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怀疑自家娘娘精神恍惚了。
“……”
*
偌大的池子被雾气笼罩,周遭大石围拢,宛若仙境。而周遭的石地被擦地锃亮,雾、水、境,三者交相辉映。
隐约可见鲜红的花瓣飘零在温热的汤池表面,被温水烘得弥漫着幽香,故而称为雾春汤。
雾春汤只有她能用,这却是她第一次来。
她裹着纯白色的里衣,将南玉等人遣出,整个人埋在雾里被氤氲的舒服。
从小洗澡便不喜有人在旁侍奉,温泠月觉得被人看光身子是最难为情的事……并非保守,只是真的很不自在。
忽觉后方小庭异动,似有门开合声携风涌入。
她尚在阖眸,下意识以为是南玉来送东西,曲臂托着下颌顺声道:“快出去南玉,都说了不用你们帮我。”
没有等来任何回应令她睁开眼,却看见站在后方假石边的黑影。
雾色过浓,她辨不清是谁,却惊慌地顺手抓起身旁的长巾,虽她本来也穿了衣服。
“谁在那?”
黑影翕动,似乎试探性探着身子张望什么,视线依稀与她相撞,那人眸子登时明亮,神采奕奕地险些要跳起来一般,隔着雾气向她挥臂。
惊喜地高声:“阿泠!”
她不安地挪了两步,又自觉不妥后退。张嘴刚想喊南玉,却在叫声逸出的瞬间看清了男人的面容。
——傅沉砚。
“你你你、你怎么会在我的、我的……”她慌乱地吐不出一句完整话,眼前男人赤.裸着上半身,下被包裹完好。
耳根瞬间通红,较好的肌肉线条在雾中若隐若现,凝成的水珠隐没在腰线下衣处,大大小小的疤痕宛若最好的点缀,难免叫她喉间不自觉滚动。
垂涎欲滴?她怎么挪不动步子了。
只是他看起来似乎莫名惊喜,同时带着诧异。
她定定神,犹豫是否要尖叫,门外声音却先行响起:“娘娘,里面一切可都好?方才怎么听见……”
温泠月刚想答话,却在话音吐出一个音调的瞬间被他止住。
“嘘,阿泠不觉得若是被人瞧见我忽然出现在此处,你我这般打扮,更加引人遐想吗?”
傅沉砚强掩去颤抖的指尖,以隐藏自己的害羞,只庆幸雾足够浓稠,才让在看清自己身在何处时就红起的脸颊不那么难堪。
南玉没听到温泠月回答,将要推门而入的刹那,她才轻飘飘甩去一句:“无事。”
可她还是想不通,“你怎么在这啊?这里是我的、我的……”紧张到讲话都磕磕绊绊实在羞怯。
不是所有人都寻不到傅沉砚吗?
倏尔,一个念头窜上她心头,温泠月警惕地眯起眼,注视着那个距她不足一尺的男人。
樱唇咬出齿痕,却泛着桃红,上下翕动着开口:
“你不会是故意躲开所有人就为了偷偷躲在我的汤浴里……想要那、那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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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被遮眼睛的当事人版/沉砚:孤发誓当时真的只是想来洗个澡。
(我哪知道什么雾春醉桃,有阿泠就是好汤!嘿嘿……)
第26章 第二十六颗杏仁
还说什么不近女色,骗子!
不知傅沉砚究竟从她的话里捕捉到什么,只怔然面红耳赤地反复低喃:“是你的,你……你的……”
思绪回笼,他抬眸与她对视,格外虔诚,渴望寻求一个答案,双颊被烘地通红:“阿泠,你将才说这是……这是你的汤池?”
“对、对啊。”
做什么,傅沉砚不应当比她更清楚东宫构造吗?
却见他暗自嘟囔着什么,委屈地好像她才是那个闯入偷看他沐浴的。
虽然她还没解衣脱袍就是了。
但是她好似忽略了什么。
傅沉砚怎么是光着的啊啊啊!
虽然他们名义上是那种关系,但连圆房都不曾有过,怎么能直接跳过去共浴了呢。
温泠月错愕之际,对方忽然靠近,一改适才的害羞,笑得异常灿烂,眉眼在雾气的映衬下水盈盈如若揉入星子般。
“阿泠,孤也可以在这里沐浴吧?”
说罢,不等她作答,男人敏捷地钻入雾春汤,整个身子没入水中,鼻尖上方小心翼翼从水中露出来,眨眨眼,望向被震惊在原地的温泠月。
“阿泠你不是来沐浴的吗,为何不下来?莫非已经洗完了?”
她极力控制才没有当场哭出来。
这究竟是何人……她绝对不相信那个在汤泉里摆动四肢划水一脸惬意的人是死阎王。
“可是……殿下!”
水声被他拨弄过大,她不得不扬声,“这是本宫的,你怎么能用我的啊。”
“可是……阿泠不是太子妃吗?”他学着温泠月那股试探地音调,继续在水中眨眨眼。
持续大眼对小眼。
罢了。
她捂住眼,她眼睛疼……
兴许是难得一见的男子沐浴图,她悄悄挪开两指,从指缝中偷偷望向那个氤氲在雾春汤里的男人。
姑娘捏着衣摆的手攥紧,暗道:怎么办,现在看来,她更像偷窥殿下的了。
却不经意瞥见那个泡得舒服的傅沉砚头顶似乎顶着什么……她倏地睁大眼,唇角止不住地动了动,似乎颇是难为情。
抬起手不可思议地指了指那一抹鲜红。
“殿下你头顶……”
“嗯?”他面色红润,直起身子露出胸膛。
温泠月指尖轻颤,他头顶上顶了三片蔷薇花瓣……
男人没听清她的话,向汤池边缘滑了划,她犹豫片刻,蹲在假石边抬手触上他头顶柔软的花瓣。
像极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傅沉砚眸子颤抖,心底翻起一阵蔷薇化成的疾风骤雨,蓦然后退,耳根羞红地不像话。
却在连连后退中肉.身滚烫,脚下一滑向后跌去。
这本没什么。
但温泠月却被他猛烈的动作吓了一跳,加之水花溅起令边缘太过湿滑,她一个没站稳,惊叫着跌入雾春汤,坠入傅沉砚的怀抱中。
“呜呜呜好疼啊。”
她被温热的汤灌了个满怀,而傅沉砚不知该放在哪的双手更加局促,他甚至觉得自己比这汤泉还要烫。
男人对突如其来的意外打个不及,头脑彻底空白。
原本自己只是在宫外玩累了回来寻个沐浴之所。何况他又不知东宫有专属一说,在这汤池偶遇阿泠已经足够凑巧。
适才害羞之余是极不应当的幻想到……
但幻想只是幻想,他才没想过会成真啊!
昨日躲雨一瞬间的悸动在触到少女温软的腰身后再度如洪水般袭来,险些将他淹没,离奇的蔷薇香将他意识触及的模糊非常。
朦胧之下,她的里衣在水中摇曳,飘如谪仙。雾中春色,乍现的春光在冬日汤泉里格外令人心动。
她在被他搂住的瞬间几乎是下意识地后退,想起那日画册被骂之事,躲避更甚。
却见傅沉砚怔愣着,埋下头伸手对脑后束起的黑发胡乱揉了揉。
她不禁启唇:“殿下你走吧呜呜呜,我不看你就是了。”
说着,从一旁努力拨来大片泡泡,来掩盖住自己若隐若现的身形。
不免呢喃:“为何要来这里啊,也不知道躲着别人是去做什么了……揍六殿下血溅身上来洗掉的?”
傅沉砚轻咳两声,看着那个被泡泡包围的姑娘,好不容易压下羞涩,却听见她低声说的话。
说什么?
“阿泠当真将我昨日的话忘了。”
“话?”是说他屋檐下发疯不清醒说的吧。
“我不是他,何须揍什么六……六什么。”
“可嵇白说寻不到殿下,都找到福瑜宫去了。”她疑惑。
他咧开一个笑,“是孤可以去阿泠的寝殿的意思吗!”
“嗯?”
他在说什么?
男人嘴角弧度更肆,话也变得多起来,“只要孤不想叫别人寻到,是没人能找到的。想出去玩玩便去了。那个黑漆漆的侍卫是叫……嵇白?他成日聒噪的要命。”
温泠月:“你不是去……”
“当然,好不容易出来一次,自然要多玩些新鲜的。”
“什么是新鲜的?”她竟不觉间被他带偏。
傅沉砚说到行头,故作玄虚道:“可还记得《沉鱼拥夜》?那摊子上多了好些新话本子呢,阿泠若想看的话……”
她馋虫被勾起,说起话本子,她来东宫后的确没再读过了,大部分都留在温府,正想着何时能回去寻来。
“想看。”
泡泡愈发浓密,少女眸光里闪烁着泡泡折出的五彩光芒,温热的汤泉令她四肢百骸温暖起来,情绪也更加激动。
傅沉砚不知不觉也被她身边的泡泡包裹,指尖一股股暖意迸发,却被热气烘得头晕目眩。
玉京市坊好玩的太多,他买了……本想和阿泠一道看的。可这浴汤里好像有杏子香料。
完了……
可他好想再与阿泠待一会,只要一会便好。
头脑明暗间,忽然想起那一夜。
*
“他”似乎受了重伤,高烧不退,意识昏迷,而他能清晰的看见“他”的所有梦境。
——“谁不爱我,你也必须要爱我!阿砚,你必须永远爱本宫!“
——“阿砚,和母妃走吧,我实在是活不下去了。”
这究竟是那个女人和他所说,还是和“他”说的?
哦,他怎么忘了。
他和“他”本就是同一个人。
所以当傅沉砚再度陷入火海中悲剧的往复时,他像诞生时那样,在梦境唤住傅沉砚。
——“喂。你已经很累了吧,那么现在开始……孤就是你。”
*
说来连他自己都不信,再次出来的第一眼,他竟将那些市井玩乐抛诸脑后。最最想看见的是那个……或许可以称作他的太子妃吗。
温泠月只见他有些不对,气息也渐弱。
“阿泠若想看的话,下一次……下一次孤讲予你听,情节跌宕起伏你一定也会……喜欢……”
话音渐落,他却脚下一软,直到头被泡泡淹没。
她飞快地眨巴双眸,怎么方才还兴高采烈的人突然就……
“他不会淹死了吧。”
一个不好的念头闪过,挣开泡泡就要上前拉住他,没想到却反被一个极有力的双臂拽住。
整个人被与方才全然不同的力道再度扯入怀中,可这似乎并非那人本意。
直到男人站稳,再顺势将她推回那摊泡泡中央。
“咕嘟咕嘟——”
猝不及防被推开,温泠月被那泡沫呛地连连咳嗽。
“你怎么会在这?”
一道厉声若凌空之剑,毫无保留向她射来寒光。
“我怎么在这……”她被呛得头脑发胀,下意识接过男人的话,却猛地看向他。
傅沉砚,还是傅沉砚。
散发热气的汤泉没过他赤.裸的胸膛,如瀑的黑发垂于肩后,湿淋淋地往下滴着水,头顶积聚了一大团泡沫,似白冠加之于顶。
分明与刚才也没什么不同。
但望向她那道凛冽的目光却不容忽视。
“孤在问你,太子妃怎可来醉桃汤!”他与她保持适当的距离,确如鹰隼般瞧着她,似乎半句话的差池便可令她无法从此地完好离开。
与将才完全不同的音调……这才是傅沉砚。
那那个偷偷溜出宫只为看话本子的是谁?
她心底飞速闪过从不被她放在心里的,他曾悄声对她说过的那句莫名其妙的话:
——“阿泠,我和他,我们从不是同一个人。”
——“阿泠,你叫他死阎王?好有趣。”
“这里不是雾春汤吗?”她弱弱问。
“?”
傅沉砚觉得眼前女子脑子不正常,他怎可能去她口中所说之地。但她倒有极大可能擅闯他的汤池。
果然,最近忙于处理扶岐之事,对这位太子妃的行径多有疏忽,没成想趁他受伤,竟大胆到如此地步。
但话又说话来,他在皇宫高台昏倒,为何不是在紫宸殿醒来的?
他何时来沐浴了。
温泠月有点急了,拨开泡沐才骤然意识到自己轻飘飘的里衣还有些不妥。
“殿下从那边偷偷走吧,我真不会看你也不会说出去的,虽然外面有南玉在,但我可以把她遣走……”
他嗤笑一声,怒急反笑:“孤在东宫为何要偷偷摸摸行事。”
来个人把他赶走好不好啊!她真的,感觉这汤泡得她好热。
她冷然,扫了他一眼,默默呢喃:“因为你没穿衣服,还从我的汤池走出去。”
傅沉砚终于意识到周围景况不对,别过脸掩饰尴尬及心中不明所以的慌乱。一下跃上岸,却没有找到擦拭的白巾。
他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既然说要引开,来吧。”
“殿下适才不是说从不做偷鸡摸狗之事?”
兴许想灭灭方才傅沉砚那股子兴致勃勃的劲,她忍不住将心底的话脱口而出。
他咬牙切齿冷笑道:“太子妃要叫孤赤身裸体的模样被全天下人看去不成。”
温泠月暗想:也不是不可以。
但她轻轻“哦”了一声,趁他背过身时裹上自己的罩袍,越过宽敞的汤池中央,顺着两列屏风围成的走廊来到门口。
旁边略显不耐,听见脚步声竟直接抚上大门,正欲推开。
有黄昏灿烂的光芒从敞开的门缝渗入,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却抢先她一步:“嵇大人。”
“请问娘娘可在内?”
是嵇白的声音。
温泠月倏然睁大双目,冷汗一阵阵往外冒,一把将门从他手中夺过,轻巧阖拢同时对他噤声。
门外南玉回答道:“在呢,娘娘在此沐浴,想必快要结束了。”
“有句话不知当不当问,但事态紧急,请恕嵇白失礼了。”
嵇白停顿了一瞬,道:“请问我们殿下可有在内与娘娘一同沐浴?有下人曾说见殿下前往雾春汤。”
一门之内的二人将此话全然听去,两相对视,有不好的预感诞生。
各自向下望去,一个浑身湿透,里衣紧紧贴合身体,另一人则干脆光着上身。
尽管他们有婚契在手,青天白日下这般站在一起也实在过于惹眼。
温泠月觉得似乎有什么要从身体里跳出来。
门外之人终于再次发话:
“因有要事需殿下定夺,事关朝政,故麻烦南玉姑娘……打开大门查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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