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一身家丁装扮,左手勒着缰绳,右手持鞭向前指了指,依然是那副冷冰冰的表情。
这表情在以前那张脸上还算看得过去,换到现在这张被化成病痨鬼的脸上,就有些滑稽了。
江忆忍住笑意,顺着少年指的方向,看到有个女子不知犯了什么事,正被两个男人狗一样的扯住头发往后拖。
俩男人下了重手,女子衣服被扯的稀烂,脸也被抓花了,和胭脂混成红红一坨。
旁边有几个看热闹的人,似是见怪不怪了,都只是看着不说话。
奇怪的是那女子也咬着牙不说话,只有两个男人「贱人」、「臭婊丨子」之类的咒骂声。
江忆想起自己第一天穿过来时,就是这种情况,没有一个人替她说话,顿时跳下了马车。
飞殇想拉她,手刚伸出来一点,就红着脸又缩了回去。
“大哥,这是怎么了?”
江忆大步流星走过去,找了个看热闹的问道。
大哥扭头一看,小妇人一脸麻子丑的要命,「啧」的一声拉开距离,“新来的吧?你不识得她?从惊鸿楼偷跑出来,被大茶壶找到往回抓呢。”
惊鸿楼听起来就像个烟花之地的名字。
再加上大茶壶这个称谓,江忆便明白眼前情况是妓院杂役在抓逃跑妓丨女。
虽说不该插手别人家的生意,可那女子咬着牙不哭的样子让江忆感觉莫名眼熟,头脑一热喊了出来:“住手!”
大茶壶正为妓丨女的难缠不耐烦,立马喝道:“滚!别他妈在这多管闲事!”
看到说话之人,又加了一句:“哪来的丑八怪,真他妈闹眼睛。”
江忆暗笑今天的装束非常成功。那两男人见小妇人挨了骂,不仅没翻脸还挺开心,都停下手,用看神经病的表情看着她。
江忆随即正色,知道对他们说冠冕堂皇的大道理,犹如对牛弹琴,扬扬下巴道:“为她赎身多少钱?”
古往今来,见过男子惊艳于妓丨女美貌为其赎身的,还没见过女子出头为妓丨女赎身的。
而且这还是个老妓子,根本不值钱。
大茶壶嗤道:“你买她做什么,难不成有什么特殊癖好?”
「我如何处理是我的事。」他言语间低俗下流,江忆略显不悦,“你只要告诉我价格就够了。”
大茶壶看丑妇人不似装假,三角眼一转,伸出两根手指,“二十两。”
二十两银子竟然就能买一个人?
江忆看过不少关于拐卖人口的普法宣传片,最恨的莫过于人贩子。却没想到原来在古代,人命已经轻贱到了二十两白银,拉着脸交完钱。
拿到银子,大茶壶捂在怀里赶紧跑开。
他多要了好几两,怕丑妇人反应过来找他讨要。
此时竹寒看主子许久没回去,也过来查看,江忆让她回马车里拿件披风。
北地风大,即使已经开了春,雪也化的差不多,妓丨女裸露在外的皮肤还是被吹的通红。
江忆给把披风递给她道:“走吧,你自由了。”
说完,江忆欲回马车,衣角却被牵住。
只见妓丨女迅速收回手,道:“你买了我,以后你就是我的主子。”
她的嗓音沙哑中带着小心翼翼。江忆敏感的意识到,她这种反应大概是怕自己嫌她脏。
妓丨女看江忆不说话,又加了一句:“只要你不嫌我脏。”
果然如此。不过江忆知道自己身份不便,刚想摇头拒绝。突然想起来,来到这边之后,自己还没有一个心腹。
锦姨、竹寒包括她的便宜老公,都是原身带来的。
如果有一天她被发现了,岂不是连一个帮衬的人都没有?
江忆细细打量着身前女子,她脸上脂粉很重,头发蓬乱遮住大半面颊,看不清全貌,也不知品行如何。
只是想起她刚才咬牙忍耐不吭一声的样子,江忆便忍不住揪心,她和自己在某些方面太像了。
竹寒在旁边不停地使眼色,江忆假装没看见,思考片刻道:“好,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下去的时候一个人,回来时三个人。竹寒明显带着怒气,锦姨一脸警觉的看着女子,连带着把怀里阿晗抱的更紧。
沈千离还在睡觉,江忆一一扫过马车里每个人,嘴上饶有兴致的追问长亭风土人情。
女子坐在角落里低着头,逐一回答,没有任何僭越之处。
没想到烟花之地出来的这么有规矩,江忆愈发满意,笑道:“说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女子摇头道:“以前的贱名不值一提,人生如南柯一梦,小姐不如就叫我一梦吧。”
“好!”听她如此豁达,江忆不由抚掌赞叹,“一梦,我们方从外地迁到长亭,你可知道长亭哪里有稍清净一些的宅子出售?”
一梦说了几处地方,几人驾车一一看过,最后选中一座庄园式的宅子,比寿北的大上许多,安静清幽。
江忆开始分配房间,左邻锦姨,右邻飞殇——
少年刚开始坚持不要房间,最后还是在江忆软硬兼施下答应了。
要不总有个人在房顶盯着自己,江忆也不自在。
等分配到傻丈夫的时候,江忆犯难了。
在寿北时,她把他诓在书房里睡了一个多月,这次总不能再让他睡书房吧。
把大家都打发回去收拾房间,江忆想了半天措辞,试探道:“千离,这次不让你睡书房了,让你睡床,好不好?”
傻丈夫坐在凳子上,新奇的左顾右盼,“娘子说什么都好。”
“那让你自己睡一个房间,独占一张床,是不是很好?”
这女人现在都如此难以控制了,若不随时看着,说不定又要翻起什么水花。
沈千离微不可查的眯了下眼睛,装傻充愣摇头道:“不好!”
江忆不乐意了:“你不是说,我说什么都好吗?”
傻丈夫好像被句拗口的话绕晕了。想了半天才突然跳起来,蹲到江忆面前,“娘子,你是不是不要我了,你以前不是很喜欢和我一起睡觉的吗?”
“……”他怎么能毫不害臊的说出这种话!
江忆觉得面皮有些烫,眼睛往外飘,不敢向下看,“人言道,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咱们一起……睡了这么久,也该应言分开一阵子了。”
说完,她才开始懊悔,这都扯的什么烂理由!
「可是娘子。」傻丈夫手交叉在胸前,委屈的拖着腮,“我们才分过,不是该合了么?”
江忆:“……”
她现在的智商,好像被一个傻子碾压了。
“娘子,如果你嫌挤的话,为夫可以……”
江忆眼睛瞬间亮了:“可以分房睡?”
“可以睡地上。”
“好吧。”
第22章 春季时装发布会
江忆坐在床边,不知是该脱,还是不该脱衣服。
傻丈夫已经躺下了。她给了他一床被褥,他就自动自觉的铺到了书案旁边,离她一丈多远。
她还以为他会睡在床边呢。
傻丈夫背对着她,月光在他周身洒下薄薄泛黄的一层。
江忆发现他选的位置挺巧,就那么一块窗户是透光的,他就偏生选在了那里。
纠结了半天,江忆决定还是先不脱衣服,起身去吹熄了油灯。
灯灭一瞬,江忆发现傻丈夫肩膀好像顿了一下。
他还没睡?江忆和衣卧下,看着傻丈夫背影。经过一个多月的迁徙,现在终于安定在长亭,心中生出一种恍若隔世的不真实感。
不是恍若隔世,是真的隔了世。在现代除了事业一无所有的她,穿越到古代,竟然有了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和一个一意护着她的老公。
他长得还不赖,江忆心想,就是智力低了点,不知能不能治好。
如果能治好的话,说不定可以试着……
不对,她在想什么!别说智力缺陷在医疗条件艰难的古代很难治好。
即使治好了,他对她好,也不过是因为把她当成了原身江绣娘。
还有阿晗,亲近她也是因为把她当成了生身母亲。
不知怎么的,想到这些事,江忆突然像吃了苍蝇般难受。
沈千离能感觉到,有道若有似无的视线逡巡在他身上。
他已经抽空交代暗卫去查一梦的身份,确定是普通人无误,不会对他们的产生威胁,至少现在不会。
但那个不知来历的灵魂,越来越让人看不透了。
尤其是今日,她说起做时尚文抄时的眼神,让他莫名有些感兴趣。
甚至想亲眼看看她在打什么算盘。
深蓝色的夜幕似洗过一般,没有一丝云雾。
偶尔有睡不着的鸟儿掠过,惊起碎星万千,留下一条浅浅的黑影,毫不犹豫的飞往明天的方向。
“老板,这一排的缎子,每匹给我裁上两丈。”
“好嘞!”绸缎庄老板热情的招呼着,心想这小妇人长得这么寒碜,买多少布做多少衣服也变不成天仙。
江忆一脸麻子,拉着竹寒和一梦往丝绸展架走去。
刚吃过早饭,她便叫一梦带路去长亭最大的绸缎庄,嘴里嘀咕着要做个什么「时装秀」。
竹寒见她几乎扫一眼就掏钱了,根本没仔细看质量,忍不住埋怨道:“小姐,你好歹反正面瞧一瞧,有些料子织的不精细,穿着会不舒服。”
“面料确实会影响一件衣服值不值得购买,但其决定性因素。”江忆手抚过云锦,“还是衣服的设计与剪裁。”
“设计和剪裁?”
一梦道:“小姐说的是衣服的样式吧。”
“没错。”江忆看了一梦一眼。
今早见到卸去胭脂水粉的她,江忆才明白为什么她的赎身费那么便宜。
因为年龄。她看起来有三十二三岁了,胶原蛋白开始流失,皮肤已不在饱满状态,与青楼层出不穷的年轻水蜜桃自然没有可比性。
但她并不显老,反而有种阅尽千帆的沉静和风情。
只是男人既然去了青楼,就是看腻了家里发妻,要去寻找新鲜感和刺激感的,自然不会再召个大龄。
江忆道:“一件衣服挂在裁缝铺里,你最先注意到的是什么?”
竹寒下意识答:“衣服样式是否新颖。”
「所以说。」江忆又裁了许多软烟罗,“料子一般但样式好看的衣服,比料子上佳但样式平庸的衣服要更引人注目一些,过后你就知道了。”
主仆三人血拼许久,将各色布料搬到马车上后,跟在后面悠悠走回了家。
江忆在迁来长亭的路上就画好了十多张图纸。
古代女儿家或多或少都会做些女红,便由她负责剪裁,一梦竹寒负责缝制,后来锦姨也手痒加了进来,二十多天后,终于做出了第一批十一件衣服。
还有最后一件据说是要压轴的,江忆自己闷在房间里鼓捣了好几天。
出发去集市前,锦姨捏着手里又轻又透的水纱,略显难堪道:“小姐,你确定这件有人敢穿?”
江忆左手拉着竹寒,右手拉着一梦,“只是件罩衫而已,隐隐约约能看到一点肌肤,不妨事的!”
锦姨被自家小姐奔放的言辞吓到了,看神经病一样目送她出了门。
十天前,江忆在集市旁租了个露天戏台,请师傅改造成了T台的样子。
集市人流量大,就算平时不怎么出门的闺秀,也要时常去购买生活用品,都会路过这个戏台。
她有信心她的衣服会吸引住所有女人的目光,毕竟这是来自于千百年后的智慧。
足够新颖,足够颠覆。
有T台就要有模特,直到主仆三人到了换衣间,江忆才告诉一梦竹寒,她们要上台去做展示。
“什么?!”竹寒一梦齐声喊道,“你让我们穿着这些衣服上去走圈?!”
“对呀,难道要挂在衣架子上给人看?”江忆拍拍二女肩膀,“不要吝惜美丽,你们的展示才是这场秀的灵魂。”
竹寒咬牙:“可以不去么?”
江忆笑眯眯道:“当然,不可以。这是命令……”
让古代女性走到人前大大方方展示自己,无异于一种公开处刑。
所以江忆在到达场地后才通知她们需要上场,以免出发前抓不到人。
竹寒越看主子笑的越像只老狐狸,又羞又怒咬牙切齿。
一梦只是略略惊讶,她根本不在乎穿些奇装异服,好歹还有料子遮羞,比她在青楼时强多了,很快就拿着江忆递给她的衣服进了更衣室。
没多久,一梦从更衣室出来,竹寒手里的面纱直接惊掉了。
一梦也稍稍有些害羞,无他,这裙子太显体型了。
天色已近薄暮,夜市小贩的吆喝声混杂在一起,一声比一声清晰。
男人们下了工,都到集市上买点吃食以慰辛劳,女人们也都挑挑捡捡,寻些便宜的锅碗瓢盆金银饰品。
江忆将架起来的两排油灯通通引燃,整个T台霎时灯火通明。
路过的百姓好奇驻足,互相猜测打听。
“今天要演哪出?怎么弄的这么亮?”
“没听说今天有场子啊。刘家班刘老板十多天没开嗓了,听我那戏迷二叔说,戏台被一个土财主包下来了。”
“唱哪种戏?”
“我说你是不是傻!刘老板能把戏台包给同行吗?听说是包给一个丑妇人了,说是要开一个什么、什么春季时装发布会。”
“春季什么会?那是啥意思?还有,这戏台怎么被改的多出来一大条?”
“我也不懂,算了算了,闭嘴看吧。”
变了形的戏台和不要钱的燃灯方式,吸引来越来越多的百姓。
江忆看火候差不多了,掀起幕布一角:“该出来了,我的Super Model。”
第23章 发布会第一场
一梦有点蒙:“小姐是在叫我吗?”
自打脑子被打坏,小姐嘴里总会冒出来些奇奇怪怪的词,竹寒早已经见怪不怪,手背向前挥了两下:“看她眼神应该是在叫你。”
那是一个打发下人般的姿势,一梦低下头,随即挺直脊背。
经过二十多天的共处,一梦能感觉到,竹寒和锦姨对她是有些嫌恶的。
没办法,她知道自己脏。
好在小姐没什么架子,从不回避肢体接触,甚至还让小少爷跟她亲近。
年纪越大越喜欢孩子,看到乖巧懂事的小少爷,她稀罕的同时,不免开始憧憬自己什么时候也能有个孩子。
也许下辈子吧。
“一梦,别怕。”江忆探进来半个身子,“很美。”
一梦回过神来,深吸口气,拢了拢耳侧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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