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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犹豫，一个黑色的人影从里面冲出来，差点把她撞翻。惊鸿一瞥之间，她认出了 Kevin 那张惨白的脸，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憔悴得像个幽灵。
艾伦伸长脖子遥望他奔向自动扶梯的背影，“啧啧，看来吵完了。”
空荡荡的舞蹈教室里，孙悦淇穿着短袖紧身衣，独自站在大镜子前面，外面天寒地冻，她倒像生活在热带。乔芝安推开玻璃门，暗暗给自己打气：今天赢定了，凭重量都能压死她。
她的样子太狼狈了，孙悦淇迟疑了一会儿才认出是谁。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你也来讨骂？”
乔芝安注意到她的眼圈有点泛红，像是刚哭过。她瞄了一眼时间，离下课还有三十多分钟。“我有话跟你说。”
孙悦淇把头转回去，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说吧。”
乔芝安深吸一口气，“昨天有人问起我为什么和高中同学都断了联系。”
孙悦淇恶狠狠地说，“因为你道德败坏。”
“既然有人问起，我就把事情又回想了一遍。我觉得你欠我一句道歉。”
孙悦淇转过身来，瞪着她。
“那支笔不是我放的。我从来都没有陷害过谁。”
孙悦淇发出一串尖刻的大笑，“太滑稽了。你是不是疯了，现在跑来说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想洗白自己？我当年就不信，现在更不会相信了。”
乔芝安沉声道，“信不信在你，说不说在我。真心懂我的人，根本不需要解释。而有些脑筋不灵光的人，不解释不行。”
孙悦淇怒道，“你说谁脑筋不灵光？”
乔芝安在口袋里捏紧了拳头，“诬赖好人，引导网暴，又蠢又坏。”
“我诬赖你？那么多网友的眼睛是雪亮的，难道大家都诬赖你？”
“人多 就能代表正义吗？”
孙悦淇大步走过来，从鼻子里呼出的热气喷到她的脸上，弄得皮肤痒痒的。她朱唇微启，轻声说，“你就是嫉妒。”
乔芝安没有后退。“你嫉妒过别人吗？”
“……有。”
“你会因为嫉妒去害人吗？”
“我当然不会。”
“那为什么我一定会？”
孙悦淇的眼中闪过一丝犹疑。
“实话告诉你吧，我是喜欢过……顾承阳，可是既然他和你在一起了，我就不会再考虑他。我想要的男朋友必须眼睛里只有我。他在我这里不及格。”
孙悦淇狐疑地瞪着她，“你跟我说这些干嘛？”
“没干嘛。想说就说了。说出来高兴，不行吗？我憋了那么久，才发现自己以前完全想错了。保持沉默的样子不优雅，勇敢表达的姿态才漂亮，而且感觉特别爽。”她顿了顿，“我用不着洗白，因为我本来就清白，不管别人怎么想。”
她这番话说得坦然，却自有一股迫人的气势。孙悦淇皱着眉，似乎有些动摇。
乔芝安扬起下巴挑衅，“如果我明天在公众号发一篇文章，宣传一下你的事迹，会怎么样？你不是相信网友吗？让大家再来评评理？”
孙悦淇脸色一变。公众号如今的流量已经很可观，如果乔芝安添油加醋地写一些东西，让评论区里的那些粉丝都来批判自己，她不知道能不能承受得了。她抱着胳膊，眼睛里冒火，“你故意报复我？”
乔芝安盯了她一会儿，眼看着她的脸色越来越红，才微微一笑，“吓唬你的。我才不是那样的人。”
她瞄了一眼手机，离下课只有二十分钟了，顾承阳要来接人的话很可能已经出发了。她可不想在地铁站撞见他。“我要说的话说完了，你好好想想吧。”
孙悦淇目送着乔芝安走出去，教室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怔了好一会儿，她才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直接通的手机，“喂，刚才都听到了吧？乔芝安不知道抽什么疯……”
比微信黑名单更可怕的，是心里的黑名单 走出地铁站的时候雪竟然停了，街道变了样子，屋顶、路灯、灌木丛和自行车的后座上都积起了浅浅的雪。乔芝安小心翼翼地踩着滑溜溜的街道，拐进便利店，要了份关东煮：贡丸鱼丸牛肉丸各来一串，搭配玉米海带魔芋丝，再倒上满满的热汤捧着暖手。把心里话一吐为快确实让人神清气爽，但也耗了不少体力，急需补充。她端着杯子，顶着刺骨的寒风走进小区。直通六号楼的小径上路灯居然没亮，她想了想，为了保险起见，决定沿着小花园绕一圈。
转身没走两步，就听到背后有人大喊，“站住！”
乔芝安吓得一个激灵，只见黑暗中冒出来一个人影，手持一顶长柄伞，一步步走到路灯下面。
是顾承阳，看起来脸若冰霜，似乎是被冻僵了。
她吁了一口气。刚才被他一吓，杯子里的汤泼出来一点，烫到了手背，钻心地疼。她换了一只手捧杯子，甩了甩被烫到的地方，气恼地问，“你干嘛？”
他没有回答，反而作势要来拿她的关东煮。乔芝安下意识地把杯子往身后一藏，“要吃自己买去。”
顾承阳很意外，不可思议地瞪着她。
乔芝安知道自己和平时不太一样，情绪异常亢奋。她活了二十多年，口才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好过。刚刚在孙悦淇那里小胜一场，现在正适合乘胜追击。她拉下帽子，认真地看着顾承阳的脸，把他这几天的所作所为回想了一遍，轻飘飘地甩出一句，“这会儿去接人下班？晚了点吧。”我都看见 Kevin 去找她了！
顾承阳活了二十多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无语过。他刚才在电话里听到她侃侃而谈，正想叫好，下一秒自己的名字就冒出来，还有那句他在我这里不及格。心里像被一根针刺了一下。
他板着脸，“你前面跟孙悦淇说的都是真心话吗？”
乔芝安一愣，马上反应过来。“她这么快就告诉你了。那正好，免得我重复一遍。”
路灯下，顾承阳的眼神黯淡，声音小得像耳语，“你会不会，也欠我一句抱歉？”
乔芝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给你……道歉？凭什么？是我放你鸽子了还是我破坏你们感情了？”
顾承阳总算有些愧疚的样子，好像这才想起来把她一个人扔在宾馆的事。但乔芝安没给他机会说话。今天的她像一柄利剑，锐不可挡。
“顾先生，我是该给你道歉，当年没有把话说清楚。那支笔不是我放的，对你女朋友的遭遇我感到很遗憾，但她也深深伤害了我。去找她只是想澄清事实，没指望讨回什么，毕竟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大家早就向前走了。我还应该给你道歉，过去的几个月浪费了彼此不少时间，不过……”喉头突然哽住了，她勉强自己往下说，“不过你当年的提议其实很对，我们应该做朋友的。”
顾承阳看上去居然比她还生气，“从头到尾，你有没有问过我想要什么？你自己在脑子里走完了所有剧情，有没有试图了解过我，在乎过我？”
乔芝安怔住了，他的话自带回音，在她耳边嗡嗡地响。这么多年心心念念，为他哭为他笑，为他牵动所有的情绪，就换来这样一句质问。她恍惚地自问，“不在乎你？那我在乎的是谁？还能有谁？”
四下里寂静无声，顾承阳眉头紧锁，伸手好像要来拉她。乔芝安退后一步，低声说，“算了，不重要了。”
杯子里的汤已经凉了，不再冒出白气。乔芝安默默地转过身，绕开石子路上积雪的地方，一步一步地走远了。她走得很慢，顾承阳也没有跟过来，其实跟不跟过来也不重要了。他这个人已经不重要了。
顾承阳白天从同事那里学来一个方法，利用微信转账的功能，可以在不发送信息的情况下，测试出自己有没有被拉黑。他想起来的时候就试一试，发现乔芝安到晚上为止还没有拉黑他。这让他略微心定。本来计划得好好的，在小区里堵住她先一顿夸，赞她成熟了情商变高了，再想办法把淇淇的事解释一下。没想到今天乔芝安像吃错了药，火力全开，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他意识到一种最坏的可能：彻底放弃一个人的时候，连拉黑都懒得拉黑。既然完全不在乎对方的看法了，当然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比微信黑名单更可怕的，是心里的黑名单。
第29章 世界上多的是不敢跨出第一步的人
903室的温度呈不均匀分布，邱如雪的卧室温暖如春，从门缝漏出来一股股热气，乔芝安的卧室冷得像冰窖，像外面的隆冬一样肃杀。
邱如雪趴在床上和老吴打电话，两条长腿摆来摆去，在空中跳《天鹅湖》。他们已经聊了好几个小时，从家乡不为人知的街头小吃，讲到亲戚的奇葩言论，从内蒙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讲到澳大利亚的悠长海岸线，还有星空、火山、沙漠里的大石头。乐此不疲地分享彼此的过去，同时暗暗地期待着未来。邱如雪盘算了一下今年的假期，惆怅地叹了口气。
“这个雪季算是结束了，下个雪季要再等一年。”
老吴在电话那头憨笑，“一年？太久了。找时间见面吧。”
“什么时候？”
“周末。我飞过来。”
邱如雪被他逗乐了，“大哥，从你的城市飞过来要三个小时，我周末大概率加班，能见面的时间最多只有半天。”
“那你请假。”
“项目还没做完……诶不对，凭什么我请假？”
“因为就算我请了假飞过来，你还是在忙工作。”
邱如雪佯怒，“哼，那还是下个雪季见吧。让我们做一对滑雪场的牛郎织女。”
老吴没吭声，邱如雪自觉失言，心怦怦直跳。
“牛郎是个耍流氓的，偷人家七仙女的衣服应该判刑。”
“噗……”
老吴低声说，“小邱，要是让你请假陪男朋友，你肯不肯？”
邱如雪握紧手机，翻身坐了起来，“那个，我没谈过异地恋哈。我比较喜欢享乐，讨厌那种磨人的拉拉扯扯。”
“这两件事又不矛盾。”
“你懂什么，”邱如雪看着自己的指甲，“虽然你落叶飘的姿势比我潇洒，但恋爱方面本人才是大师。”
“我不这么认为。”
“倔强。”邱如雪点评道，“如果恋爱是个滑雪场，我就是 VIP 客户。”
“VIP 每次滑的都是初级道？”
邱如雪生气地捶床，“开什么玩笑？！当然是比赛专用道。”
老吴宽容地笑了，显然没有被说服。
“你等一下哈。我去咨询另一个大师，异地恋可谈不可谈。”
“哦？这位大师是滑高级道的？”
“她不会滑，专攻理论。”
老吴 想了想，“是不是那种菜鸟，推坡都困难，却买了一大堆天价装备唬人的？”
邱如雪笑倒在床上，“救命，你说得我都有画面了。不许嘲笑我们乔老师。”
“乔老师是男的女的？”
“好了好了，不跟你说了。晚上再联系，拜~”
“拜”的调子转了三个圈，余音绕梁。
卧室门打开，火热的空气从邱如雪那里流出来，扑向乔芝安那里的冷空气。
邱如雪敲了敲门，把头探进冰窖里，惊呼，“天啊小安，你不开空调，是要冻死自己吗？”
乔芝安裹着加绒厚睡衣，从窗户前面回过头，表情高深莫测，“冷吗？不觉得。冷点好，有利于保持头脑清醒。”
邱如雪哆嗦着把手伸进她毛茸茸的睡衣口袋，下巴搁在她肩头，“看什么呢？”
从她卧室的窗口看下去，正好可以俯瞰那条通往小区大门的石子路。路上空无一人，旁边光秃秃的树枝上仅剩的几片叶子在寒风中打颤。
乔芝安刚才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楼下慢吞吞地走过。“唔……没什么。”
邱如雪猜到几分，坏笑着说，“咱们家缺一样东西。”
“什么？”
“缺一台中央空调。”
乔芝安转过脸，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邱如雪拽住她的胳膊就往门外走，“过来，问你个问题。我要不要和老吴异地恋？”
乔芝安没好气地说，“随便。反正你每段只谈三个月，异不异地有什么分别。”
“当然有分别，异地都没机会一起玩。见不到面，怎么快乐得起来？”
“那就别谈。异地恋嘛，要忍受更深的思念，用一颗坚定的心给对方传递安全感，确实不太适合你。”
邱如雪愁眉苦脸，“唉，我也觉得。说不定连三个月都撑不到。”
乔芝安被拖进她温暖又凌乱的卧室，皱着眉头环顾了一圈，“你什么时候开始在意时间长短了？以前不是总说恋爱就像过山车，享受完就结束嘛。前任的脸长什么样还想得起来吗？”
邱如雪瞪了她一眼，“当然想得起来。我发现你对我有偏见！”她妩媚地撩了撩头发，义正言辞，“我并不是那种薄情的女人。”
乔芝安忍笑，“那就大胆一点，定个小目标，撑过三个月。”
邱如雪整个人陷进懒人沙发里，摇头叹息，“难啊。”
她明明闻到了玫瑰花诱人的芬芳，却不敢伸手去摘，怕一时的冲动反而害得它过早枯萎。
乔芝安认真地观察了她一会，“看来你真的挺喜欢这个老吴的。”她已经在房间里转了两圈了，还没找到能坐的地方。
邱如雪的手机上突然跳出来一条消息，她看完，惊讶地扬起眉毛，瞄了乔芝安一眼，“你这几天跟渣男联系了吗？”
乔芝安背对着她，把沙发上的衣服拨到一边，“没有……别骂他渣男了。”
“咦？你们和好了？”
“不是，”她艰难地坐进刚刚挖出来的空隙，“骂人也是对情绪的消耗，没必要为了这种人降低素质。”
邱如雪哭笑不得，自己明明是为了迎合她的情绪，“好好好，你拉我一把，我要起来。”
两只沙发距离太远，乔芝安只好重新站起来。她一起身，旁边的衣服堆就又塌方了。她愁苦地按了按太阳穴，“你这些衣服是要洗的吗？我帮你扔洗衣机里算了。”
邱如雪指指身后的懒人沙发，“不用，你坐这儿吧，我要下楼。”
“这么冷的天出去干嘛？”
邱如雪神秘一笑，“保密。”
街拐角的“解药”咖啡店门可罗雀，柜台后面的小哥百无聊赖地盯着盖满白雾的玻璃窗发呆。邱如雪裹得像个笨重的北极熊，挟着一股寒风从门口冲进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柜台前喊道，“随便来杯热饮！”
小哥不动声色地指了指角落里唯一的客人，“他已经帮你点了。”
顾承阳坐在靠墙的位子上，冲她招招手。他穿了件浅灰色的毛衣，四四方方的版型，显得松弛自在。
邱如雪跑过去坐下，不客气地问，“你知道我喜欢喝什么吗？”
他微笑的弧度很迷人，“乔芝安只喝拿铁，但她说你什么都喝。”
“哟，这种细节都记得。不愧是……”她及时刹住车，没说出后面的话。“说吧，找我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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