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如此,也是正经受过册封的妃御,怎能……
陛下的心思愈发让人琢磨不透了。
内殿,皇帝沐浴罢躺入御榻,指尖摩挲着空空的身畔。
按着前世的路程来算,小丫头心里这时候八成还拿他当成那劳什子姐夫呢,慕容艳得赶快处理了,还有慕容岚的事,得循机解释清楚了,不能做这冤大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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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女明媚绝世,是一众秀女中的佼佼者,阖宫都在揣测皇帝的用意,定是近水楼台,耐不到殿选之后了,所以才找了由头。
永庆殿,淑妃的耳目刚从外头打探回来。
问:“那丫头侍寝了?”
耳目隔着屏风答:“未曾,侍膳罢便下值了,陛下与几位中书宰执议会到半夜,方散了,今夜仍独衾。”
淑妃摩挲着指甲,心下一阵思考。
皇帝清简寡欲,于女色不甚上心,大婚多年,一直忙于政务,后宫与前朝虽只隔着几道门,却是两个世界,高墙深深,甚至几个月都见不到人影。
宛央如今已是二十八岁高龄,膝下仍然空空,沈家几番筹谋,挑出一位才貌俱佳的族妹,一为固宠,二为代育皇子。今日乍听闻慕容家来了一位绝色佳人,一只脚还未踏进韶华馆圣谕便到了,破例封了女官,她登时眼皮一跳。
晚间定省的时候她慌得厉害,便进言此女乃庶出,身份算不得贵重,空长了一副皮相,怕是狐媚,太后笑说多虑了,皇帝最是持重老成,岂能为美色所惑,不过是因为眼下淮南兵权刚刚交接,军心尚不稳,需要安抚慕容家罢了。
淑妃也不是好糊弄的,心想,要做个姿态,怎偏偏赐了御前的差事?
太后像是看穿了,神秘一笑:“这就是皇帝的高明之处。”
淑妃方才想通了,原来是文武之道,一张一弛,既要风光抬举她,又不给慕容家出头的机会。
看来太后猜测的没错。
慕容氏虽容貌出众,却并无做妃嫔的运数。
淑妃在韶华馆布了眼线,据观察说,这次大选,芸芸之中多是才貌出色的,徐氏颇富才情,薄氏姊妹艳若桃李,司徒氏和周氏也是瑰姿艳质,这几个的底细得摸清了,便与以后对付。
【作者有话说】
女主:“这一世我不想做皇妃了,我要做公务员。”
第3章
虽是这般,淑妃还是难以安心,毕竟皇帝正值血气方刚,那慕容女国色天香,佳人当前,男人焉能坐怀不乱?
昌明殿铁板一块,宫人内监无不是锤炼出来的,根本撬不开一丝口风。于是让眼线死盯着宫闱局和慕容女官,但有风吹草动,便不能坐以待毙了。
怎料多日过去,彤史仍是空白。
淑妃深觉古怪。
下头传来的消息皆是,慕容女官安分守己,每日上值在御前素着一张脸,连胭脂也不用,不像是妖冶谄媚之人,夜里回女官寓所,陛下近来朝务繁忙,似无暇顾及后宫。
有传言说,陛下到是问了几次徐姑娘和薄家的大姑娘,宫人们私下闲话,陛下不爱美色,重才德,尤其那徐姑娘,有当世道韫之名。
淑妃自觉这姓徐的果然不容小觑。
没几日青蔻阁便传来惨案,徐氏和薄家的两个因缘契结金兰,时时如影随形,青蔻阁有一株早春盛开的绿梅,花期渐老,二人正在树下吟诵,不料凭空窜飞出一只“虫头”,本要冲向徐氏,却因脚下一趔摔倒,恰被薄家的小女儿,名叫巧眉的,挡了,咬住了脖颈,没多会子便口鼻冒黑血,咽气了。
是一只响尾蛇的蛇头。
据说,人都死的僵硬了,那蛇牙还不松口。
宫正司查出来几日前,几名内监在御园遇见一条三尺长的,几人拿着武器围追堵截,锤烂了蛇身,斩成了十几截,谁料那大虫是个阴毒的,被切下来的头仍会咬噬,险些把一名内监伤了,幸好天气尚寒,身上衣服厚实,攻击人不成,一眨眼落进花丛,便不见了踪影,不知怎地竟到了青蔻阁,匪夷所思。
宫正司仍在查。
出了人命,大为晦气,青蔻阁便住不得了,采女们换到了云意阁,惊魂未定,徐姑娘还惊吓的病了一场,薄家大姑娘也肝肠寸断。
采女们入宫后半月,瑶光殿复选,衣香鬓影,膏泽脂香,定柔站在两旁济济女官之中,望着娉婷而来,衣裳楚楚的妙龄女子。
太后和四妃及两位太妃高坐上位,姿态雍容。
徐薄二人粉衣绿裳恰如桃柳争妍,太后越看越满意,又闻得徐氏才华斐然,不禁和太妃夸赞一番,说了一番女子才德。
本来前一日小柱子送来口谕,陛下事务繁忙,殿选一切由太后定夺,没想到半晌皇帝竟来了,行色匆匆,没等众人行礼,略略打量一遍待选女子,钦定了薄氏周氏和司徒氏,这三位全部晋升才人,其他赐婚西征凯旋的诸将。
徐相宜赐给了一名少将。
定柔悄悄窥了一下,徐才女垂首低眸,捏着帕子,泪珠儿滚滚。
皇帝来也如风,去也如风,仿佛这对他来说是一场例行公事。
外朝刚刚下了巡行春耕的旨意。
然而当夜新人却并未侍寝,皇帝去了皇后的霓凰殿一连歇了几夜,尽管太后以延绵子嗣多般催促,皇帝只一味搪塞。
定柔在昌明殿当值这些时日与内监宫娥们渐地熟稔了,发现虽然御前规矩森严,但上下默契一致,人人各司其职,也无什么勾心斗角和党同伐异的,对她恭敬之外有了些友谊,小柱子这几个位高权重的,人前威严十足,官员们见了作揖行礼,可私下其实随意的很,谑笑科诨打成一片,譬如小柱子,长得唇红齿白的,浑似戏台上俊俏的旦伶,定柔有次说了两句恭维的话,那厢竟忸怩起来。
一等宫女月笙说:“其实大总管遇到德高望重的大人们,那些长着白胡子,若被夸赞几句,便脸红不敢与人家直视。”
定柔听得发笑,声名赫赫的殿前司、正三品掌印大监竟是个娘炮。
她只当个趣事,不曾想外值房进晚膳的时候,听到有人嘀咕,宫中传闻,陛下不好女色是因为……因为柱公公……
柱公公男生女相,又生得一双美妙的桃花眼,是自小养在陛下身边的娈童。
陛下……陛下他老人家……有龙阳之好……是断袖……
陛下与柱公公情意深重。
定柔喝着汤一口呛住。
不会吧??
此刻放出谣言的人正仰在罗汉榻上看书,小柱子执着拂尘站在墙角的帐帷底下抹泪,皇帝扔了个枕头过去。
“哭什么!等过了这阵子,再放出话去澄清便是了。”
小柱子吸吸鼻子,内心悲郁。
那一日四垣阴沉,密毛毛的小雨夹杂着雪片,瓦檐挂下冰凌,倒春寒冻坏了御园的桃杏,那风吹的呜呜响,直往人骨头里钻。定柔自小长于南国,许是到京时日短水土不服,风寒的症状显了出来,也不发烧,只觉通身冷的厉害,咽喉刺拉拉的疼,但她自知资历浅,张不开口告假。换了值入内殿,嘴里呵出雾气,皇帝正踩着胡梯在书架前,见了她,忙吩咐熏笼全部添满了炭,又唤人煮了祛风通络汤,还体贴地配了几样小点心。
她连忙谢恩。
皇帝笑了笑,潇洒地随手指了指,让她到西配殿去吃。
恰这会子事少,皇帝忙完了过来,见她已吃完了,守着熏笼暖手,望见他慌得起身行礼,小脸红扑扑的,凝脂般的底子透出娇嫩的膏腴,煞是娇憨可爱。
他摆摆手,示意她无须多礼。
径直到了近前,吓得她后退了一步,皇帝已嗅到她身上体香,那熟悉的一股淡淡芳馥,直让他心跳急促了起来。
定柔也闻到了男人阳刚的气息,耳畔一热,慌忙低头,将一缕不听话的发丝拢到耳后。皇帝伸手过来刮了刮她的鼻梁,定柔猝不及防,猛然大退一步,后背触到廊柱,险些磕了脑勺。
皇帝又笑了笑,深邃的目光盛着满满的柔情。
挥袖屏退四下侍立的宫娥,再看向小丫头,只见紧紧贴着柱子,眼底藏着防备,他道:“别忧心,朕不会对你怎样,你还是个孩子,朕只是看你面色不佳,想关切两句。朕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主子,外头风雪伤人,不好往返,何不在这里小憩一会子?兴许睡一觉,发发汗就爽利了。”
说着,指了指乌木罗汉榻,上面有蜀锦团金龙大引枕、锦褥、羊绒小毯,定柔今日起来头重脚轻,看到这个就恨不得立刻躺上去。
“臣下,不敢。”
皇帝见她踧踖,于是故意用君主的语气:“这是旨意。”
定柔咬咬唇角,望着那榻,一时心头转换了无数个念头,努力揣测圣意何为。
皇帝探究地望着她瞳仁里的光。
小丫头,她和前世这个年纪的她,分明不同。
不等她再作犹豫,皇帝一把携住她的肘往榻边,按住她坐下,口中故作严肃:“再不听话仔细朕治你得罪!”
定柔一动不敢动,掌心一把冷汗。
皇帝见她直挺挺坐着,轻轻俯下身,指尖按着她就势躺下,命令道:“快睡。”
仰面看着那张清隽的面孔,朗澈而温存的目光,丰厚饱满的唇弯着一个好看的弧,下颔线条柔和,明黄龙纹襕袍,束发蟠龙镶宝冠,她攥着毯子阖上眼皮,浓黑纤长的睫毛微微抖着,似蝶翼簌簌。
他驻足看了片刻,听到她胸腔子里砰砰的跳声,笑着转头。
她听到脚步出去的声音。
一边宫人往熏笼添了安息香,她强撑着精神,还是睡了过去。这一觉昏天黑地,醒来时殿中已掌了灯。
窗外风声依旧。
她起身来,发髻睡得乱了,嬷嬷和宫女捧来盥漱的物什。
定柔看了看铜漏的时刻,“呀”了一声,陛下的晚膳!我睡过了!
嬷嬷笑道:“大人勿忧,陛下临时加了个廷议,还未用膳。”
“哦、哦”定柔拍拍心口。
稍事东侧殿御书房的廷议散了,几名朱袍官员迎风冒雨离去,皇帝更了家居的单衣,笑意晏晏到西侧殿来,宫女们抬着食盒鱼贯而进,却不是尚膳局的人,往罗汉榻边抬了一张六棱八仙桌,立刻摆上了一桌御膳,肴馔琳琅,有好几味菌子,一道金黄肥美的松鼠鳜鱼,最后又呈来两小碗香浓奶白的鱼汤,飘着细细的面线,小栋子将温着的酒斟入天青釉小盏。
皇帝净了手坐下,定柔正要布菜,却见宫侍们缓缓退下,皇帝神情放松,像个相识多年的老友,直接道:“我自来都是一个人独酌独饮,进的无趣,食不知味,可以陪陪我吗?”
定柔抬眸见他目光诚挚,经过这一番再别扭,倒显得她矫情了。
试着坐下。
皇帝道:“这面热着,快,别放凉了,不许拘束,这会子没有什么主子奴才君臣,当我是你一个挚友。”
她本就是光风霁月的人,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绕,点点头放下了疏离和戒备,乖顺地拿起牙箸。
他饮了一小盏,也拿过汤面来吃,外头风声呜咽,四下静谧的只有一对男女,博山炉袅袅吐着淡烟一缕,饭桌上渐渐温馨起来。
“你是妙真道俗家弟子?”
“嗯。”
他挑起了话头,两人吃着吃着,就聊开了话匣子。
小柱子他们在外殿听着,那一对人起先说着身世,然后联系道生法,扯到了经史子集,然后不知怎地又岔到了市井民风,越说越似上头,陛下时而还会大笑一声,女子低语浅笑,声韵婉转,如稚嫩的果子般清灵甜静,跳脱着欢快。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啊对不起亲们
第4章
晨起雨霁风歇,碧空万里无云,阳光暖融融照下来,明黄琉璃瓦明净莹新,与昨日恍惚不是一个世界。定柔昨夜宿在昌明殿的罗汉榻,她怕惹了六宫的嫌疑,卯初天不亮便悄悄回了女官寓所,本想再补个眠,却辗转酝酿不出睡意了,起来洗漱完到外值房吃了早饭,而后尚膳局交接。
尚宫局和内侍省这几日都在忙碌皇帝巡行的事,准备卤薄仪仗,安排随行侍从。
定柔也在名单。
巡狩的地点还未公布,这是国事机密,但大驾起行定在了六日后。
这一去听说来回要近两个月,定柔想着应当回家一趟,向父母说明在宫中处境安适,还有师傅的书籍和茶叶没有带来。万俟尚宫说,她是御前的人,应当请示下柱公公。
出了尚膳局,未至上值的时刻,索性到御园走了走。
果然见满地落红,枝桠光秃秃地,芳消香断,沾着雨后的湿泞,堆砌成了凄艳的一层层,内监们握着扫帚清理,她看到零散着许多折断的残枝,挂着稀稀疏疏的蓓蕾,四下寻了寻,攒了一大捧,日头渐高,往前大殿步去。
至华琼门,望见皇帝下朝归来,仪仗回了昌明殿。
她快步走去。
从前殿侧门步入,款款向御书房,皇帝今日事多,已坐到了御案后,握着朱笔聚精会神,见到她,目光相触,投来一个笑,眼梢眉角皆是宠溺,定柔也回了一个,脸颊微微热了起来,仿佛两人之间已默契一致。
昨夜对酌闲叙,不知不觉竟到了丑时,仍觉意犹未尽,她吃的不多,却眼前发晕,皇帝惦记早朝,让撤了酒,看着她稚嫩的面容,很风度地将寝殿让了出来,转而到配殿就寝了。
定柔望着那宽阔的楠木御榻,下意识觉得胸口烦恶。
她找到书架下一个红釉春瓶,将一捧花湃入,身后传来男人惠月清风的声音:“倒省了裁剪的功夫,刚开了没几日,一夜间零落成泥,可惜了。”
她回头道:“花虽残,余香犹在。”
皇帝读着奏本,笑道:“卿卿是个怜香之人。”
被这样毫无征兆地唤作卿卿,定柔脸蛋倏忽一烫,心跳骤急。“臣下不忍……不忍见……一缕芳魂被泥土碾……”
皇帝抬眸,眼中盛着满满的深情,吟出一阕:“本是芳洁质,怎堪风雨摧?枉负东君主,何怨春薄幸。几度落花时,愿做护花幡。”
护花……
定柔脸蛋烧的如火一般,窘迫地低下娇美的颔,云娇雨怯,煞是可爱。
皇帝见状起身,来到身畔,眼前的少女忸怩地绞着白玉小手,浑然不知所措,冰肌玉肤泛开点点红晕,面似一朵不胜冷风的菡萏。
他心下荡漾,正要抬手握肩,小柱子偏巧从外头回来,走路撞到了太师椅,眼中惊魂未定,方才被叫到康宁殿去了,他这只小仓鼠生怕最怕太后这只大猫,腿肚子仍哆嗦着呢。皇帝颇懊恼,小丫头已躲到一旁去了。小柱子眼眶装着泪,抽噎起来。
皇帝没好气地斜了一眼。
小柱子流泪道:“陛下饶了奴才罢,别的事情赴汤蹈火,这种事奴才委实冤枉窝囊,这两日宫中传的沸沸扬扬,太后把奴才叫去,直盯着打量了半晌,奴才魂儿都被瞧的丢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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