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满腹忐忑,怀揣少女心思前来,没想到会遇上这样的糟心事!
莫名把自己陷入了难堪境地。
勇敢站出去斥责吧,一旦闹将起来,西边林子里那群嘴臭男子固然要挨罚,可她们也同样没脸。
再则,她们未来的夫婿铁定就在这群人里挑,若提前把人得罪了,出嫁后不好相处。她们只是宗室里最底层的宗女,底气不足,否则那群人也不会这般肆无忌惮挑拣讨论她们。
装作无事发生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她们需要一个破局之人。
容淖是公主,那群人方才言语间没敢轻贱她。况且依照目前的放出来的和谈消息来看,在不知内情的人眼中,她的额驸极可能是多罗特部世子布和。
而布和没在西边林子里,于她更无妨碍了。
好些宗女明里暗里望向容淖,希望她这位脾性暴烈的六公主能挺身而出。
八公主轻轻扯了扯容淖的衣摆,眼神恳求,“六姐姐……”
容淖审视她片刻。
一言不发扯马缰过山坳穿松林,马蹄朝西边去。
反正她是呼吸出来惹眼的,闹大一点未尝不可。
哈斯连忙跟上准备看热闹,她唇角荡出小小的梨涡,看上去甜美又可爱。
在容淖穿林而出即将出现在那群蒙古贵族面前时,哈斯却忽地怪模怪样打了个响亮唿哨,唯恐天下不乱的大喊,“六公主驾到!”
并且故意一马鞭抽飞了围布门前的炭盆。
一通下马威,生生给容淖造了个“我不好惹”的开场。
然后冲容淖挤挤眼睛。
仿佛无声再说,你若不大发雌威对不起我这番念唱作打。
容淖:……
容淖没理哈斯,慢条斯理扯马绕过满地红炭。
她从容平静,由马儿随意从人群里穿行。
仿佛在青葱草原闲游。
她身居马上,居高临下,腔调不急不缓:“什么样的男子,需要第一眼看女子是否寒素。”
背后说人被个身份不低的公主逮个正着,一干蒙古王公皆是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应声强出头。
唯独巴依尔见是容淖,想起自己不仅险些做了她枪下冤魂,还因无功而返被太子骂得狗血淋头,新仇旧怨涌上心头,面色不虞,当即阴阳怪气道,“什么样的男子又与公主何干?你这没头没脑扎男人堆里,莫非有什么打算?”
容淖眼风一扫,尽显倨傲,视挑衅的巴依尔如无物。先处理眼下的事,以马鞭随手挑起离她最近那人,似笑非笑问:“方才是你在传授祖传选妇经验?”
那人冷不防被包银鞭梢贴脸,冻得浑身微一激灵,下意识反驳,“不是我!”
听声音确实不像。
容淖换人。
马儿随意走,她随意用马鞭挑了个窝瓜脸,问得也更随意:“金蟾世家?”
哈斯闻言在旁哈哈大笑,明摆着火上浇油。
反应过来她言下之意的窝瓜脸憋红了脸,气愤抬头。
他长在自由无拘的草原,规矩学得一般,目光不自觉落在高居马背的女人身上。
清艳卓绝的年轻姑娘,有种矛盾的锐利,让人移不开眼。
他看得略有恍神,脖上忽觉一紧。
对上女子冰冷的眼,那充斥审视的目光看得人心颤。
他咽了咽发涩的嗓子,“我……”
刚开口,那条原本缠绕他脖子上的马鞭倏地扬起,带起一道劲风,狠狠抽在他嘴上,火辣辣的疼。
四下静寂无声。
没有人想到容淖会动真格的。
朝廷礼重蒙古,上一个敢对蒙古王公挥鞭子的是太子爷,那也是唯一一个。
竟是巴依尔最先反应过来。
只是动鞭子而已,算什么,这女人上次直接对他动的枪。
不过,该踩的还是要顺势踩。
他眼珠子一转,大义凛然道,“皇上的公主竟是如此折辱蒙古王公的,我定要将此事禀告给我父汗,也好叫他知晓和谈改如何谈。总不能放着好端端的首领日子不过,去当任人鞭笞轻贱的牛羊。”
容淖这次终于看向他,忽而意味不明一笑,正欲说话,被飞驰而来的一骑黑马打断。
布和鼻尖发红,气息不匀,明显是飞奔赶来的。
那双不算精神的眼眸先是冷冷凝在巴依尔身上,得了个讥诮的笑,这才转动眼珠看向容淖,似在确定她是否安好。
见她一切无恙,只鞭梢染了一点血。
布和急忙赶来,大概清楚这里发生了什么,他目光自被鞭笞那窝瓜脸身上掠过,对上一张愤恨的脸,微不可查蹙眉,又若无其事对容淖道:“我送公主回去吧?”
他嘴上在问,实际上动作间已带了些不容拒绝的强势,一鞭轻拍在容淖的马臀上,让它掉头,要带容淖离开。
容淖皱眉。
布和闷头装看不见,把自己干净的马鞭换给了她。
第46章
世子布和的出现委实在容淖的意料之外,更让人惊奇的是,这个世人眼中窝窝囊囊的男子,竟展现出了难得一见的强势。
容淖沾血的马鞭被布和用巧劲卸去,换作油亮乌木马鞭重新递到手边。不管是夺鞭时肌肤短暂碰触的触感,还是布和的过界举止,都令容淖感到不适。@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大庭广众之下,容淖做不出同布抢夺回鞭子的举动,却也不愿意用布和的东西。
她调整握缰姿势,衣袖自然下垂,把整个手背掩得严严实实,防止那根带着布和体温的乌木鞭再次碰到自己。
她目光微转,轻巧落在一直沉默随在马侧防止发生意外的女教习身上。
女教习常年教导贵女们骑射,知情识趣,立刻上前接过容淖的马缰,“公主,这地下尚有没烧尽的炭块,恐惊着马。奴才为您控缰,您坐仔细了。”
哈斯先前抽翻的炭盆确实有几块迸到了容淖马蹄附近,不过不多。女教习快速踢开灰中隐红的炭块,行动间,不动声色把手举乌木马鞭的布和挤到了一旁去。
“回吧!”容淖开口。
她是故意出来显眼的,未料布和突兀出现,横插一脚,再不走就可能把场面搞复杂了。
本来嘛,她与这群蒙古王公闹起来的理由很简单,是这群人嘴臭宗女被她这个公主逮个正着。这场矛盾乃是宗女与蒙古王公子弟双方结下的,说不上谁针对谁。
偏生布和没头没脑冲出来,一副恨不得咬巴依尔两口架势。
弄得眼下这场面仿佛是——她这个传言中要与布和和亲的六公主借故寻布和的对手巴依尔晦气。
布和单把巴依尔拎出来说事,还把她这个六公主顶在前头,难免让人往朝廷对于多罗特部和谈的态度上理解了。
小事化大。
布和究竟是无心所致还是刻意为之,容淖懒得去猜。
左右大闹过这一场,还鞭笞了个蒙古王公,动静不算小。出门的目的差不多达到了,没必要再多纠缠。
女教习得了示意,翻身上马牵着容淖的缰绳一起往回走,有她控马,如此容淖失了马鞭也不碍事。
布和错愕。
他听人传话说六公主与巴依尔在西林闹得不可开交,匆忙赶来,本以为今日不可能轻易善了,结果,就这……
不止是布和,巴依尔等人也被容淖说走就走的态度弄得懵住。
巴依尔率先反应过来,以肩抵了窝瓜脸一下。
窝瓜脸捂着受伤的嘴,含含糊糊不忿怒嚷,“公主伤了人一句交代不给就想走,天下间岂有这样的道理?”
容淖回首扬颚,带着股理直气壮的傲慢,“自去上告,我等着。”
她走得毫不留恋,全程看戏的哈斯却觉得不太满足,撇撇嘴,嘟嘟囔囔表达自己的不满,“起个高调,结果哼了支哄睡曲。”
马儿路过布和时,哈斯顺便给了自家表兄胳膊一脚。
若非布和这个程咬金,今日这场戏保准精彩。
布和垂着眼,看不清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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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淖出松林后,一直躲在雪坡另一侧密切关注松林情况的八公主追了出来,兴奋道谢后又不免担忧,“六姐,今日虽是事出有因,但你对蒙古王公动了鞭子是事实,我朝礼重蒙古,皇阿玛若要给蒙古交代,肯定得重罚你。不如这样,我们先行前去请罪,免得耽搁功夫让那些恶人有机会先告状,歪曲事实。我方才问了那些族姐妹,她们说承六姐今日之情,愿与六姐同进退,一起去金顶大帐与那些口出恶言的蒙古王公对质。”
“不必,这次和太子鞭笞蒙古王公不一样。”容淖不以为意道,“有人会比你我更着急压下此事,闹不起来的。”
“啊?”八公主大为不解,神情惊疑,“谁能压着他们?又为何要压?”
几年前太子爷鞭笞蒙古王公,不多时便闹得满城风雨,皇上都没能及时压下来,只得好生发作了太子一通。虽说最终惩处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但当时那情形确实骇人。
论圣宠地位权势,容淖远不及太子。
没道理太子都不能安然无恙迈过去的坎儿,容淖这个公主反倒能毫发无伤混过去了。
容淖没应声。
哈斯蓦地领会了容淖的言下之意,意味不明轻哼,“你早知自己能全身而退?看来你这公主当得也不是那么风光嘛,我还以为你真敢看谁不顺眼立马上去一顿抽。”
容淖轻睨哈斯。
这人真的有点爱记仇,逮着机会便会把她们父女曾在金顶大帐遭自己当众驳斥的事拉出来阴阳怪气。
容淖才不惯她的脾气,正要还口,猝不及防呛了口雪风,剧烈咳嗽起来。
哈斯见容淖咳得帽子都歪了,像兔子撞耷拉了耳朵,一脸软趴趴的狼狈相,哪还有方才的骄矜神气,不由笑得幸灾乐祸,“该!”
八公主没懂容淖方才那话的意思,听她两打哑谜时,偏又插不进话,急得恨不能抓耳挠腮。
这下见容淖呛风咳嗽,连忙殷勤凑上前道,“六姐,前面设有看棚,你今日在雪地里够久了,还进了趟林子,先去帐里烤火暖暖吧?”
缓过来后顺便给她讲讲清楚!
容淖确实感觉额上生冷,她也不愿意在如今这多事之秋病倒,随八公主往看棚去。哈斯不知道在想什么,依旧跟在容淖身边。
她们就近去了最外围的看棚,远远瞧见冰场中心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健儿们肩扛的八旗旗帜猎猎作响,明亮招摇,煌煌气派。
“欸,冰上那是皇阿玛的冰床,难怪看棚这边都快挤满了人。”八公主在门口张望一番,满脸懊恼回来对容淖道,“方才是八旗在赛“抢等”,我们来得太晚,错过了最激烈的角逐,已经决出优等了。”
所谓“抢等”,其实就是八旗兵士比滑冰速度。
兵士们穿上冰鞵,分组侯在起跑处,目的地乃皇帝所乘冰床附近,赛程长约两三里。
在听得冰床处发出鸣炮,树旗处应和一炮后,健儿开始驰奔,各组名列前茅者皆为优等,予重奖,故曰‘抢等’。
好些技勇冰鞵营里的武官都是先在抢等中崭露头角,之后才慢慢爬上去的。
容淖手捧茶盏,连饮两口,压下喉头干涩,问道,“今日冰嬉已结束了?”
八公主闷闷点头,“应该吧,毕竟天色不早了。”
“先莫遗憾,还未结束呢。”女子清亮的嗓音含笑自看棚外传来,四公主扶着斗大的孕肚,说话时面上自带三分笑,俏丽可亲,“二位妹妹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皇阿玛方才传话,又临时加了场冰上蹴球。”
“四姐。”容淖与八公主同时起身见礼,八公主每每见着四公主的孕肚都觉惊心,上前小心翼翼搀扶着,嗔怪问道,“天冷路滑的,你身子这么重,怎还出来?”
“我这算什么。”四公主浑不在意道,“你们是不知道,塞外有些部族,妇人产子亦不避风雪,男子以战死为吉利,病终为不详。”
打四公主进来后,一直垮着脸的哈斯闻言轻嗤出声,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屑,她视线落在四公主名贵厚重的狐裘上,满眼写着两个字——虚伪。
八公主不满皱眉,到底脾气软和,没敢直斥哈斯无礼,只能当没她这个人,专与四公主说话,“四姐你又不同于那些妇人。”
四公主笑,相比哈斯待她的无礼,她待哈斯客气许多,与八公主谈话间,不忘冲哈斯颔首以示问好。
气得哈斯一阵白眼乱飞。
四公主挽着八公主的胳膊,笑意愈发深浓,“我有何不同。咱们老祖宗龙兴于塞外,如今我又出嫁塞外,往后子子孙孙也要守在塞外,可不就是个塞外妇人。”
话音未落,两道声音争相抢话。
八公主不赞同道:“话不是这样说的,四姐你是金枝玉叶,那些不过困苦小民……”
哈斯则一脸嫌恶,皱起眉眼仿佛瞧见了不干净的东西:“假不假!”
这四公主实乃野心蓬勃之辈,身为朝廷第一个远嫁漠北的和亲公主,从嫁到土谢图汗部第一天起便做出这副顺时随俗、深融塞外的假惺惺嘴脸。
其实不过是不甘只做朝廷维系漠北的纽带,虎视眈眈要夺土谢图汗部甚至整个漠北的大权。
偏生土谢图汗部那一家子都是软骨头,无人能节制其一二。
哈斯对任何觊觎她扎萨克图部的人都没好脸色。
八公主实在忍不了哈斯的狂妄,涨红脸呵斥道,“你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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