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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御总局非常冷清，除了身有要职的工作人员，所有的平民百姓都被迁移进了地下城，空荡荡的大厅里只有一个女孩，不安地坐在等待区里。
听见门口有人的动静，她下意识眼前一亮往那边望过去，发觉来人并不是自己等的人以后，又失望的坐回去。
她长得有些眼熟，怀里抱着两个小巧的饭盒，安静的等着。
门卫显然是认识她，小声向杨修报告：“这是太空军官江雨的妹妹，每个月都过来找华约首席建模师赵嘉言。”
托她帮忙带点东西上去。
但今天华约首席建模师赵嘉言没有如常回到地球做走私贩，因为战争猝不及防的被打响。
她也不知道江雨已经牺牲。
杨修略一颔首，接着面无表情地从江雪身边走过去。
太空中的战争，和陆地上的不可同日而语。
陈礼不断地调整军队，每个军队调配得当，尽量避免伤亡，却还是在旅团的猛烈的攻势之下不断地往后退着，在原本的霜联防区内艰难的应对着。
赵嘉言面无表情，节奏这样快的局势里她也跟得上，只冷静的提醒陈礼一些必要的数据。
虽说地球经历过这么长时间的和平，但军备方面倒没太松懈，旅团一时之间有些吃力。
陆谦远惯例冲在最前面，但左右两边的兄弟全部换人，他有些不适应，强迫自己平稳下来，只跟着陈礼的指挥行动。
没问题的，只要相信她，就没问题的。
两支军队打的难舍安分，但主要还是旅团那边攻势更加猛烈一些，地球太空军是如此庞大而繁复，不断有大型爆炸波及，接着在星空中荡开一朵朵妖艳的花。
赵嘉言低低道：“要输。”
她的声音微不可闻，只有陈礼一个人能听到，语调几近绝望。
没有人比建模师更能清楚战场上的局势，不管陈礼的指挥多么的得当，也不管她是多么的自信，但现在来说，地球完全被压着打。
旅团已经完全适应了这场战争的节奏，掌握了主动权，正在把地球打的节节败退。
饶是她，也不由得丧失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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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输。”杨修垂下眼睛，镇守在了地球防线最前端。
他的肩膀被无言的拍了拍，冯林再次穿上了军装准备出征，声音浑浊，“按照那孩子的脾性，就算太空军全部牺牲也绝不会认输，旅团的军队也必定会遭受重创，届时就是我们用处来了。”
他笑了一下，眼睑处泛起了点皱纹，“真可惜啊，我太老了，上不了太空。”
否则听从陈礼杀伐决断的指挥，也一定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太空军的人数同地球人比起来仍然算不值得一提，毕竟科技发达，打仗也并不像是古代一样拼人数，但这伤亡的数字，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他们都在等。
为了防止引起民众恐慌，地下城的网络信号已经被完全切断，但不知道哪里传来的风声还是让人类惶恐不安。
据说是指挥的两个朋友牺牲，指挥风格一下变得毫无章法，正在疯狂送人头。
过了三个月的太平日子以及对陈礼的各种神化，地球人并不能够接受有半点可能会战败的预兆。
他们开始恐慌，在地下城内自发聚在一起，焦急地谈论着，痛骂杨修狗贼居然敢关信号。
杨修轻轻闭上了眼睛，接着在冯林不解的目光中下令：“所有人跟着我一起”
*****
赵嘉言那声轻轻的呢喃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陈礼恍如未觉，过了一会儿才问她：“你怕死？”
赵嘉言手指翻飞，自嘲一笑，“谁不怕呢，江雨跟赵子辰其实也怕死怕的要命，但真到了那一刻，谁还管得了这些。”
真到了那一刻，死亡只是一个轻飘飘的概念，头顶使命有千钧之重，任何事同之比起来，只是很小的一部分。
太空军开始溃不成军。
因为他们终于发现了，不管指挥如何淡定安稳，如何貌似胜券在握的模样，都改变不了两方恐怖的实力差距。
陈礼开始沉默，甚至显得有些不耐烦，而最先发出撤退指令的，是霜联军的一位军官，他喘着粗气告诉手下人：“管不了那么多了，打不赢还不退！我们的防线并没有崩溃，全部退回防线后。”
有了军官发令，就算总指挥极力遏制，他们也宛如潮水一般退去。
如果说初期还抱着一定的希望，现在所有人都清楚的认识到旅团的可怕。
这是纯粹的实力碾压。
之前无数次的失败，无数次的绝望，做不得假。
也许是因为前两次的大获全胜令他们产生了错觉，也让他们忘却了恐惧，却在这一刻，全部席卷重来。
“果然是霜联的……”陈礼嗤笑一声，嗓音里发出不屑的声响，终于下令：“华约后备军撤退，先锋再次出来，我钦定的所有军队出列，掩护他们后退！”
掩护的军队当然也包括了几支霜联的精锐部队。
但他们最先撤退，锐气全部被消磨殆尽，莫说是陈礼，就算是他们的指挥官亲自发号指令恐怕也不会听从，全部争先恐后往后退。
真是一山不容二虎。
“陆谦远，带战舰接我，剩下的指挥舱人往后，赵嘉言，带领他们竟可能往后面车，别管防线。”陈礼起身，带上指挥的头盔，拍拍赵嘉言的肩膀，冷淡道：“等这场仗结束以后，记得把霜联那帮孙子都送上军事法庭。”
这是赵嘉言第一次与陈礼分开。
她感到无与伦比的不安，但在战场里，服从指挥命令比什么都要重要。
她眼睁睁地看着陈礼跳下战舰，确保人已经转移完毕，随后咬着牙接过了指挥的权限，发布撤退的指令。
撤退到防线里面也不够，撤退到哪里都不够，陈礼的死命令就是所有人必须撤退。
陈礼接管了陆谦远手下一艘战舰，她再次问陆谦远：“你怕死吗？”
陆谦远看都没看她，沉声道：“管好你自己。”
陈礼叹了一口气。
大部队几乎已经撤退完毕，很好的利用了争取到的时间，这里只剩下浴血奋战的断后精锐。
也差不多快死光了。
旅团长驱直入，剩下的人同样也是且战且退，陈礼下达最后一个指令：“趁着他们还没彻底攻破，余下所有人跟他们一起撤。”
“不是开玩笑，这是军令，也是保护你们性命的唯一办法。”
余下的不过还剩下两百个人。
他们集体沉默，随后缓缓退去。
地球的防线很脆弱，是用一层物理和虫洞隔绝的方式，两分钟之后，残破的军队全部退回里面。
陈礼一个人守在外面，而她面对的，是浩瀚的旅团军队。
孤零零的一架战舰，稳稳停在宇宙中，面对着前方狰狞的军队。
星空是最温柔的摇篮。
几乎可以肯定，对面的部队是旅团残余下的所有武力军队。
值了。
陈礼最后漠然地看了一眼太空，给退守防线外的宣烨发布最后一个指令，“开启燃爆程序。”
旅团人开始进攻。
宣烨能通过屏幕看见那边的景象，孤零零的一架战舰以孤注一掷的气势，决然地回头，冲击自己的防线。
他不知道谁被选中做了这个英雄，只能默默敬了一个礼，随后启动程序。
假如赵子辰没有发现异常，假如这小子临到头怂了，那么不会有这一战。
某种程度上，陈礼的确是因为两个人的死亡，打乱自己的计划，选择主动发动攻击。
因为她不耐烦了。
宣烨被调往太空，而他始终只听从陈礼一个人，他三个月之前秘密接受了指令，成为霜联燃爆程序的总设计师。
此自杀程序受限于时间问题，做的很粗糙，启动的时候，必须要有一艘战舰冲去，用自身的燃爆作为最初冲击能量的来源。
战舰撞上了物理防线，身后的旅团军紧追不舍，而几乎是在同一瞬间，程序启动，此地化为茫茫火海。
赵嘉言眼前出现了刺眼的光芒，她从位置上跌落下来，捂着嘴唇，开始剧烈的呕吐。
陈礼牺牲。
霜联防线的护卫小队全部壮烈牺牲。
地球与旅团的战争，结束于再纪元3049年。
华约新年的第二天。
胜利了。
第110章
江雪捧着两束白色的鲜花，只身一人来到了烈士陵园。
她连续来了半年，看守的保安已经对她很熟悉，因为这女孩面容姣好又有礼貌，每次都很热情而客气。
只是她显得太悲伤，保安们直到现在都不好意思上前搭讪。
她来到两处墓碑前，换掉前一天有些枯萎的鲜花，抿唇浅浅一笑，“赵嘉言姐姐昨天来看我，叫我加入她那个游戏团队。”
“姐姐一直很照顾我，我原先有些嫉妒她能跟你们一起上战场，现在不会了。”
她原地坐下，将额头抵上冰凉的墓碑，喃喃说道：“不会了……因为姐姐比我难过一万倍，虽然她从来不表现出来，但我能知道，只是我不知道能为她做点什么。”
她能做些什么？想想就很难过，因为什么都做不了。
江雪叹了一口气，出神地凝视着他们的墓碑，即使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仍然克制不住心底深深的绝望，嘴角尝到苦涩的眼泪，说的几乎有些哀怨，“怎么你们两个人一起，都不带我呢。”
地面上的土地寸土寸金，华约政府仍然斥了巨资在首都修建了烈士陵园，以便国民前来缅怀。
安保很森严，见惯各色人等，今天还是觉得吃惊，因为华约元帅低调来临，身边并没有带警卫队。
杨修抬手示意他们自便，他推着一辆轮椅，轮椅上的人穿的很厚，一顶大大的黑色帽子，将全部的脸都遮住了。
那人破事很多，一会儿叫杨修买水，一会儿要上卫生间，一会儿点评一下这陵园太费钱。
战后所有的政府都穷的响叮当，还硬撑着表面功夫，大部分人类都还在地下城里出不来呢。
只是这个轮椅上的女士，嗓音粗粝难听，还带着点刻薄意味。
杨修并不理她，只是慢悠悠推着她往里面走。
越往里面，就越是高级的军官，最里面也是缅怀人最多的，是那位传奇指挥官。
据说她孤身一人，拉着全旅团陪葬，是真正的英雄。
但传说中，她没死。
没有人知道身为华约元帅的杨修，在最后一刻为什么要上太空，也没人知道他从太空中带回了什么。
所有的地球人对此都有自己的见解，但杨修始终缄口不言。
今天，是陈礼醒过来的第一天。
她整个人几乎被改造成了机器人，百分之九十的身体器官用人工制造代替，就算不用担心身体的健康，某些地方还是改不了的。
比如这几乎变了调子的声音，刻薄而老气。
杨修抚慰一般拍拍陈礼的脑袋，平静说道：“你活着的事情，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否则我不能担保你的安危。”
如果陈礼不死，整个华约不会有这么高的赞誉度。
民众总是喜欢悲情的英雄，战时她是全人类的希望，战后她最好死去。
否则立刻以独.裁罪名遭到抵制，况且为了华约的利益，她最好还是去死。
陈礼冷笑了一声，清楚的跟杨修说，“傻逼国家，只能干傻逼事情。”
她死过两次了，这一次醒过来以后，似乎完成了使命，整个人往某个不可知的领域狂奔。
短短半天，杨修被她明里暗里骂的都麻木了。
……他都不知道哪儿出了问题。
杨修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尖，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你会有新的身份，整张脸也被整过容，不影响正常生活。”
陈礼没理他。
两人立在了地球最高指挥官的墓碑前，杨修略有不自在，“我去一趟前面，买些花来。”
等这个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陈礼侧头看了看，接着摘掉了帽子，利落地从轮椅上站起来。
她说不上哪里出了变化，但整个人有些烦躁是真的。
总算打败了旅团，但赢得并不痛快，更何况最后还是被杨修阴了一把，单方面被宣布死亡。
看着网络上铺天盖地对陈礼的赞颂与拔高，她觉得非常尴尬，干脆选择屏蔽华约区的网民，舒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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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雪哭完了，但是还不想走，拿出手绢细心地擦拭着他们的墓碑。
她旁边突然被一个影子覆盖，人很瘦，影子更显得修长凌厉，默默立在原地。
是一个穿着黑色连衣裙的女人，长发柔顺地披在肩膀上，她腰线束得很紧，人显得有些冷漠，像是一支热带盛放的迷幻花。
江雪默默让开位置，冲她笑了下，“你是他们的朋友么？”
那个女人默默点头，非常不礼貌地盯着江雪的脸，过了一会儿才移开，“他们死了多长时间？”
江雪一愣，接着迟疑答道：“……半年。”
陈礼身体挺立，再次点点头，接着一直保持沉默。
江雪开始觉得有些不适，但出于一种说不清楚的情绪，她还是留了下来，直到被赵嘉言的通讯打断。
“又去陵园了？”赵嘉言嗓门很大，“等着姐啊，我马上也过来……今晚有空不？”
“嗯，我在这边。”江雪小声答道，“今晚怎么啦？我有空的。”
她们碎碎念了不少，游戏即将上市，赵嘉言很兴奋，整个人往陵园狂奔，准备将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告诉陈礼。
挂断电话之后，江雪不经意回头，发现那个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里去。
空气里有淡淡的药味。
***
三年后。
以费源和赵嘉言为首制作的游戏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他们着手计划推出一款以最高指挥官为素材的军事类游戏，研发的前夕，宣烨忽而提出辞职。
他脾气古怪，另外两个人也不好多留，当晚把朋友叫过来聚一通，为他做临行饯别。
那天是陈礼的生日，朋友们最后一夜，历历在目。
当时许下所有人都能完好无损回来愿望的那两个人，没能实现，另外几个倒是做成了自己的事情。
杨修与他们断了联系很久了，魏天在军营里没空过来，而陆谦远军衔已经升的很高，赵嘉言一坐飞船就吐，逼着陆谦远给自己搞了一个废弃的军用装甲车改装。
那时候他们都不怎么喝酒，今天却喝到了后半夜，再次躺了一地。
宣烨慢慢起身，踢开这边碍脚的几个人，将门轻轻锁上。
夜里有点冷，地球的温度调节系统自从战后就一直有点毛病，他拉上衣服的帽子，随意跟上一辆夜里的班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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