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一日,我走了,夫君对旁的人,也会这么好吗?”
萧宴玄黑眸微眯,上岸后,将她放到大石头上,修长的手指,握住她的肩膀,倾身凑近她,身上的压迫感犹如实质一般。
他沉沉地问:“你要去哪里?”
沈青黎心跳不禁加快,身子忍不住想要往后缩,奈何他握得很紧。
退无可退,她咽了咽口水:“不去哪里,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萧宴玄盯着她,眸光幽深,且十分危险。
沈青黎一时有些后悔问出口,捏了捏手指,道:“我不想夫君对旁人也这么好。”
“为何?”
萧宴玄又凑近了几分,滚烫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烫得她心口也跟着发热。
她偏开脸,声音低得几乎要听不见:“我,我不喜欢。”
“不会有旁人。”
萧宴玄心情地愉悦地松开她,单膝跪在她面前,撩起身上的衣袍,替她擦去小腿上的水珠,又替她穿上鞋子。
在战场上杀伐果决,犹如杀神般的男人,宠起一个人来时,温柔都入了骨。
沈青黎恍惚了一下,分不清那一句,到底是应付之言,还是她对萧宴玄真的有那么深的占有欲。
萧宴玄见她直愣愣地望着自己,抬手摸了摸她的脸:“怎么呆呆傻傻的?”
沈青黎垂下眼睫,摇了下头。
总不好告诉他,她的那颗色心又跑出来作祟。
萧宴玄捏住她的下颌,迫使她看着他:“说实话。”
“夫君好霸道。”沈青黎嘟囔着。
萧宴玄低低一笑,“嗯”了一声,静静地注视着她。
沈青黎知道他在等着自己解释,被他看得脸颊微微发红。
“王爷长得好看,我一时看入神了。”
说罢,逃也似的跑了。
连夫君都不喊,看来是真的羞恼了。
萧宴玄提着木桶追上去,捉住她的手腕,哄道:“是我太霸道了,是我不好。”
沈青黎哼了两声,有几分骄纵的意味。
萧宴玄笑了,与她十指相扣。
竹林深处,日光透过密密匝匝的竹叶洒落下来,浮动的光影,笼在两人身上,衬着他们携手同行的身影,美得犹如一幅画。
回去后,锦一将鱼虾蟹都处理了,沈青黎做了一顿丰盛的晚膳,院子里弥漫着浓郁的香气,勾得人馋虫都出来了。
这几日,沈青黎施针再配以汤药调理,陆夫人已经能下得来床,午后,在院中晒晒太阳,脸色都红润了很多,原本凹陷进去的脸颊也饱满了,不再像一阵风就能飘走似的。
她和大伙儿一起坐在膳桌旁,沈青黎给她盛了一碗鱼汤:“不知道合不合夫人口味?”
陆夫人尝了一口,眸光发亮,带着笑意:“萧夫人的手真巧,医术好,厨艺也这么好,这汤,很好喝。”
“秋日的鱼,最是肥美,若是再放些菌菇,那汤更加鲜美。”
沈青黎笑吟吟,给陆夫人夹了一块鱼肉。
萧宴玄定定地看着她。
沈青黎疑惑道:“夫君,你怎么不吃?”
萧宴玄淡淡道:“不知道是不是捉鱼的时候,拉扯到手臂,有点疼。”
沈青黎连忙放下手中的筷子,握住他的右手仔细检查:“伤哪儿了?是不是这里疼?”
萧宴玄长眉拧了一下:“疼。”
沈青黎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我给夫君揉一揉,夫君忍着点。”
“嗯。”
锦一默默地吃着饭。
王爷真是好手段。
不但哄得王妃喊“夫君”,还能让王妃整个心都在他身上。
吃起醋来,连脸都不要了。
都能于千军万马之中,取敌将首级,捉个鱼还能伤到手臂?
也就王妃紧张他,信了他的鬼话。
萧宴玄右手的伤,刚刚痊愈没多久,沈青黎自然紧张:“怎么样?好多了吗?”
萧宴玄一颗心都好似泡在了蜜罐里,握住她的手道:“好多了,先吃饭。”
沈青黎给他诊了脉,确定伤势没复发,才放下心来。
自己没吃几口,不停地给他夹菜,鱼肉剔了刺,才放到他碗里。
一顿饭下来,萧宴玄唇角的笑容就没下来过。
饭后,两人在山中散步,看黄昏暮色,飞鸟归巢,漫天云霞瑰丽如锦。
陆夫人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对陆清安说道:“等你病好了,娘给你说门亲事,也像萧公子和萧夫人这般,娘和你爹就都能安心了。”
陆清安服用了几贴药后,整个人都感觉轻快了,不咳了,夜里睡得深,一觉到天亮,身体也越来越好。
他温润笑道:“那娘要好好养病,到时,我给您生个大胖孙子,您可要帮我带孩子。”
陆夫人笑得合不拢嘴,连声应好,眸底都有了光。
人的心里,一旦都有期盼,活得就有劲头。
......
翌日。
天光破晓,转眼,又是新的一日。
山中岁月静好,临州城却是忙得热火朝天。
陆然带着工匠改进筒车,景昭带着临州官员赈灾。
因着,沈青黎给的防疫方子,城中没有出现疫病,一切都越来越好,百姓的脸上也有了笑容。
同样忙得不可开交的,还有那些暗卫。
沈崇那两本账册上记录的官员,都被查了个遍,搜集了不少罪证。
赈灾贪污后,临州大部分官员,每年都孝敬沈崇大批银子,唯有一人例外。
这人,便是当年的仓监,周喻。
是他,指证前知府赵行,勾结林侍郎,倒卖粮食。
暗卫一查之下,才知道,十几年前,他就t已经辞官了。
溟一直觉这当中有古怪,深查之下,查到了更加惊人的消息。
第144章 走的是绝路
周喻辞官之后,在临州城开了一间书院,从此,教书育人,不再涉足官场,与从前的人和事,割裂开来。
他和赵行本是同窗,两人一同读书,一同赶考,一同高中,交情匪浅。
赵行的正妻不能生育,纳了周喻的妹妹为平妻。
最后,却是周喻指证赵行,逼得赵行以死自证清白,含恨而终。
赵夫人悬梁殉情之前,一把火烧了赵家,赵家上下无一活口。
然而,暗卫细查之下,发现本该死在那场大火中的人,活了。
活下来的,正是赵行的平妻,周喻的妹妹,周静姝。
如今的她,是知府吕严的外室,育有一子,名周慕白,今年十四岁。
这就很耐人寻味。
沈青黎看着暗卫查到的这些消息,侧首看向萧宴玄:“看来,我们得去书院走一趟。”
......
翌日,晨光破云而出,映亮整个临州城。
碧空之下,城门前,人头攒动,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锦一坐在车辕上,夹在其中,等着进城。
一刻钟后,马车缓缓前行,进了城门。
沈青黎掀起车帘,城内井然有序,宽阔的街道上车马往来,两旁的商铺鳞次栉比,一路行去,视线所过之处,皆已是一派热闹祥和的繁华景象。
书院位于城南,在临州城颇负盛名。
马车在书院门前缓缓停下。
锦一从车辕上下来,塞给守门的小厮一两银子,道:“我家公子夫人从长安慕名而来,想见你们书院的院长。”
小厮收了银子,不敢怠慢:“姑娘稍候,小的这就去通禀。”
小厮转身进门,没多久,又匆匆出来,朝马车行礼道:“贵人,我家院长有请。”
萧宴玄率先下了马车,候在一旁,等沈青黎出来,扶着她下了马车。
他们两人,一个清冷俊美,一个明艳昳丽,皆是龙姿凤采。
小厮一时都看呆了。
锦一目光冷冷扫过去:“还不带路?”
“贵人,这边请。”
小厮一个激灵,连忙回神,引着沈青黎和萧宴玄进书院。
刚进院子,一个身着青衫的少年,从回廊走过。
少年容貌俊秀,看起来年纪不大,十三四岁的模样,浑身上下都透着雅正端方之气。
小厮看到他,脸上不禁扬了笑。
沈青黎眸光微深,问道:“那是谁?”
小厮神情之中,隐隐有些自豪:“周学子是我们院长的得意弟子,自小就有神童之名,回回考试都是第一,如今已考取功名,还是第一,是临州城百年来最年轻的案首。”
十三四岁的案首,惊才绝艳的少年郎。
沈青黎微笑道:“临州城真是人杰地灵,那位案首可是周慕白?”
小厮脸上的笑容更大了:“正是。”
果然是周慕白。
慕,意指向往,敬慕,思念。
白,代表高洁,清白。
慕白之意,即崇尚清廉,不同流合污,亦有真相大白的期盼。
周喻倾尽心血栽培周慕白,为的是有朝一日,为赵行平冤昭雪吧。
周慕白,是周氏和赵行的儿子,而非吕严的儿子。
小厮引着两人去了花厅,下人上了茶,没多久,周喻就来了。
他打量着两人。
两人雍容矜贵,通身都是大家气派,怎么可能看得上他这小小的书院?
周喻端茶润了润喉,问道:“两位为何而来?”
萧宴玄淡淡道:“为陈年旧案而来。”
周喻脸色猛地一沉,眼中迸出锋利的冷芒。
与他有关的陈年旧案,唯有一桩。
十几年前的赈灾贪污案。
周喻将茶碗搁下,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冷厉。
他盯着两人,森然冷笑:“两位真是好大的胆子。”
临州城内,从来没人敢提起赈灾贪污案。
哪怕,此次临州大涝,百姓想起当年惨状,也只敢私下偷偷说上两句。
说多了,命难保。
屋里的气氛冷了下来。
萧宴玄垂眸饮着茶,漫不经心地说道:“周院长博学严谨,门下弟子惊才绝艳,可谓是临州城的一桩佳话,但世人却只知,老子是个罪臣,儿子就该如过街老鼠一般,世上庸人无数,偏偏狭隘好妒,最喜欢看人从高处摔落下来。”
周喻的心脏像是被什么狠狠攥住,瞳孔狠狠一缩,蒙上一层晦暗的阴霾。
半晌,他冷静下来,又端起茶碗,抿着茶,问道:“两位为何非要查这个案子?”
沈青黎反问:“那你呢?你又为何要辞官?为何要开书院?”
周喻慢慢沉下脸,告诫道:“世上之事,有可为,有不可为,两位须知分寸。”
他的心中有天大的冤情、恨意、愧疚。
这些,如砂砾,日日夜夜,将他的心磨得血肉模糊。
为此,他苦心蛰伏,只待有朝一日,冤情大白于天下,还那些含冤受屈,含恨枉死的人一个公道。
他走的,是一条绝路。
他不信沈青黎和萧宴玄,人之常情。
对于他的试探,沈青黎料到几分。
她从容坦然,正色道:“我只知道,天理昭昭,冤有头债有主,朝廷不能让清正之人含冤莫名,天下人也应该知道他们的冤屈,这世上,所有的真相都该水落石出。”
周喻目色震动,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她眸色清澈,眉眼坚毅,是端正之人。
“这世上,终于有人相信,他是清白的,”周喻询问道,“你们想知道什么?”
“你指证赵行,与吕严等人,却不是同路人,他为何不杀你灭口?”
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
吕严不杀他,是因为他有软肋在吕严手上。
沈青黎看着周喻的眼睛,缓缓道:“你的软肋,是周氏吧?”
周喻勃然变色,脸上的神情顿时裂开了,再也稳不住,怒气沉得连声音都变了:“死者为大!你勿要将已死之人,攀扯进来。”
“周氏真的死了吗?不尽然吧。”沈青黎扬唇,淡淡一笑,“我们既然来找你,当年之事,便全都彻查清楚。”
周喻放在膝上的手倏地握紧。
这些年,他将周慕白养在膝下,对外宣称他是孤儿。
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他们能查出周慕白的身份,也就能查到周氏。
屋里再一次陷入了死寂。
沈青黎徐徐说道:“以你和赵行的交情,是绝不会指证赵行的,赵夫人放的那把火也很蹊跷,殉情便是,为何要放火?”
第145章 这叫鸾凤和鸣
放火,更多的是想掩盖什么。
烧焦的尸体,面目难以辨别。
那把火,是赵夫人故意放的!
思及此,沈青黎心中最大的疑惑已解开。
“赵夫人放火,是为了替周氏遮掩,因为,周氏怀了赵家的血脉。”沈青黎说道,“周院长不该为那个孩子取名慕白,他这样的年纪,实在是招眼。”
周喻的脸色变幻了一下,露出一丝复杂的笑意:“是夫人你太聪慧了。”
萧宴玄重新翻开一个茶碗,倒了一盏热茶,端给沈青黎。
沈青黎饮着茶,润了喉,接着往下说道:“当年,赵行被定罪,一是钦差在周家搜出三十万两,二是因为你的指证,你是仓监,你的指控,是压死赵行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话锋一转:“但我想,这应该是你行到绝路,被逼之下,为保全好友最后那点血脉,而不得不为,甚至,是你和赵行商量过后的结果。”
周喻震惊,忍不住又打量了沈青黎一眼。
眼前的少女,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聪慧厉害。
“夫人为何有此猜测?”
“因为你和赵行的交情,因为赵夫人放的那把火,还因为你的人品。”
周喻怔忡了一下,自嘲似的笑了笑:“这十几年来,世人表面上对我尊崇有加,背地里谁不骂我一句冷血无情,真正信我人品的,唯有夫人你一人。”
沈青黎微笑:“周慕白身上有一股清正之气,一个人自小身负血海深仇,却仍有一颗端正之心,可见,你教他走的,是正道。”
“他是赵行的儿子,应有乃父之风,我不能毁了他。”
“那周氏呢?你指证赵行,是为救周氏母子,结案之后,隐姓埋名便是,可她却成了吕严的外室,她以身饲敌,是为搜集吕严罪证吗?”
“是,也不是。”周喻道,“吕严曾请媒婆来我家向静姝提亲,被我拒了,没多久,静姝嫁给赵行做平妻。”
平妻,虽然也叫妻,但实则还是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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