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的,他们不会花费精力去修理你的,他们注定要抛弃你这件被发现出了故障的商品。
他们注定,会和你一刀两断。
而你只有死路一条。
这一切,也是你活该。
谁让你当爱豆,还早恋?
谁让你成绩差,老逃课,乱七八糟的朋友一堆,谁让你被人欺负了没有沉默忍受,而是以暴制暴?
谁让你谈个恋爱,还屡屡越界,和刺铭开房?
谁让你长了这样一张脸,就肖想一夜爆红,一生荣华富贵?
……
她手指穿进发丝,紧紧地抠到头皮,甲片尖处渗出血丝。头痛欲裂。
身后楼梯间的旧门,门的另一头渐渐开始吵嚷起来。唐灵不知道是几点,也许七点或者八点。
身边的手机在沉寂了四五个小时后,终于振动起来。
“滴…滴…滴…”
“唐灵—”是米姐。
“嗯…”
“我们昨晚,跟几个资方还有导演召开了紧急会议。关于你的事,给我们节目的形象造成了很大的负面影响…我们和陈总,还有几个主要投资人也商量了很久。”
“趁最后一期舞台还没播,我们想…重新录制,重新选女团成员,很抱歉,你可能没办法留下来了。”
“滴…滴…滴…”
“是唐灵吗?我是彗星娱乐公司,公关部的经理,关于这次事情…可以请你到公司聊一下吗?”
“我们想确认一下情况,如果有些行为真的发生了,我们可能要考虑解约,公司在签练习生的时候就已经说的很清楚,不容许早恋…更何况你一只脚都踏进圈子里面了。”
“滴…滴…滴…”
“唐灵…”是伊尔。
“节目是不是要你退赛了…公司那边有反应吗?”
“因为是练习生,不是艺人,所以出了事,公司基本都会直接开除。我有朋友也是那样的,我上午没有事,你可以和我聊聊的。”
伊尔是唯一能切身体会到唐灵的落空与绝望的人。
她也知道人在遭遇巨大打击时,是说不出话的。因为提不起力气,把那些痛彻心扉的事再破开来,重复陈述一遍。
伊尔等了几秒,意料之中,没等到唐灵说话。
她猜想,此时的唐灵就像当年从df公司离开的自己一样,急需要一个能落脚的地方,让她知道,她不是被剪断线的风筝,终生都将此无所依靠。
仿佛是考研失败的人,急需要一份offer来慰藉自己那颗找不到着落的,倍受伤害的失落心灵。
这可能是她,为数不多能帮到唐灵的地方。
伊尔:“如果你和彗星娱乐公司解约,我可以推荐你去df公司。这两年df公司就会推新女团,他们想要做的女团风格和你也很像。”
“不介意的话,我还有星探的电话,我可以把你的照片和视频给他看看。”
“如果他看中了你…”
“你可以去df公司的。
“去那里…”
“重新来过。”
事实上,也没什么如果。一早,唐灵就收到过df星探的橄榄枝。
因此,不需要甄选也没有面试,这是一条切实可行的,也是唐灵想要继续做爱豆的,唯一的出路。
——
刺铭知道这些事时,是早自习。
他前两晚和唐灵吵架闹分手,一直也没和好。这几夜都失眠睡不着,眼下的黛青愈加深。
教室里朗读声一如往常,身旁的位子依旧空落落。
他疲懒地撑着脑袋记化学公式,偶然间,听见前排几个女生聊到了唐灵,热搜,早恋,霸凌,还时不时转回头偷看他。
刺铭停滞不动,许是察觉到了,他扫眼过去,教室里还有别的人也在偷摸地用异样的眼神看他,以及他身旁的课桌。
一种不详的预感朝他袭来。
刺铭摸出手机,打开wb,定睛时,瞳孔剧烈地一缩。
后排的女生桌子被撞了下,她惊呼一声。
值日生抬眼,立马皱紧眉目,拍着桌面,“刺铭,你不能再逃课了!!刺铭!!”
——
“滴…滴…滴…”
“嗯?”
“姐,你们公关帮唐灵压一下那些热搜不行吗?”
他的声音急迫惶然,背景音里还有汽车鸣笛和轮胎和地面快速磨蹭发出的爆破声。
顾瑶眉心拧成一个结,“小铭?你在那里?”
“我问唐灵—”
他音量抬高。
顾瑶被吓得心猛地一跳,手按着胸口,“唐灵那边,公关压不了,她不是正式艺人,公司不仅管不了她,董事会那边已经决定,要和唐灵解约了。”
尖锐地刹停和剐蹭声从听筒里传出来,戳破平静的空气。
顾瑶担心得不得了。小铭不会是一边骑车一边在和她说话,“小铭,你在那里?你不会在骑车…”
刺铭的胳膊刮在了左侧施工的防护栏上,血从小臂往下流,他车头歪了,只能停下。
地面很快积了一小片红色的液体,他嗓音沙哑,“姐。”
顾瑶心里发酸。
她天不怕,地不怕的亲弟弟啊,为什么偏偏在羽翼不丰满的青涩年纪,陷在这种事里。
“…解约的事,唐灵已经同意了。节目组那里,她也退赛了。”
“对不起,小铭,为了公司的形象,确实帮不了这个忙…”
“…”
唐灵花了一个多小时,才收拾好行李和床铺。来时是一个行李箱,离开时也是一个。
床铺是公司发的,她不想带走,便打包好,整齐地按大小摆在了床头。
宿舍里安静空荡,其他人都去上课了。只有她一个人。
唐灵在床边坐了一会,一上午没有吃任何东西,她虚得坐下来就站不起来。
好半晌,和煦温暖的春光从阳台的玻璃窗打进来,在地板上投出一片光亮。
她眨了眨眼睛,撑床站起身,拎着行李箱往外走。
走到门边。她头发凌乱挡住脸,垂着眼,一双熟悉的运动鞋挡住她的去路。
就那么两三个夜晚,他们之间,却好像隔住千言万语。
唐灵看到他的手臂在流血,血流过肘部,到手背,从指节滴下来。伤口隐在血液下,很深,很长。
她睫毛在微微地颤动。
“去哪?”刺铭问。
“我…”
“去哪?”
“我和公司解约了,节目也退赛了。明天要去高中退学,退完学,我会出国,去别的经济公司继续当练习生。”
“你有和我商量吗?”
一模一样的语气,与几个夜晚前,和她吵架的刺铭一模一样。
他太爱了,才会如此,想什么都护着她,容不得她受一点委屈。唐灵都知道。
“前几天和你说分手你还记得吗?”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低着头,自顾自地说。
刺铭盯着她,血一直流,他不懂得痛。
“对不起啊,我那个时候说分手是气话,谁叫你戳我脊梁骨来着。”
话语的内容像撒娇,可她的表情却像在哭。
刺铭心里刺痛,伸手去牵她的手。
唐灵躲开,把手背在身后。
“我知道你是喜欢我,关心我,才会那么紧张的。”
“对不起了,那时候说分手是开玩笑,气你的。”
她背在身后的手指一根根捏紧,掐进手心里。
发红的眼睛看着他,吐字艰难,“但现在,跟你说分手,是真的。”
“不行。”他立即说。
“还好,那些照片没有照到你的脸,你还是安全的,只有我中招了。”
“不行。”他仍是重复,像一台卡带的机器。
“和你在一起很开心,如果我们晚一点遇到,十九岁,或者二十岁,我不当明星,你家里没那么有钱,我一定直接和你结婚了。”
“不行…”他嗓音嘶了,语调里面像注满了水,血腥味在蔓延。
“刺铭,我是个没本事的人,你也一样。”
“等到变成有本事的成年人,我们再相爱,好吗?”
她看着他,笑着承诺,眼泪却从绯红纤薄的眼眶里不要命地往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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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C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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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灵回学校交退学申请,收拾东西是第二日的事了。
关于退学,她和方丽华说了很久才说通。去韩国做练习生,离家远,没有着落,而且那边物价太贵,唐灵一个月正常的生活费不过七八百块钱,去那里一个月不算住宿,最少也得两千。
但唐灵没有办法了,她不可能被节目退赛,公司解约后,就放弃这条路,灰溜溜地回学校里念书,当作无事发生般安然地参加高考,读大学,找个还算过得去的工作过完半生。
唐灵只得拜托df公司的星探和方丽华交流了许久,已经大红大紫的伊尔也帮了忙。方丽华才勉强同意了此事。
飞韩国的飞机就在今夜。所以,退学申请的事,今天就得办好。
她从校门口走到办公室,再从办公室到教室,学校里的人都知道她的事,一路上难免会碰见知晓她的人,大家齐刷刷地都在用惊奇又好事的眼光打量她。
唐灵抿唇沉默,一脸平静。
背着包安静地走回了教室。彼时天空放晴,教室两侧的八扇窗户都是开着的,淡金色的阳光从云层间倾泻而下,自室外爬进窗框子,流淌在教室里,天地之间一片敞亮开阔。
她走回自己的座位。
教室里面没几个学生,大家全去吃饭了。唐灵一声不响地把抽屉和书箱的东西全部收拾好。
她的错题本,臭美的小镜子,梳子,一大堆老师发的模拟卷,堆成山的高二课本,刺铭给她传的小纸条,背后写了字的脏校服。
没一会,她背好背包。费力地把足有课桌宽的书箱抬起来,脚步艰难往后门走。
走廊里,穿堂的凉风从实验楼的楼道荡过来,把几个男孩子拍球打闹的说笑声送进她耳内。
唐灵情不自禁,脚步停下,站在后门前没动。
是太过普通了吗?
好像一切都没怎么改变,就连那些带着审视的眼光其实也没多大变化。
仿佛,今天只是春季学期里,再平常不过的一天。
上课,下课,吃饭,午休,和朋友说笑,一起去厕所,回寝室,洗漱晾衣服,睡上下铺,听闺蜜的狗屁不通的梦话。
还有,等他从球场上回来,带着满头热汗,看着他黑亮温热的眼睛,傲娇又俏皮地递他一瓶水。
这一切,依旧还会如她所愿地照常发生,她身体的防御机制催使她自我欺骗般如此构想。
所以很神奇地,她竟然体会不到一丝离别的心痛。
没有真实感,只有踩在云彩上的恍惚,和不断提醒自己“你真的要离开她们和他”的自我鞭笞。
手里的箱子重得手筋在抽。她叹一口气,弯下腰,打算把书箱往地上放放,歇停片刻再走。
一双手忽然捏住书箱的两边,小臂的青筋和肌理倏尔绷紧,轻飘飘地,书箱子就被他抬到胸前。
唐灵很缓慢地直起腰,看见他手臂上的纱布,和他的眼睛。
那些方才还犹如隔着纱的痛苦一瞬之间变得撕心裂肺。
唐灵手紧着书包带。
他低眼问,“什么时候走?”
“今晚。”
“几点?”
“七点之前要到机场。”
七点之前,也就是说,不到七个小时后,她就要离开这座城市。
刺铭神色黯然,安静了好一会,似乎没法接受这个答案,“这么快?”
“嗯。”
“东西都弄好了?”
唐灵点头,“弄好了。我把箱子放在保安室,等快递寄回家,然后我跟df公司的车,直接去机场。”
他垂下头,唐灵安静不语。
身后有几个女生的嬉闹声逼来。刺铭抬起眼看了她一下,然后转过身,抬着她的箱子就往外走。
唐灵和那几个女生撞了个迎面。她被吓得退了半步,接着,立即迈步,一声不响地追在他身后。
出学校的大道,两侧香樟树的浓荫投射在地面上,随风的频率满地摇摆,生机勃勃。
她看着他的背影,和她做过的梦一模一样,高大,瘦高,黑色的短袖,牛仔裤。
保安室内,唐灵把快递员提货的货号告诉给了保安大叔。大叔坐在椅子上,对着光看写了数字的纸条。
唐灵下了台阶,刺铭很自然地跟在她的旁边,表情恹恹的。
唐灵偷看了他一眼,应该说出口的,“你快回去吧,不用送了,他们马上就到”不知怎么,也没说出口。
几分钟后。
一辆黑色的小车停在路边。车前的窗户摇下来,那个钓鱼佬打扮的星探大叔冲着她招手。
唐灵也招手回应,没有露笑,神色冷淡。
“那…我走了…”
“嗯…”刺铭应。
她上了车。星探老大叔和司机师傅正在聊天,蹩脚的中文像生出了怪异的形状,涨满整个车厢。
车子启动。她头抵着玻璃窗,整个人如同一只放了气的气球一点点萎靡不振。
这一去,多少年才能再回来,多少年才能再见到他呢?
她合上眼睛,强迫自己不再去胡思乱想任何事。
车子驶过减速带,地面发出吱呀吱呀的碾压声。她被颠簸得睁开了眼。
窗子摇开一道缝,她手肘撑在边沿。目之所及,已经到了城区的边缘。
唐灵摸着耳朵,感受凉风,冷不丁往车前镜里一看。她猛地怔住,心脏尖缩发酸。
有辆机车一直跟在他们的黑车后面。
再没别的人比她更熟悉那辆车,和它的主人。
唐灵失神地看着镜子。
他袖口翩翩,戴着头盔和皮手套,小臂上的纱布已经泛出红色。那坚定清阔的身姿,宛如一个护送她上路的黑骑士。
骑士的表情,是哭还是笑呢?唐灵不敢猜。
车辆的速度越来越快。
风吹得她眯住了眼,周边的小店和街景在她模糊湿润的眼里,像电影里的蒙太奇镜头般,一寸寸都扭曲,叠化,消弭,不见。
…
唐灵再次睁开眼,从睡眠中醒过来,身体里有种刚睡醒时的迷瞪晕眩,她摸着眼角缓神,再定睛看时。
镜子里的人变成了她自己,身后窄小的寝室内,泛黄的墙上,日历里的字是她看了多少遍还是会直觉有距离感的韩文。但好歹她学会了数字,是十月二十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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