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在上,尊贵万千的王妃,跪他一个小兵,赵铁柱顿时慌得六神无主,要不是实在伤重,他都要跳起来了。
“王.....王妃......”
“别怕,不会有事的。”
“啊?”赵铁柱懵了。
下一瞬,就见沈青黎打开一个瓷瓶,倒出一粒药丸,让他服下。
一股浓郁的药味在营帐里弥漫。
周大夫眸光一动,拿过药瓶闻了闻,猛地瞪大眼睛:“固元丹!”
固元丹,沈青黎只炼制了两颗,原本是留着给萧宴玄救命的。
之前,赵副将剖心取箭,她也打算,如果两个时辰之内,完不成剖心之术,就给他服一颗,但好在他福大命大,抢救得很成功。
服下固元丹后,赵铁柱觉得自己被一股暖流包裹着,身上也恢复了一些元气,再看周大夫,两只眼t珠子恨不得黏在药瓶上,激动得手都在抖。
“周大夫,这什么固元丹很珍贵吧?”
“岂止是珍贵,这药千金难求,保命的东西啊!”
赵铁柱呆愣愣地看向沈青黎:“王妃,这么贵重的药用我身上,不值得的。”
沈青黎已经取出金针,快速地给他扎针止血,温和地笑道:“药不贵,贵的是人命。”
赵铁柱眼眶瞬间红了。
他是被后娘磋磨得实在活不下去了,才来当兵的。
他这条贱命,在王妃眼中,竟然比那千金难求的药,还来得珍贵。
赵铁柱没忍住哽咽了一下,抬手去擦眼泪。
同营帐的伤兵没人去笑话他,反而,觉得心里暖暖的。
最开始的时候,听说容贵妃给两人赐婚,他们的心里是愤怒的,为萧宴玄抱不平。
后来,不论是缝合术、伤药,还是米粮和军饷,抑或是长安镖局,每一件,每一桩,沈青黎都是真心为了玄甲军,他们对沈青黎也慢慢改观。
但都没有此时此刻,来得直观,来得震动人心。
金针封穴,血慢慢止住,不再往外冒了。
周大夫佩服至极,两眼发光地看着沈青黎:“王妃,你这一套针法,能不能也教教老夫?”
“没问题。”沈青黎想也没想就一口应下。
周大夫愣住了,没想到她答应得这么爽快,连半点的犹豫都没有。
于是,他腆着老脸笑道:“要不,您收我为徒吧。”
沈青黎笑道:“您老医术精湛,咱们相互探讨,共同精进。”
周大夫开怀大笑。
伤口已经消过毒,等赵铁柱喝下麻沸散,沈青黎开始缝合:“周老,他腿上的伤交给你了。”
“好。”周大夫也开始处理腿伤。
“我的腿,”赵铁柱看着那狰狞的伤口,攥了一下衣摆,“会残吗?”
“不会,只是看着严重,周老医术精湛,能治好的。”沈青黎微笑道。
周大夫吹胡子瞪眼:“你小子是不是不相信老夫?”
赵铁柱赧然,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黯然:“我当然相信您,我是怕,要是残了,回去,我后娘一定不会让我进门。”
他全身紧绷,甚至还有些颤抖,沈青黎知道他在害怕,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放松下来,和他闲谈。
她问道:“知道长安镖局吗?”
赵铁柱点头:“我们的粮草都是长安镖局的兄弟们押送的,他们都是退伍的老兵。”
“等以后,你退伍了,不想回家,可以去长安镖局,长安镖局越开越多,很缺人手。”
长安镖局每次押送米粮过来,都会说镖局里的事情,镖局现在收货送货,忙得不可开交,在很多州县都开了长安镖局。
“可我不识字。”
“没有关系,可以让识字的老兵教你。”
说到长安镖局,营帐里的其他将士也有些向往,但谁也没有开口说话,生怕打扰沈青黎救人,他们静静地看着她缝合伤口,她下手又快又稳,缝的伤口也比周大夫缝合的好看。
半个时辰后,处理完伤口,又去医治其他重伤的将士。
等处理完所有的伤势,已经是第二日的傍晚了。
她跪久了,双腿都没知觉了,还是锦一背她回去的。
她就在伤兵营里搭了个小帐篷,方便给受伤的将士换药,医治。
锦一打了一桶热水给她泡脚,看着乌青的两个膝盖,心疼极了,用热毛巾敷上,慢慢地揉着,刚开始还能听她喊几声疼,后来渐渐没了声音,锦一抬头,发现她已经坐着睡过去了。
这一天一夜,她一刻未歇,全靠参汤提神。
暗金色的霞光照在她的脸上,渡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圣洁得犹如九天之上的神女。
锦一静静地看着她。
王妃一定是误落凡尘的小神女。
锦一擦干她的双腿,正要将她放到床榻上,外面突然响起一阵嘈杂和惊呼声。
第214章 不是糊弄
外面闹哄哄的,沈青黎从迷迷糊糊的睡梦中惊醒。
“出什么事了?”
她穿上鞋子,就要往外走,膝盖上传来一阵刺痛,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一下子跌坐了回去。
“王妃别急,”锦一听着外面的动静,欣喜道,“好像是王爷回来了。”
沈青黎揉着膝盖的动作一顿,顾不上疼,疾步往营帐外奔去。
昏暗的天色下,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从暮霭中走来。
玄色袖袍被晚风吹得摆动起来,上面绣着的暗红花纹,像是暗夜燃起的火,也像深渊里盛绽的花。
狭长深邃的黑眸凌厉又漂亮,凝着几分掩不住的倦色,不过气势仍然凛然。
分明是清冷且危险的,却在看到她的那一刻,显露出如水的温柔来。
看到朝思暮想的人,那一瞬的欣喜、牵挂,如潮水般退去,沈青黎蓦地停下了脚步。
“阿黎,”
萧宴玄唇角含笑,一步步朝她走来。
“王爷神武,大胜而归,恭喜。”
沈青黎语气清淡,话音刚落,人已转身往回走。
“阿黎,阿黎......”
沈青黎脚步不停。
萧宴玄要追上去,被锦一拦住了。
“王爷,留步。”
溟一在一旁看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这是吃了多少熊心豹子胆,连王爷都敢拦。
锦一顶着萧宴玄凛寒的眸光,缓缓说道:“王妃为了救那些伤重的将士,忙了一日一夜,有什么事情,等王妃醒来再说吧。”
“本王过去看看她。”
“请恕属下僭越,王妃现在未必想见您,王爷还是等王妃睡着了,再进去。”
萧宴玄蹙着眉心,眸底冷意很重。
“得知您在雪山失踪,从凉州城到天水城,只用了五日时间,她怕您有个好歹,她赶不及救您,她怕她救得了任何人,却唯独救不了您。”
“王爷见过王妃哭过吗?”锦一看着萧宴玄,“属下见过。”
萧宴玄浑身僵硬。
“王妃赶到军营,正逢赵将军命悬一线,她耗尽心神剖心取箭,累到昏倒,结果,夜里被噩梦魇住,高烧不退,一遍遍喊着您的名字,属下不知道那个梦到底是怎样的,能让她那样伤心害怕,这日日夜夜的煎熬,无人能替她分担,她说,您为国为民,她没有资格怪您,属下在一旁听着,都觉得难过。”
萧宴玄心口一痛,仿佛有钝刀子,一寸寸地割过。
他以为,她是在生气。
可原来,那是一种极心疼,又极无力,却无从宣泄的担忧惧怕。
“这一日一夜,王妃竭力救治伤兵,膝盖跪到红肿乌青,双腿也麻痹,每走一步都是钻心的疼,王爷还是让王妃好好休息吧。”
锦一说罢,躬身朝萧宴玄拱了拱手,进了营帐。
整个伤兵营都静了下来。
溟一再一次震惊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向萧宴玄。
王爷为了见王妃,一路上,亦是日夜兼程。
王爷之前受了重伤,伤势还没痊愈,他都怕王爷会死在半路上。
溟一是知道怎么劝人的,别有深意地说道:“夜里寒凉,王爷先去歇一歇吧,王妃醒来,若见您旧伤复发,会心疼的。”
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因忙着赶路,伤口都有些崩开了。
示弱以人,纵然能哄得阿黎揭过此事,但他舍不得让她心疼。
萧宴玄抿着唇,淡冷道:“备水。”
这一路,不眠不休,风尘仆仆,他可不想臭到阿黎。
萧宴玄沐浴梳洗,重新包扎了伤口,才去找沈青黎。
夜色寂静,灯火昏暗,床榻上的人沉沉睡着。
萧宴玄掀开被子,将她的裤管挽了上去,看着淤紫乌青的膝盖,目光沉了沉。
挖了一点药膏在掌心捂热化开,轻轻地敷在她的膝盖上,做完这些,才悄声躺在她身边,将她揽进怀里。
怀中的少女清瘦了很多,他轻轻地抚着她的长发,在她额头落下清浅的一吻,目光柔软:“阿黎,对不起。”
回应他的,只有少女绵长的气息。
熟悉的暖香包裹着他,萧宴玄很快也睡着了。
他已经很久没睡过一个安稳觉,这一睡,睡得很沉。
翌日,晨光大盛。
沈青黎醒来就看到一张苍白如雪的俊脸,鼻间还萦绕着淡淡的血腥味。
她解开萧宴玄的衣襟,只见纱布上血色氤氲,想来是昨夜,她睡觉的时候,压到了伤口。
这么疼都没有醒来,定是累到了极致。
沈青黎心里密密麻麻的疼,解开纱布,重新为他换药。
当看到伤口,呼吸都凝滞住了。
只差一寸,就要正中心脏。
除了这道伤口,身上还有很多刀伤,以及冻伤。
有些已经结痂,有些因为感染,都溃烂了。
沈青黎看他这一身的伤,心里疼得更厉害,僵硬了好半晌,才下榻将药箱提了过来。
她打开药罐,轻轻地药膏抹开,动作专注又温柔。
沈青黎生怕将人惊醒,等她上完药,拢好他身上的衣襟,冷不防对上一双温柔含笑的深眸。
“腿还疼吗?”萧宴玄拉着她的手问道。
“不疼了。”沈青黎垂着眸子,淡淡地说着。
她想将手抽回来,奈何萧宴玄t抓得紧。
她抬眸看他,眸光平静到淡漠:“我还要去给那些将士换药,王爷若无其他事,请松手。”
萧宴玄半躺在床榻上,将人揽进怀里,沈青黎担心压到他的伤口,不敢挣扎。
她静默了片刻,忽然问道:“雪山、燕都,能说说吗?”
萧宴玄不敢说进雪山的第一日就遇到了暴风雪,也不敢说从雪山出来,病的病,伤的伤,休养了好几日,更不敢说,寒毒发作了两次。
“多亏了阿黎的药,那些药撒出去,狼群瞬间倒地,所以,没有引起雪崩,那几日,天气好,又有青一带路,我们顺利地出了雪山,燕都有我们的内应,里应外合,就这么攻下来了。”
沈青黎听他说得轻描淡写,语气也淡:“王爷说得这般容易,怎么把自己搞得一身的伤?”
萧宴玄僵了一下。
沈青黎抬头,定定地看着他,脸上没有表情:“王爷是不是觉得,反正我也进不了雪山,不知道当中的凶险,又笃定溟一不敢如实相告,所以,随便扯两句糊弄一下,我也无从佐证,是吗?”
“没有糊弄你。”
“不是糊弄,那是什么?”
第215章 惧内
萧宴玄揉捏着她的脖颈,唇边溢出笑意:“是惧内。”
见鬼的惧内!
沈青黎简直气笑了。
萧宴玄掌下的动作不轻不重,一下又一下,像是在给一只将要炸毛的奶猫顺毛:“怕阿黎跟我算账,不理我,不管我生死。”
沈青黎冷笑了一声,也知道再问不出什么,转开了话题:“王爷此番如此高调,就不怕晋元帝问罪吗?”
“他不敢。”萧宴玄懒懒散散地说着,转而,去捏她的耳垂。
沈青黎十分敏感,他的指腹带着薄茧,这么一捏,她半边身子都要软了。
萧宴玄感受到她的变化,笑容勾起,漫不经心地摩挲着,继续说道:“他非但不敢怪罪,还会交还兵权。”
玄甲军攻下北燕五座城池,还斩杀了燕帝和燕太子,战功如此煊赫,晋元帝不敢撕破脸。
“那就恭喜王爷了。”
沈青黎的耳尖慢慢地红了,抵着他的肩膀要起身,却被萧宴玄掐住了腰。
萧宴玄半垂着眼睫看她,眸光正落在她唇上:“如此盛事,只是嘴上恭喜一二,岂非太没诚意?”
沈青黎眼睫颤了颤,屏着呼吸道:“王爷想如何?”
萧宴玄慢慢靠近,双唇停在她的唇瓣,笑容魅惑勾人:“阿黎信上说,等我归来,与我共欢,阿黎想如何欢愉?”
耳尖上的那抹红,渐渐蔓延到脸上,沈青黎真想时光能够倒回,摁死那个给萧宴玄写家书的自己。
萧宴玄在她腰窝上轻轻一揉,沈青黎没忍住溢出了一声娇吟,萧宴玄眸色顿时深黯到底,低头吻了上去。
他的声音低缓而沉哑,轻轻地唤着:“阿黎,”
沈青黎像是被他蛊惑,软软地应了一声:“嗯。”
唇齿相缠,呼吸交错,萧宴玄亲吻得很温柔。
沈青黎如一滩春水软在他怀里,听见他的声音,在她的唇齿间,低低沉沉地响起。
“我想你了,很想你,阿黎......”
沈青黎慢慢攥紧了他的衣襟,一种独属于萧宴玄的气息笼罩着她,她一边克制着对他的喜欢,一边又情难自禁地沉溺其中。
这种从未有过的矛盾,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拉扯,似要将她撕成两半。
攥着他衣襟的手又缓缓松开,慢慢往上移,抵着他的肩膀,想要推开他。
“等下,还要去给将士们......”
话还没说完,又悉数被萧宴玄的吻封住。
这个吻,绵长而亲昵。
萧宴玄都亲出反应了,但她等下要去给那些伤兵复诊,只能克制心底翻涌的情潮。
他捧着她的脸,微微离开她的唇:“阿黎也管管我的死活,嗯?”
这低低的一声,似轻轻地挠在了心尖上,沈青黎迷乱潮湿的眼眸,还有着未退的情动。
她的声音又娇又软,带着还未平息的喘音:“不与王爷算账了。”
“真的?”
“舍不得。”
萧宴玄低低一笑,轻蹭着她的唇瓣,沈青黎偏了下脸。
萧宴玄微怔,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
以往亲她的时候,她乖乖的,任他施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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