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姑娘说的感悟,可是预见了旁人的未来?”未虚道长直言。
“没错。”叶云眠也没瞒着。
那剧情将过去未来投射的一清二楚,刻印在她脑中,挥之不去。
未虚道长闻言,笑了笑:“这就是叶姑娘得天所佑了,很多修行之人耗尽一生也未必能摸到天意,姑娘心思纯粹良善,命格奇特,这才能有足够的福缘。”
“只是我家兄长也并未做过恶事,却幼年坎坷,一生只能围着一个人转,甚至还要成为对方的垫脚石,如此天意,岂非不公?”叶云眠皱着眉。
“贫道虽是修道之人,但也说不出世道公平四字,这世上的确会有人更受苍天眷顾,但便是苍天所眷之人,也需遵循因果之道,倘若一味索求,必有所失,若姑娘问如何想,贫道只能送你一句话:道法自然,尽人事、听天命。”
“道长的意思是,若真有这等备受苍天眷顾、如若主角之人,不可与其正面冲突,先尽自己能做之事,待其自取灭亡、或是天命已尽,才得自然?”叶云眠觉得这老道说话有点费劲,像是劝她什么都别管。
但是若真不管,也不会有“尽人事”这三个字了。
“贫道也见过些命数极强之人,这些人应当便是姑娘所说的主角,他们会更容易得人喜欢、拥戴,叶姑娘的兄长应该便是接触了这类人,命数纠缠吸引,这才陷入僵局,以贫道的意思,姑娘可让你兄长先避其锋芒。”
“姑娘若想改变你兄长命数,要先从小事累积而起,一点点牵引因果关系,方能让他解脱出来。”未虚道长又道。
似乎怕叶云眠不懂,他又说得通俗了些:“两团已经混乱的麻线,强行扯开只会越来越乱,找到线头,轻挑慢理,时机差不多之时,自然就开了。”
叶云眠懂了。
就是说,她现在让大哥不喜欢林绵绵,那是不可能的。
林绵绵命数强,大哥已经陷入以她为主的剧情之中,强行脱离不会有好下场,唯一能做的就是改变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顺其自然的发展,或许能减少损伤。
又或者是……
如她一样,过了死劫,活着通过剧情的终点,少了相吸的命运,到时候或能有所改变?
第97章 居心何在?
叶云眠回想了一下,按照剧情发展,最近大哥会瞧见被续命丹救活的林四郎,还瞧见林绵绵与六王爷同进同出,而她家中,无垢塔毁、小弟没命……刺激之下,直接派人刺杀六王爷。
不过现实已经和剧情不同了。
小弟还好好的待在庄子里,大哥又被打了板子出不了门。
如今大哥做的所有决定,良伯都会事先告诉她,所以不用再担心他跑去暗害六王爷。
没害六王爷,便不会被抓住把柄捅到陛下面前,也不会被夺了爵位。
剧情中二房和林家关系太好,叶芸婉又是林绵绵的知己好友,所以六王爷虽被刺杀,却殿前为叶家求情,说叶家祖上忠烈,得此爵位不容易,最终皇帝夺了她大哥的爵位,又让二叔袭爵。
六王爷此举,还被人安上了仁义之名,觉得他看重众臣烈士,才会如此宽宏大量。
叶家的爵位,原本是世袭罔替的,到了二叔手里之后,往后每一代都要降等袭爵。
与王朝同在的终身荣誉没了,二房却并不觉得可惜,毕竟他们只在意落在手中的好处。
以未虚道长的意思,先苟一苟,先从细微处改变大哥。
运气好的话,撑到大哥的结局,或许命运吸引便会结束,运气不好,要多撑到男女主婚后,女主怀孕之时。
而且,她还有个大问题一直没解决。
那就是她二哥。
比起大哥和小弟,二哥才是那个最惨的,她都不知该如何下手。
二哥叶惟端,丢的时候才五岁,那时已经记事了,本可以找到叶家的,可他运气不好,被拐之后遇上了非人的虐待,导致幼年记忆丢失。
十岁时因根骨极好,被送到六王爷身边做了个死士,调教训练。
死士,舍生忘死之士。
除了忠心之外,还被剧毒控制,不容他有一丝一毫的逆心。
二哥是死在大哥手里的。
大哥派去的人刺杀六王爷,险些成功,关键时候二哥以命相护,六王爷毫发无伤,更可笑的是,二哥死后,尸体竟被送回叶家,摆在了大哥面前。
也就是说,六王爷从始至终都知道,他手底下的人,究竟是谁!
想想也是,叶家并非一般的门户,家中子弟与众位皇子都十分相熟,六王爷收二哥做属下的时候,二哥才走丢五年,即便长开了些,可容貌也不至于变化的太过分。
那个时候,大哥正受刮骨之痛,还没和六王爷对上呢!
不仅如此,二人当时还算有几分交情!六王爷却故意收她二哥为奴,何等居心?!
叶云眠越想越有些生气。
从未虚道长这里离开,叶云眠慢慢回了自己的住处,空中挂着星辰万点,空气中弥漫着淡淡檀香气,这寂寥之感虽能让人静心,可也会生出些哀怒之意。
她三个兄弟,一个正常的都没有!
叶云眠气得原地狠搓了两下地,吐了一口郁气,又端回之前的神态。
不可怒、不可急,慢慢来,若是最后真的救不了他们,大不了一锅毒汤大家一起重新投胎去!
虽是气话,但心情好多了。
叶云眠才调整好自己的状态,便隐隐听到些笛声,越往回走,声音越是清晰,笛音和着叶子沙沙声,绵延回响,无比悠长。
不过就是……
虽未到夜半,可也不早了,这轻快的曲子与墙头叫春的野猫有何不同?扰人清梦。尤其是到了院子里,叶云眠发现这声音就是隔壁传出来。
道观中的院墙不高,一眼就能瞧到隔壁院中坐着什么人。
“叶姑娘,真巧。”萧元燧见叶云眠回来了,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端微微侧头对她笑道。
月光落在他这张脸上,整个人都像是被月华包裹,随时能登天一般。
从前在村中时,叶云眠亲手为他做了一竹笛,他奏笛一曲,她则在敲着脑袋想方子,她说她的脑袋许是漏了东西,真是憋闷,她气得厉害时,便拿着石子儿对着院子里的树猛砸。
她准头极好,三年时间,那树愣是给她砸出个坑来。
刚刚这一曲轻调是她从前最喜欢的,她偷偷说,这曲意像是枝头欢好的小雀、像河里扑腾的鸳鸯,听着让人心痒。
不知刚刚,痒了没。
“曲很好,就是墙头的猫过于扫兴,今日,我走了一下午的路,略有些疲累了,一会儿休息的时候,若是这野猫还乱叫,我就将它捉了扔山下去!”叶云眠呵呵笑了一声。
萧元燧手抖了一下,那简陋的竹笛看上去都像是被黑夜笼罩了一般。
“裴公子继续。”叶云眠见他恍惚呆在那里,似乎乖巧了点,这才客气一笑,自个儿进屋去了。
没了她,萧元燧微微低下头,瞧着手中的东西,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
她从前喜欢的东西,如今瞧着,竟没几个像真的。
究竟是不是,当初,仗着失忆,所以肆无忌惮的招惹他。
四下无人,屋中孩子也已经熟睡了,萧元燧慢慢从轮椅上站了起来,修长的身子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冷,那手轻轻一提,拎着轮椅进了屋。
手中的笛子孤零零的呆在了院子里头。
次日一早。
天微亮,叶云眠便起了。
她有养生的习惯,早起要练师门的养生之法,在叶家时会偷懒些,但道观这边风水和景致都好,空气更是清新,所以叶云眠早早就在院中树下放了个蒲团,然后坐在上面调息静气。
只是没想到隔壁的孩子竟然也挺勤快,没多久便搬出小桌子,三个大小不一的萝卜头坐在椅子上读书。
读的都是些基本的启蒙书籍,坐得极为端正,除了最小的那个,其他两个咬字清晰,也没出错,甚至声音响亮。
像是争着表现一般,吵死了。
叶云眠静不下来,起身吐了口气,从屋子里拿出了挂在墙上做装饰的桃木剑。
起势——耍起来。
木剑劈风,招招狠厉,剑刃甩过院中绿叶,绿叶乘风而去,挥舞的剑风像是认着路一样,一股脑的将叶子小石头都砸到了隔壁。
吓得三个小的缩着脑袋,震惊的看着她。
叶云眠微微挑眉,极有威严的勾唇笑了笑:“小家伙们,不张嘴,那字儿就记不住吗?”
不是不能读书,但读归读,不能扯着嗓子嚎啊!
第98章 求求你行行好吧
叶云眠自认为态度已经很良好了。
她在慈幼院时,那边的小孩子多,各种性格的都有,她作为老大,若是不将脾气立起来,小屁孩们能爬到她身上薅头发!
而且她自小受师父教导,师父更是严厉到让她毛骨悚然的地步,对比之下,她已十分和善。
“娘……娘真的太凶了……”阿巳突然撇嘴,眼泪珠子往下掉,大眼睛一边哭一边看着她,样子特别可怜。
叶云眠眉头一拧,还没说话,旁边一双小小的手捂住了阿巳的嘴巴。
“姐姐不要生气,是我和阿巳还有芽芽的不对,我们不吵了……再也不吵了!你不要生我们的气好不好……”萧辰眼中也蓄着泪花,声音都有些颤抖。
叶云眠觉得这些小孩子真奇怪。
叶云眠从怀里掏出个瓶子:“你们要是爱哭的话,不要浪费,将眼泪收集起来卖给我,怎么样?”
“……”三对眼睛崩溃看着她。
“叶姑娘。”这时,萧元燧从屋子里推着轮椅出来。
叶云眠微微有些尴尬,将瓶子收了回来,但很快她便继续淡定道:“裴公子早,你们父子几个着实相似,老的晚上吹笛,小的晨起嚎书,都是认真好学之辈啊!”
叶云眠说完,掸了掸自己身上的叶子。
“叨扰姑娘了,对不住,下次……不会了。”萧元燧声音微哑,淡淡说了一声。
这语调听上去倒是挺委屈的?
叶云眠不知道他委屈什么劲儿,不过这人道歉的样子倒也像是诚心实意的,叶云眠没打算在这儿住上太久,没必要和一个外人过多扯皮,故而立即道:“我性子急,言语之中或许略有不妥之处,你们莫要见怪。”
说着,叶云眠客气的轻点了一下头,转头继续坐回去调息。
一下子安静多了。
叶云眠没在道观呆太久,她过来一趟本就是为了大哥的事情解惑,如今答案也有了,还是要早些回去的。
家中事情太多,确实不放心。
只是临走之前,叶云眠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隔壁蹲在院子里玩耍的三个小孩子。
他们一直安安静静的没说话,这几个孩子其实还挺乖巧,就是那个爹不太靠谱,叶云眠没打算与对方深交,没再多说一句,用过早膳之后,便动身离开。
“哥哥,娘变了。”阿巳声音压得低低的,即便叶云眠早走了。
辰辰心里也难过,但还是坚强道:“没关系的,娘就是娘,变了也是,而且爹说过,娘以前没有记忆,所以性格不完整,现在的娘才是真的娘……我们要习惯!”
习惯就好了……
可是真的好可怕啊!
他们以前哭的时候,娘也会将眼泪收起来,但都是哄着他们的,从来没有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们,真的是一点都不记得他们了!
“我们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到她呀?”阿巳继续叹气。
他们如今住在安王府,安王府很好,但就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爹娘可以一直和他们在一起,可现在爹做了王爷,就得时常进宫见皇上,很多时候管不了他们。
而且最近爹爹每天都要见许多人。
王府里头,有人照顾、教导他们,甚至还有下人专门陪他们玩,可那些人表面上客气,背地里却说他们几个的坏话,说他们本来是低贱之人,命好攀了高枝……
所有人都觉得等将来爹爹娶了王妃,他们就算不被赶出去,也不可能再见到爹爹了,前两日,就还有个坏嬷嬷偷偷掐了芽芽……
没了娘之后,一切都变了。
兄弟俩一样的提不起精神。
屋里,萧元燧手里握着一块微微带着些裂纹的玉佩,正是当时叶云眠清醒之后的“酬劳”。
以他对叶云眠的了解,她得人恩果,不可能只用物件随意打发了,可偏偏那时她立即动身离开,毫无停留……
明明是心中隐隐有些预感,只是她自己不想承认和面对而已!
就是始乱终弃!
玉佩被攥得紧了些,萧元燧冷笑了两声,恨不得将东西直接砸了!
可一个人气了半晌之后,那股无名火又被自己按了下去。
走到三个孩子身边,萧元燧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宽和:“都是叶家那些多余的人占了你们娘亲的心思,等她泄了愤,自会想起我们的。”
“可是娘走得时候都没有正眼看咱们。”萧辰年纪小,但还是能认清事实的。
“那是因为她和你们不熟悉,对她来说,我们现在是陌生人,自然不好过于亲近,这是你们娘亲知礼。”萧元燧又道。
兄弟俩大眼睛看着他。
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爹爹真的很会……自欺欺人。
但爹爹已经很可怜了,若是他们说得太直接,爹只怕要哭鼻子。
两个孩子立马左右点头,配合着萧元燧的话哄着他。
另一边站着的老仆瞧着失踪回来的主子,只觉得他变了好多,殿下少年时期便展露锋芒才华,又人品贵重,胸怀洒落、光风霁月,眼中除了学业根本就没有其他,其他少年情窦初开之时,他家主子学武习文,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不够用,小小年纪都能帮着陛下办差事了……
可如今,竟然围着个姑娘转。
还把自己放在这般卑微的位置,真是让人心疼,若非这双腿……仆人想到此处,微微叹息,收回目光。
……
此时,叶云眠已经下山。
虽是郊外,但路上行人也有不少。
只是走到一处时,却见不远处蹲着二三十个乞丐,一个个衣衫褴褛、面上都是脏污,手中不是拿着破碗便是拿着木棍,路过之人瞧了,都纷纷避让,像是担心被他们传染了臭味一般。
马车行到这里,突然就停了下来。
“贵人行行好,给些铜板花吧……”好几只手伸进了马车里头。
车夫吓了一跳,立即掀起座后藏着的刀,厉声喊道:“全部后退!”
可这些人竟也不怕,有个还扯了帘子,大声道:“是叶家姑娘!我认识叶家大姑娘,她可是极为善良的人,之前还在城门口为咱们治病呢!叶姑娘啊,您这么善良,帮帮我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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