去打个圆场,没料倒听了叶婉晴这话,眼圈一红也不进去了,扶了陆妈妈悄没声往回走,“小五再恨我,要紧时候还是护着我呢。”
在叶家,姑娘们里面叶婉如最大,叶婉晴行五,家里都叫五姑娘,这声小五,一二十年叶婉如未曾出口了。
陆妈妈也揉了眼睛,叹气:“一笔何曾写得出俩个叶字来呢。”
等瞧见李泽周皱眉瞪眼恨不得咬自己一口的样子,才觉出自己方才当着李泽周的面怕桌子实在有些失礼,忙上前蹲身福礼:“主君,我一时情急时态了。”
“哼,十六七岁你是这般样子,三十六七了还是一般样,这些年你都是白过了。”李泽周不耐的挥挥手叫叶婉晴起身。
原本有些不安的叶婉晴听李泽周这么说话,又着急起来,还没直起身呢,又要扯了嗓子说话,一个不稳人就冲进李泽周怀里了。
忘忧草的清新迎面而来,怀里的人十年未得亲近,李泽周手臂一紧暗哑了声音:“你这算投怀送抱吗。”
叶婉晴羞得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胡乱挣扎了要起来,叫李泽周一把抱住了往卧室扯去,叶婉晴顿时慌了神结结巴巴推拉着:“主君,主君,此刻还是白日呢,,,,,,,”
李泽周鼻子里哼了一声,也不接话,两人纠缠了拉进了卧室,赤金挂钩作响,紫色锦帐落下。
徐妈妈掩门出来,叫小麦去厨房要热水备着,与大米一左一右站在门前,垂了头数云头鞋上绣的菊花花瓣。
才过了一会,叶婉如院子里的女使采菲过来,在门前探头探脑,徐妈妈瞧见了,斜眼看了看紧闭的屋门又垂了头,采菲瞧见了,脑袋一缩转身往回走。
第74章 挂灯笼
这是颜家在上京过的第一个年,大年时节前两三天才到了上京,哪里准备得好吃食,不过就着路边脚店买些熟食团出几个热菜几个凉菜便罢了,等了正月十五元宵节李氏再不肯将就了,早就和元妈妈、潘大娘进进出出几趟,烧鸡、烤鸭、河鱼、猪肚、果脯、糕点样样买得齐全。
十五这日桐花起个大早,扶了楼梯仰面看着她爹潘进把元宵的大红灯笼一个个挂了上去,刘翁叉了腰笑出几个漏风的牙齿,“哎,老太婆,好些年这屋子没这么热闹了咯喔。”
刘婆弯了腰扫地,听得这话也笑出满脸的菊花,年纪大了越发喜欢小孩些,看见笠哥儿光了脚趿了鞋跑出来看挂灯笼,忙抬起身子笑了道:“好哥儿,还在数九呢,可不敢光脚。”却也守规矩不进屋里去,只叫刘翁换了桐花,叫桐花去屋里拿双袜子给笠哥儿穿了。
桐花空了手瞧着日头转身去东厢房里叫青秞起床。
东厢房的门当时开得急,却也没有偷工减料,小小一个月洞门雕了满壁百合,紧了,门,廊下放了几盆迎春花,娇黄的花朵上面还留着未干的露珠,迎着日头,闪出五颜六色的光晕,南面墙角也有一颗极好的石榴树,环儿站在树下系福牌,瞧见桐花进来挤眉弄眼由摇摇手,眼睛瞧了南屋。
桐花便知青秞还睡着呢,也难怪这些日子是把她家姑娘累坏了,白日里与她们在店里忙进忙出,到了晚上独自关了门画图,三四个店铺呢,各又有不同的款式,青秞一丝也不肯马虎,总算赶在十五前都落定了。
东厢房两间小屋,南面做了青秞的卧室,进门窗下放了一对玫瑰椅,对面是满地梅花落地罩,落地罩上开了月洞门,垂了美人蕉色梅花暗纹罗纱夹棉落地门帘,桐花悄没声掀了门帘,屋里烧得炕暖洋洋的,青瓷香炉里散着桂花蜜的香气,青秞犹在好梦。
桐花才探手要推青秞,青秞迷蒙蒙睁开眼瞧了桐花问:“几时了,是不是迟了。”桐花转身去柜子里拿衣服笑道:“不迟,大娘子说这些日子你累了,不叫吵你睡”
“拿红色那套把,喜庆些。”青秞坐起身吩咐桐花,青秞素来不爱穿红色,到底是过年呢,李氏又很是爱看她们姐妹穿红的,青秞便特意做了一套过年穿了,就当做彩衣娱亲了。
赤金红宝石花钿挽了头发,耳朵里只扎了金丁香,珊瑚红右衽素缎棉衣,鹅黄百褶裙,桐花拿了条如意纹赤金璎珞出来,青秞噗嗤笑了,“戴了满头赤金红宝,再挂这条璎珞,我倒成了卖金子的了,璎珞罢了,找那个赤金如意纹禁步罢。”
收拾停当出来,潘大娘支了梯子在院子里挂大灯笼,环儿扶了梯子看青秞出来,又不敢松手,只笑吟吟喊声姑娘。
青秞也不急走,停了脚去看那一对走马灯灯笼,一边绘的蝴蝶迎春,点得蜡烛映得蝴蝶上下飞舞,另一边儿却是荷叶田田,一对儿红色鲤鱼在荷花里穿梭,俱是大吉大利的意头,不用问便知道定是李氏亲自买来的,青秞笑了戏谑问潘大娘:“我娘买的节节高升挂在哪里呢。”
潘大娘挂好了灯笼下来,团团手做礼,也不懂青秞是玩笑李氏的,只当青秞是喜欢那竹子高升灯笼便答了道:“那个挂在哥儿屋前呢,姐儿若喜欢,我这就再去买一个来。”
青秞笑着摆手,又拿了红包给潘大娘。
前院满院也挂的灯笼,满屋子喜庆,颜二郎与李氏俱换了新衣服坐在八仙桌边说话,屋中央的大红酸枝木三弯腿如意头圆桌上摆得热腾腾的菜碗,笠哥儿今日也穿的枣红色蝙蝠纹圆领棉袍,腰里系了挑金线缠枝团花纹腰带,笑眯眯的围着桌子大转,瞧见青秞进来忙上前牵了手道:“三姐姐,今儿可是李皇后头一次登宣德楼赏花灯呢,定时热闹得紧,等天黑了都去观灯。”
青秞还是头次听得新封的皇后姓李,眉色微动倒想起这些日子叶婉晴说的那些话,又是避嫌,又是低调,又是添麻烦,转了头问颜二郎:“爹,那李皇后莫不是?”
颜二郎甚是诧异,再没料到青秞并不知皇后与李家的关系,一时笑了起来:“李皇后出自吏部尚书李家,你不知?”
李佑乔的爹就是吏部尚书,这个青秞是知道的,愣怔了会子也笑起来:“我再没料到我竟然攀了这么棵参天大树。”当即又把叶婉晴入股的事与颜二郎、李氏细细说了一遍,又说叶婉晴叫不与人说,免得添些麻烦。
笠哥儿虽在一边听了也懒得细想缠了青秞说晚上要去宣德楼观灯看皇后娘娘,上京的规矩与甜水镇又不一样,平日里虽不禁出门,可也不能似甜水镇一般自在的逛街,个个都戴了帷帽,下得轿子便进了店铺,再没几个在街上胡乱逛的。
正月十五不同,这一日晚上不宵禁,再不论是姑娘小娘子们,还是大家夫人都得出来观灯赏玩,也无须帷帽。
青秞拽了李氏笑着讨了颜二郎先前的旧衣服,说晚上穿了出去观灯,李氏嗔了她,到底还是去找了几套来。
今儿十五偏是个太阳天,都没等到天黑,家家户户都点起了灯,照得四处璀璨,深深把个夕阳比落了下去。
青秞穿了颜二郎旧衣服改的宝蓝色圆领长袄,头发束在头顶,腰里扎枣红色如意纹金线腰带,又挂了青玉福字佩,远远瞧着倒是个俊俏小郎君,身后桐花和环儿都换了男装扮做小厮。
三人才出得巷子口就见好些个娃儿戴了虎头帽子,手里抓了摔炮往地上扔,见着大人来了,做个鬼脸哈哈笑着四处跑开了。
旁边又有好些挑了担子卖糖果子,炸饼子的,还有起了锅灶卖馄饨的,青秞看得有趣,环儿没忍住已经摸了几文钱出来买了几根糖葫芦过来,青秞不肯吃,说甜腻腻的。
再往前走得几步倒有炸签子肉的,也有素菜签子,红彤彤的辣椒面,香喷喷的孜然粉,青秞咽了口水叫桐花去买了好些个签子,一人手里抓了几根边吃边走,顺着东大门街往宣德楼走。
过了新荷桥瞧见个白发老翁摆摊卖各色面具,老虎、狮子、猴子、兔子,今年是兔年,摊儿上的兔子最多,桐花摸了钱买了三个兔子面具回来,三瓣唇染得粉红,脸上也涂得红艳艳的,很是喜庆,青秞接了面具又走过去,手指了角落里一个红狐面具,“我要换了那个可行,加钱也要得。”
老翁的摊摆在走马灯下,白须白发倒映了些红色,一件半旧的棉衣收拾得甚是整洁,手里收了一个小童的钱递过去一个猴子面具,才又笑了回青秞:“小郎君,今儿个兔子面具卖得最俏,你若换了,便不能再换回来的。”
既是兔年自然是兔子面具卖得最好,老翁原是只想做了兔子面具的,偏老妻说一色的兔子倒不好看,各色做一些生意才好,老翁最是听妻子的话,便个个做了些,这狐狸面具难做便只做了一红一白两个一对,那白色的叫一个生得十分好看的郎君挑走了,这红色的摆了半日再没人问过,心里正懊悔只怕要白费了功夫还搭上材料钱,见得有人肯换自然是十分高兴,捡起那个红狐面具递给青秞:“摊上的面具都是一个价,你换了便是不需得加钱。”
青秞换了面具便将那红狐面具戴在脸上,才松手那个兔子面具又被一个穿粉色袄子的小姑娘买走了,果然是俏的。
这面具做的巧,不但露了眼睛,连嘴都是露出来的,环儿咧了嘴笑道:“正好,再不会叫人吃不了东西的。”说话间又塞了一个杏儿脯子进嘴里,三个人在人群的挤挤擦擦猜会子灯谜,又挤进人群里看摊子上的小玩意,说要买了哪些回去。
哄的一声铁花在头顶上炸开,杂着尖利的霹雳声无数星灿落在天空,一会现出菊花样式,一会又是牡丹,落后在无垠的天际显出一幅百鸟朝凤图来,下面的人个个伸了脖子仰了头叫好,还有七嘴八舌的说,“这个是恭贺皇后娘娘的呢。”,“怎么就不能是恭贺太后娘娘呢。”
青秞头一回看这奇景,正仰面瞧得眼睛都不动了,余光扫到身边仿佛有个戴着和她一样狐狸面具只是却是白色狐狸的人走过,一时好奇伸了头去看时,那人已经挤在人群里不见了,只留了一角天青色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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