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村长夫人疯了,逢人就说有鬼。
魏知杳叹气着在桌上画了个圈,“村长呢?”
“听说他现在瘫在床上,眼睛直愣愣的也不说话,大概也疯了?”
“胡二死了,他媳妇也死了,孩子被他外婆接走了,走时还气鼓鼓的跟胡家说挖坑埋了就是。”
那欺负秀娘的七人,死了六个,瘫了一个,知情不报还跟着打骂陷害过秀娘的妇人死的死,疯的疯,胡家村人本就不多,这一晚上倒了七户,县官想瞒也瞒不住了,听说要派捕快下来。
胡屠隔壁的王二嫂倒是没什么事。谈起这些事的时,魏大郎和魏三郎说得最多的还是秀娘,言语间都是她害的人,胡屠自己娶了个风尘女,还为了他害了这么多人,造孽。
魏知杳握紧了拳头,“所以你们觉得秀娘是罪魁祸首吗?”
魏三郎被他这么一问,又有些犹豫起来,“也没说是她的错,我们这种乡下地方,实在不适合她这样的人来。”
魏知杳想起了秀娘死前说的话,她说改过自新都是给恶人的,不是给她的,以前她没有办法阻止自己被卖,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机会替自己赎身,可他们还是看不起她,她想重新生活,却没有人给她机会。
连死了也没人给她机会。
难怪胡屠死前犹豫不肯报官,难怪他死后也咬紧牙关什么都不肯说,秀娘想要重新生活,他要给她体面的名声。
“我睡觉去了。”他起身推门回了房,老太太便瞪了魏三郎一眼,后者不服,她提起筷子就要敲人。
陆白跟着魏知杳一道进了房问他,“去看看吗?”
“看什么看,我懒得看那些牲口!”
“秀娘是无罪的。”
魏知杳更郁闷了,“人家死活要跟胡屠一块,我管得着吗?”
“口是心非。”
魏知杳懒得搭理他,倒头扯过被子就要睡,但他昏睡了很久,这事儿堵在心头难受怎么也睡不着,等到魏大郎和魏三郎散去,他又没忍住起身,“走吧,去看看。”
陆白提着一盏灯笼带着他走到了胡屠家门口,大火过后,房子院子都黑乎乎的,秀娘的灵柩就晾在院子里,怪渗人的,魏知杳一脚踏上烧透的玉米杆啪的一声响,他伸手敲了敲棺材,那跻身于棺中的鬼才专了出来,一蓝一橙齐刷刷的跪在了他跟前。
魏知杳双手环胸,“仇都报完了,还不走?”
“我们在等大人你。”
魏知杳意味深长的看了胡屠一眼,后者忙弯腰给他磕了个头,他现在倒收敛了脸上的血肉看起来正常多了,就是周身戾气还没散去,一则他身前是个屠夫杀戮本就重,二则他成厉后杀了这么多人,一时半会儿难以消除,现能理智的同他们说话已很是难得了。
“请大人送我们去冥界吧。”
“送你们去冥界?你知道你……”
他话还没说完胡屠便迫不及待的打断了他的话,“是,请大人送我们去冥界吧,我还想和秀娘做夫妻。”
魏知杳看了他半晌才开了口,“好,我给你们做法。”
陆白捡了块木炭在他脚下画了阵,魏知杳撑伞开了黄泉路,秀娘满心欢喜的想拉着胡屠去往冥界,魏知杳冷着脸在一旁提醒,“胡屠,杀六人毁七家,你想好了真要去冥界吗?”
秀娘不解:“他们是咎由自取的!”
“他们有罪,冥府自有惩罚,但胡屠的罪也同样少不了。”
秀娘急了便想回头,可黄泉之门拽着她,已经回不了头了,她只好乞求的看向了魏知杳,“大人,你是个好人,你帮帮我们!”
魏知杳皱眉,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我早叫你不要杀人的,你不听!”
胡屠却毫无愧色,“大人也觉得我杀人不对吗?”
魏知杳想了想,去他妈的规矩,这些畜生就该死!
“你如今的罪行,即便我写了赎罪书也是于事无补,不如你留在我身边,做好事结善果,之后再去冥府将功赎罪吧。”
秀娘闻言面色一喜,“好,大胡子你留下来吧!”
胡屠却很为难,“可是我答应过你,不会再丢下你一个人了。”
她摇头,“这一次,是我先走的,我在冥府等你,等你赎完罪,我们在一起过奈何,下辈子还做夫妻。”
胡屠用力的点头,“好。”
秀娘又跪地同魏知杳拜了拜,“大人,请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大胡子,他是个好人,他什么苦都能吃,他不会害你的。”
“我知道,你去吧。”
她起身深深看了胡屠一眼,这才依依不舍的转身,一步之后她又扭头朝着胡屠看了过来,被看的人冲她挥了挥手,“走吧。”
话说得简单潇洒,但秀娘和胡屠都明白,他所犯之罪并不是三两年便可赎完的,甚至也不清楚是否真能赎罪,可他们必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秀娘眼眶泛红,听说鬼是没有眼泪的,她还想着自己总算可以争气一些了,却没想到鬼无泪之说也是骗人的,眨眼的时候眼泪便顺着眼角滑落了下来,陆白眯着眼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小白瓷瓶儿递了过去,秀娘吓了一大跳,连哭都忘了。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继续哭。”
胡屠怕她受委屈想去帮忙,但他一脚踏入,黄泉之门就险些将他拽了进去,幸好魏知杳站得近拽了他一把才把鬼拖了回来,不然他这一去肯定是要十八层地狱观光一番的。
眼看他被拽回,秀娘又眨眼哭了起来,陆白面无表情的将她的眼泪全接到了瓷器瓶里。
好不容易等她哭完进了黄泉之门,魏知杳大喘了口气让胡屠进了桃木伞中,这才敢问陆白,“你刚刚做什么,差点坏我事!”
被问的人将瓷瓶里的东西倒了一滴在手指上,一手拽着他的肩,那沾着鬼之泪的手指一一从他眼皮上擦了过去,魏知杳觉得眼皮凉悠悠的还挺舒服,但那味道实在太臭,他有点想吐,“这什么东西?”
“鬼之泪。”
“啊?秀娘的眼泪?”
“恩。”
魏知杳只听说鬼之泪千金难求,服之可延年益寿,没听说可以治眼睛的。药他喝了好几天,卵用没有,试试也无妨。
送走秀娘后,他没急着走只是让胡屠跟着自己一道去村长家,胡屠本也想将村长一并解决了的,但村长身上带着魏知杳送的符未能得手,想起此事胡屠还很是遗憾,听到魏知杳如此提议,还以为他是要助自己将村长一并杀了,胡屠心怀期待着。
但进入村长家后,魏知杳却给他贴了张定身符。
跟前的人抓了抓脖子,“我告诫过你不要再生杀戮你不听,他们早晚会死,死了也自有判官给予惩罚,而且你杀了他们有什么用呢?”
胡屠被他这话戳得心肝疼,人间的判官不管,除了送他们去幽冥界,他还能怎么办?
魏知杳从怀里摸出一张符将其焚烧,又将烧尽的香火捡起来粗暴的塞进了胡村长嘴里,连水也没舍得给他喝一口,那瘫在塌上的人瞪着眼睛直愣愣的看着他。
魏知杳落座于塌前旁边好心的替他揉了揉眼睛,“别怕,你只是一时受了惊吓,会好起来的,以后,你还得下地干活养活这两个视你为耻的孩子,周围的人也会时时刻刻谨记你们对秀娘做过的每一件事,他们厌恶你,唾弃你,会将你夫人对秀娘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还给你,这个时候你和秀娘一样会崩溃会想死,但你又和她不一样,她不脏,她的灵魂纯白无暇,你们却从里到外都脏透了,她死后会饮下孟婆汤去往来世,而你会被鬼差押至帝君跟前,判官手里有一本功过录,它记得你们试图隐瞒的所有罪过。”
话说到这里手下的人已经开始挣扎起来了,魏知杳笑了声,“害怕功过录,想和胡屠一样做厉鬼?你配吗?你是个懦夫,你不敢,你只会被鬼差抓去幽冥,然后罚去地狱,第一层是拔舌地狱,小鬼们会掰开你的嘴,用铁钳夹住你的舌头慢慢拉长让你受尽折磨,直到舌头将你全身缠绕,你就可以去第二层剪刀地狱了,他们会把你的手指订在凳子上,拿剪刀一根根把手指剪掉,每次就剪一点,直到你手指光秃,这个时候就可以去铁树地狱啦,听这名字也知道那些树上都长满了尖刀,小鬼们喜欢在树林里踢球,拿舌头卷一卷刚好。”
胡村长挣扎得厉害,口水肆意流淌,魏知杳觉得有点恶心起身温柔的问道:“这就怕了吗?十八层呢,你有很多时间慢慢玩,在那之前,你还可以看看人间的地狱。”
对于他后面的这句话,胡屠开始还没理解,直到魏知杳挪到他身边伸手揭了定身符,那塌上的人这才惊恐的大叫起来,“不要杀我,我不想死,我不想去地狱!”
“他怎么了?”
“没什么,我给他开了天眼,即使你不在,也会有很多寂寞的小鬼来同他玩,但他们是懂事的不会主动生杀戮,而活着的这个人即使害怕也不敢轻易死去,至少他可在缓刑几十年去地狱,你觉得让他是死了好还是活着好呢?”
胡屠沉默了很久,“如果能早点遇见你就好了。”
魏知杳把伞撑开来靠在肩头冲他笑了笑,“现在遇见也不迟。”
“可是他们已经死了。”
“你不用觉得遗憾,等你罪孽赎尽之后也可以去看看这些老朋友,他们有足够长的时间等着你。”在地狱等着你。
第23章 胡屠之怒(12)
◎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这件事过去的第三天魏知杳才反应过来,他好像白忙活了?!别说胡村长死了,就算没死,这种人渣的银子他收了也烫手,魏知杳越想越糟心,活了这把年纪,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厚颜无耻的人。
陆白被老太太催去镇上买了菜苗,回来时他手里多了一只鸡,以为他要养着生蛋,老太太还搭了个鸡窝。结果下午他就把鸡拎出来打算宰了,洛宁昨夜清醒后蹲在窗边反省了半天,他跟个霓虹灯样闪的晃得魏知杳都没睡好。听见鸡叫午睡的魏知杳急急忙忙窜了起身来怕有人偷了老太太的命根子,结果一出门就被闪了眼,他忙伸手捂住了眼睛,定神才发现,他刚刚好像……见光了?
青天白日的,是阳光。
他将手松开了些,头顶的烈日晃得他眯起了眼,他低头眨了眨眼惴惴不安的掀开了眼皮,模模糊糊的看到院子的轮廓,魏知杳惊叫了一声,陆白丢了母鸡凑来,“怎么了?”
他甚至能看到自己身边有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像高度近视的人没了眼镜,魏知杳又揉了揉眼睛,但还是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我的眼睛……能看见东西了?是鬼之泪的缘故?”
“恩。”陆白点头。
“那再给我擦点!我现在像个高度近视的人愁死了。”
对方摊手,“没了。”
“……”早知道就当着秀娘的面把胡屠打一顿让她多哭两滴的,魏知杳扭头进屋关窗关门一气呵成,然后撑伞把胡屠同洛宁一并叫了出来,“你们俩给我哭!”
洛宁:“……”
胡屠:“???”
他翘着脚,“不哭我打人了啊。”
洛宁抿着嘴委屈的缩到了一旁,“我是鬼,哭不了。”
见过秀娘落泪的胡屠不敢像他这么睁眼说瞎话只好使劲眨了两下眼睛,他长一张国字脸,小眼睛,眨眼扮委屈有点辣眼,魏知杳嘴角抽了抽,“我要放血了啊!”
洛宁连忙后跳了两步,胡屠有样学样,魏知杳故意将床头下的铜匕摸出来吓唬他俩,幸好陆白及时赶到将他的匕首抢了过去,“鬼之泪难得,这样没用。”
他也不是不懂这个道理,这不眼看着能复明着急的嘛,魏知杳长叹了口气,“你既知道有这作用,怎么不让秀娘多哭一会儿的,太可惜了。”
闻言胡屠瞪眼,魏知杳反瞪回去,胡屠就怂了。
啧,这厉鬼,听他念了两天安神咒后气势全无,难怪活着的时候胡家村都拿他当冤大头,连带着秀娘也跟着被欺负了,“好了,进伞去吧。”
两鬼逃命一般了缩了回去。
见他不再折腾洛宁和胡屠,陆白掉头出门抓鸡,魏知杳跟着出门眯着眼试图看清他的动作,“你想对我的老母鸡做什么?”
“煲汤。”
他蹲了过去,“你买它不是为下蛋吗?”
“你误会了。”陆白说着从地上拿了菜刀就准备动手。
“还是别杀了。”
“你舍不得?”
开什么玩笑,他又不没得圣父病,“晚上让洛宁杀,不然老太太肯定得念叨两天。”
“哦……”
入夜后,魏知杳又亲切的将洛宁叫了出来,“乖乖,我想要喝鸡汤,去把鸡杀了吧。”
洛宁抱剑不服,“你让我拿护灵剑砍竹子已经很过分了!”
“那你换菜刀啊,我没意见的。”
“我是剑客不是屠夫!你让胡屠去杀!”
“怎么着你还想他溅点血,让我多念几天咒吗?”
“你过分了啊!”洛宁这一口正太音尖锐起来很是刺耳,魏知杳挖了挖耳朵主动的将菜刀递去,“上吧洛宁你可以的!”
“我一刀砍死你算了。”这气话刚说玩就得到了陆白瞪眼杀,不知道为什么比起魏知杳来说,洛宁不由自主的有点怕陆白。
大鬼不情不愿的翘着兰花指把老母鸡的脖子拧了过去,然后眯着眼将菜刀往它脖子上一割,陆白赶忙拿碗接鸡血,然而,什么都没有,魏知杳蹲在旁边嘲笑,“你这剑客的手法这么差?都没见血流出来。”
洛宁又割了一刀子,咻的一声血就喷了出来,他连忙往旁边挪了挪,陆白端着碗一滴血都没漏掉。
“好了没,我可不可以扔了啊?”
陆白恩了声,他忙不失迭的将老母鸡往地上一扔,鸡头和鸡身一分为二。
魏知杳模模糊糊看了个影子很是激动,“我的乖乖,你下手也太狠了吧,脖子都割断了。”
洛宁又故意将自己身上的光闪了闪,魏知杳拧巴着脸捂住了眼,一边还冲屋里喊,“奶奶,洛宁他把老母鸡杀了!”
老太太闻声而出,手里还举着一张符,“他在哪儿?”那举符的架势还挺像模像样的。
老太太那张符是拿魏知杳的血描的,洛宁还真有点怕,瞪了魏知杳一眼后又缩着肩避开老太太进屋回了伞。
“没事他走了。”
老太太松了口气,“阿杳,你赶紧把他送走,老被他这么缠着也不是事儿啊。”
“他不走,你就驱使他干活呗,晚上就行,要不然我让他把菜苗栽了吧。”
老太太被噎住了,“驱、驱鬼干活吗?”
魏知杳点头,这种事他干了不少,他一个单身汉懒得收拾屋子,顺手就让小鬼们做了。
“那是算了吧,没多少菜苗。”
祖孙俩说话间陆白已经端着鸡血进屋去了,魏知杳看他黑雾雾的一团坐在桌子前也不知道在做什么,便想回头去把鸡血端进厨房,老太太见他步履平稳又把他扯了回去,“你的眼睛……能看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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