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华忽然明白光头是在探他的底,决定打死都不承认,然而光头却自顾自地说:“你跟那女的的对话我听个大概齐,我猜一下,你看对不对?你应该是有啥把柄被人攥住了,人家拿把柄跟你说事,你一开始以为那人是王逍遥,把王逍遥杀了,那个笔记本里有你跟王逍遥说话的内容,所以你去偷了笔记本,但杀了王逍遥之后发现王逍遥不是,你又回到三道河来找那人,误以为是这个女的,又把这个女的杀了,但是临死之前她又证明她不是,所以你现在不光是怕我,也是在琢磨到底是谁攥着你的把柄、下一步该怎么办。对吧?”
光头把烟头丢在地上踩灭,又继续吃菜,“你们还说了一个叫什么轩辕的人,还有啥长命锁 ,这应该就是你的把柄,不过我还没完全想明白这里边儿是啥事。兄弟,你脑子虽然比我好使,但是江湖经验没有我丰富,你知道这种事儿用江湖手段其实很好解决吗?”
张文华本能地追问:“你有什么办法?”光头露出招牌的咧大嘴笑,“看来我是猜对了,说了吧,看哥能不能帮你出点儿力。”
语言陷阱!张文华回过味来,脑袋中瞬间蹦出抢过光头的枪崩死他的念头儿,但马上又放弃了,在这种地方杀死一个人没办法掩盖。
无形的压力就像一座火山,即将喷涌出炽热的岩浆,他身体瘫成一团,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全都说给了光头听。
他想,既然对付不了眼前这个人,不如相信他真有高明主意,一旦他参与进来,也就成了帮凶。换句话说,像他这样的人渣现在跟光头这种败类不是门当户对么?
光头听完“哈哈”大笑,颇为同情地按住张文华的肩膀,“心里装这么多事儿真是难为兄弟你了,但你想没想过,碎光既然能准确掌握你的行踪偷走你藏起来的钱,肯定经常在暗中跟着你,你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装糊涂,告诉她你明天晚上会把钱送到王守根家,要求她把证据给你放在村子里一个隐蔽的地方,不管她是不是真打算把证据给你,都百分之百跟踪你去确认是不是又有四十万进账,她捕你这只蝉,我捕她那只螳螂,咱俩前后夹击,就不信揪不出来她!”
很简单的分析,却十分可行,或许根本原因就在于张文华以前都是单打独斗,现在多了一个帮手。
多个朋友多条路?他自嘲般地兴奋了一会儿,又犯了难,“可是我的钱被偷了,已经没钱了。”
光头好悬咬了舌头,“你榆木脑袋啊?真当这是什么正经买卖呢?上次你给我的钱我都输了,箱子带来了,你就把空箱子往王守根家窗户底下一放,只要碎光现身就是咱们说了算了。你快点儿吧,别等人家已经报警了,咱还研究个屁!”
张文华忐忑地拿出手机,打开碎光的微信,准备输入文字。光头一把按住,道:“说话,打字显得心虚,黑道交易讲究气势,气势要是输了人家就总想着拿捏你。”
张文华鼓起勇气,直接申请语音通话。接通了,他说:“明天晚上我会把一个装着四十万现金的箱子放在王守根家窗台下面,到时候你把长命锁给我并且当着我的面把咱俩所有的聊天记录都删除,账号注销,要是怕我认出来,你就做点儿伪装。希望你明白,咱俩都是犯罪的人,你要是不讲信用,你勒索的罪行也够判十年八年的了。”
他以为碎光会拒绝见面,但碎光一点迟疑都没有就回答说:“好,我等你。”
电话挂断,光头竖起大拇指,向后挪了挪凳子,说:“你杀我我不怪你,还帮你出主意,成了你的帮凶,你答谢我五十万,外加跟夏杉杉睡一觉,不过分吧?”
张文华触电一样从椅子上跳起来,拿枪指住光头的头,“钱我还有四十万,可以都给你,杉杉的事儿你想都别想!”
光头用两根手指拨开枪管,拿出手机,播放出他刚刚录到的张文华背着马小霞以及在水库中掐死马小霞的画面,“四十万也行,事成之后把你的大奔给我凑数,但杉杉的事儿没得商量!”
张文华连续扣动扳机,枪里传来撞针空击的声音。光头把枪夺过去,从中间扳开,填进两颗子弹,“你以为我还会像上次那么信任你吗?现在,我去帮你把你的车开回来,去自助洗车场洗干净,停到小区门口的停车位,明天中午十一点我再进入这个屋子,要看见四十万现金还有夏杉杉,你是说服她还是用麻药把她迷晕我就不计较了。”
他揣好枪,满目凶光地走到门口,忽又回头笑,“别这么紧张嘛兄弟,我要没猜错的话你干别的女人的事儿她应该知道了,正跟你闹情绪呢,明天我干完她你俩就扯平了,说不定能帮你重归于好了呢。”
第26章 时光易逝
张文华呆立在空荡荡的客厅内,浑身被冷汗湿透,他很后怕,怕的是刚才自己太冲动了,如果光头的枪里真有子弹,那么现在地上会躺着一具尸体且到处都是光头的脑浆和子弹擦出的破损,他再也无法逃脱法律的制裁。
他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便拿来笤帚和拖布,装作一切正常把屋子收拾干净,所有剩余食物都打包丢进垃圾桶,最后洗了个澡在床上安静躺下。
他的余光里总是错觉有个白花花的东西站在门口,但看不清楚那是身穿婚纱的李玉竹还是缠着浴巾的夏杉杉。
我还是爱杉杉的吧?要不然怎么刚才光头只那么一说我就扣动了扳机呢?张文华思考着这个问题,头痛欲裂。
怎么办?怎么办?如果不满足光头的条件,这家伙就会把录像提供给警察,那不同于聊天记录还需要调查审讯,那是实打实的杀人铁证,直接就可定罪。可是真的要把杉杉送给这个猥琐的流氓吗?那对杉杉会是怎样的伤害?
卧室里的东西好像都活了起来,拉伸扭曲,变成一个灰色的漩涡把他吞没,他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三年前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
那时候他刚刚和王逍遥散伙儿不久,正是各项直播数据蒸蒸日上的时候,几天前一个自称是同市一家剧本杀店老板的粉丝给他发去电子邮件,恳请他去测评一个新剧本。
他之前就在直播中听粉丝聊过剧本杀如何如何上瘾,一直没有尝试过,便应了下来,并在那个下午走进店面。
剧本是老板亲手创作的,一共有十个角色,五男五女,玩家都是老板通过各种渠道邀请来的年轻人,有的两两相识,但大多数彼此都不认识,夏杉杉就在其中,因为夏杉杉曾给这家店拍过海报。
故事内容大概是一个民国世家的子女们争夺一笔神秘遗产的故事,悬疑元素包罗万象,有凶杀、奸情、乱伦、陷害、血缘关系真假等等,每一个玩家都要全力隐瞒自己犯过的错误,尽量挖掘别人无权继承遗产的证据,使自己成为最大的受益人,并在期间找到真正的遗产是什么。
基本上是一个脱离实际的架空故事,张文华并不喜欢,也没办法进入角色,只按照游戏提示一板一眼地展开步骤,像是在看一场业余演员们的彩排表演。
在所有玩家中,有一对小情侣最为活跃,男孩自称是玩过一千个剧本以上的“千本玩家”,女孩没什么经验,但是矫情做作,颇有一股我老公比你们强千百倍的自豪感。他们俩应该家庭条件很好,浑身上下都是名牌。
经过四个多小时的鏖战,游戏进入白热化,当时张文华已经通过逻辑分析和洞察心思的能力对所有人的故事线有了掌握,真相也已了然于胸,不过为了游戏效果,他表现得很平淡。
最后一轮,所有玩家需要通过自己搜集来的证据揭发对手,女孩瞄准的就是夏杉杉。她沉浸在剧本中,俨然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大户人家飞扬跋扈的大小姐,把夏杉杉当成了故事中出身寒微的小丫鬟,咄咄逼人地责骂她,言语激烈程度超出了游戏需要,揭发变成了人身攻击,然而她的逻辑漏洞百出,夏杉杉只用最简短的回答便把她的推论全部推翻,她气得“哇哇”大哭,最后竟然跳脱游戏之外说:“你算个什么东西呀?别人都是老板邀请来的,只有你是为了赚钱来的,你这个穷鬼,跟那个搞破鞋的贱丫鬟一模一样!”
游戏停滞,所有人都傻了。如果说喝酒有酒品,赌博有赌品,那么玩游戏也需要一定的人品。
夏杉杉懒得争吵,放下剧本就要走,但不知男孩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还是人品也不怎么样,又从专业玩家的高度批评说夏杉杉中途退出的行为很业余,品论她在游戏中的表现完全是弱智级别,竭尽全力维护自己的女朋友。
夏杉杉气得发抖,但年龄和教养又要求她克制,就在这时,张文华在私底下拉她坐下,和颜悦色地面对众人,说:“好了,好了,我们还是回归游戏本身吧。你们对小丫鬟的揭发还有什么补充的吗?如果没有,按照顺序,应该轮到我发言了。”
因为张文华整个过程中表现得也不出彩,所以小情侣根本没把他当回事,趾高气昂地让他说下去。
张文华合上剧本,喝了口水,坐直身子,面带微笑,一口气讲了一个小时。
前二十分钟,他从头到尾把每一个玩家隐藏的身世纠葛、过往罪行、恶毒计划分析一遍,以上帝视角揭示出完整的故事情节。
中间二十分钟他分析了 小情侣在每一次发言时逻辑上的错误,以及产生这种错误映射出来的心里缺陷,每一句话都不带脏字但是每一句话都是在骂人。
最后二十分钟,他分析了作者在设计每一个环节时的用意,哪些桥段是按照故事大纲走的,哪些桥段是临时的灵感,哪些是实在找不到好的处理方法牵强拼凑的。
等他讲完,屋子里落针可闻,所有人瞠目结舌。这种感觉就好像一群天文学家正在开会讨论火星上到底有没有生命迹象,一个参会者站起来告诉他们“老子就是火星人”。
张文华站起来,双手重重地拄在剧本上,盯着小情侣说:“作者创作这个剧本就是想向玩家揭示一个道理,想要获得美好的生活必须靠自己努力,每天渴望着天上掉馅饼嘲笑着他人的劳动最后只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说罢,他把答案本翻开,拍在桌子上,头也不回地带着夏杉杉离开房间,其余玩家去看答案上的遗产,发现只是四个字:自食其力。
他们离开店铺时已是傍晚,绯红的落日沉在远方的工厂后,金灿灿的光芒涂满整条街道,他们走了好远都没说话,最后夏杉杉停在一处公交站牌前,问:“你为什么帮我说话?”
张文华本想说可能就是一点点正义感,可是抬头的刹那,柔光在夏杉杉的睫毛上跳跃,美得动人心魄,他笑了笑回答说:“可能就是想此刻你会站在夕阳下这么看着我吧。”
夏杉杉也笑了,伸出白皙纤瘦的手,语气调皮地说:“那就正式认识一下吧,我叫夏杉杉,是一个自食其力的平面模特。”
后来夏杉杉上了公交车走了,张文华一个人迎着夕阳步行到工厂门口,直到晚霞散去才回家,走在地铁站川流不息的人潮中,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另一颗心脏在这座城市里跳动。
天亮了,张文华失魂落魄地走出小区,看到自己的车真的停在路边,洗刷一新。
他开门坐上去,发现车子内也擦了干净,后座的东西都没动过,剩下的迷药放在脚垫上,副驾驶的座位上放着之前他给光头的那个钱箱子。他觉得一定程度上光头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如果不按照光头说的做一切就都完蛋了吧……他会因为故意杀人罪而被判处死刑,情节恶劣,手段残忍,没有缓刑的可能,他无数次想象过的跟夏杉杉的美好明天也将不复存在,夏杉杉很快便会从这段感情中走出去,爱上新的人,这就是爱情的真相,爱的时候海誓山盟生死相依,一旦没了长相厮守的可能,便会自发枯萎,何况谁愿意为一个残忍杀害多条人命的人保留爱慕呢?
那如果按光头说的做呢?可以把光头拖下水,光头会帮他处理好后面的事,帮他隐瞒真相,夏杉杉虽然会受到伤害,但这种伤害会让她迫切地需要一份安慰、一种依靠,也就没有心思再纠结他跟李玉竹的事情了,他还是会继续爱她,更加疼她,等她从伤痛中走出来,他们就可以抛开既往一切,开始新的生活。
换个角度想,如果光头不是这么仗义,之前跟踪夏杉杉的时候就对她下手,她不也早就受到了这份伤害了吗?这就是命吧?
天气很好,阳光明媚,张文华开车前往银行,无论走哪个方向都感觉太阳晃得睁不开眼睛,他觉得可能自己正在变成一只鬼,光明正在尝试把他从这个世界上蒸发。
也许从根儿上就是奔向了地狱吧,当年如果及时找人帮忙把李萱源送去就医,十年后的现在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
人啊人!什么时候能真正做到放下侥幸心理,不管犯下什么错误都坦然面对现实接受应有的惩罚呢?
经过跟银行的沟通,张文华取出了最后的四十万,这么多年的积蓄仅剩下一些零钱。
回到小区再下车时,他无意间发现脚垫上落着一张名片,想了想,他觉得可能是光头不小心落下的。
上午十一点,他带着钱箱子和迷药瓶走进住所,拿出之前冰箱里的果汁倒了一杯,坐下来翻出夏杉杉的电话号码,他的手抖得厉害,迟迟不敢把电话拨出去,也不敢把迷药掺进果汁杯中。
恰在此时,敲门声响,他去开门,看见夏杉杉站在门口,温柔的阳光落满她瘦弱的肩头。
那一刻他无法控制地把夏杉杉搂在怀中,夏杉杉没有拒绝,却也没有迎合。
第27章 迷药
夏杉杉在沙发上坐下,苍白憔悴的脸如同平静的湖面。“昨天我一夜没睡,想起了我们玩剧本杀那次,我忽然想到那次如果不是我而换作另外一个女孩有同样的遭遇,你也一定会替她出头。对吧?”
张文华点点头,无言以对。
夏杉杉继续说:“我也想了如果不是你而换作另外一个人对我做了同样的事,我是不是也愿意跟他成为朋友。答案是肯定的,陌生人的帮助本身就温暖人心。但我觉得如果我们之中任何一个人换成了另外的人可能都会止步于友谊,因为爱情里不应该掺杂着感激。我还想了很多,想我为什么爱你,想你为什么爱我,想爱情到底是什么。我得不到答案,很痛苦,不过你知道我一直都是个理智的人,所以我开始想办法假设。第一个假设是假如就此离开你我会不会就很开心,答案是不会,三年来,你一直都是我生活的一部分,当我在工作中受了委屈,我会想还有最欣赏我的你在等我回家,当我累到想放弃,我会想你也一直在默默努力,虽然你没告诉过我,但我看得出来,你是为了我才让爱好沦为赚钱的工具的,如果没了你,我不知道当我结束每一天的工作时会不会因为孤独而沉沦。第二个假设是,如果我就此离开,你会不会很开心地投入她人怀抱。”
张文华慌忙说道:“不会,杉杉,我不想失去你,我想给你我的全部。”
夏杉杉深吸一口气,止住眼圈里的眼泪,“谢谢你,看来我假设的结果也是对的。那么就剩下最后一个假设了,假如我们不再谈论此事,带着这个朦胧的裂痕继续生活下去,走进婚姻,它会不会永远像一片乌云罩在我们的婚姻生活中,每当我们因为生活琐事产生新的矛盾,它就会出来作祟,让你受煎熬,让我受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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