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两旁树木葱郁,两人的身影掩映在层层叠叠的翠绿之中。
梨云山上种满了梨树,初秋时节,正值果子熟透,满山都是黄橙橙的梨子,一颗颗,沉甸甸地挂在枝头上。
一时间,沈青黎心底的那点不自在被抛到九霄云外,直起身子就摘了一颗。
她朝身后喊了一声:“溟一,”
溟一会意,掏出一两银子放到树下,又摘了两颗梨子,扔给锦一一颗。
沈青黎用袖子擦了擦,递到萧宴玄唇边:“王爷,甜吗?”
梨子酸甜多汁,萧宴玄的心里也像吃了蜜一样,面上却是没什么表情,淡冷地“嗯”了一声:“甜。”
沈青黎眉眼弯起来,脑袋侧到他颈边,又把梨子递到萧宴玄面前,萧宴玄侧首看过来。
清冽的气息,拂面而来,两人鼻尖相触,只要轻轻侧一下头,就能亲到那丰盈娇嫩的唇瓣。
那柔软清甜的滋味,带着致命的引诱,蛊惑着他。
他眸光灼热,像一道深不见底的漩涡,顷刻间,便能将沈青黎吞噬。
周遭的温度好似都升高了。
溟一和锦一见状,连忙低头,稍微落后了几步。
落在脸上的呼吸,滚烫中,带着几分粗重,与她的交缠,霎那间变得旖旎起来。
沈青黎眼睫颤了几下,僵硬地往后退开一些,萧宴玄腾出一只手抵在她背上,随后,在她的屁股上拍了一下:“小心摔了。”
一股酥麻从尾椎猛地往上窜,沈青黎心里的那根弦剧烈一颤,玉白的小脸红得能滴出血来。
然后,又听萧宴玄说道:“抱住我。”
山道蜿蜒陡峭,沈青黎也知道刚才那一仰,有些莽撞了。
要是摔下去,两人都得完犊子。
她听话地伸出一只手抱住他的肩膀,把梨子送到萧宴玄嘴边:“王爷,吃梨。”
萧宴玄低着眸子,直勾勾地凝视着她,嗓音低沉暗哑:“你不尝尝吗?”
沈青黎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声音夹杂着别样的情绪,像酥到了骨子里,让她忍不住心头微颤。
第139章 他会让她开窍的
在萧宴玄的注视下,沈青黎咬了一小口,耳根如火烧般漫上一抹绯色。
萧宴玄的喉咙里也像燃着一团火焰,声音越发沉哑:“甜吗?”
他的眼神黑沉沉的,太有侵略性,沈青黎点了点头,不敢去看他。
萧宴玄唇角淡不可见地勾起一点愉悦的弧度,微微低头过去,咬了一口梨子。
这人不开窍,没关系,他会让她开窍的。
两人分食了一个梨子,沈青黎脸红得发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地缝没有,只有宴王爷宽阔的肩背。
萧宴玄胸腔里震出一声低低的笑。
“王爷在笑什么?”沈青黎小半张脸都埋在他肩上,只露出一双漂亮的杏眸,瓮声瓮气地问道。
萧宴玄勾着唇角,不紧不慢地说道:“梨子很甜。”
沈青黎没察觉他话中暗藏的缱绻和深意,只当他今日心情好,吃个梨子也这么高兴。
“王爷喜欢,我们回去的时候,多买一些,我给王爷做秋梨膏。”
“好。”
沈青黎闻声,眼里慢慢带了笑意,脸颊上的热度被山风一吹,也渐渐降了下来。
她说道:“山上这么多梨树,梨花开的时候,兴许有蜜蜂来采蜜,到时在山里转转,若能找到梨花蜜,做出来的秋梨膏更润。”
秋日干燥,沈青黎想着再加上贝母、麦冬、葛根,生地等药材,不论她说什么,萧宴玄都应声说好。
两人这么说着话,像相处多年的老夫妻,一个认真在说,一个无有不应。
沿着青石阶,一路往上走,到半山腰时,看到一座院落,坐落在青翠的竹林之中。
院门敞开着,院中搭了个竹棚。
竹棚里摆了一排排木架,和一张极大的长桌子。
木架上摆放了各种玩意儿,雕刻极为精美。
长桌上整齐地摆放了各种工具,还有好些木料和图纸。
一个中年男子坐在一旁,手里正拿着块木料雕刻。
他穿着青衣短打,四十来岁,两鬓斑白,长了一张冷肃的脸。
木料和工具在他手中,仿佛活了一般,三两下就雕出了繁复精致的纹样来。
能有这般巧夺天工的手艺,正是陆然。
沈青黎从萧宴玄背上下来,两人朝着院门走去,脚步踩在竹叶上,发出一点轻响。
陆然听到门外动静,抬起头看过来,目光之中带着冷意和戒备。
沈青黎和萧宴玄进了院门,朝陆然行了个晚辈礼。
“晚辈沈青黎见过陆老,这是我夫君,萧四。”
萧宴玄在家中行四,“夫君”二字,从她口中喊出来,自然又亲近,直直地撞在萧宴玄的心上。
陆然看着两人,语气十分冷淡:“两位有何事?”
沈青黎看了溟一一眼,溟一递来一个包袱。
沈青黎将包袱里的筒车图纸和模型拿了出来,放到长桌上,说明来意:“我们此番是想请陆老改进筒车……”
“谁造的筒车,谁解决,你们请回吧。”
沈青黎话还没说完,陆然就下了逐客令,看都没看一眼。
这在她的意料之中。
陆然一家隐居在此,便是心灰意冷,并不会因为这里山清水秀,世外桃源,就消磨对朝廷,对百姓的怨恨。
沈青黎没打算只一个照面就能说服陆然。
这时,一个身形瘦削单薄的青年,从屋中走了出来。
他面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带着几分病态,大概是自小在山中长大,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的温和疏离。
他是陆然的儿子,陆清安。
陆清安朝两人拱手,说道:“家父就是这个脾气,两位勿要见怪。”
沈青黎看着他:“陆公子先天不足,是娘胎里带来的弱症,我略懂一些岐黄之术,若不介意,我给公子把个脉。”
陆清安平静一笑:“夫人好意,我心领了。”
沈青黎看着他的脸色,缓缓说道:“公子五脏之气不足,又有血虚之症,平日里易感染风寒,咳喘无力,时常心慌疲乏,眼花肋痛,夜里更是难以安眠。”
说着,看向陆然:“陆老选择在此隐居,不仅仅因为这里风景秀美,清幽宁静,更因为山顶有个温泉,能缓解陆公子的畏寒之症。”
陆清安和陆然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她未曾把脉,可她说的那些症状都对。
院子里,安静极了。
陆清安只惊愕须臾,很快,就敛了神色。
“夫人既能找到这里,想必我们一家的来历都已经打探清楚,t我在临州城看了那么多大夫,随便一问,有何病症都可一清二楚。”
沈青黎笑而不语。
陆然审视着她,却并不那么认为。
探听得来的消息,终究只能糊弄一时。
他盯着沈青黎的目光深了几分:“那些大夫也那么说,可吃了那么多药,还是不能治,你年纪轻轻,凭何觉得,你比那些老大夫都要来得厉害?”
沈青黎淡淡地笑:“医术在于天赋,不在于年纪,就好比陆老你,学什么都快,都精,旁人从来望尘莫及。”
陆然恍惚了一下,仿佛想起一些年少往事,他看着少女沉静的眼眸,冷然中又带着一丝期盼:“你当真能治?”
沈青黎不疾不徐地缓笑道:“试试不就知道了。”
“好,那就试试。”陆然道。
沈青黎侧眸,看着房门紧闭的正房,说道:“不如,我先去瞧一瞧陆夫人。”
陆然便带着她过去。
院子里,只剩下萧宴玄和陆清安。
陆清安邀请萧宴玄在一旁的竹案旁坐下,煮了壶清茶,给他斟茶道:“两位若想以母亲和我来要挟父亲,怕是要失望了。”
萧宴玄掀起眼皮看他,面无表情道:“她是医者,见不得有人受疾病所苦,若是我,直接拿把刀架在你们脖子上,陆然又岂敢不从?”
陆清安脸色一下子僵硬起来。
陆家眼中看到的,是人心凉薄,朝堂昏聩。
萧宴玄在沈青黎身上看到的,是一颗大爱赤诚之心。
为百姓,为民生大计,她可以放下对沈家和景昭的仇怨,为他们奔走善后。
她希望这世上所有的人,都能安宁喜乐。
那么,她所愿之事,他都会一一帮她实现。
第140章 古怪脾气
萧宴玄端起茶碗,漫不经心地抿了一口,神色很淡,语气也很淡:“你们不愿为天下百姓尽一份力,我们也不强人所难,可这世上如她这般心软的人不多,景昭人就在临州,你们早做打算。”
陆清安心下一惊,敢直呼皇子名讳,身份定然不简单。
他眉头皱了一下,思索着最后一句是什么深意。
“你们是昭王的人?”
萧宴玄眉眼冷冰冰的,如冰雪寒霜。
他冷嗤道:“他也配。”
陆清安再一次打量着他。
气质矜贵,气势逼人,一看就是高门世家的掌权人。
“萧公子可否明言?”他问道。
萧宴玄道:“景昭花费那么多人力物力兴建筒车,要的可不是拆毁弃用,陆然若不能为他所用,那你们一家,于他而言就是一块顽石,顽石不识抬举,自然要除了泄愤。”
陆清安心头泛起一阵寒意,端着茶碗的手紧了紧:“朗朗乾坤,即便是皇子,也不能肆意妄为。”
萧宴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一点淡漠的冷笑:“皇权之下,皆蝼蚁。”
这话像是敲在了陆清安的心上,他脸色变了又变。
二十年前,穆家明明是被冤枉的,却还是丧了命。
二十年后,他们一家避世不出,最终还是如砧板上的鱼肉,生死都被旁人拿捏着。
这就是皇权。
半点由不得自己。
院外竹叶摇动,沙沙作响,被风轻轻一吹,飘落到竹案上。
陆清安的声音缓缓响了起来:“我会劝说家父的。”
......
屋内,木窗半开,空气清爽,淡淡的药草味中,隐隐还有一股淡雅的花香。
沈青黎望了过去,看到窗边摆着一盆兰花。
床榻上,也躺着个气质如兰的妇人,额头上戴着一根莲青色的云纹抹额,如云的乌发简单地绾了个发髻。
她瘦得厉害,脸颊几乎都凹陷进去,眉眼间藏着深深的郁色。
听到动静,原本微阖的眼眸缓缓睁开,看到一个年轻的小姑娘,脸上闪过一丝愕然。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转眸看向陆然,以眼神询问。
陆然走到床榻边,拿了个大迎枕枕在她身后,让她靠得舒服一些。
那张冷然的脸上,泛着一丝温柔,轻声说道:“这位是萧夫人,医术极为高明。”
沈青黎朝陆夫人颔首浅笑,陆夫人也报以浅笑。
她低咳了两声,对陆然说道:“我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何必还要劳烦人家小姑娘。”
陆然声音依然轻柔:“别看萧夫人年纪轻,医术比城里的那些老大夫还要好,有她在,一定会有起色的。”
沈青黎上前,在床榻前坐下来,笑意温婉:“夫人把手伸出来,我给你把个脉。”
陆夫人从锦被里伸出一只清瘦的手腕。
沈青黎卷起她的袖子,手指搭在她的腕间。
诊脉的时间有点长,陆然的心提了起来,很怕再听到药石无医这样的话。
许久,沈青黎收回手。
陆然问道:“萧夫人,我夫人的病,你可能医治?”
陆夫人生陆清安时,伤了身子,当时没有养好,加上亲族死绝,七情内伤,五志不遂,这么多年,一直郁结于心,沉疴不愈,五脏六腑皆已衰竭。
“身体上的病症,我能治,但心里的病,”沈青黎看着陆夫人的眼睛,语气越发温和轻柔,“往事已矣,夫人沉湎其中,只会伤人伤己。”
陆夫人看着她,问道:“萧夫人,你今年多大?”
“十六。”
陆夫人露出一抹伤然的笑容:“夫人年轻如意,怕是难以明白,我的痛苦。”
“我明白的。”沈青黎说道。
陆夫人怔然地看着她。
“我曾经也如夫人一样,一夕之间,痛失所有,茫茫天地间,只剩我一人。”
沈青黎眉眼沉静,声音淡缓,不闻伤痛落寞,只有清韧坚毅。
“但冤要平,仇要报,那些作恶之人,我要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还清正之人公道,还无辜之人天理,以慰亡魂,以昭公理。”
习武之人,听力过人,萧宴玄在院中听到这些,饮茶的动作一顿。
这些伤痛,他从未听沈青黎提起,暗卫也查不到半点蛛丝马迹。
若沈家于她有大仇,难怪她要覆灭沈家。
她养父母一家俱在,为何会痛失所有,孑然一人?
到底是怎样的仇?
为何要瞒着他,不与他说?
她的身上有太多的秘密,如今,窥见一角,倒是可以从沈崇那边下手。
萧宴玄眸光幽沉深邃,看向溟一,溟一也听到了,颔首会意。
沈青黎不知道这些,她看着陆夫人,微微地笑了笑:“穆家的冤情已平,大仇已报,夫人守得云开见月明,应该往前走,替穆家,替你的至亲,活下去,带着他们一份,过好每一日。”
陆夫人的眼里涌起了泪,刹那间,如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落下,很快就打湿了衣襟。
陆然的眼眶亦是通红,顾不上沈青黎还在,将陆夫人揽进怀里,轻拍着她的肩膀宽慰。
大哭了一场,陆夫人心里的郁结消散了大半。
她拿着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有些难为情地对沈青黎说道:“让夫人见笑了,这些年,空长了年纪,看不到所拥有的,只知钻牛角尖。”
又道:“夫人通透坚韧,来日,定能大仇得报,得偿所愿。”
“承夫人吉言,”沈青黎脸上带着笑,说道,“夫人身子骨虚弱,要好生调理,我先给夫人行针,明日再去城里抓药。”
“多谢夫人,有劳了。”陆夫人感激道。
陆然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定,便退了出去。
陆清安起身迎了上去:“爹,娘的病怎样了?可能治?”
陆然脸上露出一丝轻松之色,难得地带了笑:“萧夫人说你娘的病她能治。”
“太好了。”陆清安喜不自禁,开口道,“爹,我有事想与你商量。”
知子莫若父,陆然知道他要说什么,看向萧宴玄,正色道:“明日,我随你们去临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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