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叹了口气,弯腰去将残骸拾起准备丢掉,却被另一只大手抢了先。
冷白修长的手扣住完好的碗底,温泠月惊讶地望去,她本以为傅沉砚会事不关己地继续靠在那里小憩。
“这个是我没拿好,不劳殿下去……”她的话戛然而止,震惊到再也吐不出半个字来。
因为眼前这尊贵如皇太子之人,竟端着那残存的小半豆腐花缓缓舀起,送入口中。
这一点豆腐花虽说没摊在地上,却多少也沾上了灰尘,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就这么吃了呢。
“殿、殿下?”
他可是傅沉砚啊,那个手上沾上一点血都要一根指头一根指头地仔细擦拭干净,从不允许衣饰有一丁点肮脏的太子殿下啊。
怎么会对着这碗洒在地上简简单单的脏豆花……吃的这么仔细。
他当着温泠月的面将那碗吃得一点不剩,面色十分从容,似乎并不觉得为一碗市井街头的豆腐花屈尊有多不妥。
“看什么,扶岐走了太子妃不悦?”
他倏地开口,话音像眸色一般冷淡,心情显然不那样好。
温泠月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知将地上的碎瓷片捡起来,可又被傅沉砚夺走连同破碎的空碗一同丢入嵇白手中的袋子里,这才丢掉。
“没、没有……”
她对傅沉砚的举动不解,嵇白叮嘱过太子座驾的马夫后这时才折回这辆马车。
想起什么,嵇白疑惑:“殿下为何让扶岐坐您的车?您其实大可不必……”
“孤的车向来不是白坐的。”
熟悉的恶劣再度浮上傅沉砚从容不迫的脸,只见他噙起一个恶趣味的笑,缓缓启唇说出那个令人恶寒的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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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岐:我要让他死!我要让他丢人!我要让他……(╬◣ω◢)
温泠月:“你脚下有泥。”
(冷漠打断(* ̄m ̄))
扶岐:“豆花……”(⊙ω⊙)
温泠月:“丢了也不给你吃!”
(小卷毛,哼╰(‵□′)╯ )
第20章 第二十颗杏仁
“孤那车夫似乎不大擅长御马。”他不紧不慢道。
温泠月陡然想起方才觉得哪里有些眼熟。
上次他们从宫里回去时,似乎就是那个小马夫御马生疏,还被这死阎王罚去绕东宫骑马跑两百圈来着。
那……
“那使者大人岂不是要被震出四瓣屁股!”嵇白感叹出温泠月的心声。
她忍不住笑了出来,想到那个小卷毛吃瘪的模样,不禁暗爽。
不愧是傅沉砚,传闻那种阴险狡诈气倒是不假。
傅沉砚不答,阖目休整,缓和着自己被那马夫颠得难受的腰。想来在将他遣去别处前,叫远道而来的使者尝试一下也是极好的。
*
当他们被宫人簇着进宫时,可是足足等了好久才见那一身黑银袍的异域使者跌跌撞撞地走进宫门。
哦,她没眼看。
对着扶岐所在的方向生气地“哼”了一声,便匆匆跟在傅沉砚身边迈入深宫中去了。
身形颀长的一个男子,光天化日下,欲捂腰下却不敢失仪,紧咬牙关,缩回那只手。
“傅沉砚你等着。”
扶岐没好气,前几日在枫池别院下药失败已经足够出乎意料,故而才有了后来林中偷袭之事。
但那件事又不能完全归结于他……
主领派自己出使禹游明里为试探交好,实则并非如此。
禹游和十四州数十年不合,其中缘由岂是说交好的几句话与否便能握手言和的?
他憎恶禹游人,深入骨髓的憎恶,刻入血液的恨意让他怎么心平气和地和高高在上的禹游皇族交好。
被傅沉砚率先邀请是他没想到的。
他倒是好奇这位血统尊贵的禹游太子是否真为传闻中那般犀利。
春.药是想给傅沉砚一个下马威,顺带探探这位禹游太子虚实。
料到会被勘破,却没想到结局竟然殃及自身!
扶岐吃痛地扶住后腰,不住的暗骂傅沉砚那年轻马夫,讶然想到:今日之事始于太子妃,莫不是他们夫妇二人串通好的?
早听闻太子不久前匆匆娶妻,那位所谓的太子妃,看来也不容小觑。
夜宴上就是她捣乱才让本来下给傅沉砚的酒最后不知所踪,甚至还莫名其妙跑到他杯中。
那春.药乃宁州特产,药效玄妙,虽对他们本族者无甚影响,可若误食却也足以高烧一夜,他后来可是实实在在被那药禁锢了一天!
温泠月知道了些什么?
莫不是在戏台那日她就勘破了自己的身份,所以在那夜的别院和方才马车下才故意和傅沉砚一道让自己难堪?
若如此,那位太子妃当真好伪装。
他怎么会被温泠月那副不谙世事的面容骗过去了呢!太子殿下身边的人一定与旁人不同。
过肩的卷发被深宫飘出的风扬起,露出一节暗红的脖颈,恼怒令他根本没注意到。
却不经意瞥见自己黑袍之下较之禹游人更为暗红的肤色,狠狠将黑袍拢得更加严实,直到没有一寸暗红裸.露在外,才昂首向宫中迈去。
好像极怕被人看出他的与众不同一般。
*
皇宫另一边,温泠月正欣喜地在落英园观赏那一丛丛花朵。
“真好看。”她忍不住道。
午后阳光暖融融的映在她背上,园子里除了布置晚宴的宫人外便只有她在。
不久前她和傅沉砚一道觐见皇帝,寒暄过后便只留了傅沉砚一人在殿前小叙。
她闲来无事,不知怎的被落英园的热闹吸引,便是现在入目的华彩。
凛冬时节,花叶凋零,可在宫城花园里却开放大片大片用琉璃制成的花。
她欣喜,指尖流连在冰凉的花蕊上,却只触到金玉交织的温度。
她是喜欢冬天的,温温的红薯、甜甜的板栗、糯糯的酥鸭。
可冬日没有斑斓的色彩,没有花团锦簇。如今落英园的花海想必也是皇帝陛下讨皇后开心,特命匠人赶制出的吧。
“姑娘是?”
闯入的男声截断了温泠月和琉璃花的相触的距离。
她直起身子,回头便见一暗橘色华袍的男人,乌发束成一个高高的发髻,沉金碧冠拢着,剩下的悉数垂在脑后。
这是谁啊?
温泠月一时忘记将指尖缩回长袖里,短短刹那被寒风冻得发白,试图在脑中搜寻这男人的名讳,却并无所获。
只是这打扮瞧着地位不凡。
“本宫……”话在喉中周旋,不知该怎么回才算妥当,忽然被他打断。
“可是太子妃娘娘?”
她这才听出这男人的声音十分清澈干脆,却也从容,淡笑的模样似乎地位并不逊于她。
可温泠月从来没有关注过宫中之事,纵然跟随父亲参与过多次盛宴,也只顾着吃了……
连傅沉砚的脸还都是大婚才见过的。
点点头,反复犹疑着皇宫成分,忽然想起什么,微微作礼。
这人大抵是个王公皇子世子一类,赶紧来个人告诉她吧……
“娘娘不曾见过也是情理之中,是我唐突了。”
他顿了顿,笑音清冽,发现温泠月偷瞄时温和更肆,徐徐启唇:“按辈分,我还应唤一声阿嫂才是。”
温泠月一愣,阿嫂?
傅沉砚之下的弟弟有两位,一名尚且年幼,瞧着与眼前人年岁实在不大相符,那么就只剩下……
男人忽然躬身,双手从腰边顺势捞起,直冲她的方向呼过来。
“臣弟傅沉璨,见过阿嫂。”
吓死她了。
原来只是作揖,还以为要打她呢。
……是不是他们傅家人都喜欢这么大张旗鼓的吓唬人。
但温泠月心绪的起伏才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双手有些紧张地攒在胸前,繁复发髻下坠着的玉珠当啷作响。
对于那些王公贵胄她向来记不得脸。
就是知道有这个名字,有这么个人,却分不清哪张脸对应这个名字。
“哈哈哈,原来是阿璨啊。”
完了,她怎么下意识就……
连连摆手以粉饰方才的出神:“不不,我不是故意那么讲的。”忙中出错,温泠月最终还是轻叹一声,端端正正做了个恰当的礼节。
“初次见面,还请皇弟恕我口不择言。”她反复掂量着自己是否该这样称呼。
傅沉砚从来没跟她讲过自己的弟弟妹妹,她又没见过,怎么知道谁是谁。
那什么大婚夜所说那些她“不得不遵守的约定”里也没有提到遇见皇弟皇妹该说些什么啊。
傅沉璨倒没放在心上,他一身的暗橘色,令人觉得在冬日暖融融的,兴许也有声线加持,叫人觉得随和有礼。
温泠月没什么别的想法,她的思绪似乎总是出奇的怪,譬如现下只庆幸自己今天没穿傅沉砚之前准备的那身鹅黄色的衣裙。
因为话本子里,那种男女主角儿出双入对时总是穿颜色相近的衣服,来叫人读着就想把他们凑成一对,看着也和谐。
但她深知这种境况不可能发生在她和傅沉砚身上,那人成日黑漆漆的,跟东宫院外的乌鸦一般黑,她才不要穿成那样,除非夜里当贼去。
但话又说回来,她也不想跟别人穿颜色相近的叫别人那么以为了去。
“今日母后贺岁,不知阿嫂可有见到皇兄?”
这句话傅沉璨方才已经问过一遍了,但不知这位嫂嫂在想些什么那么入神,故此只得加大音量重复第二遍才被她听见。
温泠月有些羞愧地脸红,连连摇头,又迟钝的点点头,“现下应是还在父皇殿里罢,今日陛下龙颜大悦,瞧着有好多话想和殿下说呢。”
“就是傅沉砚不知道是不是准备做贼去。”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呢喃。
他笑眯了眼,“既然如此,臣弟便先不打扰了,此处琉璃甚美,想必母后会喜欢的,对吧?”
她点点头,瞧着傅沉璨刚要抬脚离去,她反倒是被先叫走的那一个。
“看来阿嫂也很忙。”
温泠月其实本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方才一个小宫娥传唤说傅沉砚在找她,要她赶紧去与他一同拜见皇后。
真不是什么要紧事,不过是傅沉砚找她而已。
她撇撇嘴,脚下却不敢怠慢了。
可又想到,这可是在皇宫里,又不是在东宫,他怎么敢明目张胆对她怎么样。
想到此,她又变得轻快起来。
可来到所说的他在等着她的祈春殿,却又是空无一人的。
而且里边望过去,嗅到的味道甚是香甜。
倒像个掌膳司
“他饿了?”
待到温泠月被殿内的宫人发现并不顾她摆手往她怀里塞了一大包刚出炉热腾腾的桂乳馍馍时,她依旧没搞懂方向。
傅沉砚去的殿前无人,传话说的什么祈春殿也没有人。
还是说要她来领馍馍?
暖呼呼的糕点从手心一直传递到喉咙,桂乳清爽甜蜜,走在寻找傅沉砚的路上时,路过一个假山,忽然顿住脚步。
“嗯?”
她不是故意停下来的,只是……
身子从假山前探出小半,旋即瞪大双目。
刚入口叼着的一块馍馍掉落在纸袋的馍馍堆里。
假山那边的人,好眼熟……
怎么会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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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沉砚实损:孤被颠过的屁股定要讨回来,是谁无所谓。(除了泠泠……)
欢迎新人物出场,期待一下弟弟阿璨(can 四声)的表现
温泠月:呜呜怎么在宫里看见的哪个人都比傅沉砚正常啊,怎么偏偏嫁给一个除了好看一无是处的狗子了啊!(斜眼看,忍不了了!想崩溃大哭怎么办?)
傅沉砚:黑脸倒计时。
第21章 第二十一颗杏仁
青天白日下,她弯着腰躲在那块巨大的假石后,透过石头的缝隙,看见不远处亭榭内的悄声密谋的人。
至于让她忽然顿住的人,只有那个她本就觉得不怀好意的小卷毛。
“好啊,入宫竟然是来和谁私会的吗,让我好好看看你在和谁说话。”
她紧紧抱着怀中的馍馍,方才馋得不行的香甜味此时也全部消散。
几乎屏气凝神,姑娘第一次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自然也紧张的要命。
而不负所望的,小卷毛使者扶岐本人似乎真的非常鬼鬼祟祟。
只他对面交谈之人被一株不懂事的松树遮挡,扶岐也是因那一头卷毛才异常好辨认。
这本不干她什么事,但她如今整个人对扶岐可谓是异常敏感,厌恶程度逐渐超越对死阎王的厌恶。
死阎王虽然又凶又坏,但起码……起码没害过她。
可这小卷毛整个不怀好意!她不懂朝堂那些来往之事,但也明白,使者是友好的象征,应当和善沟通不是吗?
但他怎么能大庭广众之下对她下那种玩意!
最讨厌那种暗戳戳坏心思的人了。
她伏在假石旁异常警惕,觉得他能干出那种不礼貌的事,现在和对面这个人密谋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事。
就让她知道知道小卷毛又想怎么对她们使坏。
可中间偏偏夹了一条涓涓小流,不足以叫之结冰的温度,恰好将扶岐的话消解了一大半。
她努力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个所以然,只隐约听见个……傅……报仇……
他好大的胆子!
“你这是?”
凌厉男声穿透静谧,打碎维护良好的和平,从温泠月背后闯入。
她起初没听见,直到察觉到身后莫名有一阵阵的寒气,对方又加重了些音量。
“温泠……唔……”
傅沉砚被她猛地搂住并捂住嘴时才反应过来。
双眸瞪大,震惊地看着这个动作忽然像风一样的娇小姑娘,鬼鬼祟祟像小偷一样躲在这破石头后边偷窥,怀里还抱着一包东西……更像了。
刚想挣开,反驳的话却被温泠月一下子止住,连带着他整个人都被强行压在这个奇奇怪怪的假山背后。
“嘘,千万别说话。”
她手向不远处的亭子指了指,故作玄虚道:“那个坏人在密谋坏事,我们得好好听听,可不能再被他……”
她话说一半,脖颈忽然僵住,连同扼住男人脊背的那条胳膊都变得滚烫。
怎么是傅沉砚!
她现在松手还来得及吗?
方才情况紧急,她只知道有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叫她险些被对面那两个人发现,这才赶忙止住,根本没留意这人是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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