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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见桃花照玉鞍/魔尊徒弟买一赠一——曲小蛐【完结】

时间:2024-05-16 17:18:12  作者:曲小蛐【完结】
  她低头,看见自己在一片青石上。
  “大师兄,三缺一!就等你了!”爽朗的女声,带起一串金铃晃动的清脆声响,从她身侧跑了过去。
  云摇下意识定睛。
  那是一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孔,五百年前乾门七杰之一,二师姐,苏梦雨。
  她跑去的方向,不远处的竹林屋舍前,仙风道骨神色威严的男子傲然负手,冷淡拒绝:“师父说了,麻雀牌终究小道,耽于玩乐,不利我辈修行。今日作罢。”
  “嗯?你什么时候这么听师父的话了?莫非……”
  苏梦雨绕到他身后,一把将司玄背在后的手牵出来,占卜龟甲赫然在握。
  “好啊,大师兄你又偷偷给自己牌运算卦!”
  司玄被拆穿,咳了声,一边躲苏梦雨缀着金铃叮当的细白“魔爪”,一边转身朝向某处:“三师妹,今日还是你陪他们吧。”
  云摇循他视线望去。
  坐在溪旁竹制书案后,一身青衣无缀无饰的女子从书卷后抬眸,只一根笨拙古朴的方形木簪束发,她不说话地木然看着司玄。
  苏梦雨嘲笑:“大师兄你别痴心妄想了,修心师妹怎么可能碰麻雀牌!”
  “啊!三师姐!”不知道哪个角落钻出来的君乾,心疼地在修心身旁蹦Q,黑发间的发带上夹着一串小粉花,“你你你怎么又把我送你的簪子削成方形的了!那可是我研究了三个月双开迷蝶花花期才雕出来的!”
  修心没听见似的低回头,手里书卷翻过一页。
  “小六别闹,快回来,你看小师妹都等急了。”苏梦雨把君乾从书案前拽来云摇在的树下。
  苏梦雨坐到了云摇右手边,喜洋洋地摆弄着竹牌,“趁师父这两天都不会归山……小云摇,你今天要是再胡幺九牌,以后我看就干脆叫你云幺九好啦……”
  “师父是不在,你当我死的吗?”
  一道冷沉声线从天而降。
  砸在了麻雀牌牌桌上,砸得苏梦雨晃着金铃的手都僵住了,她颤巍巍扭头:“四,四师弟……你不是去九思谷传、传道去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一柄泛着寒光的铁戒尺压下,如千钧重缓缓落在了苏梦雨肩头上,将她起身的动作压了下去。
  云摇身后,一身刻板得只着单色素衣的年轻男子走出来,神色严厉:“师父才刚离山一日。”
  “救救――”苏梦雨被戒尺压得扭头就爬,“大师兄救我――”
  对面竹林前不知何时早没了人影。
  溪旁书案后,司玄正皱着眉,托着占卜龟甲,一副一心向学的模样向修心讨教着什么。
  修心木然转了身,将他话音屏蔽在外。
  苏梦雨:“啊啊啊大师兄――”
  “二师姐,六师弟,”杜锦冷冽声线如山压顶,阴影覆盖在青石前瑟瑟发抖的三人身上,“你们就是这样教小师妹的吗。”
  “――”
  在这片桃林间的嬉笑怒骂里,在这些曾鲜活生动的故人间,云摇的神魂缓缓战栗了下。
  她感觉得到心脏缩紧,切骨的痛意泵出,淌进四肢百骸里。
  那个时候……他们都还活着啊。
  那时候她什么都不知道。
  后来。
  仙魔两域之战拉开,大师兄以命问天,祭阵殉道,二师姐攥着染满了他鲜血的龟甲,淌尽了她此生最不甘的泪,在师父怀里断绝气息。
  一生好洁苛于整齐的三师姐,死在最肮脏的魔域血河里。对云摇最苛刻的四师兄,那把从不离身的铁戒尺打她最多,却也是为了护她,金罡阵前力战三夜,血竭而死。
  六师兄最喜花也最怕疼,总是被他们取笑说他才是乾门最娇气的小师妹,仙魔之战最后一役,他死在两界山前无归河畔,身受万箭,死无全尸。
  埋葬他的唯有那片杏花林。
  …………若眼前这一幕才是终局就好了。
  若他们没有死,若他们都还在,若一切都停留在最初――
  [云摇,回来吧。]
  无尽的黑暗里,忽有一个声音,从很远很远的河畔响起。他拂过七情之海的涟漪,直抵她心底。
  云摇惊栗。
  一道血色撕破黑暗苍穹,在她战栗却声哑里,眼前的山间桃林定格,褪色,那些故人身影上一道道裂纹攀起,他们望向她,带着无尽的怀缅与难过。
  最后一切碎作无数光点,落入漆黑的长河。
  [云摇,回来吧。]
  身后万千光团在云摇睁眼的那一刻齐齐落下,如骤然天崩星坠的雨。
  脚下星海砸起万千波涛,汹涌将她一瞬吞没――
  是谁!
  汹涌长河里,云摇苦苦挣扎,在几乎窒息的逼仄与无数记忆光团的冲刷里,她蓦地僵住。
  她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可她上次见到那个人,已经是三百年前的事了。
  那天雪下得极大,大得盖过了两界山的长夜,盖过了凝涸的血骨,也盖过了地上冰冷的薄甲。雪粒缀在他静谧长垂的眼睫上,像凋零的花。
  他被埋葬在那里了。同那场风雪一起,终年不化。
  ……他一定还在等她吧。
  等她去带他回家。
  ――
  山神庙前,一地魇兽尸身间,云摇蓦然睁眼。
  “慕……”
  脱口而出的话声被山间如涛似海的汹涌灵力潮声盖过。
  云摇惊愕回眸,也就错过了,庙侧屋檐下,悬着的褪了色的祈愿红绳被一道身影无声拨动,藏在昏昧里的那人转身,隐入了漆黑的夜色中。
  “轰隆!”
  如潮的灵力翻涌,这一次更近。
  云摇终于看见了不在身旁的魇兽去了哪里――像被如纸薄利的刀撕碎过全身,一只几乎分辨不出本来面目的魇兽重重摔在了她的面前。
  山间落叶与魇丝飞扬,还未近身,已被无形灵力绞得粉碎。
  撕碎了无尽的尘与雾,在月色与魇雾之间,云摇看见了凌空拂琴的人。
  银丝莲花冠在月下清冷。
  雪白绸缎覆目长垂。
  ――慕寒渊。
  但云摇几乎不敢确认。
  他一袭白衣被血色侵透,星星点点,如梅瓣绽破夜色,灼灼如火。
  而那清俊如神明的五官间寒彻、狰狞。那个从来悲悯如圣人似的寒渊尊,又怎么会有这样的神情?
  就像……快要失去他的全部。
第13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二)
  最后一声弦音如杀。
  无尽夜色与蔼蔼白雾中,没了指引的魇兽四散溃逃,向着偌大的藏龙山山林腹地奔袭。
  慕寒渊没有阻拦。
  长袍落地,广袖下他随手一拂,身前悯生琴便化作无数萤火似的光点,在半空散去。
  “…师尊?”那人无故声哑,他在夜色中微微偏首,竟似有一两分慌张。
  云摇仰头,望着慕寒渊这副世人从未见过的、难得狼狈的模样,莫名有些意动。
  她想出声宽慰,开了口,却没听到自己的声音。
  云摇一怔,不等她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砰。”
  极轻又极为沉闷的响声,撩起了林中夜色波澜。
  雪白长袍染尘――慕寒渊停了片刻,竟是折膝跪抵在山神庙前的空地上。
  云摇:……???
  她多硬的命格能经得起他一跪啊?
  这厢吓得扑上去拦:‘别!’
  未触及,云摇便惊停了身。
  一两息后,她缓慢低头,看向慕寒渊身前的地面――
  如果她已经醒了,那,地上躺着的那个眉心花钿熠熠的“云摇”,又是谁?
  虚空中,飘着的红衣少女错愕低头,看见了自己半透明的手。
  云摇:…………
  云摇:???
  虚空中身影透明的小仙子张了几次口,最后面无表情地把自己的不雅之词咽了回去。
  很是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后,云摇乱没形象地一撩红裙,隔着地上自己的身体,她蹲在了慕寒渊对面。
  反正他也看不到。
  云摇躲过慕寒渊施术的手,往地上躺着的“自己”那里探头――要不是地上红衣少女眉心的血蝶花钿还在,证明至少她的仙格神纹还在体内,那她都要怀疑自己已经死透了,所以才连魂儿都飘了出来。
  可既然没死,现在又是什么状况?
  云摇百思不得其解,就着蹲地的姿势抬头看去――
  慕寒渊就跪在她身旁,似乎也正尽力想唤醒她,只这一会儿工夫,云摇就看见不知多少道金光符文从他修长如玉的指节间送进她体内。
  可惜全如泥牛入海,半点没用。
  ‘我魂都飘在旁边了,你这些医治术法肯定不行,’云摇把下巴搭在胳膊上,百无聊赖地朝这人歪了歪头,‘要不你干脆给我带回乾门,找人救一救,兴许还来得及?’
  “……”
  慕寒渊停了手,朝她这里抬头。
  云摇一吓,本能往后缩了下:‘你这都听得见?我现在可是――’
  虚空里少女徒劳张合的唇口蓦地停住。
  在她看清对面慕寒渊的脸时。
  即便跪着,雪白衣冠都染了尘土,也丝毫不影响他圣人君子似的清濯模样。
  但唯有一处不同了:
  莲花冠下,那人覆目的雪白绸缎上,此刻正一点点殷染上艳丽的血色。
  云摇眼神悚然:‘…………至于吗。’
  还未感慨完,她就见慕寒渊席地而坐,盘膝调息,白绸染血下,那张清俊面庞如覆薄霜。
  片刻工夫,在雪色长袍旁,几道若有若无的血色微光萦绕着他的身体漂浮盘旋起来。
  继而微光汇下,而那血色成丝的尽头……
  云摇低头,意外又不那么意外地,看到了“自己”眉心的艳红花钿亮起。
  在那几丝血色的牵引下,它像一簇燃在漆夜里、蛊人又妖异的火。
  这就是她给他种下的,师徒之契?
  云摇神色古怪。
  即便是找个凡人来,也看得出这所谓“师徒之契”明显不是什么正经东西吧?慕寒渊竟然真任她下了,还都不提一句异议、三百年也没想过除掉它?
  ――等等。
  云摇眼皮一跳,定睛去看地上红衣少女的额心。
  那只血蝶展翼欲飞。
  所以,她本该是圣金色的仙格神纹,也是被“师徒之契”这个鬼东西给弄成了这副妖异模样?
  ……害人害己啊云摇!!
  “师尊。”
  “啊?”
  听见耳边声音,云摇下意识接了一句,跟着才反应过来:“他又听不到,我啊什么。”
  云摇正自嘲抬眸,就见对面,白绸染血的美人仰面,眉目间寒山霜雪似的凉意终于化了。
  他失了血色的薄唇轻慢勾抬。
  “我听见了,师尊。”
  云摇:“――?”
  云摇:“???”
  要不是身为小仙,在凡界妄动仙法会遭天谴,她都想给慕寒渊的神魂撬出来,看看上面是不是也烙着仙格神纹了!
  不然他怎么可能看得到她离体的生魂?
  似乎是感知到了云摇的震惊与不可置信,慕寒渊低声温润:“是师徒之契。”
  云摇迟疑:“……你能看见我?”
  “看不到,”慕寒渊摇首,“但感知得到,也听得到。”
  云摇不觉愉悦,只觉得糟心,更蹙眉去看地上躺着的红衣少女的眉心。
  越了解越觉得这个师徒之契可疑又可怖。
  到底会是什么东西。
  “师尊神魂离体,可是受魇丝所困?”慕寒渊问道。
  “大概是吧,从七情之海里挣脱出来就这样了。”
  确定他看不到,云摇也干脆利落,她就地一坐,隔着红裙抱膝,她懒洋洋道:“他们应该跟你说过魇丝是什么了,我就不再解释了。不要问我怎么解决,我也不知道。”
  “古籍有载,‘魇兽之丝,入梦者死。’”慕寒渊说完,喉结不明显而低缓地上下一滑,然后才衔上了后句,“师尊可知,是真的吗?”
  “……好像是吧。”
  云摇更烦了,褶着眉心,她懒靠到膝上。
  “但师尊现在已然离梦。”
  “可能是离开的方式不对?”云摇说完微怔,耳旁像是又萦回之前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云摇,回来吧。]
  云摇晃了晃脑袋,将那声音和之前的画面驱赶出脑海,她在虚空中轻抬指尖,顺着地上躯体的眉心掠下。
  指尖所过之处,她躯壳犹如透明,乳白色魇丝在夜色的微光中,藏在她灵脉间若隐若现。
  云摇验证完,懒洋洋收手。
  “离梦的方式不对,所以我体内的魇丝只化去了极少的一部分,多数还在灵府与灵脉内。”
  慕寒渊问:“只要魇丝离体,师尊便能归魂转醒?”
  云摇想了想:“道理上是这样。但你不用再浪费灵力尝试医治术法了――魇丝非灵脉不入,非灵府不居,你试了也是无用功,浪费罢了。”
  “……”
  默然许久,慕寒渊垂首:“弟子知道了。”
  “…?”
  云摇托腮回眸。
  眼前这人似乎又回到了他平日端方温润的模样,方才叫云摇都很是感动的情绪片点不存,仿佛只是她的一厢情愿自作多情,梦醒了徒弟还是那个圣人徒弟。
  啧,令人心寒。
  云摇轻叹:“算了,你把我带回乾门吧。兴许时间久了,魇丝能自己就――”
  话声骤止。
  几息后,云摇惊愕:“你做什么?”
  ――
  实在不怪她惊讶,只是慕寒渊突然就俯身握住了她垂在身侧的手,又勾指托起,将她的金铃手串拨开,露出皓白的一截腕子来。
  停了一停,慕寒渊低声:“弟子冒犯,请师尊恕罪。”
  云摇:“??”
  不等云摇再问。
  只见慕寒渊左手食中二指并指如刃,在她手腕上轻轻一抹,就割开了一道口子。
  艳红的血瞬时淌出,落地间隐约能见一点乳白微光。
  云摇嘴角一抽:“……你不会是打算给我放血吧?那这魇丝没放干净,我可能已经死干净了。”
  慕寒渊托着她手腕的指骨微微停顿。
  意外地,他并未作任何解释,而是折腰俯身――
  雪白长缎垂下,委顿于地。
  那人覆目白绸上血色愈浓,银丝莲花冠在夜色中半垂,将坠不坠。
  与这张漠如神明的面孔截然相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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