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周光远有了这一份安心,很快就都说了。
他见众人带回了自家的村子,带到了一处山边。
有一棵大树,树下,有几块石头。
周光远叹了口气:“濮坚白就在这下面。”
众人都有些意外,方明宴吩咐开挖。
就在周光远说的地方,果然挖出了一具男性尸体。
姜云心有些日子没验过尸了,好在技术不会忘,戴上口罩戴上手套戴上帽子走了过去。
三年的时间,尸体的肌肉组织早已经全部腐化,从土里挖出来的,只有零零散散的白骨。
将白骨拼成人,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都需要专业的人手。
姜云心就是这个专业的人。
她很快将白骨拼成了人形。
“是一个成年男性。”姜云心说:“身高体型和濮坚白都吻合。但是有一点……少了一块。”
众人都围了过去。
“少了一块骨头。”姜云心说:“少了一根指骨,左手的小手指最顶端的一节。”
其他都完完整整。
濮坚白是状元,虽然状元未必有探花那么英俊潇洒,俊俏标致,但年轻状元也一定是五官端正没有残疾的。这不仅仅是人才,也是脸面。
一截指骨非常的小,混在泥土中是很难找的。还有可能被什么野兽刨了。但是其他的骨头都在,一块不少,这地方,也没有被刨开重填的痕迹。
方明宴说:“找,大家都小心脚下,别踩着了。”
当下众人以埋尸的地方为中心点,挖地三尺。
重点不是挖地三尺,而是筛土。指骨那么小,被泥土裹着,混在土里,非常容易被忽略。
周光远站在一旁,抹着眼泪,给大家说了当年的事情。
其实这事情不是冲着周光远来的,他也是倒霉。
那一日,正是春天,春暖花开,他来踏青,挖点春笋回去吃一吃。
结果就是那么巧,碰见了犯罪现场。
大家都认为已经离开书院回老家去的新科状元濮坚白,被几个黑衣人打死了。
周光远说着,至今都觉得可怕。
“就这么一下子,就打死了。”周光远比划了一下:“用一把没有拔出来的刀,连着刀鞘一起,一下子拍到脑袋上,但是人就倒了下去,抽搐了两下,就不动了。”
方明宴问:“你见着人了吗,谁?”
周光远嘴唇微微颤抖:“我记得,动手的是一个一身黑衣服的人,边上还站了两个,也是黑衣服的。但是远一点的地方,背着手站了一个穿的不一样,一看就是主子的人。但是我就觉得那人有点眼熟,等濮坚白不动了,那人转过身,我一看,就是萧项禹。”
萧项禹在濮坚白身边蹲下,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大概是在道别吧。过了一会儿,就站起了身,让人见他埋了。
周光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知道这是要命的事情。
他又不傻,看见杀人现场的人,自然是要杀人灭口的。萧项禹敢杀一个,就敢杀第二个。连状元都敢杀,何况是他一个无名小卒。
周光远屏息静气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只希望他们将濮坚白埋好之后赶紧离开,他也好赶紧离开,回去报信。
可是很遗憾,他还是被发现了。
差一点,周光远也死在这里。
就在黑衣人要杀他的时候,萧项禹突然叫停,他问周光远,想活还是想死?
那当然是想活。
于是萧项禹说,想活,就为我做事。
周光远这个时候也没有什么办法,不管萧项禹提出什么要求,只能先答应。要是不答应的话,立刻濮坚白身边就多一个坑,埋的就是他。
周光远想着我当然不能死,我要是死了,那不就一了百了了。
我丢了命不说,今天这事情也不会有人知道。
没人知道他和濮坚白是怎么死的,凶手逍遥法外,他的家人失去父亲和儿子,大家悲痛欲绝,可找不到凶手。怎么可能怀疑萧项禹呢?想想都没有理由。
于是周光远就答应了,想着先答应再说,等离开这里安全了,再翻脸不迟。
万万没想到。
萧项禹也并没有信任周光远,他答应之后,转头就挟持了他的家人。
于是周光远不得不忍辱负重,一年一年,虽然心里凄苦,但却一点办法都没有。生怕萧项禹一个不高兴,就把他一家都弄死了。
方明晏道:“那这几年,萧项禹让你做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就是每个月来聊一聊文心书院。”周光远说:“我也不知道书院有什么好聊的,不外乎今天学生打架,明天学生打架,后天还是学生打架。”
众人无语。
这么听起来,京城第一的文心书院,好像也不怎么样啊。
姜云心和荆风华都瞪他,非要说打架那点子事情吗,就不能挑好的说一说吗?你在文心书院这么多年,怎么就记着打架呢?
不过方明晏倒是松了一口气。
这几年确实没有什么大事发生,文心书院里应该也没什么大事发生。就算每个月周光远都给萧项禹反馈,应该还没有重要的消息。
当然了,这种潜伏极深的情报探子,出成果不是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的事情。有些人潜伏了一辈子都在静默,没有什么消息传出。
可这种人,一旦打听到一个消息,这消息可能就牵扯到一个朝廷的稳定动荡,非常危险。
第353章 猎场,搜身
周光远这边没有什么问题了,大家都挺庆幸。虽然他成了宫英博安插得极深的一个棋子,但是这枚棋子还没有来得及派得上用场,就暴露了。
暴露了,这棋子就废了。
而且,方明宴说,周光远这棋子,废了就废了,估计宫英博也不会找他清算,因为没有这个必要。
宫英博安插在周光远身边的人,就是李氏母女两人。一切和外面的联系,都是她们两人做的。
如果宫英博要处理善后这件事情,与其找周光远的麻烦,还不如赶紧把这两个人给处理了。
不过现在大家都在提刑司的牢里,倒是也不用想那么多有的没的。
几个人在一边说话,其他人在山顶扒土。
以挖出尸体的地方为中心,把刚才挖出来的土,和坑里的土,一把一把地过了一遍筛子。
别说一根指骨,连每一粒小石子,都晒出来用一个小框子装在了一起。
姜云心看着筛出来的土,觉得这细细碎碎的,简直可以拿去做蛋糕了。
但是,依然没有发现。
就这么又筛了两遍,忙活了整整一天,依然没有。
“不行了。”薛东扬说:“大人,没有啊。这山头上的每一块石头我们就差给起名字了,也没见着有什么指骨,不会被什么野兽叼走了吧?”
薛东扬虽然说被野兽叼走了,但其实她心里明白,不可能是被野兽叼走了。
野兽如果叼走,不可能只叼走一根骨头,而且土完全没有被挖开的痕迹。别说野兽,就算是人,有心为之,挖开拿走指骨再填上,也一定会留下痕迹。动过的土和没动过的土,那是完全不一样的。
方明宴沉吟道:“如果没有被野兽叼走,也不在这里,那这根指骨,可能根本没有下葬……”
方明宴看向周光远:“我问你,在濮坚白被埋的时候,萧有没有看见萧项禹做了什么?”
周光远有点懵:“做了什么?”
“或者,他当时的情绪如何?”方明宴道:“你不是离得挺近吗,应该看见了一些吧。仔细想想。”
周光远皱眉仔细想。
“没做什么啊,但是萧项禹是背对着我的,我也看不见。”周光远说:“但是他情绪挺低沉的,虽然在杀人,但不是那种恶狠狠的。就……我感觉他好像还有点难过。毕竟他们俩不是亲戚吗,哎,那时候萧项禹才多大啊,那么小一个少年人,就能干出这种事情来,太可怕了。”
周光远对萧项禹的身份有怀疑,但是具体知道的不清楚。只是觉得这人实在不是个东西罢了。
方明宴没有再多说什么,实在找不到也没有办法。
而且,他有了别的想法。
大家也累了,方明宴便吩咐回去,该休息的休息,他却没有休息,去了大牢。
方明宴知道,宫英博身上的事情恐怕还有不少,现在已经不是提刑司可以处理的了。
西昭国的二皇子,虽然不是太子,应该是继承不了皇位的。但是,皇子就是皇子,有这个身份,就有这个可能。
宫英博一个西昭国的二皇子,杀了锦明王朝的状元郎,还安插密探。你要干什么?要挑起两国争端吗?
现在哪怕是一个皇子,也不能轻易放了。这事情查实,后面就是两国国君的交锋了。
只是不知宫英博在西昭国皇族的眼里,有多少份量。不知西昭国为了他,愿意做到什么地步。
要是强硬,那就打,谁打赢听谁的,另一方割得赔款不在话下。
要是无所谓,那就放弃。宫英博不过是一个皇子,西昭国又不止这一个皇子。没了这个还有那个,未必在乎。
这一次,宫英博看方明宴的表情,不再像上次那么淡定了。
方明宴开门见山告诉他:“我们已经挖出了濮坚白的骸骨。”
宫英博不意外,他看见被送进来的李氏母女二人,就知道周光远这条线被挑了。
李氏母女被抓,可以威胁周光远的事情消失了,他一定会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
此时,他稍微有点后悔。本来考虑过下毒控制的,但是,毒药就是毒药,再温和的毒药,天长地久也会损毁人的身体。
你可以用毒控制一个人三五年,但不能控制十几年,几十年。因为即便一直服用解药,这个人的身体也会被毒药慢慢摧毁。
宫英博不甘心这一个绝佳的情报线,只能用几年,所以才没有给周家的人下毒,而是派人威胁监视。
可这也让周光远现在没有顾忌。
凡事有利就有弊,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方明宴又道:“濮坚白的骸骨不全。”
宫英博撩起眼皮看了方明宴一眼,竟然不是很意外。
方明宴道:“看来这事情你心里有数。”
宫英博淡淡道:“荒郊野外的,野兽出没,骸骨少了一块,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他表现得很淡然。
但是方明宴转头吩咐手下。
“搜身。”
宫英博脸色骤变。
“你们敢。”宫英博厉声道:“方明宴,我可是西昭的二皇子,我是奉父皇之命,带领使团前来共商大事的。你把我关押了,怎么向你们皇帝交代?”
方明宴笑了:“你若是跟着使团入京,那自然是上宾。可你偷偷摸摸,不但妄图挟持我未婚妻,还在文心书院埋了眼线。而且,你的眼线,绝对不止文心书院一处吧?”
宫英博咬着牙。
他知道自己这事情比较麻烦。
千算万算,他万万没想到,姜云心竟然没跟她走,她竟然真的忘了自己。
一步错,步步错,弄得如此被动。
现在人在提刑司的牢房里,想让方明宴放人,谈何容易?方明宴于公于私,只怕是都要下狠手的。
薛东扬将牢房门打开,带着几名手下走进去。
“你自己来,还是我来?”
方明宴还挺客气。
但是,这已经很不客气了。
宫英博咬牙开始从怀里往外掏各种各样的东西。
他身上也许有那么一两件保命的暗器,毒药之类的。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拿出来毫无意义。
能出得了这个门,也出不了下个门。
除非能挟持方明宴,不然的话,挟持谁也没用。
方明宴看着他动作的时候,衣服领子里时隐时现的一根绳子,应该是挂着什么配饰。
方明宴说:“脖子上挂着什么,也拿下来。”
宫英博的动作僵了一下。
但是锦衣卫的人虎视眈眈。
宫英博终于还是慢慢的,从领子里,拽出了一个东西。
第354章 猎场,不告而别
宫英博脖子里的东西,是一个细长的挂坠,仔细地看,竟然像一根骨头。
方明晏冷声道:“这就是濮坚白骸骨不全,少的那根指骨?”
难怪就差把那个山头给筛了一遍,也没有找到那根骨头。原来竟然被宫英博带走了。
众人都觉得本来就阴森的地牢里,更阴森了。
宫英博是怎么样的一个心理状态啊,把人杀了就罢了,狼心狗肺之人一向都多,没什么奇怪的。还把人家的一节骨头戴在脖子上。
这节指骨,现在看起来,是个白花花的骨头,好像只是个寻常的装饰品。
但在三年前,濮坚白刚死的时候,可是血淋淋还连着肉的啊。
宫英博是用什么样的心情,砍下了这根骨头?
是爱,还是恨。
宫英博将指骨从领子里拿出来后,并没有将它交给任何人的打算,而是用手摩挲了一下。
“方大人。”宫英博道:“其实我要做的事情,和你想的不太一样。具体原由,我也不能在此处说,请你进宫禀奏,我要见你们皇帝陛下。”
方明晏沉默下来。
于私,他是非常讨厌宫英博的,因为这个人到现在还觉得他跟姜云心才是天生一对,即便姜云心已经明确表示了你瞎说,但他还是字里行间透露出一种……我没有瞎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会忘记我,可是即使你忘记了我,我也不会忘记你。无论你对我是什么样的态度,我对你始终如一,永远都不会变。
这让方明晏很是郁闷,又不能直接将宫英博打死。
于是这种郁闷就更郁闷了。
但是,于公,他知道宫英博的身份,自己不能不顾两国关系。宫英博就算是个敌国探子,有目的前来,也不能在自己这就处理了。
他的权限还没有到这一步,就算是云王,也不能做这样的决定。
“好,你等着,我这就进宫。”方明晏说了一声,让人看好宫英博,转身出门。
进宫对他来说虽然是驾轻就熟的事情,可也不是去隔壁邻居家逛街,该换的衣服要换,该走的流程要走,也没有那么快。
方明晏离开之后,宫英博叹了口气,在地上坐了下去。
也不说话,也不做别的事情,就手中拿着那截指骨,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薛东扬就在牢房外面看着,看着,总觉得他不是在看一个被他害死的人,而是在看一个,自己非常想念的人。
见鬼了,薛东扬心道,宫英博杀了濮坚白,不是爱而不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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