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必知道我的名字。”
那白衣少女冷冷的开口了。她的声音也同她的剑一样,清如霜雪。
她向前一步,魔修下意识后退一步,似乎为自己在比自己小了不知多少岁的女子面前如此怯懦而着恼,他面色涨成了猪肝色,又猛地向前冲了一步,便要当场发难。
“你这臭丫头,胆敢瞧不起我――”
白衣少女依然只是望着他,然而她的剑尖,却有一滴血珠骤然坠了下来。
血珠坠地的声响,滴答。
“反正,死人不需要知道这么多。”她漠然道。
等等――血珠?
那魔修猛然捂住自己的喉咙,喉间不住发出“嗬嗬”的漏风声,而后,一道血线猛然横过了他的脖颈,鲜血陡然喷溅而出!
“赵二哥!”
“怎么会?”
“你这妖女,到底使了什么手段!你说!”
没有人看得出那少女究竟是何时出的手,也没有人看出她究竟是怎样出的手。
那种不可言说的恐怖,一瞬间便击溃了魔修们的心防。
余下三名魔修顿时齐齐祭出了法器,就要当场发难,然而却有一柄长|枪,自他们身后,骤然抵住了最左边那人的后心。
“别动。”少年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与此同时,他身边的两人一声闷哼,竟是被从另一侧骤然出现的劲装剑客斩去了头颅!
“白道友好剑法。”
那剑客站稳之后,诚心称赞起那白衣少女来。
“至快、至柔、却也至为锋利的一剑。快到连那魔修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已被人割下了脑袋,创口又只有那样细微的一线,难以觉察。这一剑当真了得,不知道,这一式可有名字?”
那白衣少女只是冷冷的答道――
“一梦。”
她说。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第六十七章
――这一式叫什么?
――一梦。
很久很久以前, 她与那个男人之间,也曾发生过这样的对话。
那时,陆迟明微微垂下眼帘, 用白帕子拭去纯钧剑上的血痕, 如此回答她。
这一千年来, 人与妖, 妖与魔,正道与魔道之间, 冲突日渐增多。战事频起, 杀戮不绝。东海三家一直以来都在抵御妖族来袭的最前沿, 而陆迟明乃是空桑的少主人,既为白帝后裔,又是身负剑骨,天资卓绝。
他十岁时,陆城主与云夫人都陷于兽潮之中, 彼时妖族袭击迅猛, 空桑内部大乱。他小小年纪便整合了队伍,击溃了来袭的兽潮, 救回了城主夫妇。自那时起, 他便时常同陆城主一同前往战场前线。
但是, 在白飞鸿的印象之中,陆迟明一直都不是一个嗜杀的人。不如说,她一直觉得, 这个人并不喜欢杀人。
就像他钻研出“一梦”,也是因为见多了将死之人的惨状, 想要给予他们尽可能没有痛苦的死亡。
快到连觉察都来不及,快到甚至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 便已经沉入如梦一般静谧的死亡。
――如坠一梦中。
那便是一梦的含义。
白飞鸿花了近十年的时间,终于参悟了陆迟明的一梦。
那是曾经杀害了她的剑式,也是天下最温柔、最残酷、最迅疾的剑式。
在堪破这一剑的同时,白飞鸿终于能够放下这一剑。
她不会再在午夜之时满身冷汗从噩梦之中惊醒,不会再在看着自己的剑意之时痛恨自己的无能,不会在辗转反侧之时,为不存在的伤口而幻痛。
她参破了一梦,也战胜了一梦。
那确实是精妙无双,无与伦比的一剑。
而这一剑,从此也就是她的了。
终有一日,她会站在陆迟明的面前,将这一梦还给他。
想到那个杀过自己的男人,还是会让心情变得不太美妙。所以白飞鸿没有留意到,云梦泽看着她的剑时,目光比平时停留得更久了一些。
她将注意力从回忆中拉回,缓步走到了魔修面前。
白飞鸿冷冷的看着最后余下的那名魔修,长剑一挑,直直刺进了他的咽喉,剑尖刺破了那层单薄的血肉,险之又险地停在喉管一分之处。近到他可以感觉到剑尖的寒意,她也可以感觉到喉管的颤动。
“说,你们还有没有别的同党?背后的人是谁?先前那些新娘,又被你们带到哪里去了?”
听到她的逼问,那魔修面色铁青,连咽一口唾沫都不敢,只能圆睁着双目,眼睛里挣出了红血丝也不敢眨眼,生怕一眨眼就把自己的喉管送到她的剑下捅个对穿。
“这……这位仙子,有话好说,好说。”
他赔着笑,想要向后稍微退一退,却又感到自己背后的枪尖刺破了血肉,一时也不敢动了,只能克制着牙关的颤抖,努力开了口。
“我们也只是替人跑腿,是无足轻重的小角色。也没胆子干多大的坏事,这里面有误会,误会!”
“误会?”云梦泽在他身后冷笑,“你手里这张九头幡,是新近才炼成的吧,上面的血腥味还很新。九名童男童女的尸骨才炼得出这样一份魔器――你同我们说,误会?”
魔修额前生出大片大片黄豆大的汗珠,一滴冷汗滑过他的眼皮,涩得他不得不咬紧了牙关,唯恐一个动作就葬送了自己的小命。
云梦泽又将枪尖向前递了递,这一回直直抵上了他的脊椎,只差一点,就要洞穿他的脊骨。他的声音压抑着怒火,因而显得格外冰冷。
“问你什么就答什么,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魔修眼看是糊弄不过去,只好吞吞吐吐地开了口。
“其实……其实我们不过是听……咕、咕嘎――!”
他的神色陡然一变,猛地抬手卡住自己的喉咙,云梦泽快速撤枪,免得一不小心把他捅了个对穿。
而白飞鸿的剑比他的动作更快,只见她剑光如电,转瞬之间连刺此人膻中、华盖、璇玑、天突四穴,随着青女剑的锋芒闪过,那血肉之中顿时传来极为凄惨的虫鸣。数只蛊虫被她挑出,落在地上时犹自扭动着断成两截的残躯。
尽管她的剑迅疾至此,蛊毒的发作还是更快了一步,只见这人面色乌紫,仰面倒了下去,浑身涨得发黑,抽搐几下,再没了动静。
白飞鸿垂下眼,静静看着那些死去的蛊虫,片刻之后,她抬起头来,同云梦泽与江天月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一下,我们能够肯定,至少还有一个魔修潜逃在外了。”
“而且是一个用蛊的好手。”江天月蹲下来,查看了一下那些蛊虫,“看手法,应当和苗疆那边有关……云道友?”
他奇怪的看着云梦泽,只见这位锦衣华服的小公子拿出一枚玉盒,将这些蛊虫的尸体尽数收了进去,又用符封好,抛给了白飞鸿。
“回去以后,让常晏晏看看。”他留意到江天月的目光,简单解释了一下,“常晏晏出身南地,又是不周真人的弟子,对这些蛊虫很有了解。”
“原来那位常道友是‘医剑双绝’闻人歌的高徒,那确实交给她更稳妥一些。”江天月点头,目光转向老庙,“那我们是先进庙寻找一番线索,还是先禀告师长?”
“来这里的路上,我已经将这些告知了瑶崖真人他们。”
白飞鸿摩挲了一下自己的传音铃。
“在他们返回之前,我们姑且等在这里。也不知那庙里是否有机关陷阱,贸贸然闯入,恐怕不大妥当。”
“的确不大妥当。”
一道强硬的男声从上方传了过来,只听一阵破风之声,荆通与张真人都已抵达了这里。荆通还是臭着一张脸,大踏步的走了过来。
“这庙外设了结界,庙里又布了七虫七杀阵,以你们的修为,贸然闯入,不死也要去半条命。”
白飞鸿转过身,对着荆通行了一礼。
“还请大师伯示下。”她说。
与此同时,一道身影飞快地在地下穿行。
他的身躯有大半都变成了蛊虫,在地底行动也不会有什么差错。他逃得很快,连灵魂都在为方才所见所闻而战栗。
“简直不可理喻……”他喃喃,“昆仑的弟子和剑阁大师兄来了也就罢了,就连那个瑶崖峰主和伏虎真人居然也出山了……该死该死,这不是根本打不过吗!”
虫肢摩挲的沙沙声中,陡然响起了一道诡异的笑声。
“不过,好在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那魔修阴恻恻的笑起来。
“我们这里的的确确――是有一位‘河伯’在的。”
那可是真正的河伯。
数千年前,曾经雄踞一方的神川之主。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第六十八章
七虫七杀阵乃是苗疆三圣教的不传之秘。
其用七种蛊虫为杀器, 再以饵食为引,共同造就这诡谲至极,也阴毒至极的阵法。凡是踏入阵法的, 必将遭到这七种蛊毒的群起而攻之, 下场凄惨。
这七种蛊毒相生相克, 其解药亦是相生相克, 若是同时被它们咬中,便会陷入解了一种毒, 另一种毒却陡然爆发的窘境。若是放任不解, 七种蛊毒又会腐蚀人的身体, 最终落得一个肠穿肚烂、筋骨俱碎的下场。
但无论如何,这七种蛊虫终究不过是虫豸罢了。
是以荆通只是往老庙内看了一眼,便冷哼一声,道了一句“都让开”,便祭出了自己的杜恶剑。
杜恶剑下, 邪祟不生。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 整座老庙连同结界都被昆仑墟瑶崖峰主一剑扫平,端的是干干净净, 别说什么七虫七杀阵了, 连个虫子的尸体都没有给他们留下, 整片地盘被轰得干干净净,连滚滚烟尘都被剑势一荡而空。
剑修,就是这样暴力, 直接,而又毫不客气。说要推平一座山头, 就绝不会只削了半个山包。
在激荡的尘土之中,瑶崖峰主背对着他们, 那高大的背影逆着光,显得异常孤傲、清高、卓尔不群。无愧于我辈剑修之典范。
白飞鸿不由得“呃”了一声。
“大师伯。”她虚心求教,“要是里面还有人在……”
“那他也要有胆子出来接我一剑。”荆通还剑入鞘,目光一厉,“若是不敢出来,正好死在里面!”
云梦泽在她身侧低声地说了一句:“里面只有死尸的气息――大师伯出手之前便应当已经知道了。”
白飞鸿心下了然。
高阶修士大多会习得一些非凡的神通,便是有结界阻拦,也很难瞒得过他们的耳目与感知。想来,大师伯应当是在动手之前,就已经觉察到里面没有活人在了。
“让他逃了。”
剑阁的张真人从地上捻了一把土来,在手心细细的碾压,而后,他拍了拍手站起身来,面色严肃,看向荆通。
“此子心性狡诈,他应当已经修成了魔教的虫蜕之术,将自身大半炼化为蛊虫。他方才留了一小半的蛊虫在这里,既充当他的耳目,又迷惑了我们的感知,让我们以为他还在此处,自身却从地下化作无数虫豸逃走。”
“我倒要看看他能逃到哪儿去!”
荆通神色更厉,他从芥子中寻出一面古镜,咬破食指,将血涂抹在上面,又运转起灵力,只见镜面血雾蒸腾,不多时,随着荆通一声厉喝,古镜骤然为之一清,显现出一道模模糊糊的身影来。
“这是瑶崖峰的秘宝‘天地鉴’,可溯往事,可见当今。”荆通简单向众人解释道,“瑶崖之山自古便司掌刑律之责,‘天地鉴’可鉴因果,易乱天命。是以限制颇多,无事不可擅动。除非是涉及人命,需要追踪凶徒,回溯往事,方可使用。”
“荆弟是要用它去寻那魔修的下落?”
张真人讶异道。
“正是如此。”
荆通一边应道,一边四下搜寻,很快便找到了那个黑qq的洞穴,他站到附近,催动灵力,只见古镜光华大盛,镜中原本模糊的身影逐渐清晰起来。
“让我看看,你究竟是哪个宵小鼠辈!”
镜中的影像渐渐清晰之时,无论是剑阁的张真人,还是江天月,神色都骤然一变。
“陈生!”江天月面色凝重,一字一字念出了这个名字。
白飞鸿的神色也微微一变。
这个名字他们在方才来时听江天月说过,那是已然身死的剑阁弟子。
张真人面色沉沉,一字一句道:“不,他不是陈生。”
“可是,师叔――”江天月的语气中添了几分不解。
张真人摆了摆手,打断了江天月的话,苍老的面容中透出一丝难以觉察的疲惫。
“魂灯熄灭做不得假。陈生确实已经死了。”他朝古镜抬了抬手,“你仔细看,他的下半身已经被虫蛀空了。他不是陈生,只是被人以‘伏尸虫’夺了舍。”
江天月浑身一震,无声地咬紧了牙关:“居然用‘伏尸虫’,好阴毒的魔修!”
白飞鸿闻言,心中亦是一凛。
伏尸虫是蛊毒的一种,是炼蛊的魔修所爱用的一种人蛊,他们会将自己的神魂炼化为这种蛊虫,寄宿到他人体内,从而夺舍。被夺舍之人,看来与常人无异,唯有这种时候,才会让人发觉他皮囊下的不仅仅是血肉,还有无数潜藏的虫豸。
那魔修应当是用伏尸虫夺了剑阁弟子的身体,陡然经了这般重创,方才现出原形来。
只见这骇人的行尸跌跌撞撞闯到一处洞窟中,那结界亦是十分高明,连“天地鉴”的镜面也在他穿过结界时骤然颤了一颤,当画面再度清晰之时,他们终于看清了洞窟之中的景象。
在看清那一幕的瞬间,众人都不由得心中骇然。
数只白茧悬挂在崖洞中,昏暗的光线下,只见白茧中露出一颗颗头颅来,僵冷枯黄,惨青残败,倒像是只余下这一列头颅,余下的部分尽数不见了。他们似是昏迷,又似是沉睡,让人一时无法分辨出,头颅的主人是否还活着。
不用多说,白飞鸿只消看一眼江天月的面色便知道,那就是他们剑阁失踪的弟子。
那魔修顶着陈生的躯壳,僵硬地朝令一名剑阁弟子走去。
“糟了,他这是要再换一次躯壳!”
张真人面色一变,然而终究是鞭长莫及。古镜之中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筋骨碎裂的闷响,以及那名弟子不成人声的嘶哑惨嚎。江天月猛地别过头去,目眦欲裂,拳头攥得都要滴下血来,似乎不忍再听,又似乎在强迫自己倾听。
镜面的画面陡然黑了下去,荆通放下手来,压了压翻涌的气血,咬紧牙关,极力克制着满腔怒火,额角却有一根青筋在来回跳动。
“他换了躯体,追踪的线索断了。”
“你认得出那是哪一座洞窟吗?”张真人沉声问道。
荆通闭了闭眼:“他通过地下行走,一出来便进了洞窟,没有具体的特征,便是我也难以寻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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