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刺耳。
所有人都目光鄙夷地看着站在门口的正妻。
沈思卿静静望着宋渊丞,神色麻木,已经没有任何反应。
片刻,她垂眸低头:“夫君教训得是,我日后定会注意。”
夜晚。
沈思卿回到屋内。
她看见了纸上的回信,十七岁的宋渊丞带着隐忍怒气的话:你骗我!
而此时。
新的记忆也钻入了沈思卿的脑海。
这次,宋渊丞没有提前来救她。
是她自己挣开绳索,推开劫匪,生生从疾驰的马车上跳了下去。
身子撞到石头,撞到腿部满是血迹也顾不及。
她一瘸一拐拼命跑着。
跑到浑身是伤,才撞见迎面而来的府衙官兵,自救一命。
那尖锐的痛意仿若清晰传来。
沈思卿拧起眉头,心神一紧,连忙拉起裙摆,赫然看见原本光洁的小腿上留下了一道疤!
眼眶在一瞬泛红,心里涌出激动。
这是她第一次真的改变了过去!
稳定心神,沈思卿抿唇,在纸上回:抱歉,我不太会识方位,好在她无恙,你可心安了。
大抵是还在气头上。
那头并未给她任何回复。
沈思卿心里的想法却一点点坚定下来。
是不是只要将她和宋渊丞的孽缘从过去斩断,一切就可以重新开始?
这次,她决定从过去就推开宋渊丞。
她没再等纸面上的回应。
拿出手记,一点点开始重温过往,从中选出能改变的关键事件。
大致整理出来后已到深夜。
沈思卿收好手记和信纸。
回到寝榻,照常准备独自入睡。
房门却突然被推开,宋渊丞高大身形踏入。
“今夜我在你这睡。”
第5章
一句话让沈思卿感到疑惑。
苏思晴才刚有喜,宋渊丞不好好陪着苏思晴,怎么会来她这里?
不等她开口问,宋渊丞便道:“思晴体贴,她怕你因她有喜而心里不悦,特地让我过来陪陪你。”
沈思卿心口一滞。
若是以前,她只怕是会被这话伤得心口刺痛。
而此刻,沈思卿却只是苦笑。
闭了闭眼,她平静开口:“其实她大可放心,我是正妻,无论她生不生孩子,我对她的态度都不会变,夫君也不必如此勉强。”
她说得如此大方。
宋渊丞却听得眉头一皱:“你是在抱怨我冷落你?”
不等沈思卿答话,他便嗤笑道:“你若有思晴一分贤良,我也多敬你一分。”
语罢他转身就走。
沈思卿呆在原地,半响,扯出一抹凄凉的笑。
她不懂宋渊丞的意思。
这些年,她还不够贤惠?
这日过后。
沈思卿许久没见到过宋渊丞。
整个府上独属侧院最为热闹,她这正院最为寂寥。
沈思卿却前所未有的心安。
她整日拿着信纸,等着和十七岁的宋渊丞对话。
那边的宋渊丞大概终究少年心性,渐渐与她对话多了起来。
——今日书院蹴鞠比试,我方连胜。
——听闻沈思卿最近伤势好转,我叫人送了些滋补药,望她能早日痊愈。
——昨日在街上见到一枚素簪,总觉得跟沈思卿甚是相配,便买下赠去,也不知她可否喜欢。
沈思卿看着,脑海也时不时涌现新的记忆出来,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直到这日,那头的宋渊丞跟她说:明日去陈府赴宴,不知能否见她一面。
看到这一句。
沈思卿愣了一会儿才记起来,那是她第一次在定婚后见到宋渊丞。
在宴上,宋渊丞和苏思晴吟诗作画,被众人夸赞。
那也是她第一次尝到伤心滋味。
沈思卿想,这件事无需改变,照旧就好。
年少的自己看到这一幕,或许就能少喜欢宋渊丞一点。
思索片刻,她写下:沈思卿心悦有才情之人,若有人相邀,你定要答应展露文采。
这句话,十七岁的宋渊丞并没回。
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可没想到。
这晚,沈思卿的脑海却又一次出现了新记忆。
十五岁的沈思卿踏入陈府时,宋渊丞主动来到她面前。
他看她眼神透着愧疚:“那日有人哄骗我,没能寻到你,抱歉。”
然后,十七岁的宋渊丞对她嘘寒问暖,关心至极。
整个宴席,宋渊丞始终与她待在一处。
就连他的恩师提议让他和苏思晴吟诗作画时,他也直接拒绝。
“我已与沈思卿定亲,不该再跟其他女子吟诗作画,恐惹争议。”
他语气温和,却一字一句稳稳击中沈思卿的心。
咚咚几声。
沈思卿仿若能感受到当时自己的心跳声。
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独有的偏爱。
记起这些。
沈思卿的眼眶却泛起酸涩来。
她忍不住在纸面上问:你为什么要为了沈思卿拒绝苏思晴?
那头的宋渊丞没有立刻回应。
沈思卿就这么等着。
从傍晚等到天黑,那上头才终于有了回应。
回应的话轻飘飘又理所应当:她是我将来的妻子,我护她天经地义。
脑袋嗡嗡作响。
沈思卿的心抑制不住狂跳。
可记起二十七岁宋渊丞的所作所为,她的心又渐渐平静,涌上无尽的苦涩。
沈思卿僵硬写道:可你心悦之人,是苏思晴。
这话一出。
墨迹尚未干,十七岁的宋渊丞就直接写了回应:你又胡言乱语!我从未喜欢过苏思晴!
第6章
沈思卿盯着宋渊丞的否认。
忽明忽暗的烛火,照亮沈思卿脸上的震惊和苦涩。
她突然记起两年前宋渊丞娶苏思晴时的喜色飞扬。
向来不善言辞的他,那日却能当众对着宾客宣告爱意:“思晴,此刻娶到你,我才觉人生总算圆满。”
那样明目张胆的偏袒,怎么可能不喜欢?
大概十七岁的宋渊丞,是喜欢苏思晴还不自知吧。
沈思卿合上了信纸,没再回应。
书房门猝然被人推开。
宋渊丞身影走进来,沈思卿下意识将信纸夹在手记中。
这一瞬的慌张却被男人注意到,他眸色轻眯。
“你在藏什么?”
见宋渊丞拿过她的手记,沈思卿的心也登时提到了嗓子眼。
宋渊丞却只是一翻就又还给她。
“不过一张空信纸,做什么这么慌张?”
沈思卿松了口气,转移话题。
“夫君过来是有何事?”
宋渊丞冷声吩咐:“你明日把府内账本都整理好,拿去侧院,思晴说闲来无事,想学学看账管家。”
沈思卿心骤然一沉,有些不可置信,忍不住说。
“向来只有当家主母才能管家账,她……”
“一家人何必分得这般清楚?思晴多学些,日后也能替你分忧。”
宋渊丞淡淡打断她。
沈思卿哽住,咽下了酸楚,低头应:“是。”
次日。
沈思卿如宋渊丞所言,拿着账本去了侧院。
苏思晴肚子平坦,却是手扶着肚子,生怕别人不知她有孕似的。
到沈思卿面前,苏思晴也不行礼,直接在旁边坐下了。
“姐姐,大夫说我该好生休养,就不跟你见礼了,莫见怪。”
“无妨。”
沈思卿静静看她,神色没有波澜,示意婢女将账本递过去,“这是府中历年来的家账,我先教你如何看吧。”
仅仅只看了一下午。
苏思晴就打着哈欠对沈思卿说:“姐姐,我都会了,这家倒不如就让我来管几日,如何?”
沈思卿眉心微蹙,正想说什么。
就听身后传来宋渊丞的声音。
“既然思晴想管,就让她管吧。”
不等沈思卿反应,苏思晴已经起身扑向宋渊丞怀里:“夫君,你回来了。”
沈思卿顺势回头看去,看见了宋渊丞对苏思晴的满眼纵容。
她攥紧手,没再多说。
既然宋渊丞开了口,她说再多也无用。
只是沈思卿没想到。
只过了一天,宋渊丞就突然怒气冲冲闯入她屋里。
他张口便是责骂:“徐家信佛,忌杀生,你竟然给徐家贺礼送狐裘?”
沈思卿一怔,随即皱眉:“此事我昨日已经特意交代过苏思晴,她说她记下了。”
“思晴孕初身子本就不适,哪儿记得住这么多?”
宋渊丞却当即替苏思晴开脱,厉声斥责:“她不懂事,你竟也不懂吗?当真一点都不插手!”
苏思晴闯下的祸,却成了她的错。
她怎么做都是不对的。
沈思卿心口闷堵,一时无言。
见她无话可说,宋渊丞脸色黑沉落下惩戒:“你院中月俸从此减半。”
话落,他一刻也不愿多留似的,疾步离开。
沈思卿呆站着,终究忍不住红了眼圈。
被扔在桌上的信纸却突然浮现出字迹来。
——今日我带思卿去郊外放了纸鸢,这是我第一次见她笑,想让她以后都能笑得这般开心。
——纸中仙,未来的沈思卿过得开心吗?
第7章
泪水滴答落在了纸面上,洇开了字迹。
沈思卿心狠狠抽痛。
盯着纸面上的问题许久,沈思卿红着眼眶落字:她过得不开心。
那头立马关切问:为何?
沈思卿拿笔的手轻微颤抖,并未正面回答,只说:你若真心为她好,便离她远些。
那头默了片刻。
旋即浮现宋渊丞飞扬的字迹:又想诓骗我?我才不信。
记忆在沈思卿脑海里盘旋。
沈思卿唇线轻抿,似是下了决心落笔:你今日是否还送了她幼犬?
宋渊丞字迹仿若透着喜色:对,思卿对那幼犬很是喜欢。
沈思卿凝神,沉沉落笔——
可那犬性凶,后来咬伤了她。
一句话。
那头便没了回应,似乎正在诧异。
沈思卿当即又往下写:正月十五上元节,你带她去花灯会,意外走散,她会失足落水。
这些,都是你带给她的不幸。
每写一字,沈思卿的心便痛了几分。
其实不是这样的。
幼犬性温,是被人投药才会失去控制咬伤了她。
花灯会落水,也只是一场意外。
这次。
那头沉默了很久。
旋即回复的态度竟真带几分慌意:幼犬我明日便去要回来,花灯会我亦会始终护着她。
沈思卿却冷冷回:你护得了她一时,可护得了一世?
——我会。
宋渊丞的回应坚决有力。
言下之意,是他怎么也不会放手。
这一刻。
沈思卿却只觉得荒唐。
十七岁宋渊丞的真心让她觉得荒唐无比。
她无心再回复,收回信纸。
正在这时。
门外却传来下人急匆匆的禀告声。
“夫人,沈老夫人来了。”
沈思卿一愣,继母?
她匆匆起身来到前厅,却见宋渊丞已经在了。
旋即就见继母红着眼上前来。
“思卿,我也是实在没法子才来寻你,想替你弟弟求个差事,可成?”
父亲死后,继母几乎没麻烦过她,这次可见是没了办法才来找她。
沈思卿心一紧,看向旁边的宋渊丞。
还不等她开口,宋渊丞已经毫不留情冷漠拒绝:“不可能。”
他没留一点面子,拒绝过后便转身去了内院,俨然是赶客之意。
望着他的背影,沈思卿手不觉紧攥。
送继母出府时。
沈思卿心生歉疚,低声道歉:“对不住,帮不上忙……”
继母看她几眼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失落叹息:“罢了,我知你也在这府上过不安生,是我不该来。”
这话让沈思卿心里一时发紧酸涩,回不上话来。
“忍忍吧,总归你还有个正妻名头。”
继母这么劝她后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
沈思卿失神站在门口许久。
回到屋内。
宋渊丞竟然在等着她。
沈思卿脚步微顿,便听宋渊丞神色冷沉地开口:“思晴生下孩子后,我想抬她为平妻。”
这话如雷打在沈思卿的耳边,让她整个人僵住。
继母的话回旋在她脑海。
她在这府上,本就已经毫无尊严可言,唯独剩了个正妻名号。
可现在,宋渊丞竟然连这个名分都要夺走!
隐忍多时的委屈和怒火升起。
沈思卿通红着眼眶,攥紧手看宋渊丞。
向来对宋渊丞顺从的她,第一次开口拒绝。
“若我不愿意呢?”
第8章
闻言,宋渊丞眼底升出诧异。
“你说什么?”
沈思卿语气坚定:“这府上只能有一位正妻,你想要苏思晴做你妻,就先给我休书一封。”
此话一出。
宋渊丞脸色一瞬阴沉下来,带着不可置信:“沈思卿,你何时变得如此咄咄逼人?”
他的呵斥让沈思卿的心一瞬冰寒。
她眼眶通红看着他,声音又干又涩:“那你又何时变得对我如此绝情?”
“我从未缺你吃穿用度,正妻该有的你一直都有,你还要如何贪得无厌!”
宋渊丞的话如刀般重重刺入沈思卿心口。
无尽涩苦涌上喉间。
半晌,她哑声问:“你可还记得你十七岁时写给我的求婚书?”
宋渊丞一愣,眉头轻蹙,久久没有答话。
沈思卿明白了。
他恐怕早已将那求婚书的字字句句忘得一干二净。
她自嘲一笑,轻声开口:“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愿与沈氏结发为夫妻,共盟鸳鸯之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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