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景暄久居药王谷,除了温养身子,未尝不是避其锋芒,很难说,到底是药王谷医术不行,还是景暄示弱以敌,韬光养晦。
这些话,长公主没法和景宁郡主明说,只语重心长道:“你若想暄儿安安稳稳的,就什么也不要管。”
景宁郡主从未看过长公主这么凝重的神色,撇了撇嘴,道:“我知道了,母亲。”
母女俩说了会儿话,景宁郡主走了。
长公主叹了口气,眉间的疲惫之色更重了。
赵嬷嬷宽慰道:“宴王妃说了,您不可多思多虑,您可得好好保重身子,才能长长久久地护着郡主。”
长公主望着窗外湛蓝的天色,却仿佛看到了风雨欲来。
她忽然说来一句:“暄儿年纪也不小了,该立妃了。”
......
马车上。
沈青黎打开锦盒,眸底流转着欢欣的笑意。
菩提藤终于到手了。
有了它,萧宴玄的手伤就能彻底治愈了。
来日,他就能手握长枪,上阵杀敌了。
正高兴着,突然闻到一股很香的味道,沈青黎掀开车帘:“锦一,停车。”
锦一停下马车。
沈青黎闻着空气中的香气,目光落向街边的一家铺子。
那是一家卖古楼子的胡饼铺子。
那饼烤得焦脆金黄,用料扎实,满满当当的羊肉蘸着秘制的酱料裹入饼中,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令人食指大动。
沈青黎下了马车,拉着锦一就去排队。
队伍排得很长,人群中有人在议论一桩奇案。
“都已经死了四个人了,不知道下一个,死的会是谁,太可怕了。”
“凶手太丧心病狂了,连老人和妇孺都杀。”
“可不是,城南的那个病秧子,病得都快死了,也被杀了。”
沈青黎听着他们绘声绘色地说着,很是好奇,问道:“凶手杀人毫无章法,怎么知道是同一个凶手?”
第35章 救人
旁边的人见她雪肤乌发,如画一般,贵气逼人,眼底闪过惊艳。
他怔忡了好一会儿,说道:“凶手每杀一个人,都会留下一株莲花。”
沈青黎道:“一月不到,连杀四人,如此猖狂,官府就没什么作为吗?”
那人叹道:“大理寺的裴少卿倒是个厉害的,年纪轻轻,就办过不少大案,只是这凶手太过狡猾了。”
有人接腔道:“此案诡谲凶残,让人摸不着头脑,裴少卿一直带人盘查,但长安城这么多人,哪有那么容易。”
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有百姓为官府说话,看来这个裴少卿很得民心。
前面的人越排越少,眼见着就要轮到沈青黎,突然传来一阵喧闹。
有人惊呼:“又死了一个!城西的一个举人死了!”
犹如一滴水落入沸油之中,顿时一片哗然。
难怪官府毫无头绪,凶手杀人随心所欲,真是棘手。
“光天化日就敢行凶,猖狂!太猖狂了!”有人义愤填膺地骂着。
沈青黎听着旁人的咒骂,买了几个古楼子,让侍卫们分食,又给萧宴玄和溟一夜带了一个。
正要登上马车,就看见一个少年纵马疾奔过来。
“宴王妃,宴王妃救命!”
沈青黎顿住脚步,回头望去。
少年容貌俊秀,眉目清朗,穿一身紫色锦袍,衣袍上缀着金饰,绣着繁复的金纹,贵气天成。
正是苏辞。
他翻身下马,三两步走到沈青黎面前,并没有认出她来。
他本想去宴王府找沈青黎,没想到,半道上看到宴王府的马车。
“见过王妃,唐突之处,还请王妃见谅,苏辞改日登门道歉,还请王妃随我走一趟,救个人。”
“救谁?”
“蔡源。”
“不就是城西那个举人?”人群里有人惊声道,“他不是死了吗?”
沈青黎看向苏辞。
苏辞道:“没死,还有一口气。”
沈青黎挑眉。
凶手失手了?
然后,她名声太盛,引来苏辞求救?
沈青黎坦言道:“我不知道,这世上,到底有没有起死回生之术,但我知道,我没有,我只是个大夫,不是神仙,不一定能救得活。”
苏辞闻言,松了一口气,禁不住心道,看来传闻并不准啊。
宴王妃深明大义,仁善宽和,哪里狠毒了?
他道:“若救活了,是他命不该死,若救不活,是他命数已定,与人无尤。”
沈青黎上了马车,随他一道去城西。
她掀起车帘,问苏辞:“苏世子也在大理寺当差吗?”
“我一个纨绔,哪里进得了大理寺。”
“那怎么管起凶案了?”
就不怕御史弹劾苏家僭越吗?
后一句,沈青黎没说,苏辞却听懂了。
“太闲了,总想着平世间不平之事。”
苏辞笑容明朗,眉眼间,满是干净的清韧之气。
还真是热血的少年郎。
一路赶去城西的酒肆。
酒肆四周有大理寺的官差把守,百姓不敢靠近,远远地站着,伸长了脖子往里看。
马车一停下,肃杀之气弥漫开来,百姓只觉得后背一凉,纷纷回头,自觉地往两边退开,让出了一条道。
官差也被侍卫身上的气势震到。
长安城中,谁家的侍卫有这样重的压迫感,只有宴王府。
他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拦。
沈青黎摸着腰间垂挂的玉章,眼里闪过笑意。
命案重地,说进就进,真应了那句“长安城中横着走”。
大堂的气氛格外的沉凝,酒肆的掌柜伙计,以及酒客,全被官差拿下,正被审问着。
沈青黎和苏辞一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过来。
其中一人眉眼端正,目光威冷,一身气度清正凛然,有种冷冽的锋芒。
苏辞上前,对他说道:“裴少卿,这位是宴王妃,快让她给蔡源瞧瞧,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裴琰也听过沈青黎的盛名。
这个案子毫无线索,若能救下蔡源,案情就有了突破口。
他转眸看向沈青黎:“蔡源至关重要,还请王妃助我大理寺一臂之力。”
沈青黎颔首。
她来之前,就已经有大夫给蔡源医治,又是诊脉,又是施针,全然无用。
蔡源五十左右,两鬓斑白,衣襟里插着一朵开得正盛的莲花。
这会儿躺在地上,出气多,进气少,好像随时都会断气。
老大夫眉头紧皱,看见她过来,叹息着摇头道:“王妃,此人救不活了。”
似是在印证他的话,蔡源的脸色更加灰败了,气息也弱了下去,几乎要探不到了。
“尽人事,听天命。”沈青黎淡淡地说着,握住蔡源的手腕把脉,“中毒了。”
老大夫愕然,随即,惊疑道:“不可能,若是中毒,我不可能诊不出来。”
裴琰也道:“蔡源的酒菜中也没验出有毒。”
“验不出来,不代表没有。”沈青黎抬眸,问酒肆的掌柜,“可还有活鱼?”
掌柜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怎么扯到鱼了,讷讷地点了点头。
沈青黎对裴琰道:“还要麻烦裴少卿让人取一条活鱼来。”
裴琰让人去后厨,很快,就有官差提着水桶过来,沈青黎用针尖刺破蔡源的手指,往水桶里滴了两滴血,原本活蹦乱跳的鱼,瞬间翻白肚了。
老大夫瞳孔一震,眼睛瞪得老大:“是剧毒!”
裴琰神色冷凝,看沈青黎的眼神也有些不一样。
虽然从未看轻过她,但这一刻,还是让他大为震动。
“这毒,王妃能解吗?”
“我试试吧。”
沈青黎的神色始终淡然从容,捏着银针轻轻捻动,长t长的银针刺入蔡源的胸口和腹部的几处大穴。
大堂里,静得落针可闻。
苏辞看着她行针,微微有些怔然。
这手法怎么这么像萧姑娘啊?
然而,观相貌,身形,却一点也不像。
他正想得出神,蔡源突然抽搐了一下,猛地吐出一大口血。
接着,又接连吐了好几口。
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开来,所有人都是一惊。
这是在救人,还是送蔡源一程啊?
“宴王妃......”
裴琰面沉如水,刚一开口,沈青黎落下最后一针,蔡源又吐出一口血,一动不动了。
第35章 谋逆大案
蔡源的衣襟血迹斑斑,连同那朵莲花都被血浸染了,看起来格外的刺目。
“这......这是死了?”
老大夫颤着手,想要去探蔡源的鼻息,但浓郁的血腥味让他胃里翻滚,他僵着手,最后捂住了自己的嘴,免得吐出来。
沈青黎的衣袖上也沾了血,是蔡源吐血的时候,溅到的。
这血,有一股淡淡的腥臭味。
沈青黎神色未变,清淡道:“毒解了。”
“解了?”
老大夫不敢置信,伸手握住蔡源的手腕,手指下,是蔡源平稳的脉象。
他的眼底蓦地迸出一抹亮光,看沈青黎的目光,就像是在看神仙:“王妃妙手回春,这蔡举人养上两日,就无碍了。”
裴琰闻言,松了一口气。
蔡源的脸色虽然苍白如纸,但已经没有那股死气了。
他朝沈青黎拱手:“王妃帮了大理寺一个大忙,等案子破了,下官定登门道谢。”
沈青黎道:“裴少卿早日破案,还百姓一个安心,便是最好的答谢。”
人救活了,她就没再呆下去,查案她也不懂。
苏辞随她一道出了酒肆,眼中清亮,笑意飞扬:“天下间的女子是不是都如王妃这般厉害,我一个恩人,她的医术也很厉害。”
沈青黎语带浅笑:“大晋人杰地灵,百家争鸣,无一不繁盛,就如苏世子,意气飞扬,总有一日,会去往高处,平世间所有不平之事。”
苏辞心中一阵激荡。
他在世人眼中,只是个不务正业的纨绔,却原来也有人,认同他,赞赏他。
他的心情也跟着飞扬起来:“承王妃吉言。”
说完,他转身回大堂。
翻飞的袍角,每一处,都带着少年蓬勃的朝气。
蔡源死里逃生,凶手说不定还会再出手,他和裴琰联手,说不定能将凶手擒获。
......
沈青黎救了蔡源的事情,很快传到了晋元帝的耳中。
晋元帝端起案上的热茶淡饮,语气很是随意:“沈卿这个长女,还真是厉害。”
不仅攀上长公主,还得到了菩提藤,如今,又让大理寺欠了她这么大一个人情,这些,全都会转化成萧宴玄的助力。
她医术这么厉害,难保哪一日就解了萧宴玄身上的蛊毒和寒毒。
福公公在晋元帝身边伺候了大半辈子,对他的心性很了解,敛着眸子,小心地斟酌道:“宴王妃医术精湛,也算是帮了大理寺一个大忙,只愿裴大人能早日抓到真凶。”
裴琰是六元及第,大晋立国数百年来,寥寥无几。
他高中那日,在大殿上立下誓言,入朝为官,是希望终有一日,这朝堂之上,再无谗佞奸邪,百姓安居乐业,这是他的道,不求生,不畏死,只为天地立命,只为百姓立心,哪怕生死骨碎,百死不悔。
晋元帝最喜欢的就是这样刚正的纯臣,既不会结党营私,又会是一把锋利的刀,眼下却深沉不语。
福公公便也不敢多话,深怕哪一句说错了,遭来杀身之祸。
这时,有内侍进来禀报,说有大臣求见。
不用问,也知道是为了立储一事。
福公公恨不得把那些大臣骂一遍。
不就是陛下将暄王召回来了吗?
至于如此沉不住气?
自古帝王冷血无情,晋元帝更是铁血多疑,那至高皇权,岂能容忍有人觊觎?
晋元帝久久不出声,福公公躬着的身子,也弯得更低了:“陛下,可要召见?”
晋元帝喝了一盏茶,才淡淡出声:“宣。”
以沈崇为首,后面跟着六部的大人,还有御史台的言官。
户部尚书是沈崇的人,这个时候,自然要上眼药。
他道:“臣以为,自古立储立嫡立长,暄王殿下乃嫡出,理应被立为太子。”
吏部尚书却不赞同:“在朝,暄王殿下无任何功绩,虽是皇后所出,但身子孱弱,恐难以担起社稷重任,若立为储君,置江山百姓于何地?”
除了身子弱,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景暄有一个谋逆的外祖。
叶家是晋元帝的逆鳞,这话吏部尚书不敢说,只能隐晦地提起叶皇后。
容家一派的官员,适时道:“立储除了立嫡立长,还可以立贤,昭王殿下年少有为,且为人谦逊,深得百姓拥戴,臣以为可担重任。”
“荀王殿下为长,又宽厚仁和,是储君最佳人选。”
“荀王殿下向来不问朝政,这朝中大事他又知道多少?”
大臣们,你一句,我一句,争论不休。
身为天下之主,世间万物皆应臣服在他的脚下,如今,一个个的,都觊觎他屁股底下的这个位置。
晋元帝的怒火已经很重了,可越是盛怒,他越是平静。
他突然问沈崇:“沈卿觉得如何?”
沈崇道:“立储之事,事关重大,理应从长计议,不能操之过急。”
晋元帝摩挲着大拇指上的扳指,看向张御史:“张卿以为谁合适?”
张御史却道:“今早,有人给微臣递了一本折子,弹劾兵部之中有人走私军械。”
如同一道惊雷,在他们耳边炸响。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走私军械等同叛国,谁那么大的胆子?
兵部尚书崔俭额头上的冷汗都要下来了。
若真有人瞒着他走私军械,治一个失察之罪都是轻的,就怕官位和性命都保不住。
“臣等深受皇恩,自当鞠躬尽瘁,岂敢谋逆祸国,请陛下明鉴,兵部之中,绝不会有人走私军械。”
晋元帝神色莫测,问张御史:“是何人举报?”
张御史道:“暂时还未查到,走私军械非同小可,请陛下下令彻查。”
这是要拿兵部开刀了。
晋元帝开口道:“此案交由大理寺去查,若查清此事为真,有一个算一个,诛九族!”
军械走私案,朝野震荡,兵部人人自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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