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鸾惊骇之下,眼白一翻,几乎要昏厥过去。
“陛下,”
死寂中,沈青黎淡淡开口。
晋元帝一双阴沉的眼,冷冷地看着她。
好多人忍不住心惊肉跳,生怕她触怒晋元帝,被晋元帝借机发落。
晋元帝也确实存了这样的心思。
他想彻底毁了沈青黎,可惜,眼下不是最好的时机。
沈青黎神色不变,面上挂着浅淡的笑,缓缓说道:“二妹妹之过,是她不该独占功劳,但神臂弓是她改进的,于社稷,她尽了自己的一份力,功过相抵,请陛下看在昭王的情面上,对二妹妹从轻发落。”
沈青鸾这个未来的昭王妃,曾经被废过一次,再被废一次,景昭会彻底沦为笑话。
晋元帝沉吟许久,忽地冷笑一声。
他凝视着沈青黎,视线在她身上盯了很久:“一句功过相抵,便想当无事发生,宴王妃如此霸道,置国法律例于何地?”
话虽说得极重,但口气却软和了下来。
晋元帝不是真心想要处置沈青鸾,毕竟,不能真的打景昭的脸,他还需要景昭制衡景暄。
况且,他刚处置了容太傅,再迁怒沈崇,恐朝堂局势不稳。
可就这么放过沈家,又咽不下那口气,多加刁难而已。
沈青黎眉眼含着沉静的笑意,一双清透的眸子,能洞悉一切。
“二妹妹是闺阁女子,不懂军机之事,姜公子身为神机营参将,醉心武器革新,一时忘了分寸,臣妇并非为他们脱罪,只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既是过,沈家愿意承担后果,神臂弓的威力,陛下亲眼所见,是国之利器,第一批神臂弓所需的一应费用,皆由沈家承担,望陛下看在沈家忠心为君的份上,宽恕二妹妹这一回。”
这一番话,既有君臣之情,亦有赎罪之心,让人指摘不出半点错处。
晋元帝眉头一挑,看向沈青黎。
言下之意,她能做沈家的主?
沈崇起身,拱手说道:“老臣教女无方,不敢腆颜为她求情,但青黎所言,亦是老臣之意,若能为大晋出一份力,老臣万死不辞。”
晋元帝叹了一口气,神情缓和下来,语重心长道:“你我君臣多年,朕也不忍让你白发人送黑发人,那便褫夺沈氏郡主封号,沈卿为国尽心之时,也别忽视对子女的教导,莫让她们再行差踏错。”
沈崇俯身,深深拜下:“谢陛下隆恩,老臣定谨记陛下教诲。”
死里逃生,沈青鸾身子一软,如烂泥般跪坐在地上。
事情尘埃落定,晋元帝看向周尘这个始作俑者,沉声说道:“朕信任你,将神机营交给你,t你却让底下的人捅出如此弥天大祸。”
周尘垂首,盯着脚下的地砖,拱手请罪道:“是臣让陛下失望了。”
晋元帝默然。
周尘便不敢直起身子。
半晌,晋元帝沉沉说道:“罚俸一年,望你引以为戒,莫让朕再失望。”
周尘身子又往下俯了几分,道:“臣遵旨,谢陛下圣恩。”
今日一波三折,可谓是好戏一出接着一出。
晋元帝心口始终梗着一口郁气,没有心情饮宴,摆驾回紫宸殿。
他一走,众人也跟着散了。
不过,宫宴虽散了,但那些议论之声,却如浪潮般沈青鸾涌来。
“她之前研制的那些农具,不会也全是靠美色,剽窃他人得来的吧?”
“之前就听说,筒车其实不是昭王研究出来的,是出自沈二小姐之手。”
“如此说来,临州水涝,全是她一人之祸,还要宴王妃不辞千里,前去临州城给她收拾烂摊子,请陆老改进筒车。”
“今日若非有宴王妃,她早就人头落地了,我看沈相都不想救她。”
沈青鸾暗暗攥紧拳头,看着前面和沈崇并肩而行的沈青黎,眼中闪过怨毒。
今日过后,她的人生,发生惊天逆转。
她满身污名,不再是人人称颂的第一贵女。
而沈青黎,光华万丈,耀眼于人前。
她不甘心!
那目光太过灼烈阴毒,仿佛要把沈青黎撕得粉碎。
沈青黎唇角不着痕迹地勾起一抹冷笑,转向沈崇时,又变得温婉。
她开口说道:“二妹妹和沈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女儿自作主张,请父亲责罚。”
沈崇欣慰地看着她。
他这个女儿,将晋元帝的心思拿捏得很准。
他轻声笑道:“你做得很好,你为沈家尽心尽力,为父不会让你吃亏的。”
沈青黎微笑道:“父亲言重了,我也是沈家女。”
没说几句,出了宫门,沈崇登上马车走了。
“大姐姐,”沈青鸾叫住沈青黎。
沈青黎顿住脚步,回身看她。
沈青鸾慢慢走近,嘴角勾起,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父亲眼中只有利益,今日,我失势,他便明哲保身,不顾我死活,来日,你没有价值,不能为他所用了,终归会落得和我一样的下场。”
沈青黎扬唇,淡淡一笑:“二妹妹说错了,我与你不一样。”
沈青鸾轻嗤一声:“有何不一样?”
第241章 朽木的价值
沈青鸾是棋子,所有尊荣都来源于旁人,是一只掌中鸟。
而她是执棋的人,有着最锋利的刀刃,万事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怎么会一样?
沈青黎笑意不变,不疾不徐地说道:“二妹妹行事,总是依仗他人,又贪心不足,今日,若你说神臂弓是和神机营一起研制,郡主之位仍是你的,姜家乃至探事司都会是你的助力。”
沈青鸾脸色一沉,言语之中的嘲讽之意更重了:“时至今日,大姐姐还想对我说教?”
沈青黎并未恼怒,深深一笑:“朽木不可雕,多说何益?二妹妹若是不信,不妨拭目以待,看我到底与你有何不同,不会让二妹妹久等的。”
这笑容,不知为何,沈青鸾觉得不安。
沈青黎提着裙摆要上马车,动作略顿了下,又回身笑望着她:“姜洄为你前途尽毁,你却凉薄至此,连为他求情都不曾,他爱慕你,顶多是心寒难过,不会与你计较,可姜指挥使,你毁了他最看重的儿子,他会作何感想?”
沈青鸾脸色唰地惨白。
她出自世家,自然知道世家为培养一个少主,倾尽多少心血。
姜洄,是姜家的继承人,更是姜巍之最引以为傲的儿子。
姜家不会放过她的,甚至,会用尽一切方法,让她生不如死。
想到探事司的那些手段,沈青鸾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沈青黎提醒她道:“二妹妹,我若是你,在和昭王完婚之前,老老实实地呆在府里,探事司再手眼通天,有父亲在,亦不敢将手伸进沈家谋害你,但若你出府寻死,沈家也护不住你。”
沈青鸾闻言,惊疑不定地看着她,讷讷道:“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沈青黎站在长风之中,衣袂飞扬,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是昭王妃。”
沈青鸾一怔,脱口道:“大姐姐这是示好吗?”
沈青黎觉得她真是蠢得有些可笑。
两人早就撕破脸了,沈青鸾如今声名狼藉,与过街老鼠何异?
竟以为她在示好?
脸呢?
沈青黎唇角微掀,笑而不答,只道:“我言尽于此,二妹妹好好想一想吧,若你还想嫁给昭王,还想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子,就莫把事情弄到无可挽回的境地,到时,追悔莫及,谁都帮不了你。”
沈青鸾必须要嫁给景昭,不然,她的计划要落空了。
沈青黎弯身进了马车,萧宴玄将剥好的松子推到她面前。
“阿黎都说朽木难雕,又何必费心教导?”
沈青黎吃着松子,缓缓笑道:“朽木也有她的价值,就像一颗棋子,放在何处,自有它的道理。”
沈青黎的事情,只要她不想说,萧宴玄便不过问。
他轻轻一笑,揉着她的小脑袋,宠溺说道:“我们阿黎真是厉害,宫宴上,大杀四方,让晋元帝威仪尽扫。”
“晋元帝也好,容家和沈家也罢,我都不会放过,今日,只是个开始。”
沈青黎自然地在他掌心蹭了蹭,唇角笑容飞扬,让她看起来更加娇憨动人。
阿黎真是可爱。
萧宴玄忍不住弯起唇角,不去想,她到底背负了怎样的血海深仇,只道:“阿黎所想,便是我之所愿,我帮你。”
沈青黎连连摇头:“我刚跟沈青鸾说,她只会靠男人,我和她不一样,可不能这么快就打脸。”
“你不是靠男人。”
“王爷不是男人?”
萧宴玄差点被这话呛到,在她唇上重重咬了一下,声音微哑:“我是不是男人,阿黎不是体会过了吗?”
沈青黎小脸爆红,小屁股往外挪了挪,被萧宴玄勾住腰,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
她尾椎骨一麻,连连讨饶,好听话不要钱地往外倒。
“在我心里,王爷是天上月,是九天谪仙。”
萧宴玄抚着她的脸,静静地凝视着她:“所以,阿黎靠的是仙人。”
沈青黎心口怦怦地跳,红着脸,偏开目光,话题也跟着转开了。
她问道:“晋元帝是另立新后,还是会将凤印送去凤梧宫?”
萧宴玄捏住她的下颌,目光落在她殷红的唇上:“躲什么?”
他的呼吸很沉,又很灼热。
马车再宽敞,却也是密封的一方天地。
车厢里,气氛顿时就滚烫旖旎起来。
一呼一吸,皆是他的气息。
沈青黎心口忍不住悸颤,看着他眼底的的欲色如浓墨一般,眼睫微微颤动。
她抵着他的胸膛,小声道:“在马车上,不要。”
萧宴玄又逼近了一分:“为什么不要?”
沈青黎哪里经得住他这样撩拨,声音霎时又软又娇:“太......太刺激了。”
萧宴玄勾了勾唇,唇角噙着温柔的笑意,松开手:“行,听阿黎的。”
沈青黎脸更红了,越是害羞,越是妩媚撩人。
萧宴玄终是没忍住,亲上她的唇。
沈青黎杏眸圆瞪,担心闹出动静,不敢动,任他为所欲为,勾得萧宴玄差点起了反应,只能浅尝辄止。
他清冷低沉的声音又哑又欲,说不出的魅惑勾人,在她耳畔说道:“白天,我听阿黎的,夜里,阿黎得听我的。”
沈青黎小脸越发滚烫,整个人仿佛要烧起来,抬手在他肩上捶了一下。
萧宴玄顺势抓着她的手把玩,接着她之前的话题,笑着往下说道:“姑姑是最合适的皇后人选,晋元帝一定会将凤印送过去,如此,还能得一个深爱发妻的美名,更重要的......”
沈青黎的心神被正事吸引,那点羞恼不知不觉就散了,说道:“晋元帝对景昭失望至极,虽有意利用容家打压暄王,但为了景氏江山后继有人,储君之位,他更属意暄王。”
萧宴玄扬唇一笑:“阿黎真是聪慧,和为夫心有灵犀。”
沈青黎眼波一横,似是娇嗔,将手心里的松子,递到他面前:“王爷吃松子。”
萧宴玄又被她勾得想把她压在怀里亲,摩挲了一下手指,到底是忍住了,拈起一颗松子,扔进嘴里。
“接下来,朝堂可能会有动荡,我们静观其变。”
不论是容太傅被禁足思过,沈崇趁虚而入。
还是叶皇后重掌六宫,朝中各党各派重新站队。
都是,风雨欲来。
沈青黎点头,问道:“王爷觉得,晋元帝会如何处置姜洄?”
第242章 命硬不详
萧宴玄说道:“姜巍之这么多年,为晋元帝做过不少见不得光的事情,看在姜巍之的情面上,晋元帝刁难一番,不会要姜洄性命,但仕途是无望了。”
果真如萧宴玄所言。
宫宴散了之后,姜巍之得到消息,跪在紫宸殿外,为姜洄t求情。
晋元帝不为所动,等他跪了两个时辰后,福公公出来了。
“姜公子闯下滔天大祸,若不严惩,难以掩悠悠众口,大人还是先请回去,莫让陛下难做。”
言下之意,等姜洄吃点苦头,自会放他回府。
姜洄被打了八十棍,去了大半条命,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姜巍之心中焦灼,但也只能忍下。
他跟福公公道了声谢,便出宫了。
转身的瞬间,眼底冷意凛然,阴鸷之色一闪而过。
......
先是永安侯被推出午门凌迟,后来,又是永安侯府被抄家流放,紧接着,是萧家大张旗鼓给容家和其他几个世家送美妾,热闹了大半日,连带着宫宴上发生的事,也在坊间传开了。
聪明的,大有人在,隐隐窥见了一丝帝心,震惊的同时,又为萧家抱不平。
不管晋元帝对萧家如何忌惮,都离百姓太远,百姓茶余饭后闲谈的,永远都是风月之事。
沈青鸾和姜洄之间的事情被传得沸沸扬扬,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说她命硬不详,所有靠近她的男子都会没有好下场。
景昭本是人中龙凤,与她订婚之前,是晋元帝最宠爱的儿子,是储君的不二人选,和她订婚之后,声望一落千丈,还曾被罚去皇陵思过。
秦愈,亦是天之骄子,仕途尽毁不说,还连累秦家名声受损,回春堂险些要关门歇业。
最惨的就是姜洄,一腔痴心错付,如今还被关在大牢里,生死不知。
酒楼茶肆日日爆满,流言愈传愈烈,愈发地邪门。
各世家纷纷勒令家中子弟不许和沈青鸾往来。
那些少年再爱慕沈青鸾,但有前车之鉴,也深怕自己会倒大霉。
一时间,人人避沈青鸾如蛇蝎。
沈青鸾得知之后,气得眼前发黑,生怕景昭听到流言会当真,想出府去找景昭,又想起沈青黎的劝告,脚步一转,去书房找沈崇。
“父亲,”
沈崇正在处理公务,眼都没抬:“何事?”
一直以来,沈青鸾都是沈家的掌上明珠,沈崇待她如珠如玉,何曾这般冷淡过。
这极大的落差,仿佛掌掴一般。
沈青鸾心中恨意浓烈,暗暗捏紧手中的锦帕。
终有一日,她要成为人上人,将所有人都狠狠踩在脚下。
包括沈青黎!
也包括父亲!
她垂着眼睫,说道:“近来,外面流言纷纷,女儿以为是容家所为。”
沈崇没有说话。
沈青鸾继续道:“容大小姐在大姐姐那里吃了亏,便报复在女儿身上,陛下勒令容太傅在家教导子女,他却纵容大小姐抹黑女儿,实在是有负陛下圣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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