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也是实力雄厚的粮商。
除了,要留下一些,给玄甲军做粮草,倒是可以多匀出一些给凉州城。
“多谢王妃。”
“殿下客气了。”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的长街上,突然响起一阵炮竹声。
此起彼伏,远远传来。
沈青黎侧首往外看,廊下的石阶上,涌动着一片绚烂的霞光。
晚霞氤氲,已至黄昏。
沈青黎扬唇笑了起来:“殿下,过年好。”
“过年好,”景暄脸上挂着笑容,温润道,“往年,都是在药王谷,今年,有幸与王妃一起过年,上天还是眷顾我的。”
比起,在宫宴上,面对一张张虚伪算计的脸庞,他更愿意在这偏远的小城,与知己好友,对饮谈笑。
沈青黎也没有想到,重活一世,还能与景暄这个表兄一起过年。
虽未圆满,但也并不冷清寂寥。
上天待她也不薄。
沈青黎笑意吟吟:“能与殿下一起过年,也是青黎之幸,我之前看过凉州的地理志,凉州的新年也极其热闹,殿下若有闲暇,到时也可以领略一番。”
“日后,兴许再没机会来凉州城,自然要去凑下热闹。”
又说了两句,沈青黎便回去了。
廊下的灯笼依次亮起,整个府衙灯火通明,路上碰到侍从,相互说着吉祥话,很有节庆的氛围。
她忽然想起少时过年的情景。
除夕这一日,母亲和婶娘极为忙碌,府里的下人也是忙进忙出,因着她年纪最小,几个兄长和凤姜阿姐最是疼她,带着她到处疯闹。
有一年,萧家父兄在外出征,萧宴玄也在叶家过年,带着她一起打雪仗,放炮竹。
父亲和二叔就坐在亭子里,一边对弈,一边看着她们嬉闹。
那时候,到处都是嬉笑声。
长风从街上吹来,掠过墙头,依稀能听到欢笑声,沈青黎沉浸在过往之中,有几分的恍惚。
锦一见她驻足静静地望向墙外,喊了一声:“王妃神思不属,是有什么事情记挂于心吗?”
沈青黎转回眸光,轻声说道:“也不知道王爷现在怎样了?”
锦一眸光微闪,认真道:“应该也在想王妃。”
沈青黎脸上绽出明媚的笑容:“谁说我们阿锦冷冰冰的,我们阿锦分明也会说好听话。”
锦一已经习惯了她的亲昵,嘴角翘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属下说的是真心话,如此良辰佳节,王爷一定很遗憾不能t陪在王妃身边。”
沈青黎想说还有岁岁年年,但想到若她那个计划顺利,来年就要与萧宴玄和离,和离之后,就再无瓜葛了。
往后的岁岁年年,再也没有人陪着她打雪仗,放炮竹了。
黄橙橙的灯影,映照在沈青黎的脸上,氤氲得她的神情有些模糊,只看到她喃喃地说着什么,声音低得轻不可闻。
“是有些遗憾呢。”
第205章 雪山狼群
过年,是一家团圆的日子,也是最为高兴的日子。
经过了雪灾、瘟疫、问罪、别离,凉州城不复往日繁华,但家家户户都挂上红灯笼。
长街上,孩童穿着新衣裳,口袋里鼓鼓的,装着爹娘给的糖果瓜子。
他们三五成群,点着爆竹,嬉闹玩耍。
阵阵爆竹声中,过节的热闹围绕着整个凉州城。
天色暗下来,各家长辈站在门口,喊淘气小子回家吃饭,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说笑守岁。
衙役们都回家过年,厨娘烧了两桌凉州的特色菜。
沈青黎和景暄坐一桌,锦一和九川他们坐一桌。
景暄端起茶盏,轻轻笑道:“此行来凉州,得诸位相助,方才周全圆满,本王感激不尽,在此敬诸位一杯。”
或许是因为自小在药王谷长大,他性情温和,平易近人,满院的灯火映得他的面容越发温润如玉。
众人脸上也都绽开了笑容,纷纷端起茶盏,恭贺新年。
盏中的茶水饮尽,景暄招呼众人吃菜:“出门在外,没那么多规矩,今夜,没什么殿下、主子,大家都随意一些。”
厨娘手艺不错,虽没有酒助兴,但席上依然热闹。
沈青黎端起茶盏,唇角勾起抹弧度,真挚道:“也敬殿下,这一路能与殿下同行,青黎倍感高兴,殿下,新年快乐。”
景暄轻轻地碰了一下她的茶盏,眸底掠过笑意:“新年快乐。”
身边是忠心的下属,是助他良多,与他同进退的生死至交,他实在是高兴。
沈青黎说道:“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殿下声望过高,此番回去,陛下定然会打压殿下,殿下要早做准备。”
景暄笑得云淡风轻:“君臣父子,君在前,父在后,我早就不在意,打压也好,器重也罢,皆无父子之情。”
沈青黎拿出一个荷包,放到他手边,灿然一笑:“殿下,压岁钱。”
荷包沉甸甸的,里面放着金如意,寓意事事如意。
景暄笑意湛湛,悠悠说道:“来年一定是个好年。”
沈青黎给所有人都准备了压岁钱,一个个咧着嘴笑开,端起茶盏,纷纷敬她,吉祥话不要钱地往外说。
欢声笑语中,有暗卫眼尖,指着夜空,蓦地说道:“那是什么?”
夜幕之下,升起了一盏明灯,那一抹光亮,在深黑的夜色里,格外夺目。
随即,是第二盏,第三盏......
越来越多的明灯,星星点点,悬浮在凉州城的上空,遥遥望着,如漫天星河。
沈青黎放下手中的茶盏,凝望着那一片暖色:“是百姓给亡者点的孔明灯。”
祈愿来生顺遂喜乐。
“我们也去点一盏。”九川说道。
“我不会做孔明灯啊。”
“做盏灯,还能难到哪里去?”
一顿年夜饭热热闹闹地吃完,九川带着一众侍卫、暗卫,在院中做孔明灯。
景暄则回书房处理公文。
新年将至,朝廷已经封印,要等过了元宵节才开印,开印之后,才会派官员过来。
一州公务,还要他暂代处理。
沈青黎起身回去,见锦一跟着她身侧,抿唇笑道:“怎么不和他们一起做孔明灯?”
“有他们就够了。”锦一将手中的大氅披在她身上,揽着她的腰,朝屋顶掠去,“王妃,冒犯了。”
站在屋顶上往外看,能看到凉州城灯火煌煌成片,融在暮冬深夜的寒风里,添了一抹温暖。
沈青黎缓缓坐下,唇角笑开:“真美,这是阿锦送我的新年礼吗?”
“是王爷送给王妃的。”
“嗯?”
话音刚落,一声尖啸,深黑的夜色里,绽开了一抹璀璨的华光。
紧接着,一簇簇明亮的烟火划破夜色,散开五彩斑斓的星火,照亮了整个夜空。
星落如雨,仿若白昼,映着漫天的孔明灯,是难得一见的盛景。
沈青黎的脸被烟火映亮,她扬着笑:“王爷什么时候来信的?青一回去了吗?”
“从临州城回京之后,王爷就让人着手去办,这些都是前两日从长安送过来的。”
锦一说着,从怀中拿出一截小竹管。
这是今早,青一送来的。
沈青黎打开小纸条,只有短短的八个字。
新年快乐,岁岁如意。
唇边缓缓绽开一抹笑,沈青黎望着北燕方向,轻声说道:“王爷,新年快乐。”
她声音刚落,最后一点华光落尽,夜幕重新恢复静谧漆黑。
就在沈青黎以为要结束了,下一瞬,“咻”地一声,又有烟火自地面窜起,直升向天穹。
烟花绽开的那一刻,一只巨大的凤凰舒展羽翼,带着满身的流光溢彩,似要朝沈青黎飞来。
她眼眸微微睁大,望着夜空中璀璨的火凤,一颗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周遭的一切声音都仿佛远去,淡去,耳畔里,只有她自己怦怦的心跳声,如擂鼓一般,抑都抑制不住。
锦一的声音缓缓响起:“王爷说,王妃是九天翱翔的凤凰,就该扶摇直上,耀眼夺目。”
“萧宴玄,谢谢你。”
沈青黎唇边低低地溢出一声笑意,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她眸底的光华尽数敛去,凝成脉脉的一泓春水。
她在屋顶上看了半夜的烟火,回屋后,执笔给萧宴玄回信。
她写道:王爷,新年快乐,岁岁常欢愉,事事皆如愿。
手中的笔搁下之后,想了想,又提笔在末尾添了三个字。
沈青黎将信交给锦一,叮嘱她明日让青一送过去。
谁知,锦一让青一连夜赶路。
青一飞过城墙、高山、树林,战场。
在新年第一缕曦光亮起的那一刻,它飞向了雪山。
日光落在雪山上,泛着瑰丽的金光,神圣而美好。
可这样的美景之下,弥漫着浓烈的杀气。
茫茫白雪之中,成片成片的狼群,如浪潮般涌来,凶狠地盯着那几千玄甲军,似要将他们撕碎吞噬。
这一幕,和沈青黎做过的那个梦,一模一样。
梦里,萧宴玄被深埋在漫天风雪之中。
梦外,一声鹰啸响彻天地。
溟一抬起手臂,青一俯冲而下,落在他的手腕上。
萧宴玄看着沈青黎写来的家书,唇角绽开一抹缱绻的笑意。
指腹轻轻地摩挲过那三个字......
等君归!
第205章 孤注一掷
初五是祈神节,是凉州城最重大的日子。
上至高官,下至黎庶,都会向神明祈祷,庇佑凉州城风调雨顺,万事太平。
之前那场浩劫,死了太多人,灵山寺的高僧,初三就会开始诵经。
今日才初二,城中已经搭起了高台。
院子里,侍女正在摘花,打算做花环,初五的时候,参加祈神节。
沈青黎坐在院中,一边惬意地晒着太阳,一边慢悠悠地饮着花茶。
锦一穿过长廊,疾步朝她走来,衣摆带起一阵劲风,吹得一旁的花枝乱颤。
沈青黎心中倏地跳了一下,莫名地生出一些不安。
等锦一走到近前,她坐直了身子:“出了何事?”
锦一屏退了院中的侍女,低着声音说道:“王爷失踪了。”
手中的茶碗猛地一紧,沈青黎在短暂的心惊之后,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为何会失踪?”
“两国休战之后,王爷猜到北燕会在除夕夜突袭,所以,和贺将军兵分两路,王爷带着几千玄甲军悄悄离营,贺将军坐镇营中,请君入瓮,北燕夜袭大败,又失一城,眼下,退回天水城,贺将军率玄甲军围城,按计划,昨日,就该收到王爷的传信,但至今没有消息传回来。”
“王爷去了哪里?”
“雪山。”
手中的茶碗落地,茶水溅了一地,碗中的那朵梅花,也摔落在地,就像是一抹殷红的鲜血,刺目至极。
沈青黎几乎僵住了,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脑子里有片刻的眩晕和空白。
“王妃,王妃......”
锦一焦急地喊着,沈青黎脑子嗡嗡的,明明近在耳旁,却遥远又模糊。
今日放晴,难得的好天气,太阳晒得人暖洋洋的,沈青黎浑身的血液却像是冻住了。
眼前白茫茫的一片,浮现的,全是那夜梦到的惨状。
那个梦,是示警。
萧宴玄明明也知道,却仍然孤注一掷。
“王妃,”锦一握住她的肩膀,又喊了她一声,“您别担心。”
从混沌中回神,沈青黎敛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淡淡地说了一句:“我担心什么?”
锦一在她身边这么久,能听出她冷静之下,深藏的盛怒。
锦一一时也不敢为自家王爷说好话。
雪山,十死无生之地。
若玄甲军处于败势,或可孤注一掷,舍生忘死。
可北燕节节败退,只要围t困天水城,北燕势必会求和。
锦一看着沈青黎,沈青黎拾起地上的茶碗,起身说道:“吩咐下去,半个时辰后出发。”
“是,王妃。”
锦一一边让人收拾行囊,一边准备干粮。
沈青黎去找景暄辞行。
景暄怔愣了一下。
昨日还说祈神节时,要去凑个热闹,今日怎就要走了,还走得这么急?
“是出了什么事?若有什么难处,尽管开口,我们一起想办法。”
沈青黎笑了笑,神色不显:“两国交战不断,营中军医不够,反正闲来无事,就过去帮个忙。”
景暄轻蹙眉头,显然并未相信。
“王妃......”
“殿下,”沈青黎截断他的话,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有些事情,不知情,日后,才好置身事外。”
景暄不傻,很快就反应过来,甚至,隐隐猜到了什么。
他沉默了一下,道:“王妃保重,万事小心。”
“殿下也保重,”沈青黎颔首,说起另一件事,“初十左右,长安镖局就会押送米粮过来。”
“好。”
锦一他们的动作很快,一切都准备妥当,景暄送沈青黎出了府衙。
“若有用得上本王的,尽管传信过来。”
“若要麻烦殿下,我不会客气的。”沈青黎翻身上马,坐在马背上,含笑道,“山水有相逢,我们长安再见。”
“长安再见。”景暄温润道。
沈青黎握住缰绳,调转马头,锦一他们朝景暄抱拳后,也纷纷上马。
一行人策马从城中穿过,只见到处张灯结彩,十分喜庆热闹。
春风吹得她的大氅逸扬鼓荡,沈青黎没有片刻的停歇,很快就出了城。
她的身后是人间烟火,是太平盛景。
是萧宴玄,和所有玄甲军都在守护的安稳。
身下的骏马一路向北疾驰,直到夜幕降临,才找了个背风的地方歇息。
山野清寂,夜风料峭。
沈青黎坐在火堆旁,神情清淡,一边烤火,一边烤着馒头。
鸦羽般的长睫微微垂着,在火光下,投下浅浅的暗影。
她想,她是喜欢萧宴玄的吧。
之前,两人亲近时,会紧张,会情动,胸腔里像揣着一只怦怦乱跳的小鹿,她一直以为是蛊毒作祟,是她对萧宴玄起了色心。
可分别的这些时日,会想他,会担忧他,会盼着他归来,她曾以为这是亲人之间的牵挂。
直到他在雪山失踪的消息传来,她才终于知道。
原来,除夕那夜,看到火凤时的那一刻心动,是男女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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