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蛋,溜不了了。
温泠月呼吸一窒,南玉那个乌鸦嘴……
眼前墨绿衣袍,腰间佩剑,面目不爽的男人无他。
傅沉砚。
背后纷纷落落的桂花不出意外既是他将才粗暴的手笔,金黄的艳阳色与他身上如名讳般碧绿近砚色的衣装对比实在鲜明。
或许该说灿烂金黄的桂花与朱墙是神仙妙侣,而眼前格外突兀的人就是这场画卷最大的败笔。
然,更为突兀的是这人手里握着的……一只拢着羽毛的金丝雀。
傅沉砚左手掌掴着姿态小巧的金丝雀,右手是一只小巧的长网,绳结处沾有桂花枝。
发生了何事自不必说,温泠月近乎已经在脑海中脑补出一段恶男人见了貌美金丝雀为强行占有而不惜动用私刑捉之于手又囚于身侧的邪恶话本故事。
眼前一切证据都如此合理。
这个恶人怎么敢对那怯懦的小鸟下手的!
一腔愤懑到口中却演变成:“殿下好雅兴啊……”
她恨不得扇自己一掌,说什么呢!
调整好口吻,她第一次鼓起勇气对他高声:“臣妾斗胆,认为殿下梳理花树还是要温和点,对待弱小也应当……”她瞥了一眼动弹不得的金丝雀,“应当发扬殿下慈悲圣心。”
呵,傅沉砚能慈悲铁树都要开花了。
傅沉砚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对她所言没有想象中的怒气,反而意外抬手叫她过去。兴许是在宫中他亦不敢太放肆,可这不代表她不生气。
她不情不愿地与他并肩站在桂花树下,只是碍于在外的确不便叫旁人看出他们不睦。
否则她才不愿和他靠那么近呢!
依旧是一股孤傲的雪松香,眸光没有落在她身上分毫,眼底难得挂上一层浅笑,却与外界隔了一层厚厚的寒冰,使得她捕捉到的笑意也变得疏离,明目张胆的假意奉献。
正当温泠月思索着如何脱身时,傅沉砚倏然开口,似乎她所站之处太过刺眼,男人终日冷冽的双眸微微眯起,声调却是令人捉摸不透的平和:
“有劳太子妃,可否帮孤一个小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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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桂园捉鸟版·沉砚(打个喷嚏):谁骂孤?
阿泠:帮你的忙?帮你扇自己一巴掌就好。
傅沉砚开始讲礼貌必定没好事……
第9章 第九颗杏仁
温泠月一脸警惕地看着那人,疑惑他为何忽然开口循礼,莫非又像夜宴那晚吃醉酒了?
盯着他眼睛时触及到冰霜果断撤回视线,这又分明不像。
可否?她敢否吗?
只听他毫不犹豫道:“帮孤拔剑。”
“啊?”她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傅沉砚抿唇,眼眸沉色,眸光从腰间掠过,又定格在她眼中。
“这不太妥当吧?”她犹豫着,那剑紧贴他腰身,分明用他握着网的右手更好拔,要她来……也太暧昧了吧。
傅沉砚耐心稀薄,金丝雀羽毛拂过他手掌,那人侧身时温泠月才看清,他右臂肩下方有一道鲜血淋漓刺目的伤口,再往下,她才注意到长网下端染上殷红。
“你是孤的太子妃,有何不妥。”他满头阴云,音调蔓延开暴躁本性,少女大发慈悲般,瞧他受了伤才不情不愿地将那把青云拔出。
剑身沉重,与她素日在自家哥哥手中讨来玩的要沉上不少,还需得多施几分力才能稳稳托住。
“喏。”
她将剑递给他,离自己极远,似乎还能感受到这剑搁在自己脖颈上的温度,不觉在心中嫌弃。
傅沉砚没有拿,反而抬手用网轻轻拢住金丝雀,好叫它不要乱跑,对温泠月继续说:“抬起来,对着铁圈砍。”
金丝雀左爪上被钢丝缠成了一个环,环上又套了更粗些的环,不知是坏心眼的人故意套上,还是这鸟误打误撞奔进捕鸟笼中又逃出来时缠上的。
但出现在此处……定是这死阎王,捉鸟不成还把自己弄伤。
温泠月拿着那把硕大的长剑,看着那小小的环,在日光照耀下只觉眩晕,“砍、我我砍死了怎么办?”
傅沉砚难得逸出一声微不可察的嗤笑,绝非善意,却让温泠月镇定些许。
“死不了,网都裹住了,就一节铁环在外,你有何可怕的?”
温泠月试着开口:“我能用剑尖磨开吗?”
傅沉砚挑眉,愈发觉得她可笑,“你觉得呢?”
温泠月极度紧张致使她握着刀的指尖微微颤抖,她何曾真的用过刀,神情犹疑着迟迟不敢下刀。
“你越迟钝,它脚上的血便要多渗一分。”
金丝雀被铁环勾出的血一如傅沉砚大臂上的划伤,他却毫无知觉的任由鲜血流至小臂。
她脑中忽地闪过多个性命被眼前人威胁的日夜,心中一闪而过的念头令她吓得一个激灵,青云劈下去的瞬间倏然顿在原处,她手一抖,剑柄陡然落入他手。
短促急切的“嚓”声过后,铁环应声破开,金丝雀也如重获自由般伸展脚爪,却忘记身子还被傅沉砚桎梏。
一道视线从未离开她的脸庞。
温泠月后知后觉地看向傅沉砚,不理解他这样做的缘由。他原就可以用受伤的右手挥剑,为何非要逼迫她这个不会用剑的人去……
他明明知道她毫无剑术可言,有极大可能砍伤金丝雀。
还是说他毫不在乎那雀儿的命!
秋日,还未到梅雨季,她却觉彼此间云雾缭绕,她无法勘破傅沉砚所想,也不想去理解这种扭曲凶狠的心理。
鲜血将要干涸,他迅速起身,剑在右手行云流水般从半空划过,那一瞬他们身后闪过一道尖锐厉声:“殿下,剑下留人,万万不可啊!”
傅沉砚皱眉,温泠月顺着声线只见嵇白拎着一只锃亮的金笼,三步并两步向他们跑来。
她再回头,却只听见身后长剑入鞘的风声。
嵇白望着他,又转而看她,最终却将视线落在金丝雀上,才松了一口气。傅沉砚似是玩倦了,慵懒地将鸟送入笼中,扣锁的锐响似是在斥责嵇白的姗姗来迟。
自他夺回剑后,就再不曾对温泠月施去一个眼神,转身便往外走。
“嵇白,带着笼子回东宫,别忘了给那笨拙的蠢鸟喂些吃食,免得叫有些人以为孤虐待了它。”
温泠月眼眸瞪大,他是在说她?
直到看不见傅沉砚的身影后,温泠月才启唇问出心中疑惑,“嵇白,这鸟是?”
他负手恭敬行礼,谦声:“拜见娘娘,恕卑职失礼,此鸟乃殿下心爱之物,今日是下人忘了关笼才飞了出来,若是惊扰了娘娘,当真该重重责罚。”
温泠月摆摆手,讶然:“这金丝雀是他养的?”
他肯定,后又补充:“殿下恐它受伤才特意只身来寻,没想到还是受了伤。”他看见金丝雀左爪上的红痕,落寞道。
“哦。”她长长应声,心思并不在此,又道不明现下究竟在想什么。
嵇白又说:“适才卑职失言,惊扰了娘娘也当责罚属下。嵇白误以为殿下挥剑是要伤娘娘,这才惊呼。”
看着躬身的男子,方才她握剑时的心思陡然暴露。她那一瞬对傅沉砚的厌恶里竟闪过将剑劈在傅沉砚左胳膊上的想法,实在后怕。
可傅沉砚为何要转圜一圈,最终把剑夺回呢?
她想不通透,只当是傅沉砚那股子顽劣阴险在日光下暴露作祟。
“无妨。”
*
直到她在嵇白的引领下随他和金丝雀一道出宫,瞧着停在宫门外的太子马车发怔。
他怎么还没走?
嵇白先一步上前将珠帘掀开,“娘娘请。”
入目便是傅沉砚那双意外白皙的手指随意地撑在左额角闭目小憩,乌发倾斜而下,如瀑般落在金纹墨绿华袍上,懒散又矜贵。可眉心却微蹙,略微的不满显然是因为等她。
温泠月犹疑了一瞬,直到看见南玉在后车的身影,才别扭着上了傅沉砚的马车。
待她一落座,马车顿时摇摇晃晃离了宫,车窗是独特的镂空形态,大片日光洒在他侧颜,依稀能见本微不可查的柔软细毛,将他雕饰的攻击性全无。
珠帘玉坠在缓行中叮咚作响,清脆婉转似乎助长了他的睡眠。
可他终是未睡,右臂的伤痕已彻底干涸,嵇白在一窗之隔的帘外骑马,也没有开口。
温泠月自觉在与他并坐的中间留出一道分界,脊背僵直地不敢越雷池半步,满心盼着下一瞬就驶到东宫,她才好一溜烟跑回自己寝殿。
马车摇摇晃晃,车夫知太子受伤,故并未疾行,随着催眠的珠玉磕碰声,温泠月疲累一整日终于不敌困意,不知不觉也忘了现下处境。
她嗜睡,在温泠月看来的确没有什么是比睡眠更重要的了。
可傅沉砚并非她所期待的木雕,她昏沉之际,他在无人言的寂静中随口:“过几日不要乱跑。”
她愣了下,才意识到这是在同她说话。
“嗯?”
温泠月多少有半分愧疚心,对于将才她误将傅沉砚当作捕鸟作乐之辈,甚至以为他是不顾金丝雀性命将之看作玩物的卑劣小人。
傅沉砚心中有思,没有察觉她的混沌,沉默片刻后自顾自说:“孤的意思是叫你这几日老实待在宫中,无论母后亦是父皇传唤都不准出宫,届时有一场特殊的宴,孤需……”
舒缓轻微的呼吸声从右侧徐徐传来,傅沉砚声线彻底被定在半路,他咬紧牙关格外阴沉地转过头,怒意在心底泛起苗头,果不其然是温泠月已睡着后的平稳神情。
他的话她当真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温泠月闭目时睡得香甜,她也不想的,可这马车座椅柔软,垫子是蜀锦绣制极是丝滑,车夫驾车速度刚好,珠帘声也刚好,只有一个嘈杂的男声异常惹人厌。
谁说个不休啊?
不要在人家睡觉时惊扰是最最基本的礼仪,这人也不知道吗?若是换成死阎王,他定会对吵他清梦的喧闹之人痛下毒剑。
不知情在温泠月睡梦中被骂了一通的傅沉砚显然不准备忍耐。
若说他等她一道坐同一辆马车回东宫是免得惹人口舌,这已是他的底线,可这女子竟在他的车上睡熟,还让他白说了那么一通。
“温泠月。”他沉声。
少女没有反应。
他又加大音量重复一遭,少女这才猛地惊醒,看见他的瞬间两手无措的捂住唇,眼眸惊恐定定地看了好几眼,这才意识到自己尚且在太子马车上。
竟然睡了一觉做了场梦还没到。
“我没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吧?”她脱口而出,生怕将才梦中的暗骂被那人听到。
傅沉砚冷笑一声,歪歪头对她说:“你还想说什么?孤的话可是在梦中都听去了?”
温泠月匆忙摇头否认,“殿下……“
她话音未落,马车似是压过陡石,猛地倾斜,叫傅沉砚毫无防备地向她的方向一偏,所幸在关头处迅猛用双臂支撑,才免得将整个人扑在她身上。
像什么样子!
可他大臂上的伤在牵拉间失衡,飞速撤回时免不得闷哼一声,余光瞥见身侧女子环臂紧紧捂住自己好像他要非礼了她的模样,极度不爽时听得马车外御车之人颤颤巍巍道:“回禀殿下,适、适才是那个新来的小侍卫还未御熟那匹烈马。”
傅沉砚浑身泛着阴森寒气,累积的乌云浓郁,咬牙道:“爱骑马?那就让他绕着东宫骑两百圈,总会熟。”
车外事处置完毕,车内的温泠月瞧着这陡然震怒的男人,觉得自己难以自保,车却在这时倏地停住,宫人怯怯道:“禀殿下,到了。”
傅沉砚没有理会,反而将二人间那条间距视若无睹,眼里是怒火缭绕,他毫不客气地将她扔护胸前的手拉下。
“不论你想要做什么,将要做什么,脑子里想了什么,孤懒得管也不想管。但你记住了,十日后赴宴前若孤在东宫找不到太子妃,东宫就不再有太子妃。”
他眯起眼极具危险的盯紧她双眸,似叫她的慌张无所遁形。
而当她终于理顺他说了什么的时候,傅沉砚已经离开马车。
南玉在下等着她,见到温泠月第一眼就是她视死如归的表情,和失魂落魄后的愠怒。
对南玉念念有词,一会说:“我是不是要死了?”一会又道:“死阎王,虐待癖!”惊惧愤懑交错,一时分不清是该先害怕还是该先生气。
另一边,疾走的傅沉砚照旧怒火攻心,他何时在旁人面前接连两次失态?夜宴暂不论她如何引诱他枕肩,今日马车被她连连无视,他何曾受过这般屈辱?
“殿下,卑职不知该不该问,但还是好奇,您在桂园中救金丝雀时为何叫娘娘动剑……”
“知道不该问就别问,你的好奇心从来没好事。”傅沉砚毫不留情。
但沉默一瞬还是说:“她果真不会用剑,夜宴杏仁看来当真并非她谋划以借此刺杀孤。”
嵇白心惊,殿下竟还对夜宴昏睡离奇离宴之事心存芥蒂。
紧急状态下会剑之人的动作是无法掩饰的,若真想用杏仁,温泠月实在太过笨拙,像极他那贪嘴乱跑的金丝雀。
“嵇白,你说孤昏睡丧失意识的境况为何又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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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丝雀:啾啾啾啾啾啾!(潦草翻译:……)(太脏了翻译不出来)
温泠月:如果上天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我一定毫不犹豫砍下去…对着死阎王的脑袋。(义愤填膺)(抹泪抱住弱小无助的金丝雀)
以及~下章欢迎xxx。
第10章 第十颗杏仁
某些时刻温泠月觉着自己也是个精打细算之人。
譬如傅沉砚说十日后不要出东宫,今日第三日,定是无妨的。因此她便坦坦荡荡出宫赴了友人邀约。
对,正是那大清晨拉着她去花楼吃酒的那位。
“阿颂!”
温泠月下了马车便见那明艳女子,束这高高的发髻,发下缠满妃色珠玉,灿烂如虹的吏部尚书次女,元如颂。
被唤的元姑娘一下回身便见了她,欣喜溢于言表,“小月儿,你来的好生慢,莫不是嫁给太子殿下便懒怠了起来?”
元如颂伶牙俐齿,如往常般揶揄温泠月,自小一道长大的情谊总不会因一方嫁娶便生分,纵温泠月嫁成世间除帝王外权势最盛的男子也无碍。
“你怎又来花楼,日日吃酒,身子能受吗?”温泠月疑惑,身后是那颇是熟悉的三层繁楼,即便站在门外也能听得内里时时传来的杯盏交换声,好在现下不是清晨那般的诡异时辰。
刚过黄昏也叫花楼展现出真正的热闹来。
元如颂抖抖肩上滑落的茜色披帛,满脸怨气道:“我正是要气气那呆子!”
她们并肩而行,温泠月不知不觉被气鼓鼓的元如颂牵至一楼角落一张木桌落座,只见她倒了一杯又一杯,就是话不入实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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