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蘅枝有些难为情地别开了眼。
这时台下传来一声男声。
“你这后生,简直瞎扯淡!”
台上的说书人将折扇收了,平静地看着突然站起来的那个中年男子。
祝蘅枝咬着点心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她正听得津津有味,没想到竟然有人打断了。
听了这些,她基本上能判断出来,这些话本子里的内容都是以她和秦阙为原型的,只是他们之间的矛盾和纠葛倒是一点也没有,全都是这小娘子与贵公子如何如何美满的情节。
底下其他的观众也都纷纷看向那个男子,有人也在窃窃私语。
“请这位先生,赐教。”说书人将“先生”二字咬得极重。
“这小娘子与祁公子相识不过一个月,便成了亲,正常话本里哪有这么快,你这后生,莫不是想不出其他的情节,跑来胡诌骗我们茶钱了?”中年男子指着说书人大声道。
那说书人也不恼,只道:“是与不是,还是要听了我后面的内容再做判断吧?”
“你你你,简直强词夺理!”
祝蘅枝听着他的声音虽大,却全然没有了最开始的气场,没忍住笑了声。
却没意识到秦阙悠悠地开了口:“我听着,这位先生讲得是一点错处也没有。”
堂内本就安静,突然听到角落里这么一声,有人将目光也偏向秦阙与祝蘅枝这边。
那男子明显不认得秦阙:“你是什么人?你怎知对与不对?”
但秦阙这些日子在上京城买小孩子的玩具时实在过于招摇,也不如往日那般冷着张脸,上京城认得他的人也不少,离得远的看不清他的容貌,只能分辨出来约莫是个当官的。
但离得近的人也有,也能看得见秦阙的脸。
突然脸色一白,嘴唇颤抖,“太,太子殿下。”
这句话的声音不大,但其中牵扯到却在这人群中激起了一片涟漪。
众人面面相觑,有些认得秦阙的人也往前走了几步,看清楚了真得是秦阙。
那个先前质问的人此时也愈加的慌张,毕竟他是这群人里头一个对太子殿下不敬的人,素闻当朝太子征战沙场,手段狠辣,毫不留情。
不知是谁率先跪了下来,紧接着所有人都离开了位置,想要跪下来。
祝蘅枝微微蹙着眉头,窥了一眼秦阙的脸色,她向来不喜欢张扬,但她不知晓秦阙这是为了做什么。
但秦阙抬了抬手,“不必跪了,孤今日也只是带着拙荆出来转转,与民同乐罢了,并无旁的意思。”
众人一时拿捏不准秦阙的意思。
但相传太子妃和太子恩爱非常,太子对太子妃更是言听计从,于是便有人大着胆子将眼光头像一边的祝蘅枝。
底下人讨论的声音渐渐又起了。
“太子妃娘娘果真是名不虚传啊,这哪里是‘花容月貌’几个字可以形容的!”
祝蘅枝看了一眼秦阙,揣摩着他的意思,站起身来抿了抿唇:“各位不必拘礼。”
周遭人窸窸窣窣地起了身。
酒楼的掌柜的站在一旁出了一身的冷汗,如今听到两人的话,如蒙大赦一般松了口气。
下一刻秦阙却转过来看他,朗声道:“这话本写的好,赏,从孤的账上走!”
台上的说书人捏着扇子朝秦阙躬身拱手,“多谢殿下。”
所有人都等着说书人讲接下来的内容。
秦阙低下头去,握住祝蘅枝的手,问:“那,蘅枝,还继续听么?”
祝蘅枝摇了摇头,“殿下与我的身份都叫百姓们知晓了,我们在这儿,反倒是会叫那说书人受了拘束,倒没了意思。”
秦阙没有叫下人跟着,东宫的马车还停在路边上。
他看着祝蘅枝似乎有在街上转转的兴致,于是吩咐了下人将车子先驱回去,也不必跟着他和祝蘅枝了。
明面上的话是这么说得,但实则秦阙作为一国储君,背地里自然是有暗卫护着的。
祝蘅枝出了酒楼的门,便被街上叫卖糖葫芦的声音吸引了。
秦阙循着她的目光看去,也注意到了卖糖葫芦的小摊贩。
祝蘅枝看着那一串串色泽明艳的糖葫芦,站在原地怔了怔。
她想起了小时候一些模模糊糊的画面。
其实她已经记不太清了,她与母亲在民间生活的日子也不过是在自己四岁之前,后来就进了深宫之中。
但那个时候,母亲领着自己上街采买的时候,她想要糖葫芦,阿娘总是和她说爹爹在外头讨生活不容易,糖葫芦贵、吃了牙疼,还是不要买了。
她当时懵懵懂懂,也格外的懂事,于是就没有闹腾。
只是依稀记得自己三岁生辰的时候,好像有人给自己买了一串糖葫芦,她这么多年了,也就吃过那么一串,但那个人不是楚帝,也不是她的阿娘。
他的面容和声音很模糊了,祝蘅枝真得记不太清了。
但她可以确定,一定是有的。
秦阙在她耳边温着声音问:“怎么了?喜欢糖葫芦?”
祝蘅枝这才回过神来,看着那串糖葫芦,又摇了摇头。
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只是记得那串糖葫芦很甜,但至于是什么味道,她早都不记得了。
但秦阙只是在她耳边落下一句“等着。”
不过多长时间,一串糖葫芦便被递到了她唇边。
祝蘅枝抬眼,秦阙整张脸便映入眸中。
“张嘴。”
秦阙很少这般笑,温柔的同时又带着点恣意。
祝蘅枝只觉得心砰砰乱跳,慌忙地收回自己的视线,伸出手从秦阙手中接过那串糖葫芦,“妾自己来便好。”
说是去踏青,但在酒楼里耽搁了一阵子,又在街上买了许多吃食和小玩意,若是再出城的话,等回来的时候,便赶不上宵禁了,最终也没出城门。
到后面,秦阙手中拎了许多东西,但祝蘅枝的步子却慢了下来。
秦阙走到她身前,弯下腰:“上来。”
祝蘅枝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说:“不必了,殿下,妾走得动。”
秦阙却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直接将她背了起来。
祝蘅枝回了殿中,想起秦阙今日似乎都只顾着她了,自己倒是没吃几口,于是吩咐厨司做了秦阙喜欢的菜,想亲自给秦阙送过去。
她到秦阙书房门口时,正好陈听澜也在。
她拦住了下人,也想听听秦阙最近的情况,她似乎一无所知。
“殿下带着娘娘这般‘招摇过市’,一来陛下放心,二来,也是在朝中那些老臣跟前谋了好名声。”
想和秦阙夺储的高阳王妻妾成群,醉心宴饮,庶子庶女甚多,但若人人尽知秦阙与太子妃琴瑟和鸣,那么结果不言而喻。
祝蘅枝大脑一空。
原来,秦阙这些日子,不过是在逢场作戏。
第31章 强迫
祝蘅枝倏然收紧了端着托盘的手,强稳着心神,想听听秦阙和陈听澜后面还会说些什么。
屋中传来秦阙的轻笑声,“我那个皇叔,贪恋美色,满朝皆知,一些科举上来的小官家中的女儿妹妹,有多少被他掳进后院的,但他是皇亲国戚,是父皇一母同胞的弟弟,那些清流,再怎么也只能忍着恶心咽下这口恶气,还是那些老臣,对于此早有不满,只是敢怒不敢言罢了,孤在这个时候,反其道而行之,恰恰能让那些老臣看清楚谁才是适合继承大统的人。”
祝蘅枝死死地咬着下唇,眸中蓄满了泪花。
她久久才听到陈听澜的声音,那声音中带着一丝迟疑:“殿下这般对娘娘,怕是会叫娘娘伤心。”
她听得出来秦阙的情绪,有些愠怒在里面:“陈伯玉,你什么时候也这般优柔寡断了?”
“殿下恕罪,臣斗胆问殿下一句,之后对娘娘,有什么打算?”
隔着窗纱可以看见陈听澜躬身的动作。
秦阙似乎转过身去了。
“明日叫大夫来看看,孤瞧着她这几日气色不错了,皇叔虽然荒诞不经,但毕竟立了世子,孤现在最紧要的,是让陛下有个嫡长孙,这位子便算是稳住了。”
“那娘娘所出之子便算是殿下的嫡长子,但未来大燕的储君是由一异国女子所出,只怕说不过去。”陈听澜的语气听着有些为难。
“伯玉啊伯玉,你当真是糊涂了,你不是忘了我大燕的国策——立子杀母?”
“所以,所以殿下是想……”
祝蘅枝听到这里,手颤抖越发厉害,陈听澜后面的话,她也没有再听清楚是什么。
她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脉搏似乎也一动不动,一股冷意贯穿了她,她就如同个破布娃娃一样,被冷风不断地撕扯着,却无能为力。
她又想起了自己那个没有了的孩子,以及秦阙当时的态度。
原来,这些日子的一切都是镜花水月一场空,秦阙从来不喜欢搞排场的一个人,这些日却频频出现在集市上,昨日竟在酒楼公然与她那般亲昵,不过都是做给人看得。
她这些日子左右支绌,一直在找机会看看能不能从秦阙稳住储君之位的事情上找到机会,先前因为瘟疫没有办成的赏花宴,她原本是打算等过些日子牡丹开了,她再办一场的,也好为秦阙再拉拢一些人脉。
毕竟她现在与秦阙是一体,倘若到时候是高阳王夺了储,那清算之时,秦阙必是一死,她也跟着活不下去,她在燕国,唯一的靠山,便是秦阙了。
可现在看来,秦阙对于她,只是利用,而且要尽其所能地榨干她所有的价值,才肯罢休。
她的泪水再也收不住,簌簌而落,不断后退。
手中的托盘仿佛也有千斤之重。
一个没端稳,便摔落在了地上,碗盏破碎的声音在夜里听得很是明显。
阶下守着的内侍也被她这一下吓了一跳,匆匆跑过来:“娘娘,娘娘您没事吧?”
祝蘅枝一把将内侍推开,来不及擦拭脸上的泪水,便起了身,想跑出去。
她那日做的梦,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秦阙在意她的身子,只是想让她快些有孕,等自己为秦阙诞下嫡长子后,他是不是就会让自己悄无声息的死掉,然后迎娶别的女人进门,抢走她的孩子?
但是已经晚了。
她在门外的动静这么大,内侍都赶过来搀扶她了,里面的秦阙和陈听澜自然也听到了。
只听得门被打开,随着自己的面前落下一道黑影。
像是阎王的手一般。
秦阙朝那个内侍挥了挥手:“下去吧。”
内侍不敢抗命。
秦阙看着她脸上的泪痕,伸手将她拽了起来:“刚刚都听到了?”
祝蘅枝抿着唇别过头去,不看秦阙,也不肯回答他的话。
秦阙捏紧了她的下颌,将她的脸转过来,强迫她看着自己:“不说话,那就是都听到了?”
祝蘅枝费力地挤出来一句:“秦阙,你若是想做戏,提前说与我听便是,在外人面前装装样子也罢,可你为何,让我信以为真?”
她的泪水顺着脸颊淌下,一直顺着秦阙的虎口流进了他的手心里。
陈听澜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他如此对祝蘅枝,但此时也出声劝了两句:“殿下,何至于此。”
秦阙转过头去,看了陈听澜一眼,道:“你也先下去吧,该怎么对她,孤心里有数,之后也会说与你听。”
陈听澜叹了口气,却也违逆不了秦阙的意思,打算退下。
祝蘅枝今日将头发都尽数梳起来了,此时被秦阙捏着下颌,身子便不自觉地往后仰去,纤细地脖颈一露无疑。
陈听澜在打算离开的时候,无意间瞥见了她脖颈上的一处,是个小小的,血红色的胎记。
他不觉怔愣了一瞬。
往事如潮水一般顺着他的脑海里涌了进来。
秦阙锐利的目光再次投向他:“还有别的事情?”
陈听澜草草收回了目光,“臣告退。”
祝蘅枝就这么被秦阙拖拽入他的书房。
甫一进去,秦阙便关上了书房的门,松开了手。
祝蘅枝顺着惯性便摔倒在地上,仰头看着他。
秦阙的神色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眉间的嫌弃没有做半分的掩饰,“孤什么时候准许你靠近孤的书房了?”
祝蘅枝吸了吸鼻子,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你不是觉得孤这些日子给了你几分颜色,你便可以在孤面前为所欲为了?”秦阙再次厉声道,但声音不大,出了这个门便听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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