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都他从来不在大堂里吃饭,一来是大堂人声嘈杂,三教九流什么人都能遇到;二是不差钱,既然有安静环境又好的雅阁,为什么还选乱糟糟的大堂呢;三是他长得丰朗英俊,在京都可是上了少女想嫁排行榜前十的,在下面吃势必会招来许多爱慕者,他可没有被人盯着吃饭的癖好。现在店里人不多,他倒可以感受感受。
盼盼端着粥和煎饼从厨房出来,一眼看到了坐得笔直的沈凌。
“你咋坐这了,我还正想端上去呢。”盼盼把粥和饼从托盘里摆到桌上。
“这是你烧的吗?”和昨天早上的粥一样,厚薄正和他的口味,散发着浓浓的米香。
“嗯,早上起的早,厨房正空着,熬了些粥。你尝尝看好不好吃。”盼盼笑眯眯道。
沈凌夹了块煎饼,黄澄澄的,外酥里脆,十分可口,夸赞道:“很好吃,你的厨艺很好,你的家人可有福了。”
说到家人,盼盼笑容逐渐落下。每天早上她都要做一大家子的早饭,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家里食材有限,她就着有的材料尽量做的管饱,继母李花吃的时候就虎着脸不高兴,像是在逼她吃猪食似的。
看到盼盼寂寥的神情,沈凌心中暗骂自己蠢。盼盼选择去路途遥远的京都也不留在家乡,肯定是家中有什么难言之隐,他在这里瞎提什么。以往沈凌不高兴了,大把的人挤到他面前安慰他,但他还从来没安慰过别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海在楼梯上就闻到了一股香味,走到桌前发现是他们桌的香味。看了眼周围几桌寒碜的早饭,心中一阵窃喜,“盼盼姑娘,这是你亲手烧的吗?可真香呀,我老远就闻见了。”
没想到自己的手艺被这两人如此肯定,盼盼忘掉刚才回忆里的不高兴,开心道:“那就多吃点,别浪费了。”夹了块大的放到他碗里。
沈海受宠若惊,喜滋滋的正要吃时,眼角瞟见他家少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筷子上的煎饼,跟了那么多年,沈海自然知道他家少爷是不高兴了。作为一名优秀贴心的小厮,沈海把要放进嘴里的煎饼转了个弯,送到了沈凌的碗里。
“少爷,这几天你劳累了,这个大的给你吃。”讨好道。
看着碗中香气诱人的饼,沈凌才满意地嗯了声。盼盼还没给他夹过菜呢,这混小子想吃?没门。不过沈凌这次难得大发善心,顺手夹了个小的给沈海作为补偿。
沈海内心狂吐槽他家少爷的心里的小九九,但面上一副感激之样。
不知底情的盼盼看着对面两人主仆情深的场景,心中大为感动。她以前帮潘老爹卖豆腐时,见过地主家的少爷一个不顺心就对他的小厮拳打脚踢。当时她十分同情疼得蜷缩在地上的小厮,还庆幸虽然她家贫,还好没到把她卖到有钱人府中当奴才的地步。直到今天看到沈凌沈海,她才发现主子和奴才之间也可以有温情啊。
吃完早饭,沈凌先上马车,盼盼随后把行李搬上去。盼盼先开始是坐在前面向沈海学习如何驾车的,刚学一会沈凌撩帘出来,说是他也想学。
但前面哪坐的下三人,沈海知道他家主子也不是真想学,前几日他日日驾车,也没见的他家少爷说要学,只不过现在盼盼姑娘在前面坐着罢了。
还能不能好好赶路了,沈海苦笑地对盼盼说道:“盼盼姑娘,你瞧这太阳越来越大了,你还是快到里面歇着吧。”
驾车不难,沈海提点几句后盼盼就上手了,正赶得兴奋,摇摇头道:“晒太阳好,不仅长个还杀菌,好多田里活都是在八月伏暑干完的。”
沈凌和沈海挤在一边,长手长脚的根本无处安放,嫌弃道:“你没事就别在待着,坐车里去。”
“是啊,这路宽敞,刚你教我的不难,你放心我保证教会你家少爷。”盼盼赞同道。
哪有主子给奴才驾车的,被夫人知道了还不削了他的皮,刚要反对就收到了沈凌你好烦还不告退的眼神,心态差点没绷住,利索地滚进马车。
然后官道上就这样出现了这样的画面,一对男女坐在辕座上驾着马车,男子气质风华,仪表不凡,女子眉清目秀,笑起来神气十足。后面马车里却坐了个相貌常常的男子,实在要说有什么不一般的话,他的额头上有三个并排的大包。
天气热,路上的人很少,即使有偶尔遇到三五成群赶路的,他们也尽量不说话以保持体力,路上唯有马车驶过车轮辘辘的声音,出了镇子,向前方驶去。
第10章
三人赶路并不着急,一路走一路看,渴了溪边喝水,饿了水中捕鱼,或能正好在饭点经过小镇,便进去小搓一顿。走走停停三人行了三四天。
盼盼其实就赶了半天路,那天吃完午饭后,沈海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求她坐在马车里休息,哭着说他闲着就吃不好饭,睡不着觉。盼盼想起昨日沈凌所说的,她也不是不讲理的,下午便主动回到马车里,还没等她屁股坐热,沈凌以外头太阳大也进来了。
小溪边,盼盼利索地处理干净四条鲫鱼,沈凌捡了些枯树枝架起火堆,把鱼串好架在火上烤。沈凌这几日吃了两顿烤鱼后,心中念念不忘,养尊处优的他为了吃鱼也心甘情愿地屈尊干些杂货。
远处沈海撩着下摆盛了些野果子乐颠颠地走来,“少爷少爷,今日我找了好些果子。”沈海洗净了个最大的果子,“少爷,你尝尝。”
沈凌放下手中的树枝,咬了口,皱紧了眉头,从小的教养让他没有吐出来,艰难的咽下口,凝重地看着沈海,“你是不想干了吗?”
沈海见状,从地上捞了一个就咬了口,果真又酸又涩。他们下马车时,他见那边有几棵果树,就想尝尝鲜,哭丧着脸道:“少爷我对你的忠心日月可鉴,对苍天发誓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谁也别想把我从你身边赶走。要是我知道这些酸果子,我宁可把他们全是吃了也不敢给你半个。”
“酸果子?”盼盼从树林那边抱了小捆树枝回来,零星听到几个词。
沈海一脸哀怨地望着一地的果子道:“我刚摘了几个果子,酸的根本不能吃。”
盼盼一听乐了,拿过一个果子用衣角擦净,徒手捏碎,并将挤出酸果汁滴在鱼上。“这酸酸的果汁正好用来去去鱼的腥味,很好吃的。”
“那太好了,原来还可以这样用呀,盼盼姑娘我来帮你。”还以为这些果子只能扔掉了,没想到还有这样用处,沈海狗腿地把地上的果子抱去用溪水洗净。关键是可以少挨少爷一顿批。
吃完烤鱼,三人赶着上路了,在黄昏前到了汤县。
汤县相对于盼盼的家乡那大得多,人也多。汤县河流众多,船运发达,是全国交通枢纽之一。
当时沈凌南下游历时,随心而走,绕了远路并未走到这里。此次回去却正好赶上汤县特有节日,汤慕节。汤慕节类似于元宵节,在这一日任何女子可以对心仪的男子自由求爱。节日从早上就开始,女子会把亲手酿好的酒灌入手长大的葫芦里,等碰见心仪的男子就把葫芦交给他。男子若是对这女子也有意,当面把葫芦里面的酒喝完,然后把空葫芦还给女子。若是男子无意,也不能推辞女子递来的葫芦,要带回家好好品尝女子这番心意。若是一对成了,那么晚上则相约后山赏星放灯。
汤慕节这些年凑成了很多恩爱夫妻,也发生了不少笑话。有翩翩公子收到无数葫芦,在家喝酒时,没想到里面中有的酒后劲十足,喝醉了又哭又闹。也有泼辣女见心仪之人不欢喜她,便拔了塞子就往他嘴里灌酒,灌完拿着葫芦就跑了。也有发生两人晚上相约在后山,就是找不到彼此的情况,这两人都以为对方后悔了,后来两人见了面就掐……
第11章
驶入汤县已是黄昏,明日就是汤慕节了,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香,闻者自醉。
水云间是汤县有名的客栈,它傍水而建,后面靠着的又名云起湖,故得其名。水云间有五层楼之高,一次可容八十人住宿,在客栈中是不多见的。在顶楼开窗眺望,可在明澈如镜的云起湖中看云卷云舒,观赏浩瀚星空。
能选好的自然是选好的,这是沈凌的原则。这一路基本是靠花沈海的零钱过活,好在沈凌以前虽爱折腾人,但在钱银方面一向大方,动不动就十几二十两的赏下去。凭着可观的收入,沈海这些年存了不少钱,即使只带了一小半出来,也足以够回程的消费了。
三人迈进云起间,里面装修和京都的大同小异,但每个拐角都摆放了盆睡莲。沈凌四处大量时,沈海要了三件上房,并点了些招牌饭菜送入房内。小二见他们出手阔绰,十分殷勤地带他们上了楼。
盼盼跟在后面闭着嘴,黑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前几日她被沈凌拉着也不肯进望春楼,今日却进了比望春楼还要高大的水云间,不由地感叹命运的奇怪。这一路盼盼跟着他们几乎没花过什么银子,不是她想贪他们便宜,而是沈凌根本不给她掏银子的机会,她身边那几个铜板实在不够看,后来也放弃了,想着到了京都寻到工作在慢慢还吧。
天字房在五楼,三四楼是地字号,二楼是人子字号。他们三间房连在一起,沈凌住中间,盼盼住西面的一间,沈海住东面的一间。
天字号房间大,可有两间人字号的空间。房间内窗户很大,阳光射进来都可以照到床上,床上挂着金银各色丝线绣着的锦鱼戏水的帐幔。床上铺着一块同色的绸罩单,四围挂着紫色的短幔。床前还有块踩上是能陷至脚踝的地毯。椅子上也有丝锦彩套,安放睡莲景盆处,随风微曳。
盼盼停伫在门口,低头看着身上粗麻布衣与这个华丽的房间形成鲜明对比,刚才惊奇劲过了后心中莫名涌起丝丝惆怅。
进了房间,把包袱里衣服翻出放好,沈凌说他们要在这里等明天过完汤慕节再出发。想到汤慕节,盼盼忽略掉心中一点惆怅又开心起来。听沈凌介绍,这汤慕节还真有意思,她家那个小地方,民风开放,但婚姻还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姑娘家向男子求爱就能成一对的,还真是前所未闻,不过这才让人期待啊。
收拾好,盼盼在房间仔细地转了转,拉开窗子,感受着从湖面吹来的暖风,不禁觉得心旷神怡。
‘砰砰砰’沈海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盼盼姑娘,可以吃饭了。”
“好的,我马上来。”盼盼阖上窗子应道。
晚饭送到了沈海的房间,有清蒸鲈鱼,鱼就是从后面云起湖中捕捞起的,十分肥美。‘夏赏荷香’是新鲜的莲子炖老鸭煲,‘鸿门宴’是蟹黄燕窝,‘翡翠玉丸’就是青菜炒肉丸……
盼盼看了一桌子的菜,忍不住笑出声音。沈海点菜的时候,她在旁边听得是一愣一愣的,还以为要吃荷叶翡翠呢。
“怎么了,有什么好笑的?”沈凌坐在主位,好奇道。
盼盼在他旁边坐下,笑道:“没什么,只是在想这店起的菜名蛮有意思,和猜谜似的。”
人家客栈费心起的高雅菜名在盼盼眼里竟然像猜谜,沈凌仔细一想,觉得还真像那回事。
“快吃吧,吃完了好好休息,明日汤慕节热闹着呢。”
一听汤慕节,沈海停下饿死鬼投胎似的扒饭,亮晶晶地看着他家少爷,“少爷,如果明天有小姑娘给我酒葫芦,我该怎么办啊?”
沈凌和盼盼同时给沈海一个白眼,沈凌优雅地喝了口汤道:“等你头上的包全消了,你再和我讲这件事吧。”
沈海一听兴奋的脸立马垮下来,呜呜呜,蛰他的马蜂太毒了,过了这么多天还是肿着,但比之前好一些。沈海郁闷地只能多吃几块肉来化解哀伤。这些年他跟在他家少爷旁边,压根没有小姑娘敢亲近她。
盼盼见沈海凶残的吃法,在看看沈凌细嚼慢咽,轻尝缓咽的,这一对比盼盼觉得为了沈海今后的幸福,他可以考虑娶个瞎姑娘。
还好盼盼咬了半天筷子,也没把心里那点建议说给沈海,不然即使窗外有湖,沈海从五楼跳下去估计要去了大半条命。
沈凌对沈海的问题嗤之以鼻,又不是瞎子,他在旁边一站,谁还会注意到他。有些人啊总是喜欢瞎想他一辈子都碰不到的事,他倒是该烦忧下如果明天葫芦太多,该怎么逛一逛了。
菜名很好,饭菜也很可口,三人愉快地用完餐,沈海拉铃让小二把盘子收拾了,又要了壶碧螺春解解油。
盼盼不懂茶,喝一两一壶的碧螺春还不如一文钱一大壶的大麦茶过瘾,草草饮了杯,便告辞回房了。
盼盼回到房间,舒舒服服地洗了个花瓣澡,水云间为女顾客特别提供的,有玫瑰月季,海棠山茶。盼盼挑了山茶,撒了些瓣瓣在水里,时间泡久了身上洗完后好像带了淡雅的山茶味。
洗完澡,盼盼打开窗子,想要吹吹湿漉漉的头发,月亮升起,外面的晚风带着湖上水汽,吹在脸上还有些微凉。湖边星星点点,偶尔还有垂钓之人,在月色下,影影约约看不甚清。耳边穿来阵阵蛙鸣,伴着噗通地落水声。
看着美景心情就很好,她难道有如此闲暇时光安安静静的,什么都不干,什么都不想,就发发呆。
吹一刻钟,头发吹得还剩下微微湿,盼盼便想回床上休息时,便听见旁边有开窗的‘吱咔’声,想了想,旁边不就是沈凌的房间嘛。正要关窗的手顿了顿,探身出去,果真是沈凌。
“沈凌,你也来透气啊?在这儿可以看到不少美景呢。”
沈凌拿着茶杯,赏着远景,一道女声从旁边响起,倒是吓他一跳,歪头望去,是盼盼啊。
盼盼因为刚洗好澡,还穿着白色的里衣,在月色下白皙的皮肤微微发着光,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流动着笑意,好像看见他很高兴,乌黑靓丽的头发顺滑地披落在肩头,及到腰边。晚风吹过,前面稍短的头发随风飘舞,散在天空。
沈凌看着,怔住了,不由地摒住呼吸,他感受到心在胸腔中有力地呯呯跳,他怎么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全身游动,真是太奇怪了。
盼盼见沈凌盯着她看,却不搭话,像是魔怔了。想起她们村有个大胆的小孩玩着玩着不知怎么地走到了坟墓群,回来后三天没讲一句话,只是愣愣地盯着人看,像失了魂般。她想沈凌是不是也沾染了什么脏东西,不禁着急地大声冲他喊道:“沈凌!沈凌!”
这一喊,沈凌转过神来,红着脸不自在地挪开眼神,有些结巴道:“怎,怎么了?”
平时仪态万方的沈凌脸竟然露出了一丝荡漾红,说话也不利索了,盼盼忧心地问道:“沈凌,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啊?”
感觉怎么样?沈凌细细想了想,那种奇怪的感觉他并不讨厌,反而有一点兴奋?不过,盼盼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感觉,好像还不错呢。”低头呢喃道,好像风一大,就能把他的话语吹散了。
还好,还能回答她的问题,看来那个脏东西不是很厉害,盼盼的心落回肚子里,好奇地悄悄道:“你刚才直愣愣地看着我时,你身上有没有什么奇怪的感觉?比如背后阴风阵阵,又或者灵魂出窍?”说着,盼盼把身子向沈凌那边斜探着。
阴风阵阵?灵魂出窍?被风吹了会,奇怪的感觉慢慢消失,沈凌轻笑了声,敢情这姑娘原来是以为他被邪魅附身了呢。也不解释,顺着编了下去,也探身过去神秘地说道:“是呀,刚才我脑后是感觉有点冷,然后脑袋就有点蒙蒙的,但后来我听见你叫我,就回过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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