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洄两眼怒瞪。
宴王妃这张嘴是刀子做的吧,也太冰冷无情了。
他都这样了,还往他心口扎刀子。
沈青黎道:“你无缘仕途,你儿子也无缘吗?只要费心教导,姜家不是一样后继有人?这世上,不是只有仕途这一条路可走,你还可以经商,有姜指挥使助你,你还怕血本无归吗?”
姜洄眼中似有光亮闪过,但很快,又黯然下来。
沈青黎知道他在想什么。
少年艾慕,不是那么容易放下的。
“你与二妹妹本就不可能,你迟早要与别的女子成婚生子,当断不断,对你,对姜家,都没有什么好处,姜洄,你当明白,你的情意,于她而言,除了能被利用的那点价值,没有其他意义,而如今的你,对姜家最大的用处,就是传宗接代。”
姜洄觉得好大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来,又因为后一句那直白的话,脸色变了又变,精彩至极。
“人会老会死,世事无常,兴许,就柳暗花明了呢?”沈青黎话说得隐晦,眸光却清透,再次问道,“还治不治?”
姜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宴王妃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陛下终有驾崩的一日,让我们姜家站队?求一个从龙之功吗?
宴王妃的胆子可真大!
竟敢,竟敢挑拨父亲!
第247章 人没找到
姜洄压下心底的骇然,身子微微抬了起来,看向姜巍之。
姜巍之深深地看向沈青黎。
沈青黎目光沉静又坦荡,就那么与他对视。
许久,姜巍之说道:“王妃字字珠玑,下官受教了,世事变幻,本无常主。”
姜洄眸子猛地瞪大。
父亲竟然就这么被说动了?
他下意识地呢喃出声:“父亲,”
姜巍之语重心长地说道:“皇权之下,皆蝼蚁,可蝼蚁,也想活命啊,洄儿,你不可再任性妄为了。”
姜洄脸上的神情凝住。
许久,他仰头看向沈青黎:“请王妃救我。”
沈青黎眉梢微扬。
姜洄满心苦涩。
过往之事,尘归尘,土归土,已经没有意义了。
他的执念,也该放下了。
宴王妃说话虽然带着刀子,但句句在理。
抛开那些成见,他才发现,宴王妃行事坦荡。
从前,是他一叶障目了。
“对不起。”姜洄忽然说道。
沈青黎刚在榻边坐下,闻言,笑道:“倒也不必道歉。”
姜洄想到在她手上跌过的跟头,不禁释怀一笑。
沈青黎卷起他的裤管查看伤势。
她拆下姜洄腿上绑着的夹板,在他的伤处摸了摸。
姜洄疼得脸色发白,咬着牙极力忍住。
姜夫人在一旁看着,心紧紧地揪着,心疼极了。
见沈青黎收回手,忙问道:“王妃,洄儿的腿,还能治吗?”
沈青黎道:“骨头接得很好,若好好静养,走路时,会有些跛。”
姜洄眼底黯然,脸色灰败。
这和太医令说得一模一样。
就在姜家人都绝望之际,沈青黎又道:“但若要与常人无异,得遭点罪。”
姜洄眼底的光又亮了起来,立刻道:“我不怕疼。”
姜家的少主,不能是个瘸子!
不管多疼,他都能忍!
也必须忍下来!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沈青黎,面上看不出什么,但心里却是紧张的:“王妃当真能治好?”
被质疑了,沈青黎也不生气,只笑道:“姜公子好好配合,三个月后,定然能跑能跳。”
哪怕姜洄再沉稳,此刻,也抑制不住喜色。
姜夫人亦是高兴坏了,心中的大石头落了地,眼圈又红了。
她捏着手中的帕子,激动地落泪:“太好了!洄儿又能像从前一样走路了,王妃,你真是我家的大恩人,我们姜家无以为报,定奉上厚礼酬谢。”
沈青黎笑笑,温和道:“厚礼就不必了,医者本分而已。”
说着,打开药箱,取出金针。
哪怕心里有了准备,落针时,额头上的青筋,还是根根暴起,那些细密的汗珠顺着鼓起的青筋,从额头滑落,姜洄疼得脸色一片煞白。
等行完针,整个人犹如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姜夫人的心疼得都要碎了,眼泪簌簌地落,恨不得替他去受这份罪。
沈青黎重新绑好夹板,说道:“药膏还没炼制,等明日来行针,再一并带过来,我先给你开个方子。”
姜夫人是慈母心肠,忍不住问道:“王妃,每次行针都会这么疼?”
沈青黎一边提笔写药方,一边说道:“会一次比一次疼。”
姜夫人脸色倏地一白。
沈青黎宽慰道:“撑过去,摆在眼前的,就是全新的开始,就当给从前的自己买个教训,好让日后时时警醒。”
说罢,将药方递给姜巍之。
“多谢王妃,”姜巍之接过来,说道,“下官送王妃出去。”
姜巍之不是不知礼数的人,显然,是有话要说。
沈青黎颔了颔首。
两人往外走。
锦一提着药箱,落后几步。
姜巍之问道:“西市的那间竹纸铺子,是王妃的产业吧?”
沈青黎眸色微动:“陛下要出手了?”
“是。”
“什么由头?”
“与民争利。”姜巍之提醒道,“此次,来势汹汹,王妃早做准备。”
如此说来,阵仗颇大。
“多谢指挥使相告。”沈青黎面上带笑,语气随意,“闹市惊马,指挥使可查到是何人所为?”
姜巍t之淡淡问道:“王妃为何会觉得,是有人算计?”
沈青黎勾着唇,笑意更深:“难道指挥使相信是意外?”
姜巍之眼底闪过戾色,声音也沉了几分:“是昭王。”
沈青黎道:“到底是皇子,咽不下这口气,指挥使有何打算?这口气,要咽下去吗?”
姜巍之的脸上瞧不出半点异色:“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既如此,指挥使查到什么,就该尽快禀报陛下。”
“王妃也说了,到底是皇子,陛下再震怒,也不过是小惩大诫罢了。”
姜巍之刚说完,神色忽地一变。
他能查到的,晋元帝自然也能查到。
若让晋元帝知道,他明知是景昭所为,却压了下来,想必要猜忌他暗中报复。
那么日后,但凡景昭出点什么意外,晋元帝第一个怀疑的就会是他。
想到这里,姜巍之心头微凛:“多谢王妃提醒。”
沈青黎微笑道:“府门就在前面,指挥使留步。”
姜巍之站在原地,看着那纤细的身影出了大门,心中涌起一丝敬畏。
宴王妃可真不简单,心机城府,比他还要深。
今日过后,姜家与宴王府,还有暄王彻底连成一线了。
......
宴王府。
马车停下后,锦一扶着沈青黎下了马车。
与姜家联盟之事,该和萧宴玄说一声。
进府门时,沈青黎问守门的侍卫:“王爷回来了吗?”
侍卫点头:“半个时辰前,王爷便回来了。”
沈青黎朝翠微院走去,进了院门,透过窗户,看见溟一正和萧宴玄禀报着什么。
她眸底荡开笑意,步上石阶后,正要开口,就听到溟一说什么“人没找到”。
沈青黎以为是朝堂上的那些事情。
可当她进来的一瞬,溟一话说了一半,却及时地顿住了。
不知为何,沈青黎忽然想起林云倾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她说:王妃也别得意,王爷心中有一个很重要的人,这么多年了,王爷一直在找她,从未放弃过,该得是多喜欢,才会这么念念不忘?”
溟一刚才那句“人没找到”,找的,就是那个姑娘吗?
那姑娘,是王爷的心上人吗?
第248章 划清界限
沈青黎脸上的笑容有一瞬的凝滞,随即,又重新扬了起来。
她笑意如常,朝萧宴玄走了过去。
溟一下朝两人拱了拱手,便退下了。
沈青黎如往常一般,在萧宴玄的身侧坐下,说起和姜巍之联手的事情。
末了,说道:“姜巍之说晋元帝要对竹纸铺子出手了,说我们与民争利,除了找御史弹劾,应该还会去铺子闹事,弹劾的事情,交给王爷,铺子那边,我来负责。”
萧宴玄笑着握住她的手,说道:“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听阿黎安排。”
沈青黎也笑了:“既然王爷有应对之策,我先去给姜洄熬制药膏,我答应了,要治好他的腿。”
萧宴玄握着她的手不放:“阿黎不想知道我如何破局吗?万一有什么疏漏,还要仰仗阿黎帮为夫布局。”
“王爷算无遗策,自当万无一失。”
“晋元帝此番出手,绝非只是想得到竹纸那么简单,或许,还会有什么后手。”
沈青黎能看得出来,萧宴玄说这么多,并非是惧怕晋元帝,只不过是以此为借口,粘着她罢了。
他定然是看出来了,她进门的那一刻,听到了溟一的禀报。
以往,她听到了,定会开口相问。
可今日,她只字不提。
或许,那个人真的很特别吧。
特别地重要。
重要到,萧宴玄都没有主动提起。
沈青黎抽回自己的手,笑容依旧:“王爷万人之英,岂是晋元帝说算计就能算计得了的,不管他有什么手段,我相信王爷。”
说罢,起身往外走,快走到门口时。
“阿黎,”萧宴玄忽然唤住她。
沈青黎身形微顿,转过身来时,唇角噙着一抹温柔沉静的笑意,静静地看着他。
萧宴玄凝视着她的笑颜,千言万语堵在喉头。
须臾,他看着沈青黎的眼睛,问道:“阿黎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日影下,年轻俊美的男子,矫矫不群,是多少女郎的春闺梦里人。
有些事情,她反复不定。
但这一刻,忽然有了决断
沈青黎唇角一点一点地扬起来,无比认真地说道:“每个人都有秘密,王爷有,我也有,我想,终有一日,我们都能得偿所愿的。”
萧宴玄能找到那个姑娘。
而她,也能大仇得报。
萧宴玄看着她,放在桌案上的手缓缓捏紧。
并非他不信任她,不告诉她叶黎的事情,而是不想将她牵扯进来。
可她这副淡然,不在乎的模样,让他觉得,明明就在眼前,却忽然离他很远。
沈青黎又道:“王爷若没其他事情,我去炼药了。”
“别太累了。”
“好。”
沈青黎转身,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消散的风里,心里酸涩得厉害。
从前,不知道自己喜欢萧宴玄,听林云倾提起,只觉得心里有点发闷,不舒服。
如今方知,原来,那是一种难过。
不过,这样也好,知道他有喜欢的姑娘,就不会沉溺,不会有妄想。
沈青黎进了药房。
两个时辰后,药膏熬制好了。
她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坐着没动。
屋外,响起锦一的声音:“王妃,该用晚膳了。”
“送进来吧。”沈青黎淡淡道。
锦一愣了一下:“王妃不和王爷一起用膳吗?王爷正在膳厅等着您。”
沈青黎道:“药还没炼制好,走不开。”
锦一默了一下,转身去厨房,路过膳厅时,进去对萧宴玄禀道:“王爷,王妃药还没炼制好,让您先吃饭。”
“知道了。”
萧宴玄唇角幽幽扯出一抹冷笑,平静的神色下,压抑着翻天覆地的暗涌。
锦一隐约察觉出不对劲,看了溟一一眼,溟一跟着她一起厨房。
入了夜,府里各处都点了灯,整个王府灯火通明,锦一却没感觉到之前的那种热闹温馨。
她眉心微蹙:“王妃应该是听到了一些,你说,王妃是不是吃醋了?”
溟一心里也很是懊恼。
王妃和王爷每次失和,好像都是因为他这张嘴。
他摇头:“不像,王妃若真吃醋,不会避开王爷,倒是有点像......”
锦一见他突然停下来不说话,问道:“像什么?”
溟一看着沉沉夜色,心中有些不安,说出自己的猜想:“像是要和王爷划清界限。”
锦一微惊,愕然道:“不至于吧?”
“我也希望是我想错了。”
“你想个办法。”
“能有什么办法?”
但凡是别的事情,他早跟王妃说了,可叶大小姐的事情,王妃不知道,才是对王妃最好的。
气氛忽然就有些凝重,溟一想了想,道:“要不,我也和萧伯一样,提壶酒和老家主唠唠嗑,求他保佑王妃和王爷早日和好?”
锦一无语。
从厨房端了饭菜,送去药房。
沈青黎见她欲言又止,轻笑道:“何事让我们阿锦这么烦恼?”
锦一本就不擅长安慰人,很多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只道:“王妃忙活了一日,夜里早点歇息。”
“知道了,你也早点去歇着。”
话虽这么说,但用完晚膳,沈青黎拿起匕首,在手腕上划了一刀。
鲜血汩汩涌了出来,接了一茶盏,才止血上药,包扎伤口。
她之前给萧宴玄炼制不少压制蛊毒的解药,不知道还剩多少,索性,再炼制一些。
萧宴玄站在廊下,看着药房里亮着的灯火,眸底的暗色很深很沉,眸光却是灼热的,如燃着两簇火焰。
他宁愿沈青黎生气,抑或是无理取闹,那样,他的心意,他的感情,在她心里就有一席之地。
但看着她为了躲避自己,夜深了还呆在药房里,生气的同时,又有些心疼。
药房里,沈青黎倒了两颗养血补血的药丸扔进嘴里,随后,往药炉里放药材。
夜色静谧,只听“吱呀”一声,房门从外面被人推开。
沈青黎回身,就见萧宴玄走了进来。
屋里弥漫着浓郁的药香味道,但萧宴玄还是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在战场上厮杀多年,对血腥气,总是格外敏锐一些。
萧宴玄目光在药炉上落了一瞬,又掠到她手腕上,须臾,沉沉地看进她的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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