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可否帮个忙?”小孩子哭几声也正常,叶云眠也没多看,抬脚继续走,只是一只胳膊挡住了去路。
顺着胳膊侧头一看,是一张俊美绝伦的脸。
此人头上戴着一副束发镶玉的银冠,额上勒着祥云抹额,身上穿着水墨长袍,腰间系着一条青色玉带,眼如丹凤,鼻梁高挺,面若秋月之色,神似淡雾雅星,胸膛宽阔、相貌堂堂……唯一不足,便是这人正坐在轮椅上。
叶云眠看愣了两眼,心头一跳,但很快便恢复如常:“何事?”
“我初来京城,听闻五蕴观灵验,便带着孩子前来此处拜神,只是……我坐着轮椅,不便登上阶梯,见姑娘面善,故而想问问姑娘,可知道有没有方便些的小路,在下好带着孩子一起绕上去。”男人语气柔和的说道。
叶云眠确实知道有别的小路,又看了看他身旁的孩子,有一个小的被仆人抱着,剩下两个一左一右推着这人的椅车,小小年纪挺不容易。
“的确是有一条小路,你们顺着那边走便是。”叶云眠指着一个方向。
“姐姐可不可以帮帮我们……”一小男孩可怜巴巴的看着她道,“我和阿弟推不动爹爹了,妹妹又走不了太久……需要人抱着……”
叶云眠觉得几个孩子莫名面善,想了想,便浅浅点了一下头:“既如此我领你们走吧。”
说着,让阿布帮忙抱着最小的姑娘,对方的仆人腾开手,也能推着轮椅,不用使唤另外两个小的。
不过这三个娃娃,怎么直勾勾的盯着她。
叶云眠微微笑了一下,她这人在孩子里的威慑力一向很强的。
边关慈幼院那边的孩子见了她那都像是见了鬼一样,再皮的猴子也瞬间变得老实起来,这三个孩子倒是不怕人。
“多谢姑娘,不知姑娘如何称呼。”萧元燧客气的说道,举止有度……憋得住。
“我姓叶。”叶云眠虽然觉得人长得不错,但也没离得太近。
说话客气疏离。
“在下萧……小看了这条路,竟闹了个笑话。”萧元燧似有些懊恼,“我姓裴,裴元。”
当初与她相识之时,用的便是化名,他倒是希望叶云眠听到这名字,能想起什么来。
叶云眠微微点了一下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叶云眠十分安静。
这条小路虽然很平坦,但弯弯绕绕,想入五蕴观,最起码要多饶三五倍的远路,且对方还带着小孩子,走不了多久应该就要停一停,她大概要入夜才能瞧见未虚道长了。
叶云眠人走在前侧,没有拉开太大的距离。
没注意到后面徒步的两个少年似乎要哭了似的。
“不知道叶姑娘来这里所求什么?”萧元燧又问。
她整日呆在国公府、很少出门,盯梢了这么多日才捉到此时,本以为她会如当年第一眼瞧见他时那般热情,却没想到冷如寒冰。
“家人康健。”叶云眠淡淡道。
“叶姑娘必能如愿。”萧元燧坐在轮椅上,眼巴巴的,但又被这疏离隔开、想讨个近乎都难。
“我们和爹爹的愿望是早点找到娘!”萧辰连忙喊了一声。
爹爹太傻了,枉费出门前费心打扮,好不容易让娘眼前一亮,可都不知道和娘多多套近乎!
萧辰小脸一本正经的,心里也委屈,但他不说,只眼巴巴的看着叶云眠的:“娘不要我们了……”
“……”萧元燧面上微有几分红,“小孩子心急了些,叶姑娘勿怪。”
叶云眠却有些惊讶,但又觉得这人丢了妻子也并不意外。
瞧他三个孩子,最小的就不说了,那两个男孩年纪相差不大,可不是一个肚皮能生出来的。
可见这男子有妻子,应该也有妾室。
样貌是不错,但不能免俗,与这世间男子一样,欲享齐人之福,啧。
这位裴公子还坐在轮椅上,看他手上的茧子,能瞧出这坐轮椅的时间最起码也有五六年,其妻子又要照顾他,还要容忍丈夫纳妾……
以她此时粗浅的观察来看,难怪人找不到了。
当然,这不过是她的推断而已,又只是萍水相逢,叶云眠自然不会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萧元燧不知道她此刻脑子里在脑补了什么,只是觉得,从刚刚见面到现在,都走了一程路了,叶云眠也只初见时眼中露出几分诧异,后来便不再多看他一眼,此时总算多将眼神往他身上落了两回。
他嘴角微扬了几分,不值钱道:“娘子只是暂时离开,如今人已经找到了,等解决了她身边那些琐事,我们一家还是能相认的,只是孩子耐不住思母之情。”
“孩童天真,不懂大人恩怨。”叶云眠真心可怜一声。
第95章 长见识了!
从这和三个小孩子的眼神就能看出,平日过得不错。
这裴公子为人夫君或许不够称职,但也配做个父亲。
萧元燧想和叶云眠多说些从前旧事,帮助她早些想起来,可叶云眠着实冷淡,让他也不知如何开口。
可又不想错过此时机会,便又道:“三个孩子平日见不着母亲,又不亲近外人,今日瞧见叶姑娘,倒是乖巧得很。我娘子……与姑娘有几分相似,今日又得你帮助,真是缘分。”
萧元燧第一次搭讪,只尽量让自己的靠近变得合理一些。
可叶云眠听着这话,内心冷笑。
这人生得是不错,就是不太安分。
这双腿莫不是因为他动不动就想要招蜂引蝶,才被人打断的?
缘分二字可不敢随便乱用,不过是寻常过路人罢了,他如此柔声细语说得这般暧昧,甚至那双眼睛还一直盯着她,真是欠打。
只是看在他身边三个孩子可怜巴巴跟着的份上,叶云眠也懒得和他计较。
“我也不爱亲近外人。”叶云眠微微一笑,却冷漠至极。
裴元燧怔了一下,与她相处三年,自然知道她的脾气,这副表情,是生气了?
她从前从不对他生气的……
内心微慌,但面上又柔声道:“娘子和我本隐居在一个小村子中,一家人其乐融融,没想到她突然离开,将我们父子四个抛诸脑后,此次在下来这五蕴观,便是求神明护佑,愿娘子早日归家,若是我言语中不妥,叶姑娘莫要介意。”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看上去又如此厌他……
这般无情……
裴元燧甚至觉得,倘若此时对她说,他们早已是夫妻,那叶云眠会不会厌恶的恨不得将他从山上扔下去?
“世事无常,看开点。”叶云眠憋了一会儿,对这人道。
她甚至往一侧又多走了几步,离得更远了一点。
这人不对,言语、表情,怪怪的。
头一回见面,又和她说这些,不像是丢了妻子的丈夫,更像是个想拐卖她的人贩子。
叶云眠的冰冷的态度过于明显,萧元燧没想到,当年口口声声说便是失忆一万次也会将他刻在心头的女人,此时竟然一个正眼都不愿意看他。
生气,郁闷又慌乱。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
从怀中掏了掏,掏出一沓纸来,选出其中一张,然后看着那上头的字道:“娘子既许诺与我相伴终生,便不可弃约而走,此次找到人,若能挽回其心意,自是两全其美,若是不能……”
“娘子说过,若有负于我,便赔偿我黄金十万两,我这里有她按的手印。”
“???”叶云眠和阿布都震惊的回头看他。
这人抖了两下契纸,然后又仔细的叠好收了起来,吐了口气:“此物十分要紧,万不能丢了,她虽无情,但却极为爱财的……”
“……”叶云眠和阿布互看了一眼,都觉得……涨见识了!
叶云眠更是忍不住称奇,那女子也不知是个什么人,当初竟然被美色糊弄到如此地步,签下十万两黄金的债务……
“我刚刚瞧着……好像还有一沓,莫不是还有别的约定?”叶云眠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没忍住,多问了一句。
真的很让人好奇,这世上竟有如此奇葩!
萧元燧缓缓一笑,意味深长的看着她,似乎安心了很多:“没错。”
就算她想不起来了,证据聚在,她跑不了。
不过不得不说叶云眠对她自己太过于了解。
当初她受伤失忆被他捡了回去,这人睁开眼睛第一眼,便死盯着他不放。
相处了几日之后,说要为他治腿,诊费却是他自己。
叶云眠失忆不知前尘,但……能说会道,且说得天花乱坠,一开始瞧他顾忌颇多,便主动签下好几分契约,说好便是恢复记忆,也定不相负!那时她才十五,想来是不可能有夫君的,所以几番纠缠下来,将他哄得心甘情愿。
说好的,绝不抛夫弃子。
可事实却是,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倒是想起来不少,偏偏将他和孩子们忘了!
呵,骗子!
如今再见到她,性子里头多了几分稳重和淡然,不似那三年活得随性。
不过他回京之后,也了解了她如今处境,叶家已到了落败之际,若无她撑起责任,她兄长弟弟早晚没命,如此情况,便是想要天真放纵一番,已是不可能了。
萧元燧气她决绝,此刻又心疼她如此操心烦累,看着她那好奇的样子,又觉得可爱,各种心情堵在心头,更难以放过叶云眠的一举一动,怔怔看着她。
叶云眠被莫名觉得脊背发凉。
这个男人莫不是真觉得她和他的妻子长得像,将怨气放在她身上了吧?果真是天下之大,变态不少。
叶云眠走得更快了一点。
要不是阿布怀里还抱着个小孩子,她会直接离开。
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人无比怪异,她竟不觉得讨厌,只是略有些可惜……
或许这张脸和气质生得实在是好,只乍一看,当是君子才是!
莫非她早些年跟着老道学的那三两分看人本事不够用?
叶云眠也不回头,此时丝毫感受不到背后那好几捋怨气,父子三个都蔫蔫的,尤其是那两个小孩子,耐力倒是不小,一路走到现在。
可被叶云眠冷落之后,嘴撅得高高。
“爹爹,娘果然已经不喜欢你了。”萧辰叹了口气,“如果我是叶家丢的孩子就好了,我就能继续和娘呆在一起了……”
爹说,这次回京也可以帮他们打探亲生父母的消息,可他多希望,永远都不离开娘。
萧元燧听到这话,也有些失笑,揉了揉孩子的脑袋。
这两个孩子,是衙门从土匪寨子里捡来的。
当年那一带有个土匪窝不知糟了谁的暗算,让受害者逃了出去,且跑去衙门传信,衙门派兵一看,土匪头儿身体都凉了,剩下的人如同串蚂蚱一样被绑了起来。
阿辰和阿巳被关在一间寨中一个小屋子里,据说是才被带上山的孩子。
后来衙门查出来,那些土匪之前抢劫了几辆马车,马车被抢劫时,里面的人四散而逃,两个孩子当时是被婆子带着,婆子死了,土匪见他们身后身上衣裳贵重,便将他们抓了回去。
马车上的其他人,有的死了,有的下落不明,土匪们对其身份也一无所知,只知道那些人是京中口音。
第96章 尽人事听天命
两个孩子被衙门的人救了之后,衙门也有张贴告示寻亲,但是无果。
牙行瞧着他们生得讨人喜欢,便给了衙门银钱疏通,想要将他们买回去,那日他和叶云眠入城购买成婚所需,巧合遇上,这才避免让他们成为小奴隶。
兄弟俩当初在寨子里头受了些苦,留下了些记忆,非亲生之事,便没有必要特地隐瞒了。
……
两个小家伙此时都觉得娘亲不喜欢他们,话都没了。
一路停了数回,天黑之前,入住在道观。
叶云眠虽然觉得这个“裴公子”不是好人,但对阿布抱着的小姑娘,却十分喜欢,小丫头路上一直冲着她伸手,叶云眠也不好让一个小孩子太过失望,当然,更怕小孩子哭闹,便抱着她走了许久。
不过让她诧异的是,这小丫头身上放了个香囊,里头竟是驱虫避蚊的药材,而且其中有一种药材并不常见,很少会有人知道它的作用。
叶云眠有些好奇,但也没多问。
到了地方之后,叶云眠便将小丫头还给了“裴元”。
“娘——要娘——”小丫头还不乐意。
偏偏裴元竟也不知改正孩子的叫法,甚至也一脸期待的看着她,更是让叶云眠莫名其妙。
“若是裴公子还不认识路,便找个道童问一问便可了,我还有事,便不奉陪了。”叶云眠立即离开,一刻都不逗留。
“……”父子四个立成一排,瞧着叶云眠恨不得立即消失的背影,好似被石化了一般,面色苍凉可怜。
“哥哥,爹的美色不行。”阿巳叹了口气,失败了。
而且还被娘讨厌了吧?
兄弟俩齐齐侧头盯着萧元燧。
“你们也不够讨人喜欢。”萧元燧毫不客气的嫌弃三个娃,“我已定下了她隔壁的院子,在你们娘住下的日子,你们要好好表现,她最喜欢勤快的孩子,明早天不亮便要起来念书,必要朗朗上口让她听到才行。”
叶云眠给五蕴观捐了那么多银子,这道观里头早就特地给她准备了固定的厢房,有个独立院子,他早已提前打探好了。
兄弟俩脸一苦。
明明是爹太笨了,从前在村里的时候,都是娘的话多些,如今娘不理人了,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
不过爹说的也没错,要好好表现!
叶云眠并未立即休息,而是直接找了未虚观主。
观主对她也极为客气,见她神色凝重,便将人请进内堂,让道童在旁边煮了茶水,这茶是道观自己种的,香气扑鼻,也能让人静神几分。
叶云眠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思虑片刻之后,这才道:“道长可知道如何改变命运?便如同茶树,倘若提前被人束缚好了方向,只能扭曲成长,那该如何才能挣脱呢?”
未虚道长闻言,问道:“命格天定,但运势后天可改,世人想要改命,多要遵循因果、平衡阴阳,要遵循天定规律,方不受天厌。”
“叶姑娘的命数,师父和贫道早已看过,你本是早夭之相,却得破命而出,掌握自身命理得来福运,然而福祸相依,阴阳互转,破命未必是好事,若你德行品质不够,必得天道不容,姑娘如今能站在贫道面前,也是多年福化所致,只要将来维持本性,必得善果。”
未虚道长虽不明白叶云眠为何突然问出这话,但想到这小姑娘奇特命格,却还是先安抚了几句。
像她这样的人,哪怕当初躲过了死劫,必然也受过不少灾苦方能得如今平安的。
“多谢道长指点,只是我此次来却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我家兄长。”叶云眠叹了口气,“我兄长痴情于一个姑娘,多年来心意不改,虽是他心甘情愿,但……我也偶有感悟,觉得他的人生如同戏曲一般,早已定好了结局,如今我想要改了结局,却不知如何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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