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阴险啊!张文华暗恨自己疏忽大意,竟然随随便便就透露了钱的位置,但马上,他意识到这不仅仅是钱的问题,现在,既然马小霞的目的已经达成,并且巧妙地把自己摘了干净,那么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把所有证据和证词提供给警方,为李萱源和王逍遥报仇了?
开车上路,张文华焦躁地尝试跟碎光通话,三遍,碎光未作理会。他又尝试接通马小霞的微信,马小霞也音讯全无。张文华只好自我安慰,“报警至少也得在钱安全藏起来之后,还有时间干掉马小霞。”
是的,被欺骗的屈辱感和即将暴露的危机感让他杀心大起,他甚至无法理解之前为什么自己会选择去相信一个敲诈犯。
李玉竹所说的出租屋在县城里一个高档小区的一楼,南面有一个大花园,园子里各种花草长势正旺,看得出之前的租客是个热爱生活的人,张文华赶到时李玉竹已经换好了床单,正拿拖把清理一间卧室的地面,看她笨拙的样子好像从未干过此类家务。
走进卧室,张文华闻到一股长时间不通风的霉味儿,扫视一圈又看见墙上挂着李玉竹和白勇的婚纱照,一时有些惶惑。
李玉竹解释说:“我和白勇结婚的时候住在这,后来买了别墅才搬走,租户是一个陪孩子读小学的单身母亲,只需要两个卧室,便跟我们商量能不能便宜一点当插间租,我看她人挺好的,正好很多东西不想搬走干脆把这间卧室锁了起来,其余部分算作插间租给她,今年夏天孩子毕业,她就搬走了。”
“要不我还是住别的卧室吧……”张文华看着婚纱照上李玉竹笑容甜美地依偎着白勇。
“这个是主卧,住起来舒服一点,照片一会儿我摘下来丢掉。”
“别了,我待不了几天。”
“就算你只待一天,我也要把最好的给你。”李玉竹说着,继续低头干活,又强调似的补充道,“只能是我给你。”
“谢谢。我自己来吧,这么晚了,你早点回家。”
“我他妈又不是母老虎,你能不能不总往外赶我?”
“我没有。”
“那就老老实实待着!”
张文华坐下,气氛沉默,李玉竹又说:“刚才我给马小霞打电话了,让她马上搬走,敢跟我抢你,我让她无家可归!”
“她租的房子也是你的吗?”
“租个屁,我一年只收她一半的房租,简直就是白给她住。不光是房子,她买的车也是白勇低价卖给她的。要不是我,她那点临时工工资都养活不了自己。”
“你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在哪?”
“想她了?要让她来陪你吗?”
“别这么无聊。”
“她还在那,她说给她一天时间,明天白天要回石头岭,下午回来就搬走。”
张文华“哦”了一声,猜想马小霞明天的行程大概是把钱送回农村,那么那条通往山里的路就是最好的下手地点。
他陷入沉思,在脑海中模拟各种杀人方式,丝毫没有注意到李玉竹什么时候干完活离开了房间,等他意识到门口多了一个苍白的东西时,吓得浑身一抖。
李玉竹穿着婚纱站在门口,头发也挽在了头顶,虽不及新娘子那样庄严,但也无限端庄。
她提着裙子前摆,赤脚走向张文华,“刚刚我想起来,我结婚时的婚纱就放在这个房子里,想穿上给你看,漂亮吗?”
张文华有些傻了,因为他妈大闹之前,他无数次想象过李玉竹穿婚纱的样子,现在他看到了,比想象中的更美。
“漂亮。”他由衷地回答,脸却偏向别处。
“那我今晚就穿着它陪你,本来就应该是你不是吗?”李玉竹面色温红,更加动人。
第23章 不速之客
夜色寂寥,蠢蠢欲动,李玉竹扑倒张文华时虽然张文华说了一句别这样你的婚纱照还在呢,身体却诚实地有了反应。李玉竹道:“我就是要让他看着,我要报复他!”
那晚的李玉竹更加疯狂,叫张文华“老公”,不停说着淫话侮辱自己,好像那是一把把钢刀正在把那个她曾经选择却未能给她幸福的男人凌迟,好像把自己贬低得人人唾弃就能解释她六年婚姻中所受的屈辱,末了她蜷缩在雪白的婚纱里,大哭不止。
等她哭够了,擦干眼泪就要走。张文华问:“马小霞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了解吗?”
李玉竹瞪大眼睛,“你他妈是不是有毛病,怎么一直在问她的事,刚才你也在想着她吗?”
张文华不语。的确,他开口的时机很不合适,但是为了让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他必须尽可能多地掌握马小霞的消息。
李玉竹最后自己消化了这个问题,认真地想了想回答说:“怎么说呢……她这个人看上去人畜无害老老实实,其实心里挺阴的,她本来在台里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小角色,硬是靠着打小报告挤兑走了原来的电台主播,又靠巴结领导自己占了那个位置。你要小心,一个人并不是看上去什么样本质上也什么样。”
张文华点点头。
李玉竹问:“还有什么问题要问吗?”
张文华又摇摇头。
李玉竹轻轻叹息一声,一边向下脱裙子一边说:“没有问题我就走了,钥匙放在茶几上,记住,这个房子三千一个月,你只租了一个月,走的时候钥匙还放在原位就行。”
张文华反应过来,忽有些心慌,“你以后都不来了吗?”
李玉竹停下手上的动作,抬头迎上窗外的微光,“我想通了,人得知足。你虽然是我的解药,但同时也是让人上瘾的毒药,时间久了我怕自己戒不掉,所以,不见就不见了吧。”
张文华遏制着自己的不舍,“你以后会好好生活吗?”
李玉竹停顿良久,又低头继续手上的动作,“那就不用你管了。”
她换好衣服,把婚纱和墙上的婚纱照一并收进衣柜里,悄无声息地走了,没有道别,也没有关门声 ,更没有回头张望,就好像夏夜里撞入怀中的一缕轻风,去留无意,缱绻人心。
三道河县自然生态良好,野猪泛滥成灾,经常毁坏庄稼,偶尔还会伤人,可偏偏它们是保护动物,所以村民们会在自己农田周围设置陷阱偷偷控制野猪的数量。
这种陷阱很简单,野猪有成群结队在泥坑中洗澡的习性,村民们就在泥坑中洒下一些铁蒺藜,并丢进一两瓶专门对付野猪的烈性迷药,野猪进入泥坑,踩到铁蒺藜会疯狂乱动,进而踩碎装有迷药的瓶子,迷药混进泥水,一些小野猪会被迷晕,溺死在泥坑中,成年野猪也会被铁蒺藜割伤,影响觅食,被自然淘汰。
每年夏天都是野猪活动猖獗的时候,猪群中的幼崽也最多,三道河的一些农资农药店便会私下出售铁蒺藜和迷药。
早晨,张文华向老城街农资店老板打听这两样东西时,满脸麻子的老板比较警觉,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问:“瞅你不像种地的呀。”
张文华笑了笑说:“当儿子的不种地,父母也得种地,你就说有没有就完了。”
老板想了想,吐出嘴里的牙签,让张文华等会儿,自己穿过门市走进后院,回来时手里多了一个黑色塑料袋。张文华打开看一眼,确认是自己想要的东西。老板叮嘱他注意事项,而后开了一张同等价位的农用工具的小票儿,若有所指地说:“今年查得挺严,别整漏兜了。”
张文华接过小票离开,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向停在商业街一头儿的车。晨光刺眼,在车顶折射出一片光亮,他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很不真实。
他把东西在后座那堆滋补品下面藏好,刚刚关上车门,肩膀猛地被人拍了一下。他回头,意外地看见夏杉杉灿烂的笑脸。
“你……怎么来了?”
“公司给了我三天假期,想你就来了。惊喜不惊喜?”
“惊……惊喜,你怎么知道我在老城的?”
“你在视频里跟我说的呀!我去那个旅店转了一圈,老板娘说的确有你这么个人,但是好像出去了,我就自己在这里转转。这里很有市井的味道,超喜欢。”
“喜欢就好……”张文华敷衍地回答,猜想老板娘应该不会跟一个陌生女人瞎说,但他很担心自己今天无法脱身。
“还是没找到灵感吗?”夏杉杉琢磨着张文华的表情。
“差不多吧……差不多了。”
“那大侦探今天带我干点什么?”
“先回我住的地方吧。那个……我不在客常来住了,在县里租了一个民宅,打算多待几天。”
昨晚走得匆忙,张文华没有退房,正好这会儿带着夏杉杉回去退了押金,老板娘看着夏杉杉揽着张文华的手臂,面目阴冷。
前往县城的路上,夏杉杉别有心意地欣赏着心爱之人故乡的景色,问一些像“这里为什么叫三道河”“老城区为什么离主城区这么远”之类的问题,张文华尽量调整状态,一一回答,然后故意问那个变态这几天有没有骚扰夏杉杉,夏杉杉说没再出现。
进入李玉竹的房子,夏杉杉一边感叹房子真大,一边归置背包里的东西,最后搂着一堆化妆品走向卫生间,说:“老公我先洗个热水澡,昨天比较赶,只买到普快的卧铺,脏死了。”
张文华心乱如麻,不知不觉回到卧室躺下,心里想着这个时间马小霞是不是已经去石头岭了,如果在她回来的路上不能搞死她,她是不是就会去报案?找个什么理由能稳住夏杉杉单独出去呢?
越想越烦乱,越乱越气,他生平第一次觉得夏杉杉是个累赘。恍惚间,余光里再次出现一个白色的影像,吓了他一跳。
转头看,是裹着浴巾的夏杉杉站在门口,头发还没湿,显然并没有洗完澡。
他的心头莫名笼罩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机械地问:“怎么了杉杉?”
夏杉杉没回答,而是仔细打量着这间卧室,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最后,她慢慢地走过来,在张文华身边坐下。
“老公。”刚一张嘴,泪珠便不听话地掉了下来。
张文华起身抱住她,轻柔地问:“好端端的怎么哭了?”他感受到夏杉杉的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冰冷冰冷的。
“你是不是有别的女人了?”
“我……”预感应验,张文华仿佛五雷轰顶,“怎么会呢?我那么爱你,怎么会有别的女人。”他迅速思考是什么暴露了,“如果你在卫生间里看见了什么,可能是上一个租客留下的,我来得很急,没来得及收拾。”
夏杉杉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不失得体,“我们在一起三年了老公,你说过我是你遇见过的最懂你的人。”
“现在也是。”
“那你应该知道你的任何变化都逃不过我的感知。从第一天晚上跟你视频开始,我就觉得你不对劲,你的眼神一直在躲闪,好像身边不远就藏着不想让我发现的东西,之后我们所有的通话都那么潦草,你总像赶着去做什么事,却不肯跟我说理由,这在之前从没有过。我相信你,觉得可能是自己年纪大了,开始患得患失了。我一开始在客常来等你,跟老板娘聊了一会儿,当老板娘知道我是你女朋友特别从外地赶过来看你的时候,脸色突然变了,告诉我交朋友要谨慎,女人选错了人是一辈子的事儿。我听得懂,老公,但我不想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推翻三年来对你建立起的信任。直到你带我来这儿,文华,这个屋子里到处都是女人的味道,我闻得出她昨天晚上就在这,就在你躺的这张床上,甚至不是你临时找来的妓女。我马上三十岁了,文华,不是那种喜欢小题大做的小女孩,不想靠大吵大闹得到真相,我可以处理好我的情绪,可以坦然接受生活中的任何变故,只希望你真诚地面对我们的感情。我知道,以你的能力随便就能解释好一切,但我想让你明白,不真诚的婚姻没有意义,隐瞒于我于你都是伤害。”
“我没有……”张文华只吐出这三个字。他可以在警察面前完美掩饰自己的慌张,也可以靠巧妙的谎言把光头引入死亡陷阱,但面对夏杉杉这真诚的眼神,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他不知道为什么,唯一能找到的原因就是他爱她,可他开始怀疑自己真的爱她吗?如果爱,为什么轻易就做出了背叛她的事呢?在跟李玉竹快活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想过这么多年夏杉杉对他的付出呢?
“这就是你全部的回答吗?”
“我没有……”张文华重复着,声音越来越小,头埋得越来越低。
“好吧,”夏杉杉抹掉眼泪,站起来,“现在我们的情绪不适合处理这么严肃的问题,我去市里找个落脚的地方,彼此冷静冷静,然后再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到时候如果你觉得有必要,她也可以来。”
张文华听见轻轻的关门声,一动也不敢动,生怕一动就会被愧疚的潮水吞没,迫使他拦住夏杉杉把所有的罪行讲出来。
他转头面向窗子里照进来的阳光,看见灰尘在光芒中起舞,再次感觉这世界很不真实。
第24章 又一条人命
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作憎恨归咎到马小霞身上,如果不是她重新提起李萱源的事情,他说不定已经向夏杉杉求婚,两个人开始筹备婚礼了,夏杉杉一定是世界上最美的新娘。
必须杀了她,这个两面三刀的女人!愤怒填满张文华的心脏,他走进书房,拉上窗帘打开台灯,拍了一张躺在沙发上看书的自拍,录入微信朋友圈,写上文案:
失去你就像失去整个世界
,定位到这个小区的地址,然后取消发布,选择保留本次编辑。
做好后,他马不停蹄地开车前往马小霞那个小区的门口,看到马小霞的车停在路旁的停车位上,确定她还没走,在附近潜伏下来。
大概中午,马小霞出现在小区门口,一同出现的还有王逍遥的父母,他们把一个大号旅行箱和几个兜子放进后备箱,驱车离开。张文华尾随上去,再次进入通往石头岭的山间公路。
王守根和吴素琴的出现让张文华感到意外,但他确定王守根那种人如果知情绝不会放任马小霞违法犯罪,也就没再想下去。
杏花屯,王逍遥家那个自然屯的名字,地形跟李萱源家的小山沟差不多。马小霞开了进去,很久都没有出来,张文华把车开进村口玉米地的田间作业道,静静听着村里的动静——村里的牲口有一种习性,但凡有机动车经过,就会叫。
常年编撰整理一些凶案让张文华形成了一种职业病,不管是看见危险的物品还是危险的环境都会不觉在脑中模拟有一位凶手利用这些东西杀人。
上次他来,发 现路上一处转弯特别适合制造交通事故,昨晚已将杀人计划酝酿成型,今天路过,他又粗略观察了一下,确认可以万无一失,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掌握好马小霞离开的时机了。
马小霞在王守根家待的时间超过了张文华的预计,期间为了不引起怀疑,他不时就会发动车子到周围转转,最后一次回到村口,天刚擦黑,驴子嚎叫,两束车灯从村路上照过来,张文华暗道一声时机刚好,从村口开过,保持车子在马小霞的前方且不被她注意到。
一个小时后,远近都已不见村落,暗夜中长满核桃树的山脚左右横伸,像是一头头竖起鬃毛的野猪,不断改变着路的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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