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帆愣了一下,随即很快调整好表情看回任湘。
“男朋友?”
任湘听过舒达口中许成杰出轨的事情,她也对此早有准备,毕竟几十年的生活经验让她一眼看出许成杰不是什么可以托付的好人。但她耐不住丈夫的强硬,只好装作欢欢喜喜的样子劝舒瑶答应了这段婚事。她了解女儿的脾性,知道舒瑶不会守着出轨的男人过日子,看到密密麻麻的巡演安排时也猜到了两人已经分居或者离婚,但还是被忽然出现的“男朋友”惊了一下。再仔细看看,似乎有点眼熟,她赶忙拿起手机翻找着什么。
“不用查了,就是我搭档,”舒瑶坐到里面的位置上,给母亲空出了一个凳子:“坐下说吧。”
“你离婚了?”
舒瑶点点头:“对。”
“怎么不和妈妈说一声呢?”
“然后等你告诉我爸吗?”
任湘没说话,只是低下头继续在手机上翻看什么。许久,她忽然抬起头盯着闪帆:“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离婚之后,这个你放心,”舒瑶抢答:“我不是许成杰那种人。”
“不是不放心你,只是怕被别人捏到把柄而已。”
舒瑶淡淡地“嗯”了一声,继续吃起了碗里剩的那半块豆干。她态度有些冷漠,闪帆摸不清楚原因,也不敢太热情,但思来想去又觉得这时候继续吃饭有些不礼貌,只好继续坐在原位,看着舒瑶的碗发呆。
“那你打算怎么办?你爸要是知道你离婚了,是不会高兴的,要不要妈妈帮你瞒着?”
“他都要拜托许成杰帮忙了,迟早得知道。”
“舒达和你说了?”
舒瑶没接话。她饿极了,就算被搅了食欲也抵挡不住咕咕乱叫的肚子,一口接一口往嘴里送饭。任湘得不到回复,只好轻轻叹了口气,把自己买的那盒豆干放在桌上,起身准备离开。
“你拿走吧,我们想吃再买。”
任湘点了点头,往店门口走去,眼瞧着就要跨出去,忽然又被舒瑶叫住:“妈?”
“诶。”
“别说你见过我。”
“好。你明晚回家住?”
“明晚结束之后肯定有聚餐,不回家住了,我后天回家一趟。”
任湘得了答案,转过头继续往门外走。出门的那刻,她又回过头看了看舒瑶,正好迎上舒瑶复杂的眼神,两个人同时下意识地看向别处。闪帆再回头看时,只看见她宽松的白色衣摆消失在视野盲区。
一份饭被舒瑶吃得七零八落,但她还是像不够似的,拉过闪帆那份吃了起来。闪帆把自己那瓶汽水打开,坐在对面就这么看着她吃。十几秒之后,舒瑶才反应过来,转头和老板说再来一份,然后把自己吃了一半的饭推回闪帆面前。
“没事,你吃吧,我没那么饿。”
“吃饱了,”舒瑶从包里拿出卫生纸擦擦嘴:“确实是以前的味道,但不知道我这舌头是不是也灯红酒绿惯了,感觉没有之前好吃。”
闪帆尝了一口,是味道偏淡的家常菜味道,实在说不上惊艳,更没有达到能让人念念不忘的地步,甚至还比不上舒瑶的手艺。他皱了皱眉,夹了块冷掉的豆干放进嘴里。
是醇厚的豆子香味,但也远没有舒瑶描述中好吃。
“你觉得一般吧,”舒瑶撑着脑袋笑:“其实是因为小时候我弟不爱吃这个,他不和我抢,所以我才经常让我妈给我买着吃。”
“他什么都和你抢吗?”
“对啊,你家里不是这样吗?就算平均分配,也总被说大的要让着小的,抢了也正常。”
舒瑶没再说下去,闪帆也不想继续问,只是把自己那份里的牛肉粒挑出来放在舒瑶碗里,然后把自己的汽水也给她匀了一半。
天黑之后的风温柔了许多。舒瑶回酒店之后换了件浅绿色的吊带长裙,随手拿了一根一次性筷子把头发簪起来,穿了双白色的平底凉鞋,拉着闪帆出门吹风。这边水多,扑面而来的晚风带了点潮气,吹得舒瑶两撮额发飘来荡去扰乱视线,只好别在耳后。
两人没走两步就停在了岸边的小茶馆外。闪帆小时候在家和父亲学过那么两下茶台上的功夫,正好又遇上卖茉莉花饰品的摊主,便挑了一支发簪换掉了舒瑶头上的一次性筷子,让她坐在自己对面等茶喝。晚风就这么吹着,天色也慢慢完全黑了下来,舒瑶中午在简餐店的那点憋闷此刻终于从内心深处散了出来,她不禁有些百感交集,四肢懒得使劲般脱了力,向后靠在椅背上。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靠在椅背上看着闪帆泡茶,忽然想起十一二岁的时候帮家里的叔叔伯伯泡茶端茶,不知道被谁调侃了一句真是贴心,以后适合当秘书之类的话。她当时还小,听不出恶意,只知道全场男人都笑得开心,以为是句什么夸人的词。结果坐得很远的爸爸很快就过来把自己拉走,还恶狠狠瞪了一眼笑得最开心的那几个人,她这才意识到方才那句话并不是什么好言好语,脸上瞬间蒙上一层羞愧的红色。没人告诉舒瑶这不是她的错,只是让她别再和那群男性长辈单独相处,甚至父亲还质问了她为什么要主动给别人倒茶。
从此,舒瑶再也没和男性一起喝过茶。
闪帆把茶杯放在舒瑶手里,又在摊贩那里买了一串茉莉花手链,扣在了舒瑶手腕上。茶馆外挂着暖色的灯笼,在暗色的河面上镀了一层随风飘洒的金光,也把舒瑶的手臂照得格外温润。不易察觉但深幽的茉莉香环绕在她周围,莫名营造出了那么一点忧愁感。
“不尝一下?”
舒瑶这才轻轻抿了一口那杯茶,味道不错。但可惜她不是什么品茶大师,说不出其中的精妙,只好点点头:“蛮好。”
两人就这样面对面坐了许久,直到茶馆打烊了才沿着河岸继续往前走。盛夏的晚风带着温吞的热意扑在身上,倒也不会惹人厌烦。舒瑶心情畅快了不少,伸开双臂在夜色里留下了一个夸张的懒腰。
“心情好了?”
天气热,闪帆只是轻轻拉住舒瑶的手,不再用胳膊把她揽到怀里。两人一起站定,看着缓缓流过的河水。
舒瑶把自己那串茉莉花手链套在闪帆手腕上:“本来也还好。”
“嗯,只是感觉你不太愿意见到你妈妈。”
“换做是你,你能愿意见到这家里的任何一个人吗?”
闪帆摇摇头:“我没经历过,没办法感同身受,只是觉得你妈妈还挺在乎你。”
见舒瑶没回答,闪帆小心翼翼地转过身看着她,问:“怎么了,是我哪句说错了吗?”
正欲道歉,闪帆忽然听见舒瑶浅浅笑了一声,然后有些无奈地看向河面。许久,她才开口:“闪帆,如果我只在生活中的小事上细致入微照顾你,但一到了大事上,比如工作升迁之类的,我就开始拖你的后腿,明知不应该但还帮着别人把你往泥潭里拽,你觉得我算是在乎你吗?”
闪帆摇了摇头。
“所以你说,她在乎我吗?”舒瑶继续盯着河面:“也许真的在乎吧,但她眼里更重要的永远不是我,是自己坚信的绝对权威。她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许成杰不值得托付,但在她的逻辑里,我必须听我爸的,去嫁个有钱人好好过日子,否则就是大逆不道。”
“她毕竟是你妈。”
“我没有说过她不爱我,她记得我最爱吃哪家的豆干,跑这么远来买,还想着送到后台给我吃,她当然爱我,”舒瑶转过头看着闪帆:“但她和我爸的爱都是大头给了舒达,剩下的才轮到我,就像小时候的所有零食和玩具一样,我的需求永远在后面。他们爱我,但也一直在告诉我,我是这个家里最多余的那一个。”
闪帆没有说话,伸出手去紧紧拉住她。
“所以我好喜欢现在的生活,你只爱我,赵丹阳也只有我一个朋友,观众眼里我是无法取代的女主角,”舒瑶有些激动,声音里带了点哭腔:“好多偏爱啊,以前我想都不敢想。”
第30章 萱萱
赵丹阳白天出去逛了逛,买了一兜子水蜜桃,挑了几个软一点的分给了舒瑶。
舒瑶喜欢吃软桃,最好是随便揉捏两下就能插根吸管进去喝桃汁的程度。闪帆捏了捏这几个桃子,意识到软度不够之后只好取了水果刀来,把桃子切成小块放在碗里。他本想劝舒瑶实在不行就再逃避一次,找个借口随便解释一下离婚然后立刻逃跑。但听了她在河边的那番话才意识到舒瑶的心结埋藏已久,逃避只会让问题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然后永远根植于她的心中,就算用刀子也剜不出来。
还是要解决。
舒瑶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完全不像从前那样想着怎么逃过去这一遭,反而靠在床头自己又过了一遍《子规》的剧本。除了舒达之前去剧团看过两次她的演出之外,家里其他人都是第一次看她的戏,她有点紧张。
闪帆端着切好的水果坐在她身边,用牙签插了一块桃子喂过去:“怎么看起剧本了,紧张?”
“有点。”
“我也是。”
舒瑶把剧本递给他:“那一起看?”
“不是说这个,”闪帆把剧本放在一边:“我突然想起来,你之前和你妈妈说,我们两个是你离婚之后才在一起的,对吗?”
舒瑶点了点头:“对啊,难道不是吗?”
“按照常理来说确实,但是……”他有些犹豫:“我们当初第一次过夜的时候,你好像还没离婚。”
舒瑶把眉毛挑得一边高一边低:“所以,你是想说我还没离婚就蓄意勾引良家妇男?”
“什么啊?”闪帆用一块桃堵住她的嘴:“我是想说,这事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能有第三个人知道。”
“已经晚了,赵丹阳也知道。”
“那没事,不能再有第四个人知道了。”
他竟然为了自己母亲一句“怕别人捏到把柄”这么担心。舒瑶觉得好笑,现在许成杰忌讳着利益,剧团的同事也已经闹过一番,还有谁没事盯着两个人找把柄?
不过闪帆这么一提,她又想起了还没确认关系那段日子,仔细想来好像除了表面避嫌之外,两人的相处方式和现在也没什么差别。许成杰这人虽然样样不靠谱,但是有一句话说得实在太对,这世界上确实到处都是为了占便宜费尽心思的男人,早早让他们计谋得逞只会得不偿失。
她了解并认同这个道理,经历许成杰之后的舒瑶对所有男性都维持着平等的防备心理,唯独面对闪帆时防线全部溃败,绞尽脑汁地制造和他肌肤之亲的机会,甚至都忘了自己还没离婚。结果就是在这样和靠谱毫不沾边的关系下,遇到了闪帆这样靠谱的人。
“当初到底是喜欢我,还是想和我睡?”
舒瑶忽然起身凑近的动作把闪帆吓了一跳,身体不由自主地后倾了点角度,那姿势从侧面看起来像是要被舒瑶强吻一样窘迫。
他倒是很快恢复了冷静:“喜欢你啊,第一次见你就喜欢。”
“那怎么送我回家之后就主动去洗澡呢?”
“喜欢的人在路上就明目张胆地说想让我留下,这属于考验人性,人性从来经不起考验。”
满分答案。
舒瑶靠回了床头,本想再看两眼剧本,谁知闪帆反守为攻又扑了上来。他动作大,五官精致,眼神攻击力也强。两人脸颊贴得极近,就算有了许多次最亲密的肌肤之亲舒瑶也有些不好意思,赶忙垂下眼,脸也红了一片。
“那你呢,喜欢我还是想睡我?”
“一开始是想睡,”舒瑶小声但坦诚:“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喜欢了,很喜欢。”
“因为我只爱你吗?”
“应该吧,”舒瑶点点头:“我说不出来,但你真是个很好的人。”
她很真诚,虽然不敢直视对方但眼睛里亮晶晶的,涌动着明显的爱意。闪帆轻轻亲了一下她鼻梁中间微微凸起的地方,在面相学上那里昭示着她的想法和野心,他对此欣赏又痴迷。
“我没有那么好,是你在给我加滤镜,”闪帆笑着摇头:“我有时候暴躁、经常不善于站在别人角度思考、喜欢什么就想永久拥有等等,我问题太多,唯一问心无愧的就是可以尽我所能做到只爱你。”
“这么听起来,我们还挺互补。”
“我色心还重。”
“那不是刚好。”
舒瑶说完这句话就赶紧从闪帆身边逃了出去,走进卫生间想洗一洗因为出汗而黏腻的手心,正好也留出时间让闪帆冷静片刻。闪帆坐在床边愣了两秒,然后认命般叹了口气,在心里嘲笑舒瑶每次就只会嘴皮子上不饶人,等到真做点什么的时候就立刻又羞成一团,不是这里疼就是那里痒,要么就是说完了就跑,实在没什么攻击力。
不过倒是挺沉迷的。
这么想着,闪帆拿过床上的剧本盖在自己脸上。舒瑶的剧本上到处都是她用各色记号笔画出的重点,花花绿绿的颜色让闪帆也担心起了明天的表演:不知道家里人对她事业的态度如何,自己还是安分一点,别拖了后腿。
有时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第二天晚上演出的时候,舒瑶无意间看了一眼台下,立刻就像发现了什么一样皱了皱眉,然后整个人忽然出戏,思绪开始飘忽,连闪帆的词都没接住。
幸亏不是重头戏,不需要情绪饱满。闪帆索性跳过了舒瑶没接住的那句话,继续说起自己的下一句台词。
该死。舒瑶听见闪帆继续说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出了舞台事故,立刻把注意力从台下拉回表演。好在闪帆衔接得还算自然,就连其他演员都没听出来哪里出了问题,只有赵丹阳在结束之后晃晃悠悠走到舒瑶身边:“怎么,跑神了?”
“很明显吗?”舒瑶有些担心。
“不明显,除了我应该没人看出来,本来那段也不是重头戏,”赵丹阳赶忙安慰起来:“只是没想到你会出这种状况,怎么了?”
“没看见萱萱。”
“可能有事耽误了吧?”
“不会的。”
萱萱和舒达去年才结婚,只和舒瑶见过两面,但却相当投缘。
第一面是在婚礼上,当时舒瑶和许成杰的矛盾已经产生,但尚且处于面和心不和的状态,所以还是能表现出一副夫唱妇随的和谐样子。萱萱聪明,看出舒瑶并不想和许成杰待在一起,找了个借口说信不过旁人,便把舒瑶拉到自己身边帮忙保管戒指。
第二面是过年的时候,那会儿舒瑶和许成杰已经分居,特意晚了两天回家,只说是许成杰有事,所以自己一个人回来。舒淮忠和任湘没指望着这个有钱女婿做到二十四孝,所以随便问了两句也没再多管。倒是萱萱看出了点什么,两人出去买零食的时候她才悄悄问舒瑶:
“姐,你们吵架了?”
“你怎么知道?”
“上次婚礼看就挺不对劲的。”
舒瑶拿了包蕃茄味的薯片放进购物车:“不是吵架,是准备离婚。”
她不是守不住秘密的人,但萱萱实在聪明,舒瑶清楚自己就算努力掩盖也能被她发现端倪,索性说了实话。她转过脸看着有些惊讶的萱萱,笑着嘱咐了一句别告诉家里人,然后轻描淡写地提了两句许成杰出轨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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