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郡主眉色慢挑,面上尽是得意,左右观望,她花了大价钱知道今日李佑乔也与成王约了临风苑赏花,临风苑是金明池桃花开得最甚的一处,依着她如今的身份便是走了进去,成王与李佑乔也断断没有拒客之礼。
王小乙选的好物,摊子前围了不少姑娘们,腰里的荷包已是鼓鼓的了,面上笑得越发殷勤,又从下面货柜里取出新的珠玉簪环摆上,手里举了一件镶青玉金丝凤簪吆喝道:“青凤簪,顶好看的青凤簪,只此一支。”
话未落手里簪子叫一个十六七岁头挽双环髻,粉色碧玺挑花分心,穿件杨妃色满地海棠花纹镶云母色挑金线襟边襦衣,下着云母色百褶裙裙边绣折枝桃花,面色清秀,眉眼微微上挑的姑娘抓在手里,陶七娘才将簪子抓在手里,旁边便有人喊叫。
南门前临安郡主等得一会并未见心里想着的人,扭头正欲前往临风轩,心里品味李佑乔选的这处与自己的封号恰好合了,也不知有意无意,嘴角翘起,脸上微微含羞,这里正低头含羞,那边有人大声喊‘清风簪,’倒叫临安郡主霍然转身只往那吆喝声起的位置去。
齐氏一愣带了人也紧跟着赶过去。
临安郡主才到便见着陶七娘将王小乙手里的簪子抓在手里,临安郡主在远处听得喊声只当时清风簪,指了那抢金簪的姑娘喊道:“那簪子我要了。”
陶七娘自来了上京自是人人捧着,如今见居然有人敢抢她手里的东西,柳眉微微上挑嘴角冷笑:“你来迟了,簪子是我的了。”
闻言临安郡主暗生恼意,只恨不得叫人将那不识好歹的丫头教训一顿,但今日偏不是动手的日子,金明池边人来人往又是官家定的与民同欢,若今日惹事便是太后娘娘也救不得,心底厌恶至极偏面上笑得明媚:“姑娘,那簪子我瞧着喜欢,不如拿这支与你换。”随手抽了头上戴的碧玉桃花簪递过去。
采菊从前是跟在陶相书房伺候的,自然识货,眼见那碧玉桃花簪便知面前的姑娘非同常人,眼睛往身后仆妇人等身上衣服瞧去,心里到抽冷气,知道面前人定是那飞扬跋扈的临安郡主无疑,忙弯了腰微微屈身行礼,“小的陶相府女使见过临安郡主,这位是我家七姑娘。”
陶七娘听得面前之人是临安郡主,原本天生得一双微微上挑的眉一点点下落,抿紧了嘴角再不发一言,还是夏妈妈在背后悄悄扯了扯她的裙角,才极不情愿的微微俯身施礼,嘴却抿着不肯开口。
临安郡主眼尾扫向身边的齐氏,齐氏微不可见的颔首,临安郡主心底冷笑,就这么个乡下夯货还想与我抢李佑乔,这陶相怕真是老了,竟出如此昏招。
其实陶相不昏,只要这姑娘姓陶,有用便可,管她是个甚样的人。
越是如此临安郡主脸上的笑意在桃花树下越加耀眼,陶七娘从未见过笑得这般肆意的女子,脸上的五官不觉纠缠到了一处,垂了眼只看自己脚底那一方地也不管临安郡主说些甚,心底打算着反正采菊自会理得。
瞧自家姑娘这般模样,采菊心底叹气正欲伸手去拿陶七娘手里那支簪子,一直在旁边不说话的王小乙突然伸手抢了过去,忐忑道:“这,这簪子要一两银子的,你们不能强抢了去。”边说边将捏了簪子的手缩进袖子里倒生怕被抢走一般。
临安郡主再不会和这样的草民一般见识,面上笑意未变看了齐氏,齐氏会意取了个荷包递给王小乙:“这里五两银子,咱们郡主买你的簪子。”
王小乙嘴喔成个圆形,双腿一软跪了下去连连作揖嘴里胡乱喊着:“多些郡主大人,多些郡主大人,郡主大人人美心善,将来必得如意郎君。”
这话却合了临安郡主的心意,人人只道临安郡主失了后位不知怎么难过,哪知难过的只有太后,临安郡主心里却是万分的欢喜。
那后位又岂是自己这个太后家族旁支远亲家的姑娘可以安坐的,便上被太后推了上去也不过是个傀儡,再无一事可以自主的,连性命能不能保全还不得知,倒不如现在借太后之威嫁入皇后家族,又可得李佑乔这般神仙人物做夫君,日后荣华富贵,夫妻恩爱,博得个逍遥自在,岂不胜过在宫中做个笼中之鸟。
王小乙接了银钱双手将簪子递到齐氏手里,临安郡主瞧着王小乙并不将簪子直通通送到自己这里笑道:“你倒是个知礼的。”
王小乙拱手作揖低眉笑道:“小的自然也是识礼的,”边说还边去瞧了站在一边默然无语,好像这些事都与自己无关一样的陶七娘。
这小子临安郡主越发的喜欢,瞧了齐氏道:“赏罢。”
王小乙又得了个荷包早笑得见牙不见眼束手站在一边。
这种不值钱的簪子临安郡主原本并不放在眼里,也不过听着像清风簪才找了过来的,借着齐氏手里瞧了一瞧,簪头镶了青玉簪子缕刻三翎展翅凤凰,虽不值钱做得却甚是精巧,要一两银子倒不曾高价。
齐氏在临安郡主耳边低语,“这是民间新嫁娘簪戴的,”大赵规矩,民间百姓凡嫁娶之日,新郎可着七品官服,新娘可戴三翎凤簪,皆不算越制,亲王五爪龙袍,王妃可着五翎凤簪,至于九爪龙袍,九翎凤簪自然除了帝后,别人皆不可用,便是太后也只得七翎凤簪。
临安郡主喜这簪子精巧又是喜庆之物,方才又抽了一支青玉簪子下来,便示意齐氏,齐氏会意踮起脚将簪子簪在临安郡主发间。临安郡主笑得眉眼欢愉,只愁没个镜子瞧瞧。
旁边却有个幼童喊道:“九翎凤簪,好漂亮,那是皇后娘娘吗,父亲。”
听得这喊声,别人都未有知觉,齐氏不知怎地心底一慌,侧头去瞧临安郡主头上自己才簪上去的青凤簪,明晃晃的日头下,一只九翎凤凰青玉簪在临安郡主头上,那凤凰雕得精巧,好似展翅欲飞。
擅用九爪龙袍与九翎凤凰者视为犯罪,抄家灭族,齐氏脸如死灰,腿脚发软,指了临安郡主头顶尖叫:“怎么会是九翎?怎么会是九翎。”
第79章 成王
成王是先帝族叔,性子散漫,不喜权势,只爱山水诗画,那日听得李尚书之幼子新得了一副前朝卢又竹的《徽山风云图》,成王一向最是仰慕卢又竹,只恨未能早生百年,心里惦记许久,到底是饶了几个弯子才约了今日在金明池临风轩赏画,那处是金明池最好的一处园子,为了那幅画成王也是下了本钱的。
施施然才走得南门前,正好遇见李佑乔携画而来,两人遇见,相携了闲话,就听得不远处有人喊皇后娘娘,李佑乔探头瞧去,嘴里犹自说道:“皇后凤驾降临,倒要前去见驾。”
成王是皇帝一族年纪最长者,当然不让做了族老,听得皇后驾临,自然要去参嫁,行自南门左侧,只见一女子站在人中间,头戴花冠,身着大红衣裙,头顶一支青玉九翎凤簪,在太阳下熠熠生辉。
临安见齐氏形状已知不妥,一手抓下头上的凤簪不及细看,指了王小乙站立的位置喝到:“小子诬陷,拿下他。”
成王见状倒不认为临安郡主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戴九翎凤簪,只是她却偏偏戴了,纵然是非出自本意,罪名也不小。
问得缘由,人群中又没看见了王小乙,问旁边的人却说摊子上的首饰俱叫卖没了,便回去了。
再细问时,旁边有人说看得分明王小乙卖的就是三翎凤簪,是民间嫁娶常用之物,再问刚才经手过的陶相家七姑娘,陶七娘早吓得呆了,成王问话,只哆嗦出几句:“看清楚了,分明就是三翎凤簪。”
成王见状指齐氏叫人拿下,临安郡主欲阻拦,见成王威严,到底没敢出声,成王也没心情观画,亲自送了临安郡主与陶七娘各自回府,叫无事不许出门,但凡宗族殿有传,必得立刻回话。
今日,桐花告假与潘大娘一家子也出来玩耍,青秞带了环儿出来看桃花,瞧着满眼的桃花开得正好,想起翠娘生在三月,素爱桃花,不由得有些想念翠娘了,与环儿道:“二姐姐喜欢桃花,她若见倒这许多桃花,不知道欢喜成什么样子呢。”
环儿嘴拙,也不知怎么今日倒是福至心灵一般笑道:“难不成金陵便没有桃花吗,说得得姑爷这会子正陪着二姑娘看桃花呢,说不定也在说起姑娘你呢。”
青秞侧目噗嗤笑道:“环儿,你今日怎么说得出这许多好话了,叫我听了倒不难过了呢。”
环儿害羞不好意思,扭了头看别处不肯理青秞,青秞笑呵呵去花店里买了束桃花准备回去插瓶,走过宣德门桥头瞧见桥下有一家点心铺子在卖刚出的桃花糕,凑热闹般过去排队,想起二丫,上次翠娘来信说二丫嫁给了李婆婆家的大壮,嫁得热闹,可见婆家是喜欢她的,再多的翠娘也不知道了,又说将青秞留给二丫的礼物送了过去。
青秞没送别的,只在上林村给二丫买了几亩水田,这样二丫在婆家也能直起腰说话了,青秞想着嘴角翘得高高的,李佑乔看着底下排队的青秞嘴角一点点上翘,回头又问多木,“他安排妥了。”
多木拱手道:“他是孝子,他娘的病能好,又能和他娘一起过日子,感恩不尽呢,应承了这一辈子都不会出庄子的。”
桃花开了又谢,蔷薇花开始爬架子了,李氏忙着收拾新买的梧桐巷子里的新屋子,青秞爱那处花园,虽说小得一眼见底,可小桥流水荷花池一处不少,春看桃花,夏有荷,秋摘桂子,冬赏梅,花园里还有几处亭台楼阁,青秞但凡想想都开心不已,数着日子盼着搬进去。
李氏每日里忙着,还不忘记唠叨翠娘的信来得迟了,等到搬了家时,翠娘的信与贺礼一同至金陵送了来,李氏这才安心了。
颜府两字终于刻在门楣上时,已是六月荷花开的时节了,颜家来上京日短,除了肖夫子与肖夫人,便只有书院里与颜二郎一起供职的同事,相约着一日在荷花池畔饮酒作诗,贺颜二郎搬家,李氏陪了肖夫人说话,隔着透影窗看夫子们酒后发狂,倒也有趣。
只青秞无伴,不由想起翠娘,算着日子肚子里的娃娃该是八月出生,小衣服都准备了一箱子,有男娃的,也有女娃的,反正以后用得着的,只等翠娘报喜了,便一起送过去,又想起二丫,两人在沟子村一起爬树,想起罗家姐妹,罗可沅与罗可淇,知道罗家也回了上京,但是终究与甜水镇不同了,也不能叫人说攀附,只听肖夫人说起过,说罗可沅嫁了,最后甚至想起佩兰,也不知她如今过得如何。
青秞拉了桐花陪她说话,执壶给桐花倒了酒道:“这些日子忙着搬家,也没空问你,自桃花节后,你经常无事发呆,可是有事?”
原来周大娘果然是看中了桐花,想替她家二郎求娶,私下也找了潘大娘几次,说了求娶的事,潘大娘犹豫,周大娘是个爽直的人,拉了潘大娘与桐花去她家看。
周大娘家住在外城新郑门外,不是什么好地界,也只有一个窄浅的院子,三间正屋,东西厢房,东厢三间房住了大儿子一家,西厢房三间便留着给卢二郎日后成亲用,家里一条船,上十亩水田,平日里,卢二郎便跟着父母跑船,卢大郎就留在家里种田,不愁吃喝,再多的富贵便也没有。
潘大娘如今也算见过些世面的,瞧着家里的光景心里就有些犹豫,桐花自己却瞧中了卢二郎。这事瞒不过,早晚要同青秞说,择日不如撞日,桐花面有羞涩道:“姑娘,你还记得我们坐船来上京那个卢船家家里的二郎吗?”
青秞一愣倒真想了起来笑道:“是那个一见到姑娘小娘子们就躲的大个子吗?”
桐花也不瞒着一一说与青秞听,桐花比青秞大两岁,已经十七岁了,也是到了该相看的年纪,只是桐花与卢二郎又不熟悉倒看上他什么呢,青秞好奇便问,“你看上他什么了?”
桐花笑了,“我爹以前懒不肯做事,全靠着我娘在外面打短工过日子,做了外面的活计回家还要做一家子的茶饭,便是如此还要吃我祖母的教训,我偷偷的为我娘掉泪,我娘却说,你爹总有千般不是,却一样好,再不与外面的女人纠缠,便是偶尔得了几文钱,都是背了你祖母买些吃食偷偷塞到我们母子三人嘴里,就这一样尽够了,一家子夫妻计较个甚谁做的多,谁做的少。”
青秞半晌无语,再不想粗粗的潘大娘却有如此玲珑的心思,不由笑了问桐花:“你既是看中了卢二郎,又烦恼个甚,难不成还怕我不与你结束契约不成。”
桐花笑着啐了青秞道:“谁怕这个,我就是想日后,,,,,,”啃呲半晌才咬牙道:“我就是不想离开姑娘,想着日后还做你的管事姑姑。”
“你就为这个常常发呆,”青秞惊讶,思忖会子道:“很不必,若你愿意,你日后的夫家也肯,我自然愿意。”
桐花听了这话喜笑颜开,“那我叫我娘允了周大娘,只是要等姑娘嫁了我才肯嫁。”
青秞听得一愣托了腮拧了眉头瞧着桐花:“这么说我是不是要快些把自己嫁了才是,不然岂不是耽误了你,可如何是好呢。”
桐花听得咬牙,作势要来抓青秞的痒,青秞最是怕痒,忙不得告饶。
搬了屋子热闹了一个夏天,才有些秋意青秞便病倒了。
青秞的院子,朝南的三间正屋,东西各一间厢房,又有左右耳房,如今桐花与环儿都在耳房住了,东屋做了满地桂花落地罩,屋里做了暖阁,青秞穿了豆绿色镶珍珠白软罗睡衣,寡淡着一张脸卧在细叶黄蚕丝枕上,细叶黄的蚕丝薄被压在腰间,桐花侧坐在床沿,手里拿把鹅毛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瞧青秞睡得熟了,才轻悄起身,屋里的香炉,花架俱是空的,自病了青秞闻不得半点异味。
出了门瞧环儿坐在抄手游廊的美人靠上,端了个竹编圆盘挑捡院子里才摘下的桂花,眼睛瞧着院子里,一个才留头的小丫头正端了盆子喂池子里的锦鲤,墙角种得一颗桂花树,早桂都收了一茬了,环儿见桐花出来,知道青秞睡了,身子往边上移了下,桐花在边上挨着坐了。
桐花压低了声音道:“我这便去给叶掌柜送下个季度的成衣图,她才来还不得用,姑娘这里,你不可离开,便是再有急事也要等我回来。”
环儿连声应了,又问桐花,“姑娘今日可好些了,便是病着也不得歇息,昨日才好点子又撑着画了半日,还不叫我们说出去?”
桐花也叹气,又盯了环儿狠狠吩咐道:“姑娘既不许我们说出去,你便将嘴闭紧了,再不要去说三道四的,如今不比从前,家里又添了许多新人,性子还不熟呢,你可记住了。”
环儿娇嗔推了桐花,“我又不是小孩子,这些还并不知道吗,姐姐去罢,这里有我呢。”
交待完了桐花还不放心又去悄悄瞧了一眼青秞,见睡得安稳,才夹了布包出门,门口新来的看门小厮见是姑娘身边最得脸的女使,俱见礼问安。
第80章 玉儿
这些日子青秞忙着搬家,叶婉晴也有些日子没见着她了,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叶婉晴心里便将青秞视做自家人一般了,等会子倒要逗逗她才好。
徐妈妈挑起门帘进来作礼道:“二夫人,颜姑娘身边的女使求见。”
前些日子宫里传下旨意叶婉如封了二品诰命,叶婉晴封了三品诰命,谢了恩,叶婉晴鼓着气坐在叶婉如屋子里:“到底是你带大的,与你更亲近些,说的与我请封,怎地就给你提了品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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