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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雨欲来——火宅双【完结】

时间:2024-05-15 23:08:44  作者:火宅双【完结】
  《山雨欲来》作者:火宅双
  简介
  古代女细作的白切黑之路。
  间谍与上级、攻略对象之间的极限拉扯:“歪?左执事,我是洞洞叁 七宝,啥时候收网?再不动手,我怕……我把持不住了。”
  风满楼,临安城最大的风月场,楼主突逝,楼主之位引起楼中各方势力,乃至朝廷特务机构的觊觎。山雨欲来之时,谁也不知道,楼主遗女身边的小丫头,在风暴中心,扇了扇她的蝴蝶翅膀。
第一章 、春熙
  立春后,雨水才过,天儿还是呜呜咽咽的。
  婢女阿香撑着纸伞,迈着又急又碎的步子,适逢春雨,自然免不了黏腻,鹅黄的裙摆便沾了溜秋的泥水,叫她想起从前一只黑猫撒泼时摁下的印子。
  哪还顾得了这个,她才从谢家宅子偷偷地溜了出来,没敢要马车,只抄了近路,正要去风满楼找救命的人。
  风满楼,临安城最阔气的风月场、酒楼,食宿兼备,有钱的有权的扎堆着,日夜灯红酒绿,歌舞升平。其实背后原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血雨腥风、翻云覆雨的势力,这几年,明面上看着是愈发的合法了,暗里却还干着天家忌惮的生意,勾搭了临安不少地方政客不说,巅峰时甚至还要在盐、酒的税上偷漏,动中央的利益。
  皇帝不急太监也急,朝廷的人终于有坐不住的,没走公文,便有识时务的,一轿子把风满楼楼主谢觐中请去了江甯织造署。说是喝茶,眼下已过了几日,还没有回来的意思,风满楼内部的几拨势力也只得这么干等着。
  江甯织造署,造的丝织品是真漂亮,朝廷在地方设的特务局子,既下了血本,主业能马虎吗?
  风满楼前守着好几个小厮,都是眼观六耳听八的,见了阿香,笑嘻嘻地上前迎了一个。
  阿香焦急地比了个手势,她有一张圆润的、讨人喜爱的脸,倘若不是谢家的丫头,也颇使唤得动人。
  那小厮早就意会,滑溜一下没了影。她便穿过错落的楼阁,熙攘的人群,七绕八绕地,进后厨去讨一口茶喝,后厨正烧着大菜,干柴、猛火、油水,噼里啪啦的烟火香气。
  风月场,当然难免令人遐思,可谢觐中顶顶看重的,却是酒食,掌厨的都是大价钱天南地北寻来的厉害师傅,临安城的人传着话,“宁在风满楼打杂,不去翰林院当值”,可见这儿酒菜扬名。真在风满楼里干活的人听了却觉好笑,天天闻着味,再好的食欲也不能振作了。
  不多时,一女子从砖红瓦绿的连廊中踱步而来。
  “阿香。”
  阿香闻声回头,只一眼,便怔住了,就那么捏着茶盏,呆呆地望着。她从未跟人说过,说自己常叫她的姑娘晃了心神。
  风满楼装潢明艳大气,衬得她那姑娘十分清净。她步履虽快,却稳而不乱,乍一看有生人勿近的老练气场,定眼瞧又分明是玲珑少女,细细的眉,巧而固执的鼻,扑扇一双蝴蝶眼睛,素净的脸上只两片珠圆玉润的唇上了胭脂,一身珍珠米素锦,只裙角勾着几朵半开未开的夹竹桃,在这阴雨天里,也似有流光黯闪。
  阿香暗自得意,那夹竹桃还是她给勾的呢,又见她的姑娘渐渐走近了,便回过神来,开口唤道:“七宝姑娘......”却叫茶水呛得拱腰。
  七宝其实并不比她们进谢家长久,虽也是丫头,她们却都唤她“姑娘”,也都知道她是不同的,因救过金子般的人命,得了谢觐中点头,在他手下跟着几拨爷一起练过,现今操的事也比许多爷都要多,就是风满楼里的老人,红姑,见了她,媚骨天成的嗓门也得约束几分。
  “做什么这么着急?”七宝伸手去顺她的背,好笑地问:“茶也喝了,艾草果子吃不吃?不是这里做的,是我四喜弟弟,前些时终于不走摊儿了,在前街盘了间铺子......”
  阿香终于缓过来,压着声音在她耳边呼:“姑娘!小姐在院里绑,绑了楼主手底下的老金,正要把人千刀万剐了!”
  七宝立时敛了笑意,眉头一沉,叫人驾了车,带着阿香往谢宅赶去。
  下了车,从侧门进,入院,绕过弯弯曲曲的观赏林,又穿过板正的抄手游廊,一直进到深处,后罩房,才听见骇人的哀求声,已奄奄一息。
  “不,不是我啊,冤枉啊,我,我老金也是看着小姐您一点点大的,小姐小的时候,我还抱过的,您不记得了?我跟着楼主这么多年了,怎么敢做这种事情......”
  那个叫老金的趴在地上,全身被麻绳绑得严实,只剩一个汩汩冒血的头,一边脸贴着地,一边脸叫一只绣了蓝色小花的鞋踩着。
  鞋的主人是一个扎着小辫儿的姑娘,不过十四五岁,一袭水芙色真丝袄裙,脖子上围着狐狸毛,左手撑一把油伞,右手握一根木棍,后头还跟着几个凶神恶煞的......全身上下、左右四周都在叫嚣着:这是顶金贵的人。
  “你少跟我攀关系!风满楼的账目上,一笔一画,哪道没有经过你的手?你当我不认字呢?也是,谁能想到呢,自家养了这么多年的狗,一朝竟咬起人来了!”
  那小姑娘话音未定,狠戾的神色陡然间变了,巧笑倩兮地喊:“七宝!”
  七宝皱着眉,嘴角却还是努力向上提了一提,她抬手示意阿香止步,不必看那血腥场面,自己向那小姑娘走去,又俯下身子,亲手去拂她的鞋,鞋上的蓝花染了血,那脚登时讪讪地收了回去,她这才又拿过小姑娘手里的棍,正色道:“春熙。”
  小姑娘便有点蔫了。
  七宝挥了挥那糊着血水和雨水的木棍,柔声道:“楼主不让碰这些的,小姐忘了吗?”
  谢春熙是谢觐中的独女,自小跟着他颠簸大的。屠夫都怕下辈子做猪,谢觐中宝贝她,自己走黑道,却偏要她白白净净的。
  谢春熙最烦别人拿她爹来压她,因那人是七宝,只能不服气地哼哼:“哼,他都自身难保,我替他收拾收拾底下的狗,怎么了!”
  她一撅嘴,耳侧一道虫爬样的疤就活了似的,十分}人。那虫子在她脸上养了五六年,是肥了些。
  彼时,谢春熙不过半人高,撒了欢儿地在街边买糖吃,谢觐中也不过十几步的距离看着,刀箭就从四处飞了出来,他和几个手下都自顾不暇,只能眼睁睁看着,倒是一对正包着糖纸的姐弟,其中的姐姐麻利地冲了出去,撞得谢春熙一屁股坐地上哇哇大哭,刀是挡住了,箭略差一些,擦了她的脸,但好歹保住了命。
  那撞人的,便是七宝。
  地上的老金又蠕动着去求来人,“七,七宝姑娘,救救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怎么可能去和织造署的人通信,怎么可能出卖楼主呢......”
  七宝心里七上八下,面上却仍作镇定,不理会他,只去与谢春熙周旋:“那你周允哥哥呢?等他办完事回来,听见你又打打杀杀的,也不高兴了。”
  谢春熙蔫得更厉害了,但也只是一瞬,阴鸷的眼又抬起来,“今日在场的,谁要敢出去乱讲,我就切了他的舌头!”
  谢春熙身后那几个厮听了,都将头重重地埋下。
  见七宝不说话,谢春熙心里没底,又软声道:“姐姐,你不会告诉周允的,对不对?”
  七宝扯出一丝苦笑,心里便明白这老金无论如何是留不下来了,她能做的,只是给他一个痛快。
  “对,人也不是小姐杀的......”话音未落,她便以迅雷之势,九分力气,一棍子打瘪了老金的头。
  谢春熙反应过来,大呼:“哎呀!七宝!他害我爹爹进了织造署,我还没将他折磨够,你就叫他轻松死了!”又忙用脚去探,见他再无动静,气呼呼地转身便走。
  其余的人这会儿都很识趣地动起来,去收拾剩下的局面。
  七宝肃声道:“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小姐胡来也就罢了,你们竟也由着她!”
  那几个厮怏怏道:“姑娘,谢老楼主说了,小姐说什么,我们便做什么……”
  七宝无言,又看着那尸体被拖走,怔了会,才将手中的棍子扔了,去追谢春熙。
  “小姐......”
  谢春熙走得更急。
  “我今日,得了一本‘红粉骷髅’......”
  谢春熙一听,停住了,再回头,已是笑眼盈盈,“真的?”
  “骗你做什么?我来正是想告诉小姐的。”
  谢春熙又是一声高呼,愈加欢喜地去摇她的手,“在哪儿?那可是临安最新出的话本子!你何时得来的?快带我去看看!”言笑晏晏,早已将方才的事抛诸脑后。
  七宝便接过眼前这没心没肺人的伞,领着她去。
  谢春熙没雀跃多久,又闷声问:“周允何时回来?”
  “确切的我也不知,只是估摸着有时日了,小姐又担心楼主了?”
  “哼,我担心什么!那方的和圆的不是巴巴地给爹爹送钱去了吗?只多不少,还买不通织造署的人?”又撇撇嘴,继续哼哼:“我才不担心他呢,我是想着,爹爹走时不是说,回来便给我带城北的绿豆糕子么,我看他现在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如果周允先回来了,也是会给我买的,哼!横竖我都吃得到。”
  七宝淡淡一笑,方 的和圆的,指的是风满楼的方世知和元守镇,两位爷也是不好惹的。可都是跟着谢觐中做事的,在小姐这里,偏偏只周允得了个全名,旁的只配那姓什么的。
  七宝又问:“四喜做的豆糕子不好吃么?”
  “好吃。”
  “那做什么偏要城北那一家?那样远,捎回来也不热乎了。”
  “七宝。”谢春熙突然站定,很严肃地看着她。
  七宝叫她吓一跳,又不明所以,心里便警觉起来。
  “这你就不懂吧?我们做女人的,就是要让男人鞍前马后地为着我们呀!”
  七宝一愣,倏然,莞尔道:“又是那些言情话本里说的?”
  “当然。你也应该看看。”谢春熙扬了扬下巴。
  雨落得比先前大了些,场面已经叫人收拾干净,地上的残血也叫雨水冲散了,只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腥味。
  阿香终于回过神来,举着伞,惊魂未定地追上去,她的姑娘将伞大半儿地给小姐遮着,自己的肩却湿透了。
第二章 、惊蛰
  谢觐中从织造署出来后,确实第一时间去了城北那家点心铺子,包了几盒绿豆糕,怕化了,还命车夫快快地跑,才跑过半截子北街,马惊了,连人带车翻了番,糕子洒了一地,车夫也是,胳膊腿飞得稀碎,还好谢觐中底下两个老人都在车里,他俩护着主子,也双双死了,谢觐中只昏了过去。
  但就是不醒。
  谢春熙起先是哭,而后就开始折磨底下的人,发大大的脾气,又打又踢又摔东西,谢宅里的值钱玩意砸起来也毫不手软,连阿香也不知怎么跟着挨了一脚,疼得不住掉眼泪。
  七宝知道劝不过,只偷偷地吩咐了人去给那几个倒霉的搽药,又给阿香放了几天班,要她赶紧去叫个郎中看看,万一动了哪里的骨头,落了病根就不好了。阿香忍着泪,连声道谢,却也不肯走,只说不碍事,小姐定是着急过头,又说这节骨眼溜了,不是叫姑娘更操劳吗。
  方世知和元守镇两位爷也在谢觐中床前日夜不眠地守着,大夫来了一拨接一拨,姓方的一言不合就要断他们的手,把大夫们看得战战兢兢的,确切的当然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说些虚的,什么再等等,再等等,针也扎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回魂了。
  好在,周允终于回来了,听闻谢老爷子进了织造署,便已回船,上了岸,得了马惊的消息,更是加鞭地赶。
  谢春熙头一次没有欢天喜地地叫嚷,只七宝带着几个机灵的去接人。
  风满楼傍着宁湖水,这几日因为下雨,雾气攒得愈发重,远远看着,烟波缥缈,真真幻幻,倒似什么神仙的地方。
  神仙在顶楼的雅间换袍子,门外立着他的两个文武侍从。
  阿香问:“姑娘,你怎知允爷没回自己家,而是先来了这儿?”
  七宝一愣。
  阿香又自言自语:“哦,我知道了,定是躲惯了小姐,以为她今日会去他家堵他。”
  半柱香的工夫,七宝等急了,正要叩门,周允终于慢悠悠地出来了。他烟青色的袍大剌剌地敞着,露出半片胸膛,叫几个小婢红了脸,纷纷垂首退步,心下直呼阿弥陀佛。
  阿香才翻出一个白眼,她那姑娘便被周允一手拽了进去。
  “哎,姑娘......”
  门从里面合上了。
  七宝脚跟才站稳,一封远山纹样的束腰便落了下来,她只好快手接住。
  “帮我系上,七宝。”周允背着她,抬手,两片宽大的袖懒洋洋地荡着,想起什么,又笑道:“你那小丫头还挺忠心。”
  七宝按捺住心里的躁,冷言道:“都这时候了,允爷还有心思换装?”这位是个顽主,急不得的,你越急,他越上脸,越觉得有趣。
  “七宝姑娘亲自来给我接风洗尘,我怎么也得沐浴更衣不是?”
  七宝只偶尔侍奉过小姐,却也不跟他讲什么男女有别,两手快快地环过他的腰,三两下绑好,最后一下使了七成的力,周允也不知是配合她还是怎么,真嗷嗷大叫起来:“轻点儿,你要勒死我!”
  他又作势去敲她,突然瞧见她耳珠子上两道细如针线的银坠,手生生地转了方向,只轻弹了一下那坠子,笑道:“你还挂着这玩意呢?怎么也不好好打扮打扮自己?成日里穿得这么素,不知道的还以为风满楼要倒闭了呢。”
  “快走吧。”
  “啧,你就不能挤一个笑给我看看?总对我板着个脸,饶是花容月色,也叫人没了兴致。”
  也知只是对你?七宝不理他,伺候完毕,径直开门走了。
  阿香几个朝周允急急欠了个身,也快步跟上。
  周允只好尴尬地笑笑,左右手各揪起文瘦和武胖的耳朵,也跟着下楼去了,却偏要跟她挤一辆马车。也好,这辆车可由不得他悠哉悠哉的。
  “喏,给你。”才坐稳,他便从怀里掏出一只大红的锦囊,丢到她腿上。
  俗得很的红,比新娘的头盖子还要深上几分,上头绣着两只蹩脚的牡丹鹦鹉。周允这位爷自己长得赏心悦目的,偏偏眼睛却不大灵,平日里拣的东西都叫她们几个嗤鼻。
  七宝两指把那玩意捏起来,皱眉问:“这又是什么?”
  “好东西。”周允朝她眨眨眼睛。
  阿香两眼放光。这丫头给他骗过不止一回,还是不长记性,每回事后还要跟她嘀咕:“姑娘,你可别上了允爷的当,就拿那么些破烂东西出来,打发谁呢!”
  这会儿,两人却出奇一致地等着她,她无奈,只好去拆那玩意。不知是他还是卖他的人,将红绳打了颇多个结,解得十分费劲。
  周允急了,夺过去,暴力扯了,末了,一对吊着两颗褐色豆子的耳坠子骨碌碌地落在她掌心。
  阿香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也是去年,谢觐中才叫七宝作回女子装束,让她回去跟着小姐,监督她学书,谢春熙当然不爱在那上面下功夫,只爱看各种话本子,言情尤佳,将笄之年的小姑娘,成日里谈起情爱一点也不臊的,心眼儿却很小,只巴巴地望着一个周允。然谢觐中总很执着地要给她寻一个干干净净的读书郎,但那些官场名儒们哪一个敢娶她?要是普通商女也就罢了,偏家里曾是走黑道的,一朝不慎,就是无妄之灾,是杀身灭门之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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