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穿过画里那么好看的小裙子,也没有留过那么长的头发,扎那么好看的小辫子。
在苏梨看见祝鸢的第一眼,她就知道,画里的那个小女孩,是祝鸢。
池景行小时候遇到的那个小女孩,是祝鸢。
池焰有一句话说错了,祝鸢不是她的替代品,而是她——才是祝鸢的替代品。
但是t人的大脑是有主观能动性的,有时候撒谎撒多了,就连苏梨自己都相信,那些谎言都是真的。
比如,她就是池景行画里的那个小女孩,是她先遇到池景行的,池景行爱的人,应该是她。
又比如,她失去的第一个孩子,哪怕根本不是池景行的——但是谁知道呢?
只要她说是,那就是。
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慢慢的,苏梨的脸上扬起了一抹很奇异的微笑。
她伸出手,将自己有些冰冷的掌心慢慢盖在了平坦的腹部,轻声自言自语。
“宝宝,虽然你不在了,但你可不可以,再帮妈妈一次?”
-
日子看似平静地过着,直到祝鸢忽然意识到,坐在自己对面的苏心亭,似乎好多天都没来上班了。
她还是有些忍不住好奇地问了问女同事,女同事一边整理凭证一边说:“昨天吃饭的时候,人事的张姐顺口提了一句,说苏心亭请了长病假。之前看她脸色那么不好,可能是真的生病了也说不定。”
可是祝鸢知道苏心亭不是生病啊。
难不成池焰真的很紧张那个孩子,所以才让她刚怀孕就不来上班,好好在家里休养?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苏梨真的能容忍自己的丈夫和自己的妹妹这样搞在一起吗?
怎么看苏梨也不想是那么能忍的人。
别人是说曹操曹操到,可祝鸢是“想曹操曹操到”。
她心里刚刚想着苏梨的事情,就听见有隔壁部门的同事带着下午茶过来串门,一边给大家发零食一边说:“听说池总那个前女友找来了,刚才直接就被陈特助带上池总办公室去了,这别是要旧情复燃了吧?”
祝鸢一怔,还是面不改色地接过零食。
有同事疑惑道:“池总的前女友不是嫁给池总哥哥了吗?这个女人真是好手段啊,在兄弟俩之间来回横跳,池家这么大个豪门,兄弟俩都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那个女的是不是很漂亮啊?”
坐在祝鸢旁边的女同事努了努嘴:“之前公司年会见过一次,还没我们鸢鸢一半儿好看呢,但是说起来——”
女同事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忽然看向祝鸢说:“我就说当时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总觉得有些眼熟,现在才想起来,你和池总那个前女友长得有点像……但只是有点啊,你好看多了。”
没有人注意到祝鸢的异样,她只是微微笑了笑,没说什么。
同事们讨论完就去继续做自己的事了,祝鸢也重新打开对账软件。
可是她对着电脑屏幕看了好久好久,最后终于认命般叹了口气,拿着自己的水杯走进了茶水间。
纵然她很不想承认,但这是事实。
她终究无法完全做到对苏梨的存在无动于衷。
第247章:意义
祝鸢其实也不太确定,这一次能不能真的相信池景行。
她不确定他在面对苏梨的请求的时候,会不会始终如一的选择拒绝,或者说,他还是会找其他理由,她的内心不是不慌张。
如果说曾经有一种对未来无所畏惧的坦然,可是现在她做不到。
因为现在不止是她一个人,他们之间的感情和关系,也不再像从前那样简单,可以轻易结束。
她和他都需要对一个生命负责。
在茶水间发了一会儿呆,祝鸢的内心还是有些莫名的慌张,想来想去,还是决定给池景行打个电话。
可是号码拨通了很久,池景行都没有接听。
祝鸢握住手机,听着那头机械的电子声音,神情有些异常。
……
总裁办公室内,苏梨看着桌面上的手机忽然震动,来电显示只有一个字,祝。
她当然知道是谁了。
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池景行的手机,随后不动声色地把手机设置成为勿扰模式,随后把屏幕反扣在桌面上。
池景行从她的身后走出来,放了一杯咖啡在她面前,看了她一眼,没有注意到手机的异常。
“怎么突然到公司了?”
苏梨笑了笑:“很久没来看看了,上一次来这里,好像还是三年前?”
那时候苏梨还是池景行的女朋友,生日的时候,池景行给整个公司的人放了一个假,在办公室里给苏梨准备了一个生日惊喜。
他们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站在海市最高耸的建筑物上,俯瞰着整个海市的夜景。
几十台无人机在天空中拼凑出苏梨的英文名,随后夜空中绽放出一个巨大的蛋糕。
五颜六色的光线闪耀着苏梨的眼眸。
即便苏梨不曾真的爱过池景行,她也不可以否认,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池景行对她更好。
那幅画面如今依然停留在苏梨的心中,甚至时间越久,她的心里就记得越清楚。
苏梨的视线不自觉地看向窗外,说:“阿景,你还记得吗,你有很多事情都是为我第一次尝试的,第一次给我庆生,第一次和我告白,第一次制造浪漫。”
苏梨回忆起往事,嘴角慢慢扬起弧度。
“是我自己不懂得珍惜,失去之后,才知道我辜负的到底是什么。”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沉默,池景行掀起眼皮看着苏梨的脸,一瞬间,他的眼前似乎浮现出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过了好久,他才沉沉说道:“苏梨,都过去了。”
苏梨垂眸说:“是吗?这些在你看来都过去了吗?可是你曾经说过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件事,我都还记得,阿景,我想忘,可是我忘不掉。”
池景行似乎是轻笑了一声,又似乎只是苏梨的错觉。
他说:“如果你真的那么在意那些事情的话,当初为什么又要选择离开呢。”
苏梨却猛地抬起眼,好看的眼眸里不知何时已经盈满了泪水。
“你以为是我愿意要离开你的吗?你难道不知道你妈妈有多讨厌我吗?你知道她当年对我说了多少羞辱我的话吗?我除了离开,还能去哪里?”
池景行的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眼神变得有些晦涩。
“如果你足够了解我,就应该知道,任何人的意见对我来说,都不值一提,”池景行看上去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顿了顿,他说,“算了苏梨,我没有怪过你,也没有记恨过你,从前的事,都过去了——”
“没有意义。”
“没有意义?”苏梨流下一滴泪来,面上却扬起一阵微笑,“哪怕我曾经为你失去过一个孩子,也没有意义,是吗?”
池景行的眼神陡然变了。
-
一直到下班的时候,池景行还是没有给祝鸢回电话,祝鸢看了看微信消息,也没有他的任何解释。
而苏梨在这期间一直在他的办公室里。
她的内心有一股不好的预感,所以在旁边的女同事拍了拍她的肩时,祝鸢的反应有些大,像是被吓到了,手中的笔不小心掉到了地上。
女同事也吓了吓:“祝鸢,你怎么了?”
祝鸢弯腰捡起笔,扯出一个笑容来:“没事,对账对得有些累了,下班了是吧?你先走吧,我还有一会儿。”
女同事点点头:“那我先走了啊,明天见。”
不知过了多久,整个部门只剩下了祝鸢一个人,她转过脸看向窗外,天色已经逐渐暗沉下去了,小小又弯弯的月亮从远处爬起来,如同一个瞩目的徽章。
最后,祝鸢决定,自己上楼去找他。
她现在是他的女朋友,也算是他的未婚妻,她有这个资格和立场,不必像从前一样隐忍。
她就是不能接受,苏梨和池景行单独待在一起,她会很难受。
电梯一开,顶楼也没什么人,从电梯到池景行的办公室还有一小段距离,整层楼都很安静,所以苏梨的声音很轻而易举地就落到了祝鸢的耳朵里。
她听见苏梨带着哭腔说:
“阿景,你以为我愿意吗?当初我怀着你的孩子,被你母亲逼迫离开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是担心我自己,是担心我们的孩子!我以为只要我离开你,我至少能保住我们的孩子……”
祝鸢的脚步生生顿在原地。
她忽然觉得有些难受,像是喘不过气来一样,呼吸越来越急促,苏梨的话就像是一剂猛药,将祝鸢冲撞得有些承受不住。
她握了握拳,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知道只要自己轻轻一推,面前的房门就能被她推开。
可是她没有。
祝鸢像是挣扎在离岸线上一样,脑海中的情绪将她分成了两半。
她一面想冲进去阻止这场荒谬的对话,一面又想知道……知道全部的真相。
就在死寂一般的沉默中,苏梨再次开口了。
“阿景,我已经失去过我们的孩子了,我不想再彻底的失去你了,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除了你,我什么都没有了,求求你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好不好?”
良久,祝鸢都没有听见池景行的回答。
第248章:扔下
祝鸢和苏梨一样,都在等着池景行的回答。
苏梨看着池景行的表情,她知道以她对他的了解,他的t内心是不会无动于衷的。
池焰说得没有错,像池景行这样的人,表面看上去越冷漠,心里那股所谓的责任感就越重,苏梨曾经失去过的那个孩子,会成为他心里的一棵菜。
只要苏梨想,她可以一次又一次地把它拔出来。
苏梨上前一步,走到池景行面前,随后慢慢蹲了下来。
这也是她的孤注一掷,她不能让池景行和祝鸢结婚,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池景行和别人在一起。
如果最后她连池景行也彻底失去了,早已没有她立足之地的池家就更不会容忍她这么一个没有背景又不能生育的女人。
她想起池焰看似温柔至极,实则冷漠到骨子里的脸。
想起从小到大压抑又贫穷的人生。
她不可以再回到过去,不可以再一无所有。
苏梨知道自己从前赌错了一次,她赌池焰对她还有一份真心,赌那份自以为是的爱情。
可是这一次,她不能再赌错了。
苏梨蹲在池景行的面前,苍白的面容上遍布了她的泪痕,她泪眼婆娑,一双含泪的眼睛仿佛充满了无限悲伤,祈求似的看着池景行。
“阿景,哪怕你为我想一想,我的第一个孩子,是因为被你妈妈逼走,我才不得已打掉他的,我的第二个孩子,也是因为被你妈妈推了一把……”
“阿景,你不可以对我这么残忍,你不可以扔下我!”
良久,池景行看着她的眼睛,终于伸手想要拉苏梨起来,可是苏梨哭着不肯起来,他才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说:“苏梨,我没有想过扔下你。”
几乎是同一时刻,门外的祝鸢感受到一股不可抵抗的恶心感,她捂着嘴打了一个干呕,身子弯下去,整个腹部都难受得不行。
这是她怀孕以后,第一次出现孕吐的反应。
她不知道为何偏偏是现在,是不是因为就连她的孩子,也感应到了她的难过和不知所措?
她的孩子是在宽慰她,还是在提醒她?
祝鸢重重地喘了几口气,腹部还是很不舒服,她觉得自己有些站不稳了,她不想再听里面那两个人互诉衷肠了,她现在只想离开。
说她逃避也好,懦弱也好。
她现在真的没有那个精力进去和他们对峙。
可就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她又听见苏梨声嘶力竭的声音。
“阿景,你真的确定你爱她吗?你爱的真的是那个女人吗?你要和她结婚,真的是因为爱,还是因为她怀孕了,你不得不对她负责?”
祝鸢的呼吸仿佛停滞了一般。
苏梨步步紧逼,似乎根本不给他思考和回答的机会。
“阿景,是不是因为我曾经失去了一个孩子,你觉得愧对我,所以当祝鸢怀孕的时候,你才会把她当做当初的我,要给她一个交代和承诺?”
-
祝鸢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里的。
只记得从池景行的办公室门走到电梯的路是那么长,长得她每走一步都觉得心痛难忍,快要坚持不住。
她满脑子都是苏梨最后那一句话。
她不敢听池景行的答案,也不想继续在哪里狼狈不堪地等下去。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阴暗的老鼠,在见不得光的地方偷窥着池景行给予别人的偏爱。
祝鸢从未觉得这样讽刺过……他们竟然曾经有过一个孩子,池景行和苏梨……他们之间的牵扯和羁绊,比她想象中要多得多。
她竟然还天真的以为,她能超过苏梨在他心中的位置?
她竟然真的以为,池景行要和她结婚,真的是因为爱她?
行色匆匆的大街里,没有人知道祝鸢此刻的悲伤和绝望,她慢慢停下脚步,缓缓蹲下身子,双手抱住自己的身躯,眼泪无声而剧烈。
明明已经春天了。
祝鸢却觉得,从来没有这样冷过。
冷到她的全身都疼痛无比,动弹不得。
……
“够了。”
几乎是同一时刻,池景行看着苏梨,眼神有些冷的打断了苏梨的话。
他微微蹙着眉,看向苏梨的眼神多了一丝不耐,说不上为什么,他觉得有些心烦,心里有一股不太好的预感,可是他又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
他站起身来,走到落地窗旁,背对着苏梨,淡淡开口。
“苏梨,你想多了。我和祝鸢在一起,跟你没有关系,我要和她结婚,也和你没有关系。”池景行沉沉开口,“当初那个孩子,你从来没有和我说过,也是你自己决定要离开,自己决定打掉他。做决定的人是你,现在为什么需要我来负责?”
苏梨怔了怔,悬挂在眼睑的眼泪重重砸下来,却听不见一点声响。
良久,池景行回过头来,眼神不明地看着她。
“还有,爱一个人,不是只有一种表达方式,也不是一定要说出口,才代表爱,”池景行顿了顿,似乎是在对苏梨说,又似乎更像终于承认了自己的内心,“我对祝鸢的爱,不需要时时刻刻和你汇报,但一定比你认为的,要多得多。”
苏梨的瞳孔慢慢睁大,她似乎始终不肯相信,池景行真的会这样对她说话。
他从来没有用这么冷漠的语气和她说话,现在的他,就像是为了另一个女人,要和她划清界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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