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然睁开眼，眉弓半压。
蔡诗羽举着手机，笑吟吟拍他， “怕你无聊，陪你罚站。”
柏然舌尖抵住脸颊转了一圈，缓缓吸气。厌恶与不耐烦交织，竟然说不出话来。
伸出手抓蔡诗羽的手机，蔡诗羽按灭屏幕，揣进兜儿里。
“你说你喜欢叶子什么啊?”蔡诗羽也靠墙站， “我不比她漂亮多了?”
柏然往旁边移了移， “你们是两个物种。”
“两个物种?”蔡诗羽侧过身，以头顶墙。画了内眼线的眼睛大而有神，忽闪忽闪地眨着， “我是可爱类型的，她是……”魅惑一笑， “勉强算得上清纯。”
“她是仙女，你是蜘蛛精。”柏然斜眸她，平静道: “人妖殊途，别总想着接近我，我怕折寿。”
蔡诗羽站直跺脚， “你这人，怎么油盐不进啊?!”
班主任走出教室里， “吵什么呢?”
“老师。”柏然指蔡诗羽校服右侧兜儿， “她上学带手机，还拍我。”
蔡诗羽看着柏然，一脸错愕。
班主任走过来，向她伸出手。
蔡诗羽: “老师我……”
班主任保持着伸手的姿势， “别吭叽!”
蔡诗羽磨磨蹭蹭交出手机。
班主任握着蔡诗羽的手机，让她去办公室站着。随后揪住柏然的领口，将他拽进班，指着坐在他位置旁边的叶子， “我没诓你吧!”
叶子单手托腮，面壁思过。
柏然说: “她想和郝婷同桌。”
“我跟你俩在这儿商量呢?!”班主任跳起来揪柏然耳朵，又将他拎出教室， “我给你爸打过电话，你爸说你们俩打小就在一起玩儿，你拿她当亲妹妹疼，辅导功课也是应该的。不然我也不会考虑，把你们俩串到一块儿。”
柏然从她的魔爪中挣脱出来， “我不承认。”
班主任拧眉: “不承认?”
“我不承认妹妹这回事儿。”柏然揉了揉发烫的耳朵， “说是拿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当亲妹妹，那不就是披着羊皮的狼么?”
班主任唇角颤抖，忍住笑意， “那你想不想和她做同桌?”
柏然看了班主任一眼，移开视线，语气微酸道: “我想，人家不想，强扭的瓜不甜。况且瓜田李下，人言可畏的，瓜也……不开心。”长长的睫毛遮住半个瞳仁，点了点头， “瓜开心最重要。”
“听了这番话，我觉得你的作文还有很大提升空间呐!”
“啊?”
“比喻用的很好嘛!”
“啊……”
俩人侧重点不一样，开始鸡同鸭讲。
“老师，我给你提个建议。以后在大家面前，别总说我和叶子怎样，怎样。我无所谓，人小姑娘脸皮薄，你再给人家说出点儿什么心理阴影。”
“你是‘建议’，还是‘意见’?”
“意见，强烈意见。”
“可以说对谁‘意见强烈’，没有用‘强烈意见’的，知不知道?”
柏然: “……”
“行，老师以后注意。”班主任拍拍他后背， “你比校长还有派头。”把他往教室推了推， “走吧柏校长，看看把你的瓜放哪好。”
柏然停住脚，严肃道: “又在拿我们取乐。”
“瓜的比喻不是你说的么?”
“我那是私下说一说。”
“我还没进去说呢!”
“啊……”柏然舔了舔唇， “对不起，我敏感了。”
进教室后，班主任将叶子串到同排最右靠墙。
一个靠墙，一个靠窗，可以说是非常避嫌了。
班主任看了看成果，感到很满意。
只是不经意间瞥到柏然的眼神，怎么多少有些哀怨呢?
太近不行，远了又不高兴，这届学生真!难!带!
经过串座风波，叶子心情十分低落。低落的同时，她还惦记着要哄郝婷。
下课相邀去厕所， “我对你的情谊，你懂的。”
郝婷挤出两坨饱满的苹果肌，假笑女孩儿本孩儿， “我和柏然掉水里，你先救谁?”
“救你!”叶子答的毫不迟疑。
柏然会水啊，在游泳馆见识过，比自己强多了。
郝婷点点头，很是欣慰。
“为了表达歉意，中午请你吃川菜。”叶子跨上她的胳膊， “水煮肉片，毛血旺。”
“春琪街那家川菜馆?”
“嗯!”
“水煮肉片和毛血旺选一个，我想再来个凉菜。”
“赞同，解腻。”
“你想吃水煮肉片还是毛血旺?”
“他们家招聘菜就是水煮肉片，吃水煮肉片吧!小水煮加份肉。”
“完美。”
中午吃完川菜出来，郝婷请喝奶茶，在买两杯还是三杯间摇摆， “要不要给柏然带一杯?”
叶子龇牙笑: “你买的，你送给他。”
“我不送。”郝婷让她认清现实: “其实我送和你送在别人眼里是一个意思。”
“啊——”叶子挠挠鼻梁，不是很痛快道: “带……一杯?”
“好。”郝婷听出了肯定， “带一杯。”
回到教室时，同学们已经落座七七八八，仍不见柏然。
叶子拎着奶茶在门口徘徊一会儿，继而朝大厅移步。
柏然单指转动篮球，同一众男生浩浩荡荡从外面回来。见到叶子拎着奶茶面露囧色，他把球交给郑浩，离开队伍向水房走。
许是柏然交代过，这群男生并没有对叶子起哄。
叶子快走几步，离水房很近时又一步三晃，晃到水房门口，探头冲柏然笑。
柏然在洗手，嘴角上扬: “给我买了奶茶?”
“郝婷买的。”叶子说。
忽而手上一疼， “啊!”
冯正宇抢了她的奶茶，冲进水房。在看到柏然时，得意的笑容僵在脸上。
柏然甩了甩手上的水，向他逼近。
冯正宇反应过来，便要跑。
柏然拽住冯正宇，把奶茶放在台上，反绑了他的手，按头在池子里，准备开水龙头。
“闹着玩儿!闹着玩儿!”冯正宇嚎道: “我和她闹着玩儿的!”
叶子拦住柏然: “算了，跟他犯不上。”
柏然松开手，照着冯正宇屁股狠踢一脚，发出‘嗙’的一声闷响。
叶子看得一咧嘴。
冯正宇面部扭曲，跪倒在地。
柏然拿了奶茶走， “你再和她闹着玩儿，我以后就这么跟你玩儿。”
第37章
随着寒冷越发魔化，泼水成冰不算稀奇，无论什么东西放在外面，不出十分钟都会邦邦硬。
钱佳丽对于叶胜平外出聚会喝酒这事儿变得格外敏感。她怕老公喝大了，倒在外面变冻货。
即使叶胜平的助手郑云涛跟着也不行。
若是叶胜平一定要出去喝酒，她也不拦着，就是每隔一个小时打个电话确定老公还清醒着。
老公喝好了，准备回家了，必须在饭店乖乖等她开车去接。
考虑到这个时间家里往往只剩下叶子和柏然俩人做功课，叶胜平喝了几次就不怎么敢在外面喝了。
实在推不掉的饭局，人家喝啤的，他喝绿茶;人家喝白酒，他喝矿泉水;有人劝他喝酒，他就说最近身体不好，医生不让饮酒，跟你们喝一样颜色，是我对你们最大的尊重。
空出来大把时间，他便时常来接叶子放学。
叶子每次上车，甜甜叫声‘爸爸’，便是叶胜平一天最大的享受。
“喝酒哪有接大姑娘放学香。”叶胜平接过淀粉烤肠，咬了一口， “这玩意儿才怪呢，全是淀粉的比有肉的好吃。”
叶子回头给了郝婷一个眼神。
郝婷放下到嘴的烤肠，清了清嗓子: “叔，我给你讲件事儿。”
“嗯。”叶胜平回过身， “孩儿，你说。”
“我姨父昨天喝酒，跟人打起来了。”
“诶呀，干啥呀!”
“头破了，在脑外科住院。”
“诶呀，严重么?”
“爸爸。”叶子把叶胜平拿烤肠的手抬到他嘴边， “你不要总接茬，让郝婷说完。”
叶胜平横了叶子一眼， “聊天可不得一来一回么?我挺大一人，能让孩子说的话掉地上不接?”
“她马上补课，没有时间和你一来一回。”
“好好好，我不接茬。”
郝婷又继续说: “三人间的病房，其余俩人都是因为常年喝酒。一个上着班忽然浑身抽搐吐白沫子，公司打的120，好悬没抢救回来。
另一个更惨，说话不利索，走不了道，还一直流口水。然后他不睡觉，不知道是无聊还是痛苦想发泄，总得弄出点儿动静，家人陪护跟着一宿一宿熬，特别遭罪。要是能恢复还有个盼头，医生说以后就这样了。”
“啊……”叶胜平拂了拂后脑勺， “是，岁数大了这都得注意。”
叶子同郝婷笑道: “好在我爸现在不怎么喝了。”将啃掉外皮的淀粉肠递给叶胜平， “爸，我不想吃了，你吃吧!”
“剩的跟狗啃的似的，给谁吃呀?!”叶胜平虽这么说，但还是接过来，两口下肚， “这也是就你爸，换你妈，你妈都不能吃。”
“我也就是和你，我不会剩东西让别人吃的。”叶子搂住叶胜平的胳膊，将头靠在他肩上，甜甜道: “爸爸要永远健康，我才可以做不懂事的小孩儿。”
叶胜平推走她，发动汽车， “你爸再怎么健康也不能陪你到老。”
“那怎么不能。”叶子拨动汽车摆件， “你活到一百，我到活到七十五，就够了。”
“咱爷俩差二十四岁，我一百死，你七十五没，那咋你都没了，我还得再多活一年呢?”
“你送我走啊!”
“我生的你，我还得送你走???”
“做事情要有始有终。”
“天呐”后排郝婷忍不住感叹: “这聊天也太刺激了。”
把郝婷送到补习班，目送她进门。
叶胜平趴在方向盘上嘀咕: “你们俩是不是编故事吓唬我呢?”
叶子深深看他一眼，撅起嘴，别过头，没有多做辩解。
回去的路上，叶子不说话。
叶胜平哄了好一阵，父女俩才重归于好。
“大姑娘，你看那是不是柏然?”叶胜平放慢车速，指着远处过横道的三个男生。
叶子眯起眼睛， “是……”
蔡诗羽那伙人有男有女，在后面追柏然他们。
柏然快走，蔡诗羽也快走。
柏然驻足，蔡诗羽也驻足。
柏然站在路边拦车，停下一辆出租。他刚上后排，蔡诗羽便坐进副驾。
柏然出来，甩上车门，蔡诗羽也出来了。
“爸爸!”叶子气道: “我好讨厌那个女生，没完没了!没完没了!没完没了的骚扰柏然!”
“柏然优秀嘛!”叶胜平嘿嘿笑，并没有上前的打算，停车在暗处看热闹。
“我们不去帮忙么?”
“帮什么忙，他又没挨打。”
“我们带走他就好啦!”
“他一大小伙子……”叶胜平胳膊肘撑在窗沿上，努着嘴，摇了摇头。
叶子便只好压下火气旁观。
蔡诗羽试图抓柏然胳膊，柏然躲开了。
两边人吵了起来。
柏然同蔡诗羽说了什么，三人离开。
蔡诗羽蹲在地上哭，同伴们围着她，安慰她。
“可惜听不到。”叶胜平发动车子，特意换了条路，绕过所有人， “姑娘，以后这种事儿咱不掺和。
叶子说: “我们是朋友啊!如果郝婷被人缠，我肯定会帮她。”
“女孩子之间是应该互相照顾的，但女孩子冲出来护着男孩子……不合适。”叶胜平哈哈大笑， “大姑娘讲义气得有个度，你事事护着他，他也不见得会高兴。”
“不高兴?”
“女孩子太维护男孩子，会显得男孩子很草包，而且这种事儿不值得你护着。”
“蔡诗羽跟个狗皮膏药似的，他能有什么办法。”
“你就有办法了?”
“……没有。”
“那就放宽心，别去看，别去想。但凡心里有一点儿不舒服，不要为难自己，全是男人的错。”
“太绝对了吧……”
“如果他被麻烦包围，始终挣脱不开，那他本身就是个麻烦。”
“我觉得柏然好可怜。”
“傻姑娘，觉得男人可怜是会倒霉的。”
“你也是个男人，怎么这么说呀?”
“不。”叶胜平翘起搭在方向盘上的食指， “讲这话时，我的身份是位父亲，一位有女儿的父亲，所以我的出发点是自私的。”
“好吧爸爸。”叶子抿起嘴角，朝前看， “我会好好考虑你说的话，虽然我没太听懂。”
叶胜平侧目叶子，忽而一笑。拍拍她的头， “不考虑了，费脑子。”
回到小区，车停进车库。父女俩朝单元楼走，对面走来一个拎着笼子的佝偻身影。
“爸爸。”叶子小声道: “笼子里是小兔子。”
叶胜平: “眼神还怪好的。”
那个佝偻的身影停在垃圾桶旁，掀开桶盖，笼子扔进去，放下桶盖，走人。
父女俩: “……”
叶子跑过去，掀开垃圾桶盖。
叶胜平打开手机手电，让叶子照着亮。他把小兔子抓出来， “活的。”
兔子太小不经冻，直打颤。
叶子: “人家不要了，我们养。”
“这得经过你妈同意。”叶胜平将兔子塞进怀里，拉好拉锁，隔着羽绒服拿手托着，呜呜往家跑: “快!快!快!跟上!”
“怕什么。”叶子跟他跟的艰难: “兔子又不是我们偷的。”
叶胜平仍是跑， “我怕它尿我衣服里。”
“哎呀，那快快跑。”叶子咬牙跟上， “它要是尿你衣服里，妈妈更不能接受它啦!”
叶胜平拉开单元门，习惯让叶子先进， “你可怜它，不可怜你爸被兔子尿?”
“可怜男人是会倒霉的。”叶子提醒他， “这话是你刚刚说的。”
“放屁!”叶胜平一步四个台阶往上跑。
叶子再怎么追也追不上他。
楼道里回荡着叶胜平的声音: “我是你老子。”
当叶胜平把兔子从怀里掏出来，钱佳丽下意识启动了菜谱查阅模式， “这……太小了，咋吃呀?”
“妈妈!”叶子呼哧带喘，可算进了家门: “不是吃的。”
叶胜平换鞋， “有个老太太把它扔楼下垃圾桶里了，这天儿不捡回来就冻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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