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到一点。”她肯谈,秦谒心里微松口气,“今天一天你都没回我消息,我就去你家看了看,你妈都不知道你走了,以为你在房间学习。”
他一进门那家人热情得吓他一跳,以为家里气氛也没舒檀说得那么糟,到了舒檀房间,看到空空荡荡俨然是人都走了,亲妈竟然还一无所知。
他当时血压有点飚,捏紧了拳头,好悬想起这位是舒檀的母亲,忍住了。
舒檀一点也不惊讶,更不伤心,她妈不知道正好,等她参加完国赛,拿到名次,她妈再想拦也拦不住。
烧烤和啤酒很快就到了,秦谒给外卖小哥打赏了一百,大夏天搬箱啤酒上楼不容易。
舒檀看到酒愣了愣:“这么多?”
秦谒说:“还以为你想一醉解千愁。”
“哪有什么愁。”舒檀笑,“只有轻松,放下了所有不切实际的期待,以后就是新的人生了。”
秦谒去冰箱取了冰块,倒在玻璃杯里,两人碰杯,琥珀色的酒液洒出一点:“敬你,新的人生。”
舒檀把酒杯凑近唇边,一仰头,干了这杯酒。
空腹饮酒容易醉,她喝了这一杯还想倒,秦谒按住她,让她先吃点东西。
她松开酒杯,随手捞了根土豆片,慢吞吞地吃。
很听话。
秦谒有一口没一口地啜着酒,留意着她的反应,今天确实打击大了,怕她失控。
舒檀吃了点东西垫肚子,又喝了两杯酒,垂着眸顿了片刻,肩膀一点点松下去:“我不知道对我妈来说,我到底算什么。”
“到底怎么回事?”
“她现在的丈夫生意上遇到困难,让我帮帮他们。”
秦谒觉得荒唐:“你还是个学生,都没成年,怎么帮?”别人家里有困难,大人还要想办法瞒着小孩,这一家居然全指望女儿?
舒檀垮着肩膀,提了提唇角,语气还是平静的:“听说我跟你关系不错,就让我来求你。”
秦谒从没觉得家里生意做得大他就多牛逼:“求我?”他费解地拧起眉,然后松开,“是想求我妈吧,让她给投资,说难听点直接送钱。”
舒檀:“嗯。”
那不就是卖女儿吗?要是秦谒是那种X二代的性格,舒檀又没这么独立自强,是不是就会发生狗血剧里亲妈把女儿打包送他床上的剧情?
秦谒手背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了,他珍视的宝贝,告白都不敢生怕耽误了她前程,却被亲人当成换取利益的筹码。
难怪舒檀直接离家出走,再不走哪天真被卖了就晚了。到底为什么,这么好的姑娘亲爸可以当成死了,亲妈也一点不疼,唯二的亲人对她没有一点点爱。
秦谒看起来比舒檀更难过。
他闷头灌了好几杯。
舒檀却已经在一次次失望中成长起来了,这一次她放下了对母亲对亲情的所有幻想,反而没感觉了,人是麻木的,没心没肺的,甚至灌着酒,反过来安慰秦谒:“没事,习惯了。”
秦谒侧头去看她的脸,干干净净没有一滴泪,眼眶有有点红,却是因为酒精,她真的不难过,不,不是不难过,是哀莫大于心死。
无力感袭上心头,或许他可以敞开怀抱告诉舒檀,没关系有我在,我喜欢你我爱你,你有什么委屈都可以告诉我,想怎么发泄我都奉陪。
但他不能。
一是为了舒檀的竞赛,这节骨眼上不该更不能让她牵扯这些感情问题,二是他得有基本的道德心,他不能趁虚而入,这一刻的舒檀是虚弱的,可能会想找个依靠,一旦他跳出来她也就失守了。
可他知道真正的舒檀是什么样的,这是个坚强自律的姑娘,有一副熠熠生辉的,不羁的,独立的灵魂,她的感情应当是双向的,平等的。
秦谒垂首倒了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清冽的马鞭草味染上了酒气,秦谒把酒杯铛地掷在茶几上,扭头对舒檀说:“我咽不下这口气。”
他藏在心里宝贝,不该被这么折辱。
他一向接地气,身上没有一点纨绔二代的气质,这次是真的恼了,琉璃般的眼珠子冷冷的,绷紧的下颌线都显得冷峻:“你那位继父的名字叫什么?”他平平淡淡地问,背后的含义却不平淡。
舒檀用被酒精熏红的眼睛打量他,一开始有些迷茫,从他冷峻的神色中看出端倪:“秦谒。”她想了想要怎么说,“别为了坏人变坏。”她想好了,一字一句地说。
“他们不配。”
第38章
折桂
和舒檀对视片刻,被那双沉静黑亮的眼睛注视着,秦谒渐渐恢复了冷静。
就像崔东霖那事儿一样,他又冲动了。
他把头埋进两臂之间,脊背弓着,单薄的T恤下两片肩胛骨突起。
怎样才能既出了这口气,又不至于为了坏人变坏?
舒檀靠着沙发背,一口一口喝着酒,她其实没什么报复心理,惹她不爽的当场揍一顿,揍不的事后绝不多想,除了添堵没什么用。
不是她豁达,是她知道现今唯一的救命稻草是学习,学出头了,才有余力求肆意。
说撂开就撂开,舒檀想起高兴的事:“你试试这个。”
她从包里翻出一条编织手环,百来块的小饰品不值一提,但这是她特地给秦谒挑选的生日礼物。
秦谒当然也不会在乎价格,他都没想到舒檀还能想起提前给他过生日,他低着头,看着舒檀给他戴上手环,发现黑色的手环有点像女孩子的皮筋。
是那个意思吗?
他面色平静,不动声色打量舒檀,眉目清正,坦坦荡荡,摆明了绝无二意。
是他想多了。
也是,马上要出征,她怎么可能这个时候儿女情长?他仰头扭了下脖颈,无人知晓的心底被泼了一盆冷水,然而那里早已燃起熊熊心火,这盆水不过杯水车薪。
忍一忍,再忍一忍。
他伸手捞了瓶啤酒,直接在茶几边沿怼开,仰头灌了两口。
冰凉的啤酒入肚,却令他胸肺间一片滚烫。
舒檀没察觉他的异样,脸上有点红她看得出,但她以为是他酒量浅,多喝两口就上头:“整个暑假都在北京集训加比赛,你生日是没法赶回来了,只能现在把礼物给你,明年应该有机会陪你过,你可以提前想好想要什么,那个时候我应该有钱了。”
她还在担心他不喜欢,秦谒垂眸看着手环,长睫颤了颤,抬眼时心底窜起的火热终于压下去,琉璃般的眼珠子清透干净,呈现出一种纯粹的,从不变质的,仅仅出于友谊的喜悦:“这个就很好,谢了。”
舒檀笑了笑,放下了心,也捞了瓶啤酒,和他碰杯:“那就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铛的一声,两个玻璃瓶撞了撞,秦谒点头:“也提前祝你凯旋。”
喝完酒,秦谒陪舒檀把卧室收拾了下,铺好床,拎着一袋子酒瓶叮叮当当地下楼。
时间不早了,天色已经全黑,舒檀拦了他一下:“你怎么回家?”
秦谒站在门口看了眼时间:“应该还有末班车,不行就打车了。”
他知道舒檀无所谓那些很传统的东西,就算留下住一晚也没什么,但既然把女孩子领到家里,就要对此负责。
保持距离不是因为生疏,而是出于尊重。
“晚上锁好门。”他最后确认了一下防盗门可以反锁,挥挥手,“明早见。”
“明早见。”
目送秦谒进了电梯,下了楼,舒檀关上门,草草洗漱一遍,躺在了床上。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床,她却久违地放松,身体和心理上双重的放松。
床单和被子都是从柜子里才搬出来的,整洁干净,散出熟悉的马鞭草香味。空调在运转,房间内的温度适宜,晚饭吃得很饱,也很香,不是冰冷冷的面包敷衍了事。
最重要的是,卧室门不用反锁,不用担心有人突然闯进她的房间。
很幸福了。
她闭上眼睛。
真的很幸福。
秦谒把酒瓶丢到指定的垃圾桶里,回家路上查了查龚城的公司。
他很清醒地意识到他不是要替舒檀出气,是他自己咽不下这口气。
龚城开了家出口贸易公司,这几年一直在走下坡路,政策变化是一方面,主要原因还是几次决策失误,公司资金链出了问题。
要搞他不难,但不能牵连到舒檀,也要顾及她的母亲。
。
舒檀是个极端理智的人,头一天酗酒,第二天早上六点半起床,七点已经在写题了。
秦谒拎着早饭来敲门的时候,舒檀刚好写完一套卷子。
两人就一边吃早饭一边对答案。
刚对完答案,舒檀接到孙老师的电话,问她这几天状态怎么样。
秦谒在舒檀的卷面上写下一个大大的150.
舒檀在电话里回:“还行。”
“嗯,不要太有压力。”孙老师说,“我还是相信你的实力的。”
最后在公寓里复习了两天,到了出发去北京的时候,秦谒叫了家里司机,把她送去机场。
秦谒说:“怕不小心碰到老师,我就不陪你去了。”
碰到老师也无所谓,不过舒檀也不想让秦谒专门走这一趟,其实她自己坐地铁去就行:“麻烦你家司机了。”
秦谒从来也没什么少爷脾气,但确实还是能感觉到家境不一样,随手就能拿出闲置的公寓,叫来专职司机。
舒檀没有想到的是,就这次,秦谒还真犯起了少爷脾气。
他任性地坐上前往北京的飞机,跟在舒檀后头入住了竞赛队伍休息的酒店。
不陪她去机场,不是怕被老师发现,而是怕被她发现,他也买了飞北京的机票。
他也没想做什么,每天就默默站在窗口,看着舒檀早上坐车去集训营,晚上乘车回来。
拢共三轮考试,出成绩那天,秦谒专门抓了个服务员当耳报神,服务员汇报说,一行人回来神色都很轻松,队伍里都在夸那个女孩子,是全省唯一进前五的,有很大希望选入国家队,代表国家参加IMO。
前五,那绝对是一等奖了。
秦谒回了个多谢,又给服务员发了两百块红包,沾沾喜气。
服务员想说,你是她同学还是朋友,为什么不正大光明问问。
转念一想,要不是这人这么别扭,他这钱不就赚不到了。
管人家有钱人想干嘛,估计钱多烧得慌吧。
秦谒这几天都没太睡好。
他太知道舒檀多么需要这个奖,多么想通过保送离开原生家庭了。
他知道舒檀很强,不管是能力还是心理素质。
就算压力再大,也一定能发挥出水准。
可是,万一呢?
万一母亲对她影响太大,万一她正好吃坏肚子,万一考题太偏……秦谒想到这些万一,心情就很焦灼。
好在檀神就是檀神,就是牛逼。
尽管赛前遇到这样那样的事,还是稳得一批。
既然舒檀发挥正常,秦谒也终于能安心回家了。他没打算在这露面,被老师同学看到影响不好,也会对她造成心理压力,他想去公寓布置一下,在合适的地点做合适的事。
他已经买好了回家的机票,刚准备收拾行李,就听到门口敲门声。
他以为是点的晚餐送到了,起身去开门,迎面是一张熟悉的脸。
秦谒:“……”
舒檀:“……”
秦谒:“……”
舒檀:“?”
舒檀茫然地眨了眨眼,秦谒镇定地扳着门,没把门关上做鸵鸟。
没必要自欺欺人。
正巧碰到,就碰到了。
他耸了耸肩,心想没什么大不了。
却还是在尴尬的对视中,脚趾一点点地蜷曲。
……到底为什么会这么巧啊?!
旁边同学低头看着手机:“搞错了,孙老师在1824,不是这间。不好意思啊——”
他拉着舒檀准备离开,却没拉动。
转头一看,檀神和开门的帅哥面面相觑,神情古怪。
这帅哥有点眼熟。
这同学不大上网,一时间没认出秦谒,直到岑白安追过来,想说他们去错了楼层,却看到熟悉又讨厌的面孔:“秦谒?”
看到绝不可能出现在这的人,他大惊失色:“你怎么在这?”这是……千里追妻?
第39章
折桂
好不容易比完了,成绩也不错,早就定好搓一顿庆祝庆祝。
现在饭桌上的气氛却有点怪。
舒檀旁边多了个秦谒,很突兀。
孙老师也没办法,总不能把他一个撇在那。
只好问问,这么巧,你来北京干嘛呀?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贴吧里的瓜孙老师也吃了不少。
同学们尴尬又好奇地盯着秦谒。
秦谒还在想要不要说实话。
舒檀已经淡定地说:“他来找我的。”
孙老师善意大笑。
同学们表情和心理活动都很丰富,表现出来就俩字。
真勇。
不愧是檀姐。
岑白安都快哭了。
为什么啊,秦谒有病吧,北京已经是他最后的机会了,他还打算等吃完饭——
场面实在不像话,舒檀主动道:“老师,要不我先带他外面逛逛?”
她也是外地人,带着逛什么逛。
看破不说破,孙老师笑着挥挥手:“去吧去吧。”
起身向老师告完别,两人从容离开,岑白安扭头看舒檀,却对上秦谒平静的目光,愣了一愣,随即颓丧地垮了肩膀。
连之前的挑衅都没有了。
这家伙已经成竹在胸。
他彻底输了。
舒檀其实不知道要去哪儿,出了饭店点开导航,发现附近有家稻香村,来了北京带点特产回去也不错。
两人一同去稻香村,排队的空档商量买什么,秦谒小时候常吃,秦舒培还没当全职奶爸那阵经常来北京出差,来了就给他买点带回去。舒檀没吃过,秦谒正好给她,每样买上一点儿,零零散散加起来好大一袋。
因此舒檀专门去问店员保质期,免得吃不掉浪费。
秦谒说:“没事,吃不掉的我负责,小时候我吃不完也都是给我爸。”
这话说的,舒檀愣了一愣,秦谒也不是故意占她便宜:“你不用把我当你爸。”
舒檀:“……嗯。”
秦谒真没想当舒檀爸爸,他脑子里全是些有的没的。
舒檀的目标已经达成,他没什么可顾忌的了。
他目光在女孩子头顶轻轻掠过,张了张口,还没说话,嗓子已经感到干涩。
果然还是得等到好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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