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背叛感油然而生,付莘幡然醒悟:“我就说怎么每天都有下午茶喝!”
“还有几次我在学校碰见他,顺便打声招呼。大老板情商蛮高的,跟我扯完几句家常话,很自然地告辞了,那时候我就知道你们为什么会结婚。”
“为什么?”
“他接地气啊,对你又一心一意,可惜我仇富,不然现在肯定帮他多说几句好话。”
付莘差点被鱼肉呛了一口,她捂嘴笑道:“我也仇富,只是恰好找了个有钱的老公,哦不对,是前夫。”
“无疑你是幸运的。”
许玲珑眼里隐着一缕惆怅,付莘猜她有话想说,顺水推舟问:“你呢,不觉得自己幸运吗?有个可爱的儿子,丈夫是航天工程师,以前大家就很羡慕你。”
苦涩的酒液进入口中,许玲珑嘴角勉强弯了下:“是吗?”
“他检查出来是淋巴癌,我很早之前就告诉他按时吃饭不要熬夜,结果这一天还是到来了,下个月手术,但这个病你知道的,很难好。”
怎么会……毕业那天还见许玲珑老公生龙活虎站在那里,付莘望着许玲珑麻木的表情,心脏陡然发紧。
她过去常听许玲珑抱怨自家老公工作性质特殊,保密性又强,一旦紧急召回,短则数周,长则半年,回不了家通不了电话。
最困难是研二怀孕那年,许玲珑大着肚子还要完成科研任务,忙活事业同时,还要分心照顾家庭,可她那么乐观,抱怨话也是带着笑说的。
现在好不容易一切都好了起来,又发生这种事……
安慰起不了效果,付莘深知最有效的办法就是陪她一醉方休。
“他疼成那样还笑着讨好我怕我生气,真是傻瓜,可是他为什么狠心生病让我心碎……”
“他说要健健康康陪我到一百岁,做不到的事为什么要承诺……”
许玲珑趴在桌上,不知道是醉了还是哭累了。
付莘失神地转着酒杯,她无法想象面前这个娇小的身躯将承受着失去丈夫的痛苦,还要肩负起赡养一大家子的压力,这世界上很多人的命运就好像老天开的一场玩笑。
付莘深吸一口气,平稳内心翻腾的情绪。
桌上灭了又亮的屏幕,是陈斛不适时打来的电话,付莘无心去管。
她叫来服务员买单,扶许玲珑回酒店休息。
许玲珑好像将心中的郁结留在了北京的那个夜晚,分别的那个早上她一如既往笑得很乐观,对付莘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多傻啊他,你对他那么好。
付莘咂摸半天也吃不准这句话的意思,但她觉得许玲珑这句话应该也是在说自己。
学校安排的时间很合理,付莘还能赶回学校上完这周的课时。
由于付莘讲课的状态肉眼可见变得严肃和公事公办,学生日常插科打诨的情况少了很多。
离投稿事件过了快一周,她懒得归咎责任,下课前敲打几句就翻篇了。
峰北市十一月的天气好得不像秋天,也不像临海的盛鸣市,总是蒙着一层水雾。
油画质感的蓝天,不太烈的阳光,正好适合户外运动。
休息日最后一天,原萱难得不泡实验室,付莘问她要不要一起去爬山,毕竟校运会快到了。
运动会就在一周之后,捉迷藏项目提前抓阄,定攻守位。
说起来何聿周也是受害人,他代表信息学部抽到了抓人的红方,这意味着学部的参赛人员得全程追着定位跑。
可想而知怨念有多大。
每个学院最多四位老师参加,整个学校大大小小三十多个学院,除去合并为一个队伍的文学部,也有二十多支参赛队伍,合计起来是个不得了的数目。
原萱摩拳擦掌,士气高涨,拍着胸脯保证道:“包在我身上了,肯定让你苟到最后。”
付莘被逗笑:“那就仰仗你了。”
付莘也不是无缘无故想去爬山,前两天她和同事约完饭回小区,正巧遇上电梯检修,其实她完全可以等十几分钟电梯修好了上去,不知怎么的,她心血来潮爬起了楼梯。
想着才九楼不要紧,以前学生时期住宿舍,提着两桶水她都能健步如飞爬上三楼。
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体力,两手空空爬到四楼就累得喘不过气,真是岁月不饶人。
付莘撑着栏杆歇了会儿,楼梯间回荡着她有些沉重的呼吸。
一鼓作气显然行不通了。
她点开微信一边回复信息消磨时间,一边爬楼梯。
恰好原萱发了很长一段语音,她刚和相亲对象从电影院出来,满腹槽点,不吐不快。
付莘忍笑,按着语音键回:“怎么这种奇葩老是让你碰上,要不咱还是去庙里算一卦吧,在上进和上班之间,也许上香比较管用——”她光顾着说话,踩空台阶,心头闪过一瞬慌乱,不由地摒住了呼吸。
手指松开语音键,发没发出付莘已经顾不上了,她慌忙间想要抓住什么东西稳住身体,下一秒手臂就被人拉过去,顺势跌在一处温暖但坚硬的地方。
“小心!”
头顶响起道年轻男人的声音,沙哑粗粝,不轻不重,甚至还有些温柔,紧接着他捂着嘴咳嗽了一声。
很奇怪,付莘感知到耳廓马上就烫了。
她很快站好,道了句谢。
楼梯间门外的走廊,灯光白亮,有些刺目,付莘稍稍眯起眼,低她一个台阶的男人被阴影笼罩着,给人种虚幻又可靠的感觉。
他戴着口罩,付莘看不清他的模样,只是朦胧视线中的身影让人心颤。
男人又咳嗽了一声,大概是怕传染付莘,略微与她拉开距离。
而后朝她点头,做了个往前的手势:“九层到了。”
“哦好。”付莘攥着手机,抬腿又爬了几级楼梯。
男人没再说什么,继续往楼上走,付莘好奇地看着他的背影——对了,他怎么知道自己住九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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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Drowsy Bakery
登山计划事出有因,可付莘没预见后果——大腿酸痛,连着两天颤颤巍巍,站也站不得,走也走不得,成了半个伤员。
原萱迷上学校新开的那家烘焙店,最近负责给整个办公室带下午茶。
与其说迷上烘焙店,不如说是迷上烘焙店老板。
开张半个月,老板第一次在烘焙店出现那天,原萱刚好在场。
几个女学生靠一起窃窃私语,时不时伴着跺地板和互相锤打的动作,站在柜台打包餐品的男人抬眼扫过去,她们掩面偷笑,毫无被抓包的尴尬。
原萱这才看清老板的长相。
衣品什么啊还是其次,这张脸穿什么不好看呢,不过总觉得有点眼熟。
买单的时候他欠身为原萱递上发票,彬彬有礼地笑:“欢迎下次再来。”
“我郑重宣布,他已经取代何聿周在我心里的位置了,绝对的男明星级别。”原萱把偷拍的照片给付莘看。
付莘正好被同事叫去干活,她匆匆扫了眼,有些无言:“就半个背影能看出个啥。”
“看背影就知道是个帅哥。”
嘁,没劲儿。
付莘戴上工牌就随人出了办公室。
午后,付莘要去图书馆找一本教材。文理分馆离实验楼较远,付莘搭了校内观光车过去,和一群游客坐在一起,刚上车时她还有些局促地抱着包。
比起校园巴士稍显逼仄的封闭环境,付莘更加钟爱观光车三面通达,几乎等于露天的空气流动,胸中浊气都被阵阵清风带走。
正是课间,道路堵塞得要紧,观光车将前方人流拨开,缓缓行驶。付莘坐第一个,也就是副驾驶的位置,耳边还能听见游客对着峰大的古建筑高谈阔论,赶课的学生撞到陌生人后慌乱抱歉,以及隔着铁网的篮球场内,庆祝三分入网的欢呼声。
这么多碰撞在一起的声音熙熙攘攘,蒸腾的热气沉降于老树阴影下,付莘放空地捧着脸望向远处一点。
说起来,这么多年付莘依然认为学校是最适合她,并且最具有生活气息的地方并不是毫无道理。
因为,真的很养眼啊——男大学生们。
比如,几秒前三分进篮那位,穿着经典款运动衫,身姿矫健,煞是养眼。
跟队友碰完拳,他来到场边拿起一瓶水,仰头灌下去,头发柔软地被风扬起,手臂抬高带起的衣摆也随风飘动,偶然露出现线条分明的后腰,付莘脑子里只浮现出一个字——欲。好没来由。
明明连脸都没看清。
那人好像略有知觉,陡然偏头朝付莘看过去。
付莘做贼心虚地收回眼,暗自吐了吐舌头。
在图书馆一待就到傍晚,观光车运营时间结束,付莘把书和笔电都塞进托特包里,徒步往生科院走。
度过入职适应阶段,除非课题组临时派活儿,最近打完卡她就直接下班了。
下班后的时间才真正属于自己。
想到这些,她步伐逐渐轻快起来。
再次经过篮球场,付莘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半截赏心悦目劲瘦的腰。
沿着铁网外走,眼睛只顾寻觅场内的人,猝不及防撞上什么,脑门被手指抵住。
“看什么那么入神?”第几次遇见她不专心走路了。
“何聿周你是不是找打。”付莘一掌拍开,瞪过去,他也不觉得尴尬。
何聿周手上抓着书,显然是刚下课。
“大学生你都觊觎?”何聿周暴言。
付莘想把他眼镜掀了,她抱起两只胳膊:“谁告诉你球场里打球的都是大学生了。”
“那不然?”
“学校的老师,咖啡店的配送小哥……”付莘顿了顿,理直气壮道,“还有烘焙店的老板,哪个我不能看?”
“你觊觎的人还挺多。”
“不会聊天可以不聊。”
“说几句好听的,下周运动会我考虑一下要不要给你放个水。”何聿周挑了挑眉。
他这语气和做派太像高中生,顽劣的逗弄,又夹杂着气定神闲,甚是倨傲。
可惜付莘不是十几岁,不吃他这一套。
“不好意思,压根没想赢。”
“无趣。”
“谢谢夸奖。”付莘正要走。
“哦,我想起来……”何聿周卖了个关子,“你刚说的烘焙店老板是我熟人。”
付莘愣住:“嗯?所以呢,能给我打半折?”
何聿周笑起来:“如果是老板娘的话,可以。”
他打完哑谜,摆摆手扬长而去,留下一脸莫名的付莘。
“神经。”
最近日子不太平。
付莘隐隐约约有了这种感触。
不知是换了新环境变成这样,还是因为认识了新朋友、邻居、同事这些,总之变故颇多,接连打得她措手不及。
两个钟头前,付莘从生科院大楼冲出来,直奔烘焙店。
起因是今天一早,原萱激动非常地将手机屏幕怼到她眼底下。
“喏,这就是陈老板真容,我就说学校这么点大的地方根本藏不住事儿,早有学生发到群里捞人了,虽说戴着防飞沫口罩,不影响能看出是个大帅哥吧!”
店里人很多,偷拍也光明正大多了。
照片里,烘焙店暖黄的灯光降在他身上,似乎被热气蒸熏,他的模样慵懒自在。卫衣袖口利落地挽到小臂,一开始他在调整展示柜里的蛋糕,有些长的刘海盖住他一部分眼睛,却仍旧能看出温柔神色,第二张便是他已经起身去看学生镜头的一幕,发懵的无辜眼神一下就刺中付莘的要害。
她猛然攥起手机,瞳孔惊慌颤抖着。
这期间各种情绪和小事堆积在一起,恰到好处在此刻爆发。
不顾原萱在身后的呼喊,付莘夺门而出,一刻没停地跑到cbd,在咖啡店隔壁找到这家烘焙店。
这是付莘第一次来,也是第一次留心店名——半醒烘焙。
徽标简洁得不像卖面包的,更像一家studio。藤萝紫色衬底,“drowsy bakery”的字样由凌乱歪斜的手写体设计而成,下面戴着睡帽的小狗面包师,线条简洁个性,带有一丝俏皮感。
付莘调整两秒呼吸,整理好头发,推门进去,铃铛轻响,一股浓郁的黄油香味扑面而来。
跟初高中校门口的那家烘焙店差不多的香气,恍然间许多回忆涌进脑海。
这个时间段学生都去上课了,三三两两的顾客抬着餐盘徘徊于各个柜台挑选之间。店铺面积不算大,原木风格的装修使食物卖相更加诱人,白色油性笔将下午茶的各款搭配写在玻璃柜面,顺着箭头就能找到面包,配图完全是小学生简笔画,却误打误撞有种法式街头小店的粗糙和温暖。
付莘对陈斛开这家烘焙店的用意有了预感。
小时候爸妈常不在家,她和陈斛每天就在校门口的烘焙店把作业写完,直到夜幕降临才一起回家。
付莘说自己喜欢烘焙的香气。
其实不是的,她只是怀念那段时光。
怀念华灯初上,两人带着一身面包的香气有说有笑回家。
那个时候还不知道烦恼是什么。
兼职店员是付莘班上的学生,但付莘一时半会没想起名字。
“你们老板在吗?”
“在啊,老师您有事吗?”
有,事大了。
“奇怪——”陈斛盘腿坐在地上,周身乱七八糟散落着马克笔、剪刀之类的手工用具。
余光瞥见有人掀开布帘进来,他咬着pocky含糊不清问:“小郑啊,刚才量的橱窗长和宽各是几厘米来着?”
没人开口回答,他便自顾自往下说。
“惨了,我好像把长宽搞混了。”巧克力棒被咬得嘎嘣响,他眉皱了皱,没什么犯错的自觉道,“你说我们直接这样贴出去,他们弯腰九十度看海报也很合理吧。”
来人一步一步向他走近,直到停在他跟前。
“算了,手工活我真干不了,还是找个美术生代劳吧。”
陈斛依旧专注地看着画报,仿佛在审批什么重要文件。
付莘忍不了了。
“我想过你跟冯小姐两情相悦,喜结良缘谈成一笔大生意。也想过你就算洁身自好,但就以这个上八卦头条的频次,炒作上瘾早晚进军娱乐圈。到底谁让你来这里开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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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摇尾巴
付莘怎么都不会想到,人称恃帅行凶的烘焙店老板竟然是自己的前夫。
后厨仓库面积很小,有一台正在运行的冰柜,两边靠墙置放货架,一些做面包的原材料整整齐齐码在上面,两个成年人几乎快要塞满这个小房间的全部空地。陈斛穿着工作围裙,大大咧咧坐在地上,手撑着脑袋,耳朵上还卡了一支彩铅,即便被站着的人俯视,也看不出他眼里有一丝屈服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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