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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一道——浮玉山前【完结+番外】

时间:2024-05-13 14:38:31  作者:浮玉山前【完结+番外】
  她也是其中一员。
  “我与她并没碰过面。”她说,“八年前,她复完仇,与庭叙一起隐居在深山里。庭叙爱养花种草,总来我家的花草铺买种子。一来二去间,他就成了老顾客。我也从他嘴里,拼凑出了那位姑娘的形象。”
  田姑娘说:“大家都爱她,可很少有人深入了解过她。所以,大多数人爱的不是她,而爱她身上的自由、洒脱,她是所有美好向往的象征。”
  “我不会去想,我对她到底怀揣着怎样的情愫。”田姑娘说,“我只知道,只要听到她的名字,我便会觉得很安心。”
  “在来之前,我就已跟家里人闹了一场,要解除婚约。我把刀架在脖子上面,逼问爹娘,我的生命,难道还没成婚生子重要么。好在他们还有点良心,成全了我。”
  田姑娘笑笑,“将来,无论我选择走什么道路,恐怕都会一直想起她,思念她。”
  她说:“请你务必,载着我这一份对她的爱,一直勇敢地爱下去。”
  说完,姑娘走得决绝。
  成婚这事,最终不了了之。
  *
  后来,蔡逯不知听了什么消息,竟会以为,易灵愫还没死,她只是远走高飞,换了种身份继续潇洒。
  大家都觉得他疯了。
  他却毅然踏上了寻找她的漫漫长路。
  为了留下她遗存的气息,他把她的衣物筑成巢穴,而他成了只鸟,在以她为半径画圆的那方土地里,把与她有关任何物件都叼回巢穴。
  为了证明她或许还存在,他把双脚化作鸟的翅膀,天南海北飞来飞去,在每股风每阵雨里嗅。偶尔歇脚,发现除了拥有沧桑,其他别无所获。
  最终,在不知道捱过去多少个奔波的日夜后,蔡逯灰心丧气地回到了私宅。
  他曾把与她有关的所有物件都珍藏着,可她离开得太久了。
  她的气息俨然消散,那些物件也都在岁月里成了废品一堆。
  他推开那间挂满信纸,布满小狗日记的屋。
  他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满墙信。
  爱与离别,都是她教会他的事。
  他眼里酸涩得要命,让他想直接把眼球抠出来。这么个玩意,天天哭,难道就不会累么。
  须臾,海东青叼了一封信,飞到他身边。
  “是你啊,好久都没见你了。”蔡逯摸了摸它的脑袋,解下信。
  “没有署名,是谁给我寄了信。”
  蔡逯把信拆开。
  信纸皱巴巴的,他耐心把信纸捋平。
  信上只落着一句话。
  “十洲云水,山河一道,念卿不如祝卿好。”
  字迹无比规整,像拓印出来的方块字。
  可蔡逯还是一眼就辨认出这是谁的字迹。
  撑开信封,瞥见里头还塞了个小纸团,也是皱巴巴的。
  蔡逯把纸团撑开。
  话潦草写下,又被涂黑划掉。有几个以头抢地的小人偎在这些潦草的话旁边,夹杂着几个小爱心和几个小表情。
  他揉了揉眼,把每个被划掉的字,重新拼凑在一起,拼成完整的句子与段落。
  “啊啊!蔡逯!巨巨巨想把你干到流泪求饶!天呢,你知道么,你哭起来真是好好看!”
  “好可惜哦,走之前还是没能睡了你。哎,我真是心软,终于决定把你这条小狗鱼,扔出我的鱼塘了!祝你永远别再遇见渣女!”
  他太了解她。
  现在,当把这些字拼成完整的话,他眼前几乎一下就浮现出她写信的场景。
  她一定是急着要走,所以写得很匆忙。
  她一定觉得把碎碎念、小爱心与小表情展示给他看,会很肉麻,很毁她的潇洒形象。
  所以,她把碎碎念通通划掉,把信揉成皱巴巴的纸团。
  她选择留下一句很官腔,很正经的话。
  “十洲云水,山河一道,念卿不如祝卿好。”
  可最终,她把写有这句正经话的信纸也给揉皱了,不想留下任何念想。
  想起江边临行前,她曾朝他伸出手,可最终又缩了回去。也许在她伸手的那一刹那,她就已决定放手。
  想起站在江桥之上,她忽然开始喊他的名字。因为很久之前,她说过:“呼喊你的名字,会觉得安心。”
  想起商船泊岸,她忽然看向他,什么话都不再说。
  注视是离别的开始,当她熄灭烟斗,只静静地看着他,其实是在用她悲伤的眼神,默默倾诉:再见了。
  那些悲痛,曾被他刻意甩开。此时此刻,却似洪水般地袭来,把他再度淹没。
  蔡逯把信纸紧紧捂在脸上,放声大哭。
  他与她第一次做,是在一个闷热的暴雨夜。
  而现在,当他被那些悲痛情绪淹没,恰又碰上一个暴雨夜。
  天地阴暗颠倒,狂风暴雨把窗拍开,密集的雨点斜着往屋里打。
  满墙书信被大风吹跑,无数白纸黑字飘旋在雨夜,挂到树上,落在雨里,飞向触不可及的某一片天地。
  一本本写满真情的日记,被风吹得移位,飘上天。日记承受不住风力,蓦地断线散页,一页页席向四面八方。
  海东青的寿命俨然耗尽,在生命走到尽头之前,它用尽全力,走到了蔡逯的身边。
  没人知道,它是如何从一堆废纸里找出了灵愫丢弃的那两张。没人知道,它无助地飞了多久,才勉强跟随上蔡逯的脚步,最终重回他身边。
  它安静地阖住了双眼,结束了天南海北来回窜跑的一生。
  与它的生命一起结束的,是所有爱憎存在过的痕迹。
  蔡逯浑身颤抖,猛烈抽搐。奔涌的泪水从指缝不断滑落,将信纸洇湿。
  他胸口剧烈起伏着,心肺似要被悲伤炸碎。喉头涌出腥甜,紧接着,他发出了动物悲鸣般的哭泣声。
  “易灵愫……”
  “易灵愫……”
  “易灵愫……”
  她的名字终于从他的口中冲出。
  原来他们之间,也曾有过某一瞬的真心抵真心。
  可上天从不眷顾他。
  才刚求来她施舍的名分,她就随着那声爆炸,消失在他眼前。
  “易灵愫,你让我一个人怎么办啊……”
  ……
  *
  此后午夜梦回,蔡逯总能梦到一个模糊的身影。
  那个身影,没有相貌,没有言语,仅仅是站在雷闪电鸣的暴雨夜里,静静地注视着他。
  然而,即便没有相貌,可他仍知道,那就是她。她的神色,一定恬静又温柔,细看还有微微的悲伤。
  即便没有言语,他仍能想起她说过的所有话。
  他被淹在那个暴雨夜,雨水把他的口鼻呛得死紧,就要窒息。
  就要窒息——
  然而最终,他还是从梦里醒了过来。
  他曾站在一个分岔路口前,做出过选择。
  死在美好的梦境,或活在梦破的现实。
  那时,他选择活在梦破的现实。因为哪怕现实再残酷,也有她在。
  现在,他选择死在美好的梦境。
  后来的一段时间里,没人能摸清蔡逯的行踪。
  有时他抱着她的墓碑,歪着脑袋,仿佛回到了当年,把头歪在她的肩膀。
  他喃喃低语,说着疯话。
  “好像死了的你,才会被我所拥有,才会任由我倾诉。”
  有时他站在渡口江桥上,对着身边的空气自言自语。
  渐渐的,身边朋友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他又像八年前那样发疯。
  而这次,唯一能救他的人却没了。
  他发疯做出来的所有行径的目的都很一致。
  仅仅是为了,再见她一面。
  梦里见面也好啊。
  可梦里,她总是一团黑影,什么都不做,只是看着他。
  后来,他的表侄祝渝和表侄女祝湘,带着他们各自的小孩,来看他。
  小孩不懂事,扯着他的衣袖,问:“那个神仙姐姐,是个怎样的人呀?”
  蔡逯动了动唇瓣,却没有作答。
  不是不想回,是不知道该怎么回。
  真的与她,纠缠了太久太久。
  爱恨一时说不清,她的形象太复杂,也无法说清。
  再后来,蔡逯失忆了。
  悲痛过久,大脑为了保护他,选择让他忘掉所有记忆。
  他只记得,他是蔡逯。
  心里有个莫名的念头:要像鸟一样,飞遍大江南北。没有理由。
  蔡逯简单处理了下盛京的关系,背着行囊,踏上了旅程。
  走的时候,所有亲朋好友都在痛哭。
  他却懵懵地歪了下脑袋。他们,是在哭什么。
  他踏上江桥,听路人说,这个渡口,叫“山河渡”,取自“山河一道”四个字。
  没人知道这个名字的由来。
  咸咸的海风扑满鼻腔,浪花拍打在脚边。
  蔡逯回望身后的一切。
  此一瞬,繁华转瞬成空,只留下乏味的浮生半篇。
  ……
  *
  远走后,灵愫揪着阁主的耳朵,破口大骂。
  “你怎么不再来晚点呢,啊?干脆直接把我炸死淹死算了,啊?放那么多炸药,我的耳朵都要被震聋了!”
  是的,要彻底离开,只有一个绝妙方法——死遁。
  可这死遁一回,差点把她的小心脏都吓得近乎停滞。
  阁主反扣住她的手,“行了行了,你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么。”
  灵愫哀怨地瞪他一眼。
  彼时俩人所乘的船,还在江面上随处漂泊。
  阁主问:“接下来去哪儿?”
  灵愫说:“先回苗疆,去见三表姑。”
  后来到了苗疆,把杀蔡绲的事同三表姑说了声。
  三表姑长吁一口气,神情依旧淡然,却主动给灵愫做了她爱吃的小零嘴。
  灵愫没在苗疆停留太久,见完该见的人,说完该说的话,她准备再次踏上新征程。
  可阿图基戎却不愿意。
  他辞掉所有职务,放着好好的族长不当,非得要来倒贴,说她去哪儿,他就跟到哪儿。
  “你不是想去倭国游玩么,我精通倭语,可以给你当语言向导!你就把我当你的奴隶,奴仆,什么都行!好不好嘛……”
  阿图基戎穿着漂亮的苗装,眼睛湿漉漉的,哼哼唧唧地求灵愫。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男人会撒娇,女人魂会飘。
  再加上,灵愫与阁主都不会说倭语。所以,她稍犹豫了下,就答应下阿图基戎的请求。
  只不过,出于保险,她还是先确认了下。
  “你不会有名分哦,确定要来?”
  阿图基戎点了点头,把她扑倒。
  “只要能看得到你。”
  于是,她与阁主、阿图基戎一起去了趟倭国。
  但仨人却没在倭国待太久。
  因为,这里简直是美食荒漠!
  人怎么能亏待自己的肚子呢!
  游玩了一段时间,灵愫终于决定跑路。她在倭国惹的那几个情缘,自然只能哭唧唧地送别她。
  离开倭国后,又去了辽国。
  辽人擅骑猎,在那里,灵愫策马奔腾,跟着辽人狩猎,活得很是潇洒。
  她在辽人口中,听到了一个久违的名字——蔡逯。
  她跟蔡逯的那桩八卦,顺着北风直上,竟刮到了辽国的土地上面。
  蔡逯还是老样子。
  他性格里的那份高调张扬,在她死遁后,又显示得淋漓尽致。
  他专门盘下一座风水极好的庄园,不为别的,就为给她立墓碑,纪念她。
  庄园里栽满了漫山遍野的赤蔷薇,来悼念她的人,都可以摘下一束赤蔷薇花,放到她坟头。
  民间以她为原型的情爱话本子激增,有很多故事情节,竟都能与她曾做过的事对得上。
  不消说,一定是蔡逯这个恋爱脑授意,要他们的恋情,一年一年地流传。
  他走关系,让朝廷将她的老家“石溪县”改名为“易都”,并接揽兴建易都的差事,把她的穷酸老家,慢慢建成了一个繁华地带。
  易都衙门前头,有个地方标识,那是一座池鱼戏水的赤红石像。
  衙门的官员这样解释:“因为易老板爱吃鱼,且易老板有一头红发。”
  蔡逯在各种事物上面,见缝插针地加入了他的情。
  大众只记得她是个牺牲在爆炸案里的英雄,但蔡逯却用他自己的方式,不断与主流舆论做对抗。
  他要所有人都记得,他深爱着她。
  而她,喜欢吃鱼,喜欢练武,喜欢在冬天喝冰水,有一头红色大波浪卷发,永远笑得灿烂。
  听到这些事,灵愫心里竟有些惆怅。
  阁主就笑她。
  “所以渣女的真心又值几个钱。还说人家是你见一个爱一个里,最爱的那一个。结果呢,要不是旁人提起,我看你一辈子都想不起来,还有蔡逯这号人物存在。”
  灵愫倒是坦率地承认了。
  “是是是,让渣女收心简直是个伪命题。收心算什么渣女?渣女可不会收心,只会一直浪下去。”
  不过虽是这么说,她心里其实还有点遗憾。
  哎,没能睡到熟男蔡逯,真是可惜。
  *
  再后来,灵愫与阁主,还有黏人的阿图基戎,一起去了临安,品味江南美景。
  要说江南的美人可真是多。
  灵愫三天两头往戏馆跑,摸着小郎君的手,听着咿呀呀呀的小曲儿,真是十分自在。
  这边的郎君身娇体软易推倒,呻.吟的声音比莺鸟还婉转。
  这一日,灵愫提出想去爬山。
  阿图基戎懒得出去,窝在家里不肯动弹。
  阁主恰好有事走不开,因此最后,只她一人出发。
  爬完山,灵愫浑身乏累,眼瞅着离家还有一段距离,她想,干脆就赁辆马车回去吧。
  谁知赁车行生意火爆,车夫见她就一个人,都不想拉她。
  灵愫只好继续往前走着,边走边看路上还有没有其他能赁的车。
  忽地,她眼睛一亮!
  嘿!斜对面恰好有个车夫,守着空马车!
  看背影,这车夫的身材还挺不错!
  只是,这背影怎么越看越眼熟呢。
  灵愫没多想,走过去,拍了拍车夫的肩头。
  “大哥,跑一趟多少钱?我就住在前头桃籽儿巷,离得不远,你可不能乱要价,不然——”
  后面没说完的话,在车夫转过身时,戛然而止。
  啊?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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