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跟钟自舟彻底分开了。”
吃到一半,林晓维还是决定告诉他。
“啊?就这两天的事吗?”林保平一怔,“你这孩子怎么也不跟我商量一下。”
“已经搬走了,现在我跟他没关系了。”林晓维简洁地说。
“你呀,没有闹不愉快吧!怎么能没关系呢,还有孩子在中间啊!”林保平叹了一口气。
“晓维呀,你别嫌爸老脑筋啊,自舟年轻时是做过错事,可他毕竟是你孩子的爸,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你也不年轻了,人总得有个伴呀,你现在还体会不到!”
“爸,我有伴!”林晓维笑笑。
“你有啥伴?啊?谁呀?不是自舟是谁呀?”
林保平的筷子立在半空,瞪了眼睛看着林晓维。
第29章
午饭时对于林保平的诧异和追问,林晓维打了个马虎眼,说让他耐心等待,时机成熟会把人带回家。
林保平有些无奈,这个女儿是有主意的,他前面的大半辈子是听从张秋丽的,现在是听女儿的。他们都是持家的好手,但因此他的存在感很低。他的意见,甚至好言相劝也没有人会放在心上。
午后看着林晓维在房间里认真化着淡妆,他知道她这是要去赴约了。小女儿没有骗他,是终于找到了令她满意的人。
5月中的一个早晨,独自在家的林保平刚刚吃过早饭,门铃响了。
门外站着一个看上去六十多岁、小巧干净的女人。
“大哥,大姐在家吗?”女人的声音轻轻柔柔。
“你是找秋丽吗?她身体不好住院了,你是她的朋友吗?”林保平问。
“是吗,大姐什么病啊?要不要紧?”女人一脸关切。
“脑病,这次已经住了两个多月了,人老了,不好恢复了。”
“那家里就剩您自己了吧,一个男人在家不容易呀!”
“慢慢就习惯了,”林保平被她说得有点不好意思,他建议,“要不进来说话?”
“行,我也参观一下。”女人很爽快,抬脚跟着林保平进门了。
“哎呀,这家收拾得可真整齐,大哥一看就是个勤快人!”坐在沙发上,女人眼波流转。
“妹子怎么称呼?”
“我姓秦。”
“大姐这病到底怎么样?大夫怎么说呀?”女人又问。
“不瞒你,现在跟植物人也差不多了,我跟我闺女还是想治治,可我看得出来,大夫的意思也就是维持了。”林保平叹了一口气。
“大哥一看就是重情义的人。说句您不爱听的话,自然规律也违背不了。咱都尽力就行了。大姐会有后福的!”
“是,是,小秦你真是明白人哪!”
“快别叫我小秦,叫我老秦吧,我今年都69了,比您也小不了几岁了。”
“那可小多了,我都奔八十了。”
“大哥身体看着可真好,大哥贵姓啊?“
“我姓林。”
“大哥还是想开一点,自己也得多保重,你安排好自己的生活,大姐也放心哪。我跟大姐早就认识,大姐人好,跟我特投缘。好人肯定有好报!”老秦言辞恳切。
“不管怎样,只要人在就行,不像我啊,老伴走了三年了,一个人,孩子们又都忙。”老秦说着,神色黯然了。
“你老伴什么病走的呀?”林保平小声问。
“中风了八年,把我也快熬的不行了,最后两年躺在床上,就眼珠会动,其他一概不知。”
“大妹子,你也是不容易呀!”
“都这么过来的,所以我特别理解你,大哥!”
“……"
那个上午,林保平好像比他过去一两个月和在一起说过的话都多。也是他很久以来,第一次对除了家人以外的陌生人这么自然地吐露心事。
当然,他们很快就不算陌生人了。他们互留了电话跟微信,相约着有事情互相联系。
老秦伺候老伴八年,他同情和理解她的苦处。老秦的温文尔雅和善解人意,也熨帖着他孤单空落的心。
后来,老秦倒是没有再上门,他们相约晨练、散步,后来就一起购物、吃饭。
有一次,他们凑巧走到临街的韩品店,他进去陪老秦买了一些日用品。他很大方地付了款。老秦推辞了一下,也就随他了。他没有想到,那样一小瓶具说可以防脱发的洗发水居然 108 块钱。他庆幸自己听从维维的话,为方便日常买东西,兜里的钱带得足够多。
看着身材小巧的老秦高兴地拎着东西跟在身后出来,林保平挺了挺胸,陡然觉得自己的身形伟岸起来。
林保平的生活有了光彩。
老秦所在的小区在他们小区斜对面,是市里玻璃厂的老家属区。玻璃厂效益不好,早就倒闭了。老家属区环境老旧,空间逼仄,下水都是后来自行改造的。
林保平第一次进去,没有想到斯文柔弱的老秦会住在这种环境里。更加对这个独身女人遍生同情。
林保平认识老秦以后,渐渐开始隔一天跑一趟医院了。
他自然惦念张秋丽,也庆幸结识这么一个善解人意的红颜知己,排解寂寞和郁闷。
他以为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了,六月二号张秋丽突然走了。
他的痛苦有一部分是来自后悔,前一天他跟老秦逛超市,还兴冲冲帮她提了两袋子东西回去。第二天张秋丽就去了。他应该多陪张秋丽一天的。哪怕多看她一眼。
他没办法跟林晓维说。虽然他并不觉得自己犯了什么错,但他知道对精明的女儿一定要瞒着的,林晓维是家里最像张秋丽的人,很多时候,眼里容不得沙子。
张秋丽走后的痛苦因为有老秦的安慰和陪伴,散得很快。与老秦相约去松岗岭,是老秦联系报的一个老年驴友团。
林保平开始担忧自己的腿脚走不动,但看着满眼期待的老秦,他咬牙应下来。一天下来,或许因为有老秦的体贴陪伴,他觉得自己简直忘记了年龄。这一路给老秦拍的照片也受到好评。
女儿不在的时候,林保平很少再去吃社区食堂了。晨练完,他跟老秦一起去菜市场买菜,回去老秦家烧菜。他不想显得自己很没用,他也开始研究做饭,从切菜开始,老秦在一旁指导。
老秦家狭小的厨房因为两个人忙进忙出,显得热热闹闹的。林保平喜欢上了这种感觉。这个温柔爱笑的、常用略带仰视的目光看着他的小女人,带给了他久违的温暖。
一周前,老秦不止一次自言自语地抱怨家里的冰箱太小了,年头久了保鲜效果也不行了,应该换一个了。林保平差点就接上话了。
他想帮她一下。
老秦退休金每月只有两千块钱,家里老头病的年限又长,肯定积蓄不多。她又要强,虽有一儿一女,但不愿打扰他们生活,也未要过他们接济。
林保平的退休金每月四千多,虽然不算多,可他一个人是花不完的。帮忙买个冰箱的钱是拿得出的。
现在,小女儿说她跟钟自舟分开了,她寻到了新的归宿。他也得筹划一下自己的生活了。
两天以后 ,林保平带着老秦去全市最大的阳光电器订了一台松下冰箱。
6780。
老秦说,买一次就要买个称心的。又说,进口的品牌更有保证。
林保平想提醒她一下这个价格,看她说得有理,又那么喜欢,就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付款刷卡的时候,他有点心乱,再加上眼神不济,密码连敲了两遍才敲对。老秦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适时靠近他,小声说,“要不我也出一部分吧,是不是有点贵了。”
她身上甜甜的雪花膏香气沁入林保平的鼻腔,林保平有点不自在,嘴上已经说出来:“不用,我来!”
从阳光电器出来,老秦第一次挎上了林保平的胳膊。
进入夏天了,酝酿多日的林保平决定跟林晓维正式谈谈了。
他所不知道的是,那几日林晓维的火气刚刚平息。
前两日,一封电脑打印的匿名信,直接寄给林晓维的公司老总。
洋洋洒洒一篇半,揭露人力资源部部长林晓维乱搞男女关系,一方面以复婚为诱饵多年骗取前夫感情和金钱,另一方面个人生活作风糜烂,夜不归宿,希望单位领导介入调查并严肃处理这样道德败坏的干部,以正风气。
是小高打电话向林晓维绘声绘色描述的,说韩总只把她单独叫去说了这个事。无凭无据的,又是匿名信,单位肯定不会介入的,更不会对外传播,让她放心。她提醒林晓维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看样子矛盾还不小,一心要搞臭她似的。
小高又分析对方还不是林晓维身边很亲近的人,否则他(她)不会不知道林晓维已经办理离岗等退手续不在岗了。
林晓维瞬间就锁定了钟梅,这叫嚣的口气和气焰,包括对她的家事的了解程度,除了她还会有谁。
她按捺着情绪,先给韩总打了电话。韩总呵呵笑着,说这么多年了,完全相信她的为人,让她别放在心上。又提醒她不管是小人嫉妒还是寻仇滋事,最好是能找到这个人,以免后面捅出更大的事情出来。
林晓维一通感谢领导的信任。说会自行处理好这件事。
放下电话,林晓维马上拨通了钟自舟的电话。
她与钟自舟自那个报警的下午之后,就没有了联系。之后她又搜罗出来钟自舟的一些零星私人物品,直接给他打包快递走了。
当时她微信给他留了言。他没有回信。林晓维就当他收到了。
这次钟自舟的电话倒是接得挺快。
她毫不客气,开门见山,“钟自舟,你跟钟梅说一声,她的那封匿名信,我们领导收到了。你问问她想干什么。无中生有,信口雌黄,我能告她诽谤。她要是那么振振有词,她也可以去法院告我,写这种信不起作用,她伤不到我。我也想看看她的证据都是什么。她要是拿不出来,我这儿倒是有。那天的录像我还存着呢,我可以告她私闯民宅,也可以拿着她那封匿名信去告她造谣中伤。你看着办吧!”
“什么匿名信……”
钟自舟一头雾水。
“你去问问钟梅吧!”林晓维不想跟他多废话,直接打断他,挂了电话。
随即,林晓维找到那天录像的内容,给钟自舟发过去。虽然镜头摇晃,拍得不太清晰,也看得出里面的钟梅恶人恶语、丑态百出。
晚上林晓维跟徐康说起这事,徐康白天在公司已有耳闻,可见小高所谓的保密在单位里是不成立的,尤其是坏事。
徐康劝林晓维说,一封诽谤信又不伤筋动骨的,你要是放在心上就太傻了。又说要不是看钟梅是个女的,他肯定找人教训教训她。
徐康的劝慰让林晓维的心情平和了一些。心里暗叹自己终于是硬下心肠彻底脱离那个大家庭了,虽然是晚了很多年。
第30章
几日后一个入夏的傍晚,林保平在饭桌上欲言又止了几次,快吃完了,才终于下决心张口。
“维维,爸跟你说个事啊!”林保平干咳了一声。
林晓维放下碗,看着他。
“那个,你妈走了也有些日子了,我考虑了一下。最近,我认识了一个人,算是你的阿姨吧,挺投缘的,打算互相做个伴。你看怎么样啊?”林保平说的很慢,一面偷偷观察林晓维的表情。
“阿姨?”林晓维的脸色变了一下,“就是个老太太吧!”
“嗯,是。”林保平低了下头。
“多大岁数?干嘛的?怎么认识的?”林晓维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尽量平缓地问。
“比我小几岁,就是前面玻璃厂家属院的。跟你妈以前也认识的,关系很好。”提到跟张秋丽的关系,林保平加重了口气,“人很好的。”
“跟我妈关系很好,谁呀?姓什么?我认识吗?”林晓维问。
“你妈的朋友你哪能都认识。”
“那她去医院看过我妈吗?”林晓维追问。
“她来家里了,你妈不是住院了吗,没碰到。”
“真要是关系好,住院了更得去看哪!爸你是不是遇到骗子了?”林晓维警觉地说。
“什么骗子,我一个老头子,又老也没钱,人家骗我啥?不要乱说!”
“就是来家里看我妈,认识了你,现在就发展到要互相作伴了?”
“这不是说得来吗!”林保平抓抓毛发稀疏的脑袋。
林晓维坐着不说话,看着碗底剩下的几口粥,一点食欲也没有了。
她起身很快地收拾起碗筷,重重地放在水池里,放大水龙头。
林保平想帮着她擦擦桌子,被她一把抢过抹布。
“维维,你不同意啊?”林保平尴尬地收回手,跟在林晓维身后,看着她头也不抬地开始洗碗。
“维维,你年纪也不大,我也不想总拖累着你照顾我,你也得有自己的生活呀。我给自己找个伴,你也就放心了,是不是?”
“你没拖累我!你是我爸!”林晓维硬邦邦地说。
“是是,我知道,你都为我好。你没见过老秦,人真的挺好,从没有主动要过我的钱,你放心,我不傻,我有数。”
林晓维一遍遍冲刷着那几个碗,她不想停下来,“多长时间了?”
“什么多长时间?”
“你跟她多长时间了?”林晓维咬着牙根说。
“没多久。”林保平有点支吾。
林晓维一把关掉了水龙头,空气瞬间沉静下来。
林晓维放下碗筷,甩着手,脸朝着暮色渐起的窗口,头也不回,一字一句地说:“这刚七月,我妈走了满打满算才一个月!”
“现在还只是一个朋友,维维,没有别的什么。”林保平在她的身后,嗫嚅的声音越来越小。
林保平饭后不一会儿,就出去了,走得有点仓皇。
这段时间他基本每晚饭后固定出去散步。林晓维以往还觉得这是个好习惯。现在看来倒是有点讽刺了。说不定就是去约会。
她拨通林晓冬电话,先听见了里面孩子咿咿呀呀的学语声。
“姐,有没有时间,有点急事。”林晓维说。
那边像是安顿好孩子了,林晓冬走到一边,“怎么啦?维维?”
“姐,爸要再婚!”林晓维一开口,堵在胸口的一口气像被解了锁。
听了林晓维的简单复述,林晓冬也沉默了。
“晓维,你别激动。”林晓冬缓了缓,才说,“其实咱俩心情都一样,我也挺意外的。爸有点太快了。”
“是。”
“其实我也想过爸以后会挺孤单的,妈走后他如果能找到合适的老太太,也不是不可以。你也这样想的吧。”林晓冬说。
“是,我不是反对爸再找个老伴,我是觉得太快了。他跟妈的感情不是很好吗?怎么这么快就能接纳别人了?他还总劝我还是原配好。他自己呢,我是替妈难受。”林晓维哽咽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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