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南柏和谢芳薇年纪都还小,谢芳薇才八岁。
轮到他们俩时,云静珊就给了两个小红封打发了,换来两人有礼的一句:
“二嫂好。”
可待到云静珊走开时,听见谢芳薇小声和谢楠柏道:
“二嫂的红包好小呀,三哥你的比我多吗?”
“二妹,别说,多少都是二嫂的心意。”
云静珊脸色难看,没料到谢家两个小的也不好应付。
在宫中的时候,但凡她赏东西给下人,再刁的奴才都得弯腰笑着陪一句:
“多谢贵人赏赐。”
可来了谢家,东西送出去,什么好也没落着。
她手里还拿着《女训》,又想到韦氏随手给的玉佩,觉得自己的颜面仿佛被谢家这些人都踩在地上。
云静珊心中有气不敢发泄,一直忍着,直到敬完茶。
谢楠竹有事出门,云静珊独自回到自己房中,这才一股脑儿将情绪宣泄出来。
“他们算个什么东西?竟这般羞辱我?”
第72章 她要的是名扬史册
云静珊含着泪,将手里的《女训》摔在房间地上。
碧荷赶紧关上了门,生怕被外面的丫鬟看见。
“夫人,您消消气,您才刚来谢府,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碧荷也是愁,这才入谢府,主子都已经哭了两回了,往后的日子恐怕不会如想象中好过。
以前她乱说话,都是主子制止她。
可如今出了宫,反而变成她常劝主子了。
“夫人,奴婢虽没嫁过人,可这两日听他们说,女子嫁了人,日子便不如以前自在了。这道理放在哪家都是一样。
您这算好了,二爷多疼惜您,今早将您像心肝儿般搂着。换成别家夫人,与夫君哪有这般情意?”
云静珊哭声小了些,但还是止不住地抹泪。
…………
“男女情谊这种事情也不能全信!
等你嫁了人,便不如现在这般自在了。”
沈府内,云朝容正站在沈雅芝的书房里,来回踱步,每一步都踩出上刀山的焦灼。
沈雅芝不知云朝容这是怎么了,跑来自己面前说了一堆关于婚后的假设。
“公主为何这般说?要是把我吓后悔了可怎么办?”
沈雅芝难得开了个玩笑。
可是云朝容听了没笑,定定地看着沈雅芝。
沈雅芝僵住了表情,明白云朝容是在说真的。
“公主,皇上已赐婚,悔婚是抗旨;且嫁于瑞王殿下,我自是愿意。”
“你和我皇兄双宿双栖,比翼双飞当然好;可我皇兄是瑞王,万一他以后还有侧妃呢?”
听见“侧妃”二字,沈雅芝眼神黯淡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我若嫁其他男子,后宅亦会有妾室,瑞王身份贵重,纳侧妃并无不妥。”
当沈家得知皇上欲让她做瑞王妃时,当晚,祖父和祖母就与她长谈过了。
从皇家子嗣,分析到朝堂势力,再到天下格局。
沈老太傅甚至说了一句大逆不道的话:
“当今圣上无为而治,但大瑜不可接连两代无为之君。”
瑞王心中大有抱负,是大瑜之幸。
但再有抱负的君王,也需要掌握臣心。
她既然决定做他的妻,就要站在他身侧,与他一同稳住大瑜这艘巨船。
莫说是侧妃,将来瑞王若登基,她甚至要亲自为他选新人。
沈雅芝:“这些道理我明白,瑞王殿下亦清楚。”
“公主,你可记得,我自小最爱读什么书?”
“不记得。”
沈雅芝:“……”
“大瑜开国之帝瑜高祖奋战多年,建立了瑜朝。秦皇后与高祖相识于微末,心有谋略,一直辅佐高祖,助其得天下。大瑜政局稳定后,秦皇后与高祖并列于史册之中。”
“所以你爱看史书?”
沈雅芝颔首默认,继续道:
“高祖后宫虽有妃,但一切事宜只与秦皇后相商。哪怕秦皇后过世多年,高祖也不曾再立后。
满朝内外皆言:自秦氏后,无人可配后位。”
“秦氏确实不一般,能得到高祖和文武百官的敬重。”云朝容真心佩服。
“公主说的对,秦皇后得到的不只是男子的情,是男子的敬。
我不读民间戏本,不是因为祖母不让,而是因为我不喜,也不信。
书生闺秀之情爱,鲜有长久,若只靠一份情度日,非我所愿。
世间男子众多,我能嫁于心中所属,已是幸运。但我嫁于他,不只是信他的喜欢,更是信我自己。
我知自己眼下尚有不足,但我会尽快立起来,跟上殿下的脚步。
他日,这江山天下的舆图上,亦会有我的笔墨。”
沈雅芝的眼中迸出光来,如初日破云,势不可挡。
云朝容从未见过沈雅芝这般模样。
就算以前见到云沧澜,她也只是害羞,不曾这样兴奋,几乎是逐日一般的狂热。
“如果他要纳林相之女为侧妃呢?”
沈雅芝目光灼灼:“林相门生众多,可用。”
云朝容当场就想给沈雅芝鼓掌了。
好!好好!虽然她没有壮志,但不妨碍她佩服欣赏有志向格局的女子。
她好像懂了为什么沈雅芝会喜欢云沧澜。
原来,想要成就宏图伟业的,不只云沧澜一个人。
沈雅芝找的不仅是有情郎,还是同道者。
她看的是这个时代男人的战场,她要的不是一纸情爱,是名扬史册,千秋万代。
“既然如此,我就不多说了。反正,你要知道,我在你背后一直支持你呢。”
云朝容感慨,沈雅芝明明是小姑娘的年纪,想法居然已经这么深沉了。
再想想沈卿之。。。
大概在娘胎的时候,沈卿之的脑子都长给了沈雅芝吧。
云朝容问起沈卿之的情况,沈雅芝颇为欣慰:
“哥哥跟祖父说了要参加下半年的秋闱,因此有一段日子不去宫中念书了。祖父让他去了鹿山书院,和其他备考的学子一同学习切磋。”
鹿山书院在京中很有名气,不少人家都挤破了头想进。
“他真的自己认真念书?”云朝容很怀疑。
“真的,哥哥几次休沐回家时,祖母都见他在院中挑灯夜读,刻苦得很。祖父见哥哥转了性子,也宽慰甚多,给父亲写了好几封信,夸奖哥哥有所长进。”
“那他功课岂不是大有进步?”
“今日书院有考试,过几日就会出结果,看哥哥那般刻苦,想来不会差。”
“那我得等着恭喜他了。”
……
七日后。
鹿山书院。
城外有山,山形似鹿,因而得名鹿山。
山上青松翠柏,近可俯瞰山间溪流,远可观京城屋宇幢幢。
鹿山书院就坐落于风景雅致的半山腰处。
自成立以来便学者云集,引来不少学子求学。
有的人凭才学,有的人凭家世,有的人,二者兼有之。
大家甚至可以从书院考试的排名榜大致推测出当年秋闱\/春闱的结果。
因此,众人对于鹿山书院的考试都非常重视。
这一日放榜,大家都激动地去看。
“哎哎,来了来了,要贴榜了!”
沈卿之傲娇地在人群中挤来挤去,终于挤到最前面,昂着头去看红榜黑字。
上次考试他的排名是倒数,但那是因为他以前不认真学。如今他认真了,绝对是一骑绝尘的黑马!
“沈兄,你近来这般用功,这次定能名列中上。”刘泽宇挤到了沈卿之旁边,也在找自己的名字。
本次考生共二百七十三名,若要中上,起码要在前一百名内。
“我看见我的了,七十九!”刘泽宇在七十九名的位置,看见了自己的名字,觉得挺满意的。
殷子涵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站在了沈卿之的另一侧,摇头晃脑的:
“我也瞧见我的了,一百四十名,估计回去又要被我爹说了。”
两人见沈卿之还在仰头看名单,锤了一下他的肩膀:
“卿之,你还没瞧见你的排名?”
“我们帮沈兄一起找。”
因为人数较多,一张红榜写不下,因此前一百五十名贴在东边墙上,后面一百多名贴在西墙。
沈卿之三人一开始就在东边墙看,没想过去西墙。
直到把东墙的名单看个遍也没见到沈卿之的名字,三个脸色逐渐尴尬。
“要不,我和殷兄去西墙看看?”刘泽宇拉上了殷子涵。
“不必!”沈卿之眼睛都快红了。
眼神反复在红榜上扫荡,宁可相信是自己眼瞎,看漏了名字。
就在他快气得掉泪时,背后路过的人哇地一声哭出来。
“我居然是二百七十二名……倒数第二……原来我这么差……”
身边有人立刻安慰:
“贤弟莫急,你年纪小,第一次备考秋闱,这也是正常的。再说了,你又不是最后一名,你名字后边不是还有一个人嘛?
那个叫沈——什么来着?”
哭的人抽抽噎噎道:“好像叫沈……卿之……”
第73章 林桐伊
轰隆——
一道闷雷沈卿之脑中炸开,劈得他外焦里嫩,怒发冲冠。
他一个箭步冲向西墙,眼神直接落在榜末,见那清楚写着沈卿之三个大字。
“这个……会不会是有同名同姓的考生?”
“或、或者登记的人写错了也有可能。”
殷子涵和刘泽宇的安慰技能实在拙劣且有限。
沈卿之又羞又气,亮晶晶的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转身就跑了。
他一路风一般地往山下跑。
泪水从眼角飞出来,落在旁边的枝叶上。
怎么会这样?
他上次还是倒数第十,痛下苦功之后,居然变成了倒数第一!
老天对他真是太残忍了。
他的人生为什么如此坎坷,如此不易……
沈卿之跑得心急,也没怎么看路,就一个劲跑。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眼前突然出现断崖,崖壁下是粼粼溪水。
四下无人,沈卿之放声大哭,朝着断崖那边跑去。
就在他快跑到崖边时,另一侧出现一个人影,飞快地撞过来。
“啊——”
“啊——”
两人相撞,同时倒地,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大马趴。
沈卿之的衣袖都被石头蹭破了,手臂还擦出了血痕。
他本就满心怨气,这么一撞,都爆发了:
“你怎么走路的?眼睛往哪看?没见着本公子要跳崖嘛!”
真的跳崖他没胆子,但是说一说过过嘴瘾还是可以的。
对方也从地上爬起来了。
一个清秀小生,面庞生嫩,这会儿疼得脸都白了,显然不比沈卿之摔得轻。
这人看着文弱,开口却不弱:
“这路是你开的?这山写了你名了?要跳崖也是我先跳,我先跑到这的!”
清秀小生面颊和眼角都是红的,有些女儿神态。
若细看耳垂处,还能见到细小的耳洞。
沈卿之忘性大,许多人见过一面就忘记了。
此刻如果沈雅芝在这,必定会认出,这是林相家的次女,林桐伊。
曾经在赏荷宴作诗拔得头筹的才女,文思敏捷。
但才女也会遇到痛苦。
比如林桐伊现在就很痛苦。
她和姐姐林桐语都到了成亲的年龄,两个人也早就都定了亲。
林桐语定的是齐侩将军的侄子,林桐伊则和户部尚书家的二公子黄贤有娃娃亲。
本来最迟明年就要成亲了,但黄贤居然和姐姐林桐语有了瓜葛。
两人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暗生情愫,私下接触。
林桐语在家以死相逼,要取消和齐家的婚约,同时提出要嫁给妹妹林桐伊的未婚夫黄贤。
林桐语是林相的第一个女儿,从小娇宠如宝。
她闹着绝食要嫁妹妹的未婚夫,林夫人心软了,转而劝林桐伊:
“你姐姐自幼身子弱,经不起折腾,而且黄家公子也对你姐姐有意。你做妹妹的,便让着姐姐一些吧,毕竟是一家人。”
林桐伊震惊不已。
虽然她对黄贤没什么感情,但姐姐这么做,家人也纵容,将她的颜面置于何地?
这与背叛有何区别?
此事传出去,往后她还有什么脸面再议亲。
就在这个时候,父亲却对她说,会想办法让她做瑞王的侧妃。
“瑞王声势显赫,没有比这更好的亲事。”
父亲分明就是将她作为拉拢瑞王的工具。
为人工具,能有什么好下场?
林桐伊忐忑地听完父亲的教导,回院之后,就寻了个机会出府。
林桐伊曾去了乾坤山寻玄机道长,想一探未来运道,可惜没能被抽中。
昨日,听说母亲和黄家要重新交换庚帖了,她就知道自己的婚事已经被抢走了。
姐姐可以毫无顾忌地与所爱之人厮守,自己却要被父亲当作利用的棋子。
她悲愤交加,收拾了些细软,乔装成小厮后,就偷跑出府。
她要在外躲一段时日。
走到城外,路过鹿山脚下,她忽然想起自己原本的未婚夫黄贤就在这书院念书。
她上山找到黄贤,当面质问他,为何毁信弃义,不知廉耻地与姐姐来往。
黄贤面上毫无愧疚之色:
“语儿娇媚柔顺,性情婉约;而你身为女子,却恃才傲物,处处争先,任谁都会选语儿。”
林桐伊知道黄贤的意思。
每次讨论到诗词文章时,她总有自己的见解,且会辩驳黄贤的观点。
但姐姐只会在旁边柔柔地笑,道一声:“黄公子真是才识渊博。”
渊博?
渊博个头!
林桐伊想到家人和黄贤的反应,委屈和不甘涌上心头,朝着山下跑去。
情绪激动的那一刻,觉得自己干脆跳崖下去算了,反正他们都不在乎她。
可就算跳崖,都能遇到人跟她抢?!!
“你要跳崖换个地去!”
对面的沈卿之哇哇叫起来:
“凭什么要我换?应该是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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