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就是来调查死尸被盗的案子的,这也很可怕啊。
义庄报案,在这半个月中,陆陆续续有尸体被割去耳朵,鼻子,手指,或者挖去眼睛。
不是一具,手段凶残,令人发指。
方明宴对姜云心的专业很满意。
他们又陆续将义庄里剩下的,盖着白布的十来具尸体全部看了一遍。
果然,除了这一具被割去鼻子的男尸,还有三具尸体,分别被割去了耳朵和手指。
正在看着,突然,方明宴侧了一下脸,低声道:“外面有人。”
话音未落,龙桥已经窜了出去。
会武功真好,姜云心羡慕地看着声音未落,已经消失在视线中的龙桥,暗下决定。
迟早我要解剖一个会武功的,看看这人和人,到底差别在哪里?
龙桥冲出去之后,声音传来。
“龙大人,龙大人,是您吗?方大人也来了么?”
这是一个有些沧桑,还带着点哆嗦的男声。
看来是熟人。
龙桥道:“老周头,这么晚你跑哪儿去了?”
老周头一把抓住龙桥的胳膊:“龙大人,我刚才好像看见那个贼了。”
姜云心跑了出来,就看见一个老头抓着龙桥的胳膊瑟瑟发抖,那老头一见方明宴出来,立刻抛下龙桥,改为扑过来抓住方明宴。
方明宴竟然也没生气,只是道:“怎么回事,说清楚。”
老周头道:今天风大,我喝了点酒早早就睡下了,但是没睡踏实,就感觉里面嘻嘻索索的,又不像是老鼠。最近不是总有尸体丢零件,我顿时就惊醒了,出来一看,果然有个黑影。”
“那黑影被我发现后就拼命的跑,我就去追他,不过没追上,追到了那边山顶,然后给他跑了。”
老周头急促说完,方明宴果断道:“带我去看看。”
留下两个看守义庄,方明宴带着剩下的人就跟着老周头,在夜色中上了山。
说是上了山,但这一片的山并不高,树林也不茂密,其实是一个一个的山坡。山坡山坳连在一起,造成了起伏的效果。
老周头对这一片非常熟悉,很快带着他们到了被甩开的地方。
“就是这里。”老周头毕竟有年纪了,急忙来回的跑,累的叉着腰直喘气。
不过幸亏他们要照顾老周头的速度,不然的话,姜云心也跟不上。
众人四下一看,都是黑乎乎的山坡。
“那边,那边。”老周头往前指:“那人就是往那边跑了。”
这是在京城外,不是荒山野岭,周围是有人居住的,而且不止一个村庄,也有不少居民,老周头指的方向,就是其中一个叫做泉水的村子。
方明宴让老周头喘一口气,让龙桥带人先往那个方向去看看。
他们随后也就跟上了,还没走几步,突然听见龙桥喊了一声:“大人,这里有发现。”
然后龙桥蹲下身,好像在地上看见了什么。
姜云心赶到的时候,也觉得很意外。
这一片草地上,也不知是不是刚才的盗尸贼惊慌害怕了,竟然落下了好几件零碎。
有耳朵,有手指,众人连忙举着火把仔细搜索,将地上的零碎都捡拾归拢起来。
“作孽啊,太作孽了。”老周头一边念佛,一边骂人:“怎么有这么缺德人,你说偷金偷银,偷这干什么用啊?弄得别人连个全乎尸首都没有,做了大孽了,死了以后要下十八层地狱地。”
旁人虽然没有说出来,但心里也都是这么想的。
义庄的死人,除了罪大恶极的犯人之外,都是穷苦人家或者客死异乡,已经够可怜了,朝廷也是本着悲天悯人之心,才每年拨款,统一安葬。
可这么一闹,尸体残缺,下葬了也难以安心。
半夜在黑乎乎的山坡上找尸体器官,其实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但好在他们人多,七八支火把照的山坡上两条腿的,姜云心入乡随俗,也拿着一支火把一起找。
很快,就在这一路找到两三根手指,两只耳朵,还有一个鼻子。
众人将这些用帕子包了放在一起,然后送到了姜云心面前。
不是想吓唬她,谁叫她是仵作呢。
姜云心看了一眼,然后果然看出了问题,她咦了一声。
“大人你说这是盗尸案,但这个手指,不是尸体上的啊。”姜云心指着一堆零碎中的一根手指。
第5章 今天任务三根手指
看起来,是大拇指,但是乍一看过去,不好分辨左右手。
方明宴蹲下身,从怀里摸出一块手帕,将那手指捡起来单独放在手帕上。
“你说这手指不是从尸体上切下来的?这是什么意思?”
姜云心解释:“就是这根手指是从活人手上切下来的,不是从尸体手上切下来的。”
除了这根手指,还有其他手指,还有耳朵。
如果这些都是从活人身上切割下来的,那就不是盗尸了,那是杀人!
方明宴更严肃起来,将所有的都放在了一块帕子上,众人都一起端详。
“其他的呢?”方明宴问:“是否都是从活人脸上割下来的?”
姜云心也有点紧张,一个个的看了过去,然后松了口气:“不是,其他都是死后割下的,只有这根手指是从活人身上切割下来的。而且从这根手指看,应该是一个做体力活的男性,手指粗大,皮肤粗糙,指腹有茧。”
众人都松了口气。
方明宴道:“你具体说说如何分辨。”
如果是刑狱司里的老仵作,方明宴有足够的信任,只要直接问结果就行了。他对姜云心问的那么细,一来多少有些不放心,二来,也存了一些考验的意思。
虽然方明宴从未想过刑狱司会招进一个女仵作,但他一贯看的是能力,若姜云心真的有能力,那也未尝不可。
而且女仵作有女仵作的优势。
其实仵作并非只看死人,活人有伤仵作也能检验。
如果是男仵作,对女性就要避嫌。但如果是女仵作,这个标准就要宽一些。
比如男仵作不能看女伤者的身体,胳膊腿都不好看。
女仵作的话,只要避开特定部分,胳膊腿前胸后背的,男伤者就无所谓了。
姜云心道:“区别生前伤还是死后伤,主要是看他们是否有生活反应。生活反应的意思就是……活着的反应。在同样的外界刺激下,活人和死人的反应是完全不一样的。”
姜云心来到这个年代也有一定时间了,非常明白在专业这件事情上,她需要注意的不是会或者不会,而是会和不会都要自然,不能说出太多旁人不能理解的词语来。
必须用众人可以理解的词语,来解释那些,不理解的名词。
浅显易懂,众人点头。
姜云心又道:“生前切断肌肉,则肌肉有明显收缩,创缘皮肤内卷,因此创口显著哆开。”
“死后不久损伤,创口皮肤也是哆开的,由于收缩不明显,创口哆开不太宽。”
“死后较久形成损伤,尤其是尸僵形成以后的损伤,创口哆开很小,创缘没有收缩现象。”
万万没想到,姜云心竟然说的如此顺溜,听起来像是真的一样。
姜云心又道:“生前受伤,伤口受刺激,很快可见到局部发红、肿胀,出现粘液,从受伤到死亡经过的时间越长,这个反应就越明显,但如果是已经死亡的尸体,就不会有。”
这一截手指和其他的相比,显然生活反应非常明显。
这是活生生从手上砍下来的。姜云心甚至能想出受伤的人痛的乱蹦的情形。
姜云心戴着她随身带着的手套,仔细端详那截断了的手指。
好像那伤口的地方,会开出花儿来一样。
方明宴问老周头:“义庄里,今天是否只有你一个人?”
显然他问的是活人,不是死人。
“就我啊。”老周头道:“只有我一个,一天都没第二个人。”
“那你可听见了谁的惨叫声?”
“没有,绝对没有。”老周头说了一声,不过想想又道:“但是今天风特别大,如果离了远的在外面叫,那也不好说,估计听不见。”
因为今夜风特别大,草都被吹的东倒西歪,草地上也不可能落下足迹,众人细细的找了一番,也没有留下任何血迹。
姜云心道:“可以确定这根手指是从活人身上砍下来的,但是时间没有办法太精确。只能是大概在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之间。”
如果有仪器,这个时间是可以基本准确的。但是现在一切只能靠经验,姜云心也不敢将话说的太死。
如果说死了,没做到,就真成了吹牛。
万一方明宴不满意,把她退回书院。她要是真的被送回家去成亲,只好鱼死网破,或者亡命天涯了。
好在方明宴也没有多问。
方明宴随后便问起了老周头这附近村落住家的情况。
不是一次的丢失,罪犯十有八九就住在周围,比如最近的这个泉水村。
姜云心却拿着断指,反反复复,翻来覆去的继续看。
就在方明宴打算带着老周头往泉水走的时候,姜云心道:“大人,我有一个猜测。”
“你说。”
姜云心将那断指和自己的手指放在一起,然后比了几个角度。
“这是一根左手拇指,你们看这个创口的角度,和其他的不一样。”姜云心道:“其他的伤口都是死者平躺,从高处用力的,所以是统一的斜角。但是这根手指,伤口却是齐平的。”
伤口的角度,不但取决于对方的姿势,也取决于自己的姿势,但根据停尸房里尸体的高度,凶手必然要高出一截,总不至于坐在地上切手指头吧。那是什么诡异的姿势,而且也使不上劲儿啊。
“但是这根不一样,这一根的角度,凶手和被砍掉手指的这根手,几乎是在一个高度。所以才能形成这样的平面。”
方明宴面色不明,但是其他人听着,感觉都有些奇怪。
怎么说呢,刑狱司的仵作一向是技术最好的,这一点没问题。但是从未解释的那么清楚过,清楚的,好像姜云心是在给他们上课一样。
方明宴道:“你说结论。”
姜云心道:“结论就是,我觉得这是偷尸贼自己砍了自己的手指。”
众人都惊呆了。
薛东扬快人快语:“他为什么要砍自己的手指,莫非是每日有任务,比如必须砍三根,今天被发现了只砍了两根,于是只好砍了自己的一根凑数。”
大家都被薛东扬的假设给惊呆了,这是什么神奇的猜想。
第7章 杀猪屠夫
“不,不会的。”龙桥道:“不可能。”
薛东扬还不服气:“你倒是说说为什么不可能。”
龙桥自信地说:“如果你被逼着砍下一根手指,那你会砍哪一根?”
这个问题好,薛东扬比划半天,举起了小拇指。
用处最小的,最不显眼的小拇指。
“对啊。”龙桥道:“谁会砍大拇指呢?”
虽然很扯,但竟然意外地有道理。
龙桥甚至补充了一句:“除非这人就剩下一根大拇指了。”
本来义庄边上的山就可怕,风声呼啸伴着一地零碎,现在被这么一说更可怕了,老周头甚至用怀疑的眼神看了一眼方明宴,看的方明宴恨不得把这两个人给扔到山下去。
姜云心使劲儿揉了揉脸,完蛋,在这可怕的时刻,她想起了机器猫的手,还想起了那个和机器猫玩剪刀石头布的笑话,千万不能笑出来,不然方明宴一定会觉得她比薛东扬更变态的。
“行了。”方明宴不得不打断他们的奇思妙想:“让你们在案件现场畅所欲言,不是让你们胡言乱语。小姜说这根手指可能是盗尸贼自己砍下来的,那么我们的目标,现在很可能是一个断指的男性。”
目标顿时就明确起来了。
义庄边上的村庄就那么多,人也不会太多,几个村庄加起来,最多不会超过千人。
一千个人听起来可怕,但是老弱妇孺先剔除,腿脚不便的也剔除,这个人可是老周头追了一个山头的,必定是年轻力壮。
一千个人里,就当一半是女性,五百个男性里,再能有三百个是青壮年就不错了。
这三百个,总不能同时不小心伤了手指。
方明宴顿时让人回京城叫人,分成若干队伍,查看周边村庄。
找一个手指刚刚受伤,被砍断的人。
男女不限,为了不漏过一个,女性和老人也都先抓来再说。
万一呢,山里人常年干活儿,有些妇人力气比京城里的书生还大。
这么一折腾,天都快要亮了,回京没有必要,方明宴决定就去最近的泉水村,找个老乡家里歇一歇,紧接着就可以先从泉水村开始调查。
上山下山骑马不方便,老周头对这一片非常熟悉,便索性走路过去。
姜云心无精打采的跟在后面,想着日后每一次的出行,都会像今天这样,下了马走路,只觉得生无可恋。
要是累死了,算工伤吗?就算算工伤,补偿款她在这个年代都没有想留的人。
哎~
老周头也不是个靠谱的,他一路说了十几个快到了,快到了,但是他们到泉水村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他们不是从大路进村的,老周头带他们走的是一条小路,一个个一声树叶从林子里钻了出来,刚出来,迎面便是一阵难以形容的味道。
“呕……”众人差一点都吐了。
姜云心虽然身经百战,但是这个味道也有些受不了,这不是死人的味道,好像是什么动物的腥臭味。
“哎哎,这边,这边来,别站在那,下风口味道重。”老周头显然是知道的,钻出林子就往前走,还招呼大家:“这家是养猪的,夏天味道就是重。离远点就好了。”
老周头一指,果然那臭味是从边上的院子里传来的,仔细听,还能听见猪哼哼唧唧叫唤的声音。
众人无话可说。
老周头虽然现在住在义庄,但人是要吃饭喝酒的,泉水村是离义庄最近的村子,因此他常来打酒买肉,这家养猪的,就是他买肉的人家。
“这家屠户姓屠,叫屠正德,别看是杀猪的,但是人很好,我每个月都要来买点肉回去打打牙祭,他都多给我一点下水添头什么的。”老周头解释:“是因为有个身体不好的娘亲要照顾,怕娶了媳妇对娘不好,所以年纪不小也没成亲,是个大孝子啊。”
这种大孝子,姜云心是佩服的,也很尊重。
自己的娘,自己照顾,没毛病。
千万不要孝心外包。
很多人自己的爹娘,自己不想照顾,又想要一个孝子的名声,于是娶个媳妇回来照顾,照顾好了美名是自己的,照顾不好,责任都是媳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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