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泊岸 ——葛蔓蔓【完结】

时间:2024-05-13 14:48:26  作者:葛蔓蔓【完结】
  “不然呢?你怎么了,睡糊涂了?不是吧,天还这么早?你不会要养生备孕吧。”阮甜语气惊讶,一股脑问了好几句。
  李遥反应过来自己问了蠢话,笑着反驳阮甜,“我这不是怕你又换了,你又不是不了解你自己,总能给人惊喜。”
  电话那头忽然传来阮甜含糊不清的“唔唔”声,夹杂着男女间的唇齿吮吸声,李遥气得想挂电话,最终还是按捺性子,开着免提刷起了微博。
  好一会儿,听到“砰”一声响,阮甜跟她道歉,“他听到你刚刚的话,把气撒到我身上……我回房间把门锁上了,咱们好好说会儿话。刚才只说了一件事,还有一件,我有了,结了婚,我打算跟他去新加坡住几年。”
  “有了是……?”李遥不敢置信。
  “就是那个意思,上个月,有一回,我让他不要做措施,有了就结婚,结果还真有了……”
  李遥听得翻了个大白眼,这两个人,当生孩子是玩儿呢。
  阮甜的男朋友黎彼得是个新加坡商人,两年前去魏县考察当地的木雕,在老街上偶遇了抱了一大袋花肥的阮甜,一见钟情,很快展开了狂热的追求。
  彼时,阮甜在平城还有个男友,聚少离多,感情已经到了离析分崩的时候,对黎彼得又确实有些好感,索性同男友提了分手,跟黎彼得在一起了。
  后来,黎彼得就在新加坡和魏县两地奔波,两个人的感情维持了两年多,热度不减,也成了阮甜时间最长的一段感情,如今更是发展到结婚生子的地步。
  “你想好了?结婚可不是小事。”李遥心里怪怪的,手里胡乱摸了个玩偶揉捏,既为好友高兴,又有些不安。
  “嗯,我跟他很合拍,以后实在有问题再离就是了。这种事,谁都不能打包票的。”阮甜语气漫不经心。
  “也是。”李遥想起王明昭,自嘲地笑了笑,咳了两声,语气随意接着说起来,“我前两天刚离婚了,在家待了两天,正想去找你玩儿呢,你倒先打电话过来了。”
  “什么情况?”阮甜语气尖利,李遥把手机移得远了一些,才笑笑,问,“有那么惊讶?”
  “当然惊讶啊,你这人,做事一贯求稳,怎么会离婚?是不是王明昭犯错了?”阮甜的语速极快,李遥听着,只觉得像是一粒粒小子弹砰砰砰蹦出来,击打在耳膜上。
  “嗯,就那点事儿,他跟一个实习生好了,被我发现了。房子和车子的钱都给了我一半,过几天我回平城,再重新找个小房子。”
  李遥尽量语气平稳,不给阮甜的喜气笼上阴云,可电话另一头,阮甜还是抽泣起来,她听到连续的抽纸巾的声音。
  “遥遥,我怀孕以后感性得很,动不动就哭,你不用管我,再跟我说说,说一说就没那么难受了。”
  李遥盯着面前被她揪得一只耳朵长一只耳朵短的小猪玩偶失神,闻言笑出声来,深呼吸几次,对阮甜道,“很奇怪,甜甜,我觉得自己很奇怪,应该很难过的,但 好像确实又没有那么难过。”
  阮甜照旧在吸鼻子,听了她的话,语气着急起来,“我听人家说,发泄出来才好,你这样子不对劲,不行,你得来找我。
  你这样子,我实在不放心。你那工作不是早做烦了,不如来魏县吧,别回平城了。
  正好接了我这店,我跟你说,房主人很好,我房租都交到年底了,你过来直接接手了就行,我表妹在我店里帮忙,能干得很,人你也见过,什么都是现成的……”
  李遥摇头失笑,手机“叮”一声,收到一个微信名片,名字叫徐云朗,头像是暗蓝天幕上一弯弦月。
  “这是房主的微信,你以后有事就找他帮忙。”阮甜当机立断替她做了决断。
第3章 新鲜的人、新鲜的感情
  李遥一手捧着手机,一字一句听着阮甜的话,傻乎乎笑起来,笑得阮甜毛骨悚然,连连问她,“你真没事?”
  李遥再三保证,“我只是太感动了,真没事儿。当时发现的时候,有一瞬间,愤怒加上失望,恨不得拿刀劈了他,结果很快也冷静下来了,不气了,只想快点解脱……”
  她絮絮叨叨一边回忆一边说着,王明昭是她精挑细选出的念旧、长情的人,她一直很信任他,他也确实没有让她失望,十来年没出过问题。
  这思路,她决定结婚前跟阮甜说过,阮甜当时不大认同,觉得她在感情上太过理性,找结婚对象的心态,像是挑选家里一件电器或是家具。
  婚后证明,她没挑错,有好几年,她总觉得幸福得有些恍惚,真能这样过一辈子吗?
  可王明昭多年如一日地周到体贴,她渐渐也放下心来,照顾他的同时也享受他的照顾,比如他早上起来先倒杯温水给她,洗漱时给她一起挤好牙膏,上班前帮她准备水果塞进包里,接她下班永远记着带双平底鞋……
  他脾气温和,待她没有特别热情似火过,可也没有冷淡过,给她的爱,是她想要的那种温煦绵长。
  最让她放心的,是他整个人简单到透澈。
  永远穿 T 恤帽衫牛仔裤,天冷时添一件纯黑外套;食堂里那几样他喜欢的饭菜日日吃着,从不觉得有什么。下了班玩会儿游戏,也不成瘾,或是翻一翻他爱看的野史书籍,整理收藏的各个年代的电子产品。
  李遥有时候觉得,他像饭桌上那碗她亲手焖的白米饭,没什么特别的,可就是看着便觉得踏实,吃到口里,温温软软的,咀嚼起来,带着极清淡的米香,对口腔和味蕾都是一种抚慰,最后吞进食道,连胃里都觉得舒坦。
  就是这么一个人,在她就要备孕的时候,给了她沉重一击 ,跟他部门里的实习生搞到了一起。
  起初,她觉出他不对劲,是他同她微信聊天时忽然开始用一些奇奇怪怪的表情包。那是他从前没有的习惯。
  还有一回,饭桌上,他忽然盯着她没有任何装饰的豆沙色美甲,问她,“怎么不做些点缀,光秃秃的,看着怪单调的。”
  她心里“咯噔”一声,僵着笑脸问他,“那你觉得,做什么装饰好看?”
  他拧着眉毛想了想,最后淡淡笑了笑,讪讪道,“我哪懂这些,见过的也不一定适合你,这样就很好。我刚才瞎说的,快吃饭吧。”
  后来,就是很俗套的故事了。
  他开始频繁地不回家吃晚饭,借口是新接了项目太忙了,在公司跟同事一起点外卖,让她自己照顾好自己。
  她总是“嗯”一声挂掉电话,既不追问,也不主动挑破。
  倒不是不愿意面对真相,想自我欺骗,而是对他信任的基底过于强大,生怕自己想太多,胡乱揣测,冤了人家。
  十几年的感情得来不易,总归要珍惜的。
  直到有一天下班,她打算一个人看场电影,出了地铁站竟然在马路上看到自家的车,她拦了辆出租跟上去,又打电话过去,王明昭说他还在加班,有事晚上回去再说。
  车子一直驶到一个陌生的小区门口,她结了车钱,推开车门向着自家的车子走过去,只觉自己踏上的是一条再也回不了头的路,每走一步,背后的路段便坍塌成粉末,再不能回头。
  透过半开的车窗,一对男女正抱在一起接吻,夜幕已渐渐深浓,路边的霓虹灯不时照在两人脸上和身上,红红绿绿,光斑闪烁,李遥借着那光团看过去,夏末的天气,心底却似有冷风刮过,难受得周身振栗,缓了好一会儿,才自嘲地勾起唇角笑了笑,迈步上前敲了敲车窗。
  那女孩子年轻鲜嫩、皮肤紧致,唇角的口红因为接吻晕开了一些,看向她时目光从迷茫到恍悟,嘴巴微微张着,脸颊上带着热吻过的潮红,身子下意识向后靠了靠,低了头躲开李遥的目光……
  反应了一会儿,才急急解了安全带,撂下一句“我先走了”,匆匆忙忙下了车飞跑回了小区。
  王明昭面色却是惨白的,嘴巴开合几次,始终没说出话来,末了,还是李遥先开口,拉开后座门,坐上去,她淡淡嘱咐他,“先回去吧,开车小心些。”
  一路上,谁也没有再说话,到了家,门“砰”一声关上,王明昭垂头在李遥对面坐下来,嘴巴嗫嚅着,半晌,她听到他说了一句,“对不起。”
  她抬头看他一眼,带了些审视,他的头微微抬了起来,却仍不看她,神色看不出太大波动,只唇角微微抿着,是他一贯思考问题的样子。
  她却觉得,分明已经看惯了的脸孔,如今瞧着怎么那样难看?
  若是手边有一把刀,他真想劈开他的皮囊,看看里头那颗心是什么颜色的,为什么,能做出那样令她觉得恶心的事儿?
  “离婚吧,你看家里这些东西怎么分?”她语气出奇的平静。
  他抬起头直直看向她,她也看了他一眼,很快就移开了视线。
  她的态度很明显了,冷静之后,她再看着他时,眼神里的愤怒已经淡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己无关的蔑视,带着令他周身发寒的冷意。
  她不希望,他再做无谓的纠缠和努力。
  果然,好一会儿,她听到王明昭低低叹了一口气,应了一句,“好。”
  谈完财产分割,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她带着困意起身,想回房洗澡,却被他叫住。
  她转头看他,他闭了闭眼睛,语气诚恳解释,“那女孩是新来的实习生,她……她太热情,我没能把持住自己,对不起。”
  一瞬间,她莫名想起,刚结婚那段时间,她因为身份的突然转变,对他生出了些莫名的热情,总想逗逗他,看他发急的样子。
  有一回,她点了一堆他从不愿吃一口的炸鸡,笑盈盈递到了他嘴边,撒娇道,“尝尝嘛,真的很好吃的。”
  他无奈揉了揉她脑袋,皱着眉头将她递过来的炸鸡一口吞了,表情几经变换,很快,他便示意她继续投喂。那天,他吃的炸鸡比她还要多。
  她嘲笑他,“你这意志也太不坚定了!要是在革命年代,你这样的,就是……”
  他不愿意接受她的说辞,俯身吻上去,把她的吐槽吞进唇齿间。
  原来,他不变的前提,是那诱惑不能太热情,不能以半强迫、送到口边的姿态出现,否则,便不能怪他乖乖接受了。
  在新鲜的人、新鲜的感情面前,他也不过是个极普通的男人,什么念旧,什么长情,通通都得靠边站。
  她只觉得好笑,精挑细选出这样一个人!
  想起中学时候读《围城》,里头有一句,“忠厚老实人的恶毒,像饭里的砂砾或者出骨鱼片里未净的刺,给人一种不期待的伤痛。”
  他带给她的伤害,就是这样,一场全然在她意料之外的欺骗和背叛,像是一颗从天而降的石头,乍然砸进精心编织了许久的蛛网里,猝不及防,有着毁天灭地的力量。
  这背叛,毁了她对他的信任,毁了她自以为是的正确选择,更毁了她多年精心维护的婚姻生活。
  她以为自己一砖一瓦搭建起来的堡垒,要长久稳固矗立着的堡垒,却原来,连地基都是不平整的,坍塌也不过是转瞬之间。
  她固然难过痛苦,却打心底明白,该要先摁下难受,将事情解决了才好。
  小时候生病,赵春华给她买了药片,其中有一样药没有糖衣,赵春华哄着她快些一口咽下去,要不然,等药片融化了,只会更苦。
  她磨蹭着,不愿意吃,将那药片压在舌头下,哄骗赵春华说她已经吃了,打算等她出了门就吐出来。
  然而,没等赵春华发现,她自己先受不了了,那药片在嘴里融化了,苦味弥漫到整个口腔,她被苦得一张脸皱成包子,连话也说不出来……赵春华一面给她倒水漱口,一面笑骂她,“让你不听话,自尝苦果。”
  那件事,她记了很多年,遇到让她觉得难受和 痛苦、想要逃避的事情时,总能想到那颗药片。
  为了不让苦味蔓延,她习惯第一时间先咬着牙解决事情,然后,再去纠结情绪的问题。
  离婚也一样,照以往的经验,她安静地等待着,脱离这段婚姻之后,不知道何时会自身体中涌出层层叠叠的难过。
  然而,手续办了,财产分了,她仍旧麻木着,说不痛苦也不至于,可那痛苦总是闷闷的,半点不干脆,像是被什么东西包裹着心脏,所有的情绪都隔了一层。
  阮甜听着她长篇赘述,打着呵欠笑她,“你这人就是太理性,什么都愿意翻来覆去地想……我记得,你结婚的时候,好像也没有很激动。”
  她被她说得怔愣不已,“还行吧。”
  “可感情的事,哪里是能提前计划各种筹谋的?你呀,就是想得太多太成熟,结果还不是……”她忽然顿住,似怕自己的话伤了她。
  李遥倒也不在意,问阮甜,“那怎么办?”
  “遥遥,说真的,要不你来魏县吧,先试试不要总是想东想西,让你的心告诉你怎样生活,怎样做选择。”
第4章 她要是有事,烦劳你帮一把
  魏县虽和渝县相邻,却因为地势更南,气候和渝县相比也更火热一些。
  李遥下了大巴车,便觉热浪铺面而来,后颈上沁出了一层汗,走出车站,索性将身上的米白防晒衣脱了,只留一件黑色 T 恤。
  阮甜在出站口的马路边,摇下车窗喊她,“遥遥,在这儿呢,快来!”
  李遥加快步子走到车子前,上了副驾,探身看了一眼阮甜,笑问,“多久了?这会儿看着一点变化也没。”
  “哎呀,一个多月,也就豆芽菜那点大,能有什么变化。”阮甜悄悄打量李遥,见她气色不错,心下也松了一口气。
  “彼得呢?回家了,还是在魏县?”李遥扣上安全带,随口问道。
  “回家了,说是先回去布置我们的新家,我这几天安顿好了,再跟我妈一道走。怎么样?你跟阿姨怎么说的,店面的事儿?”
  “嗯”,李遥拿起副驾上的水,拧开喝了两口,面色带了些得意,“当然说好了,虽然费了些功夫。最开始怎么都说不通,后来,我急了,说我要是不换个地方换个心情就该抑郁了,给我半年时间,要是我自己谈不了恋爱,花店也做不好,就回去相亲。”
  阮甜嗤嗤笑,“相亲?以前宿舍里还说你感情太顺,一击即中,这辈子连个相亲的体验都没有,现在倒好,还得补上这一课?命运无常呐!”
  她语气夸张,李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服气地辩解,“也许我这半年桃花运好呢。”
  “也对!不行,我得给你弄点招桃花的东西。”
  李遥习惯了阮甜想一出是一出,也只笑笑,“希望真能有用吧。”
  县城地方小,车子很快开到店门口,李遥拎着行李下了车,抬头看一眼花店标牌上的几个粉白大字,“甜甜花店”,也许是因为很快这店就是自己的了,心里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透过透明的橱窗看进去,一个短头发高个子的女孩正弯身拿着一把大剪刀修剪盆栽,看上去很是认真,是阮甜的表妹,名叫高瑞瑞,二十一岁,土生土长的魏县人。
  高瑞瑞打小不爱读书,只喜欢折腾些手工艺品,中专毕业后和同学一起开了间小店,专门卖自己做的小手工,因为不懂经营没多久就倒闭了,恰好赶上表姐阮甜回来开店,便毛遂自荐来打工,打算存够了钱攒足了经验再开自己的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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